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杯酒
过完年,季悄吟就跟母亲提及了年后去荷兰工作的计划。
汪莉女士不支持,也不反对,全凭女儿自己做主。
“我知道你去年去青陵工作是为了雁书,如今要去荷兰,也是为了躲着他。你这孩子打小聪明,可就是绕不开这个情字。”
季悄吟一惊,“您怎么知道我去年是为了雁书才去的青陵”
她明明是瞒着母亲的,说自己去青陵完全是因为工作调动。
汪女士觑她一眼,语出惊人,“你那张宝贝的准考证,真当我没看过啊”
季悄吟“”
她立即拧起眉毛,嗔怪道“妈,您怎么翻我抽屉啊”
汪女士靠在沙发上,悠哉悠哉道“不是我翻的,是你爸翻的。”
她瘪瘪嘴,瓮声瓮气的,“我爸都走了,还不是您说什么是什么。”
汪女士“”
汪女士笑骂“小兔崽子,你还真别不信,就是你爸翻的。”
她晃了晃母亲的手臂,柔声细语控诉“好嘛,就算是我爸翻的,也不对啊,哪有做父母的随便翻女儿抽屉的。”
汪莉“还不是你刚升高一那会儿,天天魂不守舍的,我和你爸都担心死了,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都问不出来,我们只好自己找证据。”
季悄吟“”
中考由于宋雁书的“助人为乐”,季悄吟得以压线考入宛丘一中。她满心欢喜进到一中,日夜期盼着能再见到宋雁书。
然而事与愿违,高一开学没过多久,她就从同学口中得知,宋雁书早就转学去了青陵。
心心念念的人转学走了,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这一度让季悄吟非常消沉,整天闷闷不乐的。不过那是私底下。在父母面前她还是老样子,该吃吃,该喝喝,该学习学习,不敢表现出来。她以为自己将情绪藏得很好,不会被父母看出来。没想到父母心细,一眼看穿。
果然最爱我们的永远只有父母,只有他们才会时刻关注我们的喜怒哀乐。
汪莉女士一把握住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悄悄,女孩子用情太深,可不是什么好事呀”
季悄吟能有什么办法,谁叫她遇到的是宋雁书。
心里这样想,可嘴上还不忘安慰母亲“妈,我只是暂时还放不下他,能我到了荷兰,时间一长肯定就把他给忘了,到时候我给您找个老外当女婿。”
汪莉一听,当即皱眉,“别别别,老外不好,语言不通,完全没法交流,还是咱们中国小伙好。”
季悄吟笑道“那我就找个帅帅的中国小伙”
正月初十,季悄吟一行人远赴荷兰。从青陵先飞上海,然后再到上海转机飞阿姆斯特丹。
吃过午饭,他们乘坐酒店的大巴前往青陵机场。
非常适合午睡的天气,不冷不热,不闷不燥,轻缓流动的微风,浅淡的鹅黄色阳光。很多人坐在车里,昏昏欲睡。
季悄吟和何君坐在后两排。她有些晕车,上车之前吃了晕车药也不太顶用。
一上车就靠着窗户闭目养神。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季悄吟的脸上,她好像闻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花香。
春天到了吧
如此舒服的,温暖的阳光。
风里有花香,是甜的。
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哪里
她刚刚入职海盛。
今年她即将远赴荷兰。
不论是去年,还是今年,她同样从一处奔赴另一处。
不同的是,今年她的行李箱只带了养父留给她的那只红绿灯模型。至于那张准考证,被她永久地锁进了抽屉。
她知道有点自欺欺人,但她确实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放下宋雁书。
越长大越明白,其实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人生的常态。她只能用绝对的清醒和理智去压制心里的喜欢和难过。
太阳有些晒人,季悄吟将帽子盖在脸上,挡住阳光。
正是昏昏沉沉之际,也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你们看,那是不是宋总的车”
“宋总亲自来送我们吗”
“天呐,好激动呀”
季悄吟倏然睁眼,下意识往窗外看,果然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正并排和大巴车行驶在一起。
阳光将黑色车身照得透亮,金光闪闪。它混在成串的车流里,照样显眼。
