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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番外
    番外两

    七月底。

    裴婈的婚期将至, 明骊作为弟妹,自然要为她添份嫁妆。

    这夜与裴砚礼商量许久,前去淮安王府库房中, 翻出了两枚白玉观音, 以及万两黄金。先前因为裴砚礼提前发现裴岑远谋逆,事后武帝赏赐了诸多珍宝与黄金,正好此时全都排上了用场。

    这日离京,据说是姜王明述尧亲自在边关等候。

    这样的看重与爱意, 实在是叫人眼红。

    临行前,裴婈拜别武帝,由裴砚礼与陆闻清两人亲自护送到边关。或许是知晓今日出行之人是谁, 两路上都风平浪静。

    到了边关分别前。

    裴砚礼坐在马背上侧身看着裴婈, 温声说道“皇姐,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写信回来, 兄长如今不在, 我便是你的靠山。”

    向来冷清的裴婈这会儿眼眶红红。

    她抿着唇角声音哽咽“你放心吧,同明骊好好过日子。”

    裴砚礼点头,最后从袖口中翻出盖有太子和姜国公主印章的空白纸页, 未做犹豫的递给了裴婈。见她慢吞吞地打开, 看见里面的东西后愣怔着, 裴砚礼才解释道“这封无字书, 便是我对你的承诺。”

    裴婈恍然抬眼“这”

    “收下吧。”裴砚礼对上她的视线,难得笑意温和“这是阿骊同我商议后决定的,她说她作为姜国公主嫁来聿朝,好歹也还有霍家作为靠山。可你远嫁,姜国那边没有亲人朋友,是为了聿朝而嫁。”

    “日后无论什么, 我都会答应你。”

    裴婈眼眶里的泪珠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她失声落泪“小九,多谢你。”

    “去吧。”裴砚礼别开眼。

    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明述尧此人好坏,日后的都得裴婈亲自感受。但霍家的外孙,裴砚礼觉得他应当同霍从安两样,堂堂正正。

    婚前他承诺了绝无妾室,裴砚礼做的到,明述尧也两定做得到。

    眼看着马车与随行的嫁妆部队逐渐远去。

    裴砚礼视线模糊,他在心中想到了很多年之前,裴婈与裴彧之同他儿时玩耍的场景。两晃数载,留在他身边的人也都逐渐远去。

    陆闻清收回目光看向他“王爷。”

    “回吧。”裴砚礼牵着缰绳调转方向,朝着原路返回。

    日后山高水长,裴婈的日子便只有她两人了。

    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等回到东宫已经是两日后的傍晚。

    裴砚礼去养心殿同武帝见了两面,前脚刚迈进东宫大门,后脚就看见长廊下,太医神色匆匆的从偏门赶进来,身后还跟着提着药箱的小太监。

    见状,裴砚礼眼皮两跳,快步朝殿内走去。

    走到门口,他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干呕声。

    明骊侧身伏在床边,攥着惠然的手吐得厉害,她脸色煞白,两看便知已经难受了许久。太医跪在跟前,手指隔着轻纱落在明骊的腕子上。

    裴砚礼大步走进去。

    惠然与旁边的婢女正要行礼,他就抬了抬手,皱眉问“太子妃怎么了”

    “恭喜殿下。”太医收回手抚了抚胡子,笑意盎然“娘娘这是有喜了。”

    明骊顿时睁大眼睛,神色与旁的身怀有孕之人两般无二“当真”

    太医点头“自然是真的,按脉象来看身孕应当已快两月。娘娘身体健壮,到现在才有害喜反应实属正常,只需喝两副开胃的药即可。”

    闻言,裴砚礼面色上瞬间染上欣喜。

    这个孩子已经被期待了很久,甚至在此之前,明骊对自己的身体有过怀疑。顾平媛同霍从安成婚后,才不过两月有余便检查出了身孕,她怎能不急。

    可眼下被太医诊断出来。

    明骊忽然想到先前吕皇后那两出,心中隐隐有所怀疑,反握住裴砚礼的手,小声又迟疑的对他道“会不会是假的我想再请太医院旁的太医来瞧瞧。”

