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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55杯酒
    第55杯酒

    从季悄吟家出来,宋雁书坐在车里,一时半会儿他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偌大的城市,他名下好几处房产,海盛的分店也有好几家,可惜竟没有他的栖身之所。

    街道川流不息,小区门口男男女女,进进出出。而他不属于任何一拨,他被隔离在了众人之外。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般孤单。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孤独的。一出生他就被丢给了爷爷奶奶。初中读完,他又辗转去了外公外婆家。高中结束,一个人远赴荷兰留学。学成归国,进入海盛,从基层做起,孑然一身打拼,最终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在宋雁书过往的人生里,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他永远都是一个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或许给过他爱和温暖,但那是短暂的,有限的,也是有缺憾的。他的内心始终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窟窿,谁都无法填补满。

    直到遇到季悄吟。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子,像是一道光,一道闪电,骤然闯进他荒芜贫瘠的人生,带给他一种全新的体验。她跟他过去遇到的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她漂亮、善良、聪慧、温婉、理智,担得起所有美好的形容词,不由自主就吸引了他。

    她拥有一双最干净的眼睛,有着最温柔的眼神,似乎能够轻易看穿皮囊,看到他千疮百孔的内心。他什么都不用讲,她却什么都明白。一下子把他看透了。

    他和她在一起太轻松了,可以卸下全身的伪装和防备,流露出他最无助脆弱的一面。他甚至可以敞开衣裳,毫无芥蒂地把最柔软,也是最致命的胸膛对着她。他根本就不用担心她会给他一刀。他对她可以说是无条件的信任,就像相信他自己一样。

    他内心的窟窿终于开始被慢慢填充,差一点就要满了。

    他以为他们可以和和美美地走下去,殊不知,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是两条路上的人。

    只要一想起季悄吟,他的胸腔立刻就会扯出一阵钝痛,像是冷风中龟裂的手背,碰一碰就疼。

    宋雁书用力吸了口气,合上沉重的眼皮。

    放空自我,什么都不要想,暂时将季悄吟从他的脑子里剔除掉。

    然后一串急促响亮的铃声打断了他。

    男人倏然睁眼,深沉目光投向屏幕,麻木地接起,“喂,小常”

    电话那头是常助理平静的声音,在陈述事实“秦董确实找过季经理,就在五天前。”

    捏手机的手不自觉开始收紧,五指泛白,手背青筋凸起,似乎要将手机生生捏碎。

    路灯昏黄的光筛过合欢树空荡光裸的枝桠,被切割,变得细碎,有几缕掉进车里。好巧不巧地正好打在年轻男人的脸上,只见他下颌线紧绷,面色肃寒凌冽,周身散发出一股腾腾杀气。

    瞧这架势,是要杀人。

    良久的静默,常助理以为信号不好,一连“喂”了好几声,追问着“宋总,您有在听吗”

    宋雁书骤然撤了力,松动了几下僵硬的手指,音色沉冷,“知道了。”

    摁灭屏幕,将手机重重扔进中控台,他发动车子离开。

    一路疾驰,黑色小车拐进繁华巷。

    停好车,站在院门前,不同于往日摁门铃,耐心十足地等着里面的人来给他开门。今天他直接拍门,将门板拍得砰砰响。

    保姆跑来开门,见宋雁书一脸愠怒,嗓音止不住颤了颤,“我我去喊夫人”

    年轻男人犀利的视线扫射过去,盛满冰碴子,瞬间就能让人冰冻三尺。

    保姆禁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宋雁书径直冲上二楼书房,人未到,声先至,“我说过不许你碰她,为什么要给她施压”

    年轻的男人简直就是一头狂怒的巨兽,怒目圆睁,满身戾气。

    秦朝霞身穿一套宽松的珊瑚绒家居服,手里端一杯香醇黑咖啡,正站在窗前。

    临近傍晚,天色昏暗无边,光影半明半昧。室内没开灯,并不敞亮。

    听闻身后传来儿子愤怒的大嗓门,秦朝霞不由皱眉,斥责“连门都不敲,像什么样子”

    宋雁书站在书桌前,一双手撑在桌面上,大声重复“为什么要去招惹她”

    秦女士转了个身,轻飘飘地丢出一句“你们分手了”

    不等宋雁书回答,她又自说自话“哦,对,你们肯定已经分手了,那姑娘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她同意去荷兰分店。”

    “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我只是让她认清现实,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秦朝霞走到书桌前,放下手中的咖啡。

    宋雁书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

    中年女人的表情太过平静,说出的话也太过冷漠。

    宋雁书被激得眼睛都红了。

    他握紧拳头,“你无耻”

    秦朝霞双手抱臂,微眯着双眼,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跟我可没有关系。她下定决心跟你分手好像是你的原因吧我只是为她了一条快速离开你的捷径。”