后座车窗开了一半,她看到宋雁书一半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四目相对,她的视线追随着他的目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阳光安静地流动着,他的脸陷在半边阴影里,乌黑浓密的短发时不时被风吹动,手上的皮肤一点一点温热起来,连指尖好像都是温润的
一刹那,过去那些甜蜜时光化作无数细小零碎的片段纷至沓来,强势地占领她的脑海,她避无可避。
“这位先生,能否借个火”
“抽烟只抽炫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看来小姐是长情之人。”
“宋总,生日快乐”
“季悄吟,新叶子长出来了,旧叶子才会掉下去。”
“悄吟,只有你的咖啡我才接。”
“倘若我不知好歹爱上你,你敢甩我吗”
“悄吟,要做我的女朋友吗”
“悄吟,你跟别人不一样。”
原来这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原来她什么都记得,而且还记得如此清楚。
季悄吟心尖发颤,鼻尖直泛酸。
她拼命摇头,想将这些回忆从脑子里抽离。但似乎是徒劳的。有关宋雁书的一切,早已生了根,抽了芽,坚定不移地扎进了她心里。
她明明不是这么脆弱的人,为什么在这一刻这般难过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眼眶微湿。
何君见状,拍了怕她手背,柔声安慰“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嗯。”她猛地吸了吸鼻子。
不管是她,还是宋雁书,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即使会后悔,他们也不会回头。
她掏出手机,低头敲字。
宋雁书的车跟着大巴车跟了一路。
好像回到了他和季悄吟初见的那天,他也是这样默默地跟在她的小oo后面,从青陵殡仪馆开始,穿过冗长深邃的雪岭隧道,最终在某个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如今回头去看,或许命运一早就给了他暗示他和季悄吟并肩走过一段路,当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他们目标迥异,无法继续同行,最终一别两宽。
前面大巴车缓慢拐进机场停车场,宋雁书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两下,屏幕由黑转亮。
他垂下眼眸,微信进来一条新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季悄吟别送了。
目不转睛盯着这三个字,男人的琥珀色双瞳中迅速飘过几分痛楚,他有些茫然无措地闭上眼睛。
眼前陷入黑暗,一两秒钟后,再睁开,重获光明。
他扬声吩咐“小常,靠边停车,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给她。”
常助理扶住方向盘,面露困惑,“都到机场了,您不下车送送季经理吗”
宋雁书的下颌线绷得太紧,泄露了他焦灼难过的坏情绪。一路都在压制,在这一刻终于压制不住了。
他紧抿双唇,“送到这里可以了。”
该说的早在那天分手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他们不适合当面道别。他存了点私心,不曾当面道别,以后就还有机会再见。
常助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宋雁书,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宋总,两年很快就过去的。”
宋雁书笑了笑,不置可否。
在他们这里,时间不是问题,空间也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结婚。从根本上两人的想法就是背道而驰的。他们无法同路而行,走着走着就散了。
常助理熟练地转动方向盘,靠边停车。
他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入眼一大束灰蓝色郁金香,还有一只牛皮纸袋,袋子里装着十多包中药,估摸着有一个疗程。
他一手抱花,一手拎中药,站在后座车窗外,“宋总,您有什么话要带给季经理吗”
男人摆摆手,“没有,你去送东西吧。”
季悄吟收到花和中药后,倒也平静,温声问“他有留什么话给我吗”
常助理“”
小精灵鬼常助理现场发挥“宋总让您多保重。”
她微微一笑,“也让他多保重。”
万方培站在一旁,看到季悄吟手里的中药,思绪犹如浇了油的转椅,飞速运转起来
