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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女将21
    自舒将军调任为西兰关守将后,西口关守将一职便落到明溪头上。

    这其中除了她在攻打兰国时的优秀表现外,还有赵将军与舒将军等人力荐的缘故。

    任谁都知道,她的能力,若不为守将,才是真的屈才。

    明溪接手西口关后不仅着力于士卒的体能训练,更安排花嫂教导每位百夫长识字。

    以黄沙为纸箭为笔,百夫长们学会后再去教与手底下的十夫长,再由十夫长授与每个士卒。

    此外,明溪定下轮流值守制,每训练六日便休息一天,各营轮流休息,以满足西口关防卫的需要。

    以前每月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士卒们经年累月训练,时常疲惫不堪。

    但每六天便可休息一日,能够让士卒们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又不至于叫他们荒废训练。

    而且,除了每月雷打不动的四天休息时间,明溪还会结合他们识字表现与训练优异程度,予以额外的休息时间以及钱财作为嘉奖。

    这使得士卒们从以往的不得不训练,不得不认字,变为现在的想要训练,想要学字。

    阿南陪着明溪巡视练兵场,看见蹲在地下写写画画的士卒,忍不住感慨“他们一天本来只学五个字,到现在为了争得好名次,有些人一天要认十个字。”

    “这样不好吗”明溪的视线落在搭弓射箭的弓箭手身上,“你看,他们的准头越来越好了。”

    阿南没有去看弓箭手,他转头望着拿刀对劈的士卒。

    他们一招一式比起从前,少了分拖泥带水,多了些一招制敌的精练。

    “镇国将军独创的刀法不为花招,只为杀人,”阿南收回视线,盯着负手而立的少女,“杀人的刀法适合用在战场上,可是识字,于战场上似乎没多大用处。”

    明溪反问“为何会没用”

    阿南回答“识字读书不可以杀人。”

    明溪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说道“其实我觉得,每个士卒都应该有一颗想当