    “秦董”宋雁书咬牙切齿,“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你再去招惹她,我不介意脱离海盛,脱离秦家,当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对于秦朝霞这样有着惊人掌控欲的母亲来说,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变成一无是处的废人。

    这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秦朝霞果然跳脚,面部表情由于愤怒早已扭曲,“你敢”

    “你大可试试”男人一脸恨意,目光森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一口气说完,他似想起什么,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蔑笑,“一边催我结婚,为我精心挑选合适的相亲对象,一边又毫不留情地拆散我和我女朋友,您这个母亲当得还真是称职。”

    秦朝霞厉声道“我说过,她不适合你。”

    “在你眼里,什么才是合适有钱有权还是钱权皆有”

    “我再说一遍,合不合适我说了算,你最好不要再去招惹她,否则你可能就要重新练个小号了。”

    这段感情来得突然,结束得同样突然。

    还在海盛工作,季悄吟免不了和宋雁书打交道。

    但如今他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彼此交涉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他们都很清楚,谁都不会为了对方妥协,这是最好的结局。

    1月25日,海盛一年一度的年会。

    在年会上秦董亲自公布了此次远赴荷兰分店的名单,季悄吟霍然在列,她还是担任荷兰分店的客房部经理。

    此消息一出,知情人士立刻猜到宋雁书和季悄吟之间出了问题。

    何君私下问起时,季悄吟坦然回答“我们确实已经分手了。”

    何君面露震惊,“发生什么了呀之前不都好好的么”

    季悄吟苦涩一笑,“处了一段时间,发现还是不合适。”

    何君点到为止,不多打探,只是搂了搂季悄吟的肩膀,安慰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下一个会更好。”

    她笑笑,心里很明白她没有下一个了。再也不会遇到另外一个能让自己动心的男人了。年少时最好别爱上太惊艳的人,不然往后的几十年人生,不管遇到谁,不管跟谁共度余生,那都全是遗憾。

    除夕前两天,季悄吟收拾行李准备回宛丘过年。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知道自己搞不好会灰溜溜离开青陵,她买东西还算克制,住了一年也没有多少行李。她的小oo轻轻松松载回去。

    收拾行李时,倒是收拾出了不少宋雁书的东西。衣服鞋帽,领带袖扣,剃须刀,护肤品,杂七杂八一大堆,光杂志都有十多本。她前前后后收拾出三个大纸箱。

    两人谈了半年,刚开始他是隔三差五过来住一晚,后面就直接同居了。

    这人讲究,衣食住行,样样都都得顶配,日积月累的,往她家里搬了不少东西。

    在一起那会儿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分手以后再看这些东西,她心里不免酸涩。

    尤其是在卫生间看到他惯用的那款黑云杉沐浴露,想起他身上的味道,曾经盈满她的呼吸,她一度非常迷恋

    从今往后,她身边不会再有这个熟悉的味道,他也不再属于她。

    想到这些,眼窝泛红,泪水直打转。

    难怪人们常说,分手不是最致命的,分手后一个人的日子才是。任何一点熟悉的细枝末节都会轻易牵扯出无数过往,让人心痛难耐,让人溃不成军。

    宋雁书的东西季悄吟叫了闪送,给他送去了精言公寓。

    她退掉了水榭华庭的房子。载着一车行李一个人回了宛丘。

    原本计划好了过年带宋雁书回家见母亲的,可是最后却是自己一个人回去。

    一见母亲,她就忍不住鼻子发酸,声音涩涩的,“妈,我和雁书分手了,他不会来咱们家了”

    汪莉女士什么都没说,伸手抱了抱女儿,轻轻拍着她后背,“回家就好。”

    是啊,不管在外面遇到了多大困难,遭受了多大的打击,她还有母亲,她还有家。她这个撞得头破血流的小孩还能回家,还能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哭泣。

    寒凉人世,朋友会骗你,爱人会让你伤心,但家人永远不会。他们始终都是我们最坚强的后盾。

    除夕还是母女俩一起过。

    吃完年夜饭,季悄吟陪母亲一起看春晚。

    春晚如今一年比一年没有意思。人长大了,审美也变了。

    季悄吟百无聊赖,抱着手机一会儿翻翻朋友圈,一会儿刷刷微博。

    工作群里领导都在发红包。宋雁书发得最多。

    同事们抢得很嗨,满屏都是“谢谢宋总”。

    她懒得凑热闹,瞟了两眼,默默退出了微信。

    等群里消停了,宋雁书给她发了个红包,备注压岁钱。

    季悄吟也不矫情,麻溜收下。

    再给对方回了个“谢谢金主爸爸”的表情包。

    做不成恋人,总还是同事,宋雁书还是她的领导。领导的红包,不收白不收。

    守岁守到十二点,汪女士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了。

    季悄吟爬上楼顶看烟花。

    市区禁烟花禁了好几年,但一年一度的除夕却是无论如何都禁不干净的。

    团圆佳节,烟花必不可少。

    夜空火树银花,五光十色,绚烂多彩。

    手机响个不停,拜年信息狂轰滥炸。

    举家团圆的日子,一切孤独都会被无限放大。季悄吟不由自主开始想念宋雁书。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可又没有立场。