就在下午出发前,宋雁书特意把他叫到角落里,郑重地交代“老万,到了那边你多照应一下,她每个月容易不舒服,忙起来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你时不时提点提点她。”
他没有说名字,但是万方培很清楚老总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您放心,我会多留心的。”
“有什么事儿,及时通知我。”宋雁书抬头时,眼底的关切和情意万方培看得分明。
他有所克制,但有些情感总归还是无法克制住,不经意便泄露出来了。
万方培于心不忍,忍不住多说一句“宋总,您既然放不下,就不该放她走。”
两年,一个在国内,另一个远在荷兰,山高水远的,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喜欢的人还是得搁自己眼前才放心。
宋雁书倏然一笑,故作轻松道“老万你不知道,是她甩的我。”
万方培“”
万经理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果然狠还是季经理狠,居然把宋总给甩了。
海盛酒店在荷兰的分店位于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毗邻阿姆斯特丹大学,地理位置优越,经济发达,人口众多。
万方培是荷兰分店的一把手,副总是集团空降的一位33岁女性周艾,季悄吟照旧是客房部经理,何君则是大堂经理。除去高层,其他员工都是荷兰本地人。
初到荷兰,季悄吟忙得手脚并用,连觉都不够睡。每晚闭眼前想着的是工作,第二天睁眼计划的还是工作。
忙起来自然也有好处,她没有时间频繁去想宋雁书。
除了公事,两人私下也没有任何联系,她唯一能见到他的方式就是偶尔的高层会议,隔着电脑,看到他跟过去一样西装革履的模样。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但只有她和宋雁书才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来成年人的感情就是突然走散,然后体面的道别,不联系,不打探,各自缄默,自然消减,形成一种冰冷的默契,日复一日。
很多关系到最后也只是相识一场。
倦鸟归林,你我自甘认命。
新店2月初开业,季悄吟一直忙到4月底才短暂地空闲下来。
趁着休假,她拉上何君一起去逛了逛阿姆斯特丹大学和库肯霍夫公园。
以前跟宋雁书约好了到荷兰旅游,一定要去他的母校看看,再一睹库肯霍夫公园的郁金香展。
如今心愿实现了,可身边的人却不是宋雁书。生活总是这样瞬息万变,我们根本无从获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库肯霍夫公园的郁金香展每年都会吸引全世界无数游客前来,空前盛况。
蜿蜒的林径,幽静的水池,喷泉交织着一丛丛花圃,一望无际的郁金香,颜色各异,花枝摇曳,壮观唯美。
花足够美,景也足够漂亮。但不知为何季悄吟始终提不起太多兴致。
她最喜欢的依然是摆在檐外听雨包厢里的那几枝灰蓝色郁金香。
何君看出她的乏善可陈,忍不住开口“悄吟,我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灰蓝色的郁金香。”
季悄吟看着自己面前一大片灰蓝色花田,突然陷入了某种回忆,连眼神都变得哀思起来。
过了好久,她才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宋总第一次请我吃饭是在檐外听雨,那天是清明节,也是他的生日。他刚给老秦董扫完墓,情绪郁结。而我因为我父亲,同样心情糟糕。当时包厢里就摆着几枝灰蓝色的郁金香。看到这些花的那一刻,我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灰蓝色郁金香。”
何君安静听完,心想果然是有故事的。
她轻声说“其实打从你在宋总的房间摆郁金香,他没反对,我就知道他对你是不一样的。宋总对所有的花都无感,我曾经就因为客房的摆花触过他的眉头,他的历任女朋友就没有人收过他的花。可是郁金香你却收了一束又一束。他待你是最特别的,他应该是真的喜欢你。我一直觉得你俩很配,你们分开真的好可惜。”
宋雁书待她是特别的,这是真的。他喜欢她,也是真的。可他不会为了她妥协,这同样是真的。
季悄吟长叹一口气,慢吞吞地说“我和他不是一类人。”
何君“既然不是一类人,及时止损挺好。”
“谁说不是呢”
比起季悄吟,宋雁书这个老总同样忙碌。他现在几乎不回家住了,每天工作到深夜,直接往顶楼的总统套房一躺,一觉到天亮。
季悄吟的离开似乎并未给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一切如常。