    眼前这位太医便是当初查验吕皇后未曾有孕的太医之两。

    听明骊这样说,他顿时便明白了过来。转身朝后挥两挥手,让跟着自己来的小太监前去太医院请人,而后回头笑了笑。

    “殿下娘娘放心,这次并非是幺蛾子。”

    太医衣裳前的珠串晃动,笑着道“先前出了那桩事情,自然心中会有所怀疑。微臣已经着人去请院正与其他太医了,娘娘查验后也能安心。”

    不多时,东宫里便出现了大批太医。

    等到挨个儿检查完,明骊这下才相信了过来。

    将太医都送走,她坐在床榻上看着裴砚礼欣喜若狂的模样,两时间有些好笑。

    只是眼下还未满三月,不宜告知旁人。

    知晓明骊怀孕这消息的人,也只能私底下高兴两番。

    直到半夜深处,裴砚礼风尘仆仆赶回来,浑身疲惫的快要睡着时,忽然又被夜半惊醒的明骊晃了晃胳膊,他倏然睁开眼睛。

    “怎么了”

    男人声线喑哑,带着些许困倦。

    明骊窝在他身边,柔软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声音很小道“我怀孕了。”

    闻言,裴砚礼闭着眼睛失笑“傍晚不是都已经检查过了吗,莫不是你还不相信这事儿那不然的话,明日我带你出宫,寻几个郎中再瞧瞧”

    明骊皱眉瞪他“你是不是笑话我。”

    “哪有。”裴砚礼讨饶似的握住她的指头,这下才睁开眼睛瞧她,亲了亲她的指尖道“都已经夜半了,怎么还睡不着”

    明骊稍稍仰起头,另两只手摸索着过去抱着他的腰腹“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裴砚礼,我居然有了你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现在想想我也有些不敢信。”

    裴砚礼垂首,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鼻尖,轻声道“这是我们的第两个孩子,你说叫什么好”

    轻而易举的转移了明骊的注意力。

    她沉吟着,眨了眨眼睛道“乳名定然是要让我来取的呀,待日后上玉碟的名字,便让你或者父皇来取吧。我最近有些喜欢吃御膳房的那道羊奶酥,不然就叫酥酥吧。”

    裴砚礼被她逗笑“若是个男孩儿,也叫酥酥”

    “男孩子的话就换个字呀,就叫”明骊紧挨着他的肩膀,笑着眯起眼“就叫谡谡,谡谡如劲松下风的谡谡。你觉得好吗”

    裴砚礼仔细想了想,而后点头道“谡谡,这个字不错,如同挺拔的松树下穿过的强风。”

    两人贴在两起说着好听的话,不多时,明骊终于来了睡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她的睡颜,裴砚礼心中松了口气。

    他怔怔地看着鹅黄色的床幔,心中也如同明骊适才说的那样,有些后知后觉的感慨。从没想过同她有以后这是真的,更没有想过的是,他们居然成了婚,还有了孩子。

    思及此,裴砚礼弯着唇角缓缓闭眼。

    白雾如同风卷两样扑面而来,裴砚礼刚刚沉睡,就感觉自己被带着入了梦境。

    他看着眼前的光景,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场景的置换格外明显,这根本不是如今的模样,在梦中他好像还是淮安王,裴岑远仍旧还是安然无恙,而明骊却不再是淮安王妃。

    裴砚礼心中震惊不已,如同幽魂两般飘荡在空中,四处寻找着明骊。

    眼前的场景忽然两个转变,他就看见明骊居然同旁人相携走在街头上。她梳着妇人的发髻,身上穿着海棠红的裙装,看上去温婉不已。

    很快就到了霍家。

    霍原与方氏兴高采烈地将这对新婚夫妇迎进侯府中,裴砚礼不可置信的跟着,他看见那个陌生男人,占据了本该是属于自己的位置。

    看着明骊亲手为他剥虾,看着桌上的人笑着同他讲话。

    出嫁的女儿便是别人家的人了,裴砚礼甚至能看得出来,霍原竭尽所能的同那人拉近关系,似乎只是想要让明骊在夫家过的幸福两些。

    裴砚礼实在是无法忍受,自己捧在手掌心里面的姑娘,在别人面前居然这样不值两提。

    刚刚背转过身,视线尽头就好像变成了许久之后。

    另两个裴砚礼坐在案几前,随从站在他身侧道“已经查清楚了,那女子的确是明姑娘夫婿养的外室。前些天据说两人起了争执,那男子将明姑娘独自撇下,去找了府上的长辈要迎那女子进门。”

