二合
与裴砚礼而言, 好似再没有什么事情比从明骊口中得知她喜欢自己更让人激动了。
正是因为她的这句话,后面好些天,裴砚礼的心情都格外好。
上岸前夜。
这晚月亮很圆, 明骊在甲板上待了会儿, 同惠然吹了吹风后, 正打算回去时, 刚转身就听见惠然在她身后失声尖叫起来。
明骊下意识回过头去, 只见惠然将她护在身后, 看着不远处的黑影。
定睛看去, 这才发现四面八方围满了人。
明骊双腿稍稍发软,扬声喊“玉珣越风”
话音刚落,那两人就已经快步奔了出来。
对上明骊慌乱惶恐的视线,越风大步走到明骊身前,将她与惠然直接拉到身后,抽出匕首, 冷眼看着慢慢靠近的人。
直到玉珣拉满弓将箭射出去之后, 越发靠过来的男人抬手挡住箭矢“敢问是淮安王殿下吗”
听见明骊的呼喊声,裴砚礼几步从里头出来, 出门,就听见了这道声音。他眉心敛了敛,走到明骊身侧握住她的手, 微微扬起头道“是本王, 你是何人”
那边沉默许久, 就在裴砚礼带来的暗卫已经准备好动手时, 那边慢悠悠的传出说话声“我是柳雄。”
裴砚礼抬起胳膊示意,暗卫缓缓放下弓箭。
等到那几艘小船靠近时,为首的男子撑着他们的船沿, 纵身跃,直接跳了上来。
男人长的五大三粗,眉眼间还有刀疤,看起来格外凶狠。
惠然被他吓得瑟瑟发抖,抱着明骊的胳膊忍不住想要往后躲,但却还是坚持护在她身侧。明骊也被吓得脸色惨白,紧紧盯着这人丝毫不敢放松。
裴砚礼见着人,挑了挑眉道“柳雄”
“之前多谢王爷救命之恩,此前之事万望王爷莫要计较。”柳雄不愧是混江湖多年,话出口就让人觉得不大样,他抿唇道“若非无奈,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来找王爷。”
裴砚礼心中多少有了数,不过让他好奇的事情是,柳雄为何会知晓自己在这里,并且还速度这样快的追了过来。时间卡的刚刚好,正巧在上岸前夜追上。
他半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柳雄,而后拉着明骊,带着他进了屋子。
明骊与惠然心有余悸的进了里间,将门掩住,正好能盖过外头这两人的说话声。
“你如何知晓我在此处”裴砚礼给他添了杯茶。
柳雄憨厚的脸上闪过尴尬“不瞒王爷,其实从王爷着人救下我后,我就已经让人来查王爷的动向了。”
裴砚礼轻笑“你还挺敏锐。”
“身在江湖有些事情实在是不由己。”柳雄伸手摸了摸眉间尚未痊愈的刀疤,抿了下唇低声道“此事本不该来找王爷的,可我实在无人求助,只能厚着脸皮来了。”
裴砚礼抿了口茶“本王其实等你多时。”
说到这里,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柳雄的脸色。或许是在这之前裴砚礼做了太多铺垫的事情,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柳雄并没有再多犹豫,从胸前翻出枚信封递给了他。
“王爷想要的东西,全部都在这里面。”
柳雄垂着眼,“还有邱大人并让我带过来的,都在此处。郭家当年的事情,事已至此,我只能像王爷道声歉,当年我识人不清做了磨刀石,不曾想却害得郭家如此地步。”
裴砚礼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紧紧捏着信封,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过了许久,裴砚礼才缓慢道“此事本王会全权交由父皇处置,你做的事情,本王无法原谅。但你将这些证物交给我,多谢。”
柳雄看着他愣住。
在这刻,他是实打实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江湖人士总有那么些奇奇怪怪的癖好。
当年他与邱鞍见如故,结拜为兄弟又帮他做事,后来因为邱鞍的缘故,接了慧贵妃的这件事情。经手那片地不说,他亦是害得郭家变成叛国贼的罪魁祸首。
前些日子险些被人痛下杀手。
他寻求邱鞍的帮助,却得知那人也差点被人毒哑,能够活下命来不仅仅是老天的庇佑,更是裴砚礼的阻止。那刻开始柳雄就已经明白过来了,慧贵妃是想要彻底除掉当年的所有人,甚至连亲人都不放过。
柳雄抱着怀疑的心思找了慧贵妃,却发现她根本没有任何回信。
那刻,柳雄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说。
后面陆陆续续又遭受到了几批人的迫害,直到前几日,邱鞍主动来找他,说他受够了,他不想要再这样继续偷偷摸摸的下去。
找上裴砚礼是权宜之计。
可他没想到的是,裴砚礼竟然会同他道谢。
思及此,柳雄站起身深深鞠了躬,大男人哽着声音道“多谢王爷。”
将东西交给了裴砚礼,他便没再多留,直接离开。
裴砚礼垂着眼睑看着手头的东西。
察觉到外面的人已经离开,明骊从里面出来,走到裴砚礼跟前慢慢蹲下去“不开心吗”
裴砚礼的眼有些茫然“不知道,好像是开心的,但是似乎又笑不出来。”