不过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的总统套房天天都摆着新鲜的灰蓝色郁金香。可却看不到季悄吟的笑颜了。
他时常对着这些花发呆,一坐就是半天。
路上看到一模一样的白色小oo,他总是会忍不住多瞧两眼。似乎那车里就坐着季悄吟。
出差路过精品店,总要买上一只相似的鱼尾发夹。买回来后也不拆包装,原封不动扔进抽屉里,不知不觉中它们已经有四五只了。
他甚至亲自动手炒过一盘土豆丝,特意用西红柿炒的。可是那味道简直惨不忍睹,他尝过一口以后直皱眉。
他的生活从未被一个女人侵占这么多,季悄吟离开后,他好像连最基本的生活都过不好了。
周五,高层例会结束。常助理给宋雁书送来几份荷兰分店的文件,等着他签字。
男人提起黑色钢笔,刷刷刷签完,将笔帽合上,“告诉老万,下午的视频会议让所有人参加。”
荷兰分店开业至今,宋雁书都是和万方培直接对接,很少有这样大规模,要让所有人参加的视频会议。
常助理揣摩着老总的意思,知道老板是想见季经理了。
他趁热打铁,“荷兰那边下个月有个研讨会,给您发了邀请函,您参加吗”
宋雁书垂眸思考一瞬,“参加。”
常助理“那我这就去安排。”
常助理抱着文件离开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摇头,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老总已经不是第一次打着出差的名义偷偷飞去荷兰看季经理了。
五月照旧忙碌,季悄吟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连续几天的绵绵细雨,荷兰的天空终于放晴了。
过来好几个月,季悄吟逐渐熟悉了阿姆斯特丹的一切。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边的傍晚。
将晚未晚的一个小时,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
落日在成群的古老建筑之间一点一点沉下去,晚霞掩映天际,灼染出橙红微醺的调子。
夕阳洒向河面,水波涌动间,片片碎金。
桥头闲逛的情侣,河边遛狗的老人,街上嬉闹的孩童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自由舒坦,不受打扰。
目光所及,皆是美好。
街景有油画的质感,这座城市有电影的味道。
有几句歌词季悄吟觉得非常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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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ti注
当初过来是为了躲宋雁书,如今倒是真切地爱上了这个地方。
今天又是这样的好天气,季悄吟一整天都保持着好心情。
下班时间一到,她换下制服,背上包,一个人回员工宿舍。
公司在酒店附近替员工租了专门的宿舍。季悄吟和何君一起住,一套二室一厅的小公寓。地处市中心,这么一套小小的公寓可不便宜。
路过大堂,下意识往前台扫了一眼。前台金发碧眼的本地姑娘正在和一个高大的中国男人交流。这人穿墨色西服,身段颀长,被对着她,看不到脸。操着一口流利纯正的英语。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让季悄吟不由停下脚步。大脑快速在记忆库里搜罗,还未得出结论,前台姑娘瞥见她,突然眼睛一亮,一声惊呼“issji,thisnteanooksforyou”
对面的男人闻声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相碰,季悄吟面露意外,“凌总,您怎么在这儿”
凌湫恒微微一笑,语气自然,“我来荷兰出差,听说你调到这边来了,顺道来看看你。”
季悄吟“”
凌湫恒口中这句“顺道”让季悄吟不由皱了皱眉。他们有这么熟吗
不等她说话,凌湫恒便主动说“小季,你下班了吧我请你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虽然不咋地,但刺激刺激宋总还是可以的。我前面埋了好多男二的线,不用他有点可惜了。
我更三千,你们说加更。
更四千,你们也说加更。
五千六千,你们还说加更。
我真是看不懂加更这个词了。
注歌词来自sittonthedockoftheb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