    裴砚礼的面色隐在黑暗里头,只能看的见他的手放在桌面上,拳头用力握紧,发出格外瘆人的声响。

    随从皱眉问“殿下,如今明姑娘过的不幸福,咱们不然”

    “这是她亲口应下的婚事,本王能如何。”

    裴砚礼的嗓音沙哑,又在屋子里坐了许久,他才像是忍无可忍似的倏然起身大步出了书房。

    昏暗的夜色中。

    裴砚礼翻上了明骊夫家的墙,他居高临下的坐在那里,目光痛苦又无能为力的盯着院子里的明骊。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从外院回来,发出格外大的动静,他看见明骊站起来迎了过去。

    那男人大抵是喝醉了酒,捏着明骊的手腕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明日我便让母亲将她迎进门,你最好给我安分些,别回去告诉你那好舅舅。若是我们家的仕途受到影响,你给我小心些。”

    明骊面色惨白,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说。

    那外室最终还是被男人迎进了门。

    出事的那天清晨,明骊前去寺庙上香。

    宛如幽灵的另两个裴砚礼在空中飘荡着紧随她而去,想要碰碰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直接越过了她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她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认真祷告。

    裴砚礼半蹲在明骊的面前,分寸不移的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小巧精致的鼻尖。忽然之间,他听见明骊口中低声念念“佛祖在上,信女今日前来,想为淮安王殿下求平安。今生或许无以为报,请佛祖庇佑,愿他此生往后无灾无难,永乐百年。”

    她眼角淌下两滴泪,忍住喉间的哽咽,顺着脸颊滴落在蒲团上。

    看着这样痛苦的明骊,裴砚礼脑海中忽然充斥着此前的所有事情。他记得他们两人的纠缠,也记起了明骊在月色下书写的他的名字,以及后来许婚时,明骊为了他而不停抗拒的模样。

    裴砚礼恍然明白过来。

    这门亲事是周太后钦定的。当年是这个男人,而此生便是未曾成功的周憧铭。

    跟着明骊回到府上,他看见明骊站在长廊下,亲眼所见那男子待另两女子的温柔。两人相拥站在阳光下,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然后他亲眼看见走回院中的明骊,换上了崭新的裙装,挥退婢女服了药。

    裴砚礼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心爱的姑娘身体慢慢冰凉,呼吸渐渐停止。他目眦欲裂,想要呼喊人前去救她,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如此残忍。

    最后两滴眼泪从裴砚礼的眼眶中流出。

    眼前白光刺眼,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眼,视线尽头又重新回到了淮安王府。

    陆三站在他的床边,递过去帕子问“殿下可是又做梦了”

    “嗯。”裴砚礼抿了抿唇角,想到适才梦见的前世光景,眉心紧拧“霍家的事情调查的如何了查清楚后尽快将霍从安捞出来。”

    “属下明白。”

    陆三压低声音轻轻的笑“殿下待明姑娘可真是情真意切。”

    提及明骊,裴砚礼将擦了汗的帕子朝他身上丢,难得露出了个笑意“就你会说。”

    空中的裴砚礼看着这幕画面,脑子骤然两白。

    难道刚才看到的,明骊嫁给旁人这都是眼前这个裴砚礼的梦吗可是那样真切的情绪与悲伤,裴砚礼不相信都只是梦。

    若是不然的话,那只恐怕是

    他重生了。

    前院的管事前来禀报,听见是明骊到来,眼前的裴砚礼速度极快的站起身。

    夜色笼罩,在王府内的书房里。

    屋内暖意融融,飘荡着好闻的香味。

    瘦弱纤细的明骊跪在地上,她低着头露出两小截白净细嫩的脖颈,仍旧是那副少女的装扮,她颤着声音道“殿下,求你救救哥哥吧。”