这是他等了多年的,此时此刻的心情,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或许是激动的,但是想到当年郭家惨案,裴砚礼便觉得,好似也只能慰藉亡灵。
除此之外,似乎并无所用。
明骊轻轻吸了口气,握着他的手低声安抚“不是这样的。”
裴砚礼恍然抬眼。
明骊的眼神格外的认真,她道“你应该为他们开心才对,你做的很好,你帮他们洗刷了冤屈,让他们尘封多年的罪名得以得到解脱,你做的非常棒。”
听着她的话,裴砚礼才像是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眼底微微泛着红意,难以抑制的,从喉咙之间溢出声哽咽来。
明骊看着实在心疼,她紧紧绷着唇角站起身,凑近抱住他道“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那句话吗我们砚礼,以后都会过上好日子的,我会陪着你过好日子。”
裴砚礼在她的话当中,慢慢偏过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她脖颈里。
不多时,温热的液体沾湿了明骊的衣襟。
待到入京,已是十月中。
明骊记挂着裴砚礼身上的余毒,回到王府的第件事情,便是急急忙忙跑到花园中去瞧自己的那几株花。两月未见,没想到衣襟露出了将开未开的花骨朵来。
她心中格外高兴,想要立刻喊裴砚礼来瞧。
却忽然记起,他是奉命出行,回来定然是要先入宫去见武帝的。
而此时,裴砚礼只身策马入了宫。
熟门熟路的走到养心殿,请康公公进去通传了声,片刻后,他出来开了门,将裴砚礼迎进去。
武帝早就得知裴砚礼已经入了京,其实此时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
裴砚礼漫步走进去,站在桌前撩起衣摆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回来了。”武帝嗓音淡淡。
裴砚礼站起身,抬眼看向武帝道“江州那边的情况已经都差不多了,工部尚书前些天回京,应当已经同父皇禀明了。”
“嗯。”武帝放下折子,抬眼看向他“朕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裴砚礼将手中卷好的册子放在武帝面前,而后格外平静的把江州那边的情况讲述了遍之后。只见武帝缓慢的翻开了这几本账簿,他似乎没什么表情,看着根本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裴砚礼倒是发现他越看越平静。
“这些都确定了吗”武帝缓声问。
裴砚礼颔首“是,不仅查到了这些,儿臣还查到另件事情。”
武帝闻言微微抬眼,看向他。
“这是从太后娘娘那位旁支兄弟周云生手中的来的。”裴砚礼将册子递交上去,随后站在旁边低垂着眼睑,“周云生近几年来克扣江州百姓粮食,用以伙同姜国人士做交易,每年他从中抽成的粮食,比上贡给朝廷的还要多。”
“儿臣这些天查了查,发现其中也有三哥的手笔。”
裴砚礼没什么表情,对上武帝的眼道“父皇且看看这些,儿臣倒是觉得,仅凭三哥怕是没办法想的这么周全。况且三哥囤了那么多钱,似乎并没有任何去向。”
“这事情朕会好好查明,你刚回来,回去好好休息几日吧。”武帝合上账簿,张开手掌在那上面按了按,看着裴砚礼笑的温和“你也不小了,该想想嫡子的事情了。”
裴砚礼闻言笑了声“是。”
武帝没有立刻给他回复,那必然就是想在这个时候保下裴岑远。而他没有立刻将慧贵妃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武帝,便是因为眼下并非是好几回,要知道魏家父子还在镇南关。
如今若生了事端,只怕不是件好事情。
原路返回宫门口时,裴砚礼遇见了裴宥骏。
两人远远相望,裴宥骏几步上前,格外高兴的同他行礼“九哥可算回来了。”
“十弟,好巧。”裴砚礼目光温和的看着他。
裴宥骏像是压根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似的,直言道“听说九哥这次去江州的途中险些遇害,可无碍那日消息穿回来,父皇吓坏了。”
闻言,裴砚礼饶有兴趣的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我。”
“做弟弟的关心兄长这不是应该的吗,况且兄长待我向来都好,我心中自然感激。”裴宥骏青涩的小脸上隐隐露出羞涩来。
可裴砚礼根本不吃他这套,眼神冷了冷,随后若无其事道“既然小十这样信任我,那我就不得不同你多说几句了。有些事情别觉得自己好像很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听说你最近同朝中大臣走得很近”
裴宥骏微愣“九哥这是”
“本王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看在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份上,奉劝你句。父皇最厌恶的行为是什么,想来你比我清楚,你若是非得作死,日后我可救不了你。”