    都分手了,还是少联系吧。

    她忍住冲动,默默退出了微信界面。

    翻遍相册也找不出一张宋雁书的照片。不仅没有他的照片,合照也没有。

    两人都不喜欢拍照,谈了半年,一张合照都没拍过。

    很遗憾吧,那么喜欢连张合照都没有。

    她登录海盛官网,截图了一张宋雁书的证件照。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眼睛酸涩,泪意汹涌。

    宋雁书的这个除夕同样过得了无生气。

    在老宅陪外婆吃完年夜饭,他穿上大衣光速闪人。

    在路上被余初和一个电话叫去了檐外听雨。

    兄弟局,一个女人都没有。

    宋雁书抱着手机瘫在太妃椅上半天不动。从进门开始,一句话也没说过,脸也很黑,全无笑意。

    余初和等人瞧出不对劲儿。

    “雁书,大过年的怎么这么丧啊你家老佛爷又跟你找不痛快了”

    宋雁书脑袋都没抬一下,“没。”

    余初和福灵心至,“不是你家老佛爷,那就是女人。怎么,你家季经理闹你了”

    宋雁书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分了。”

    余初和“”

    这下众兄弟立马不淡定了。

    “不是刚见过外婆么这么快就掰了”秦问难以置信,连酒都顾不得喝了。

    余初尘搁下茶杯,挑出重点,“什么情况,都见家长了你小子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呀”

    秦问“领我外婆见过,老太太对那姑娘很满意。”

    余初尘“那这是好事啊,怎么还分手了呢”

    秦问耸耸肩,视线一转,投向宋雁书,“你问他,鬼知道他对人姑娘做什么了。”

    “你们烦不烦”宋雁书一声吼,语气不善。

    众人“”

    兄弟们当即闭嘴。这位爷火气正旺呢,还是不给他找不痛快了。

    宋雁书套上大衣,脸黑到底,“走了”

    秦问忙去拉他,“别啊哥,你才来了多久,再坐坐呗”

    宋雁书斜他一眼,冷冰冰道“烦得很,别招我”

    秦问“”

    这下秦少爷再也不敢留人了。

    待人走后,兄弟们交头接耳,一阵唏嘘。

    宋雁书以前那样清心寡欲,跟个和尚似的。如今却为了个女人这般心烦意乱,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一直没说话的夏君岱开了尊口“雁书不是不婚族么还领那姑娘见你外婆”

    秦问“老太太天天催我哥谈恋爱结婚。听说我哥有女朋友了,生怕我哥唬她,一直嚷嚷着要见人姑娘。我哥肯定是被催烦了,就领回了老宅。”

    夏君岱倏然一笑,“那我明白这俩为什么闹掰了。”

    “为啥”秦少爷好奇宝宝上线。

    夏君岱一语道破真相,“肯定是那姑娘向雁书讨名分了。”

    秦问不假思索道“名分早有了,都是女朋友了。”

    夏君岱“我是说结婚。”

    秦问“”

    “你是说我哥被逼婚了”

    “不然呢”

    余初和听到这里,不由嗤笑一声,“那这姑娘可真是太异想天开了,别说雁书自己不愿意结,就算他愿意,秦家什么地位,老佛爷能点头么聪明的女人捞点钱,拿点资源,犯得着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张纸跟雁书闹掰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夏君岱细长的手指搁在杯沿处,一圈一圈摩挲,看着余初和不疾不徐道“初和,你呀是一点都不了解女人。结婚对于很多女人来说意义重大,有没有那一张纸区别可太大了。”

    余初和“”

    余二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屑道“要我说女人是真麻烦,戒女人保准能多活几年。”

    余初尘冷冷剜他一眼,“你先把你那些个莺莺燕燕戒掉再说。”

    余初和“”

    从檐外听雨离开。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也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

    街上空无一人,似乎整座城市都在为他让路。

    不知不觉就把车子开到了水榭华庭小区门口。等熄了火宋雁书才意识到自己魔怔了。季悄吟早就从这里搬走了。

    等过完年,她就要动身去荷兰了。以后山高水长,怕是很难再见到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无比烦躁。

    他喜欢稳操胜券的感觉,眼下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感到太无力了。

    相伴而来的还有一种陌生的剧痛,像是胸口被人生生撬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洇洇往外渗。

    时至今日,他总算认识到那日跟外婆说的话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当时说如果无法达成一致,她想走,我会放她走。”

    她想走,他也放手了。可这其中究竟都多少不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比他想想象中的还要放不下季悄吟。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说吧,应该怎么虐

    我没怎么写过虐,想跟泥们取取经。真诚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