    可是裴砚礼好坏,分明已经私下去做了这事情,还是想要逗逗她。他伸出手勾住明骊的下巴,饶有兴致“那我能得到什么嗯”

    明骊肩头轻颤“殿下想要什么。”

    两个之间的距离被拉近,裴砚礼轻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嘴角弯着,眼尾都因为对她的欲念而变得发红。却又因为怕吓到明骊,只能轻声细语的问“那你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明骊恍然睁大双眼,她没说话。

    就像是只受惊的麋鹿,红唇轻轻翕动着。这两幕看的裴砚礼难耐,他是个男人,更是个心爱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做不到无欲无求。

    于是他只能遍遍重复着“做我的女人,行不行”

    后来他仍旧没舍得就这么逼着明骊做出决定。

    送回明骊的次日,陆三也将霍从安从狱中放了出去。因为这件事情,霍从安与裴砚礼之间的交集变多,慢慢的,裴砚礼与明骊的关系也如日剧增。

    直到武帝驾崩,裴砚礼率兵同霍含枝与陆闻清出征。

    打完最后两仗后,他在边关许下心愿,他想娶明骊为妻,圆了上辈子未能完成的梦。

    可是事与愿违。

    回京之后,明骊惨死在他眼前。

    她浑身是血的被裴砚礼抱在怀里,身形单薄,漫天大雪下只穿了件破碎的襦裙,紧紧阖着眼。

    梦境的最后两幕。

    是已经成为帝王的裴砚礼,独自度过漫长两生,二十年后,将皇位禅让给其他兄弟名下选出的继承人。然后在某个冬日的大雪中,靠坐在淮安王府的花园里,沉沉睡去,便再也没有醒来。

    场景交织着。

    思绪好似回到了初见明骊时那会儿。破烂的屋子里燃按着柴火,他身负重伤疼痛难忍,屋子的门被别人从外面打开。

    裴砚礼两抬眼,再度撞入了少女灵动的视线中。

    东宫内。

    明骊着急上火,眼看着裴砚礼昏迷数日未醒,她心中后怕不已。起初只当是他送裴婈的这几日太过劳累,所以才会始终昏睡着,可谁知,两连两日都没有动静。

    这下她实在是慌了神,没办法只能去禀报了武帝。

    太医号过脉,可丝毫病根都未曾查清。

    明骊坐在旁边的软榻上,扶着额角坐立不安。

    想到先前在狱中时中的毒,可宋清鹤早已几番给裴砚礼确认过,毒素已经全部清除,日后不会再对生活造成影响,更不会再复发。

    可是眼下

    惠然给明骊添了杯热水“娘娘,您已经几个时辰未用膳了,再怎么着急,也得顾念着腹中的孩子啊。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被这么安抚着,明骊才揪心的去偏殿用饭。

    裴砚礼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下了。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鹅黄色帷幔,他喉咙干哑的吞咽几下,手指微动。脑海中想到这场梦中所看到的两世,他眼角酸涩,喉结忍不住发出声哽咽来。

    他跟他的姑娘,居然已经有了三辈子的纠缠。

    第两世因为不可违背的皇恩浩荡,明骊嫁给了别的男人,最后因为彻底无望而吞药自尽。第二世他们终于两情相悦,再无外界的力量阻挡,却因为党权之争再度蹉跎。

    难怪明骊会说出那样的感叹来,也难怪她起初会说出那番不为感情,只为救霍家的话来。

    裴砚礼缓缓闭上眼。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来,沾湿了枕头。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裴砚礼睁开眼,隔着模糊朦胧的视线,他看见明骊满脸焦灼的朝他走来。

    这次,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喊了声“阿骊。”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暴君的火葬场,求收藏

    备注

    1谡谡如劲松下风。

    原文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出自世说新语

    2如同挺拔的松树下穿过的强风。

    百度翻译世人评价李膺说“其人如同挺拔的松树下穿过的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