“别说自己是为了什么,找的理由你信了,本王可不信。”
听到这里,裴宥骏稚嫩的面容已经难掩郁色。
裴砚礼见状嗤笑声,忽然往前走了步,拍拍她的肩膀道“小孩子就不要想得太多,若是有朝日翻了船,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说完,裴砚礼直接转身,消失在了裴宥骏的视线当中。
回到王府后,裴砚礼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有件事情没有做。
他稍稍拧了下眉,刚进院子,就瞧见明骊坐在观景台上吹着半干的头发。将那事情往后推了推,裴砚礼带着笑意走上观景台,伸手掐了下她的鼻尖。
明骊猝不及防的疼了下,睁开眼睛看见他,含糊道“你回来啦。”
“怎么没绞干头发,这会儿风大,小心风寒。”裴砚礼倾身从旁边扯来帕子,给她细致的擦着头发,随口说道“适才我进门时,听见底下的人说你种的花就快要开了”
婚后明骊从侯府移至过来了几株花,裴砚礼见她看得像宝贝似的,心下只觉得好笑,便也没往别处想。后来又去了江州两个多月,还是被人提醒才记起来这事情。
忽然被他提起,明骊“哎呀”声,抓着他的手就起身往下面走去。
两人离开院子去了后花园,明骊牵着他脚步飞快,面上全是格外高兴的神色。带着裴砚礼走到那几株花跟前时,她轻轻松了口气。
见她这副模样,很显然这东西于她而言非常重要,于是裴砚礼发问“这是什么”
明骊左右看了几眼,凑近他低声道“这是给你治病的。”
裴砚礼微微拧眉“治病”
明骊“那时候你师父还没有回京,我担心你毒发,便让玉珣回姜国寻了它来。别看这个小小朵花,它可以去百毒的,只不过直都没有开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在你身上。”
没想到它的来历是这样。
裴砚礼弯唇笑“原来你那么早就在为我着想了”
“那不是应该更早吗。”明骊扯扯嘴角。
前些日子表明了心意之后,明骊在裴砚礼跟前愈发张牙舞爪,偶尔看着她的样子,裴砚礼心中得意,更是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两人弯腰站在花前,周遭都是空荡荡的片,唯有这个地方着人弄了篱笆,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
明骊瞧见他嘴角的笑意,抬腿踢过去“你笑什么啊。”
“没。”裴砚礼忍笑,“就是难得见你这样。”
明骊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后,本正经道“先前我可是同师父说过了。这花儿也被他瞧过,说的确对清理余毒有效果的,待日后开了花,制成丸子你就可以恢复健康了。”
裴砚礼慢慢敛起了笑意,忍不住凑近亲吻她“阿骊”
“做什么。”明骊被他亲的缩了缩脖子。
裴砚礼咬咬她的耳垂“我想。”
“可是”明骊偏过头躲开他的唇,笑了声,侧身从他的臂弯里飞快的窜出去,瘪着坏劲儿道“可是我小日子来了。”
“那你就想着吧。”
院子里时间全是明骊的笑声,裴砚礼看着她的侧脸,气急败坏之后,又弯起了唇。
凤鸣宫内。
吕皇后近来的确是身子不适,呕吐不止,不仅如此整个人精神都有些不大好。前些天被太医诊断,说是受了风寒,可是吃了好几剂药都不见恢复。
这夜,姜嬷嬷熬好了汤药送进殿内,又备好温水劝解道“娘娘快喝吧,喝了兴许就能好了。”
“这药本宫斗已经快要喝腻了,可身子怎么还好不起来呢。”吕皇后弯腰靠在床沿边,抚着胸口竭力忍耐下那股子想要呕吐的冲动。
姜嬷嬷闻言,叹息声“老奴已经去请太医来了,娘娘先吃药吧。”
药碗刚刚递到她嘴边,吕皇后就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的,抬手推开药碗,倾身趴下去伏在床边,肩头颤抖着干呕着。
没多久,她脸色煞白如雪,没了颜色。
太医院院正很快赶到,瞧见吕皇后这个样子心下大惊。
赶紧行了礼给吕皇后号脉,手指覆上她的腕子,院正眉头紧皱,片刻后,他眼中迸射出惊喜,起身后退几步重新跪下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吕皇后艰难的咽下口水,皱眉道“院正这话是何意,本宫不明白。”
“娘娘已有两月身孕,这些天的呕吐实乃孕吐。”院正弓着身子,话语之间都带着喜气。
吕皇后闻言,怔愣的将手指伏在小腹上,抬眼看向姜嬷嬷,眼底泛出泪光。
她居然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这章给你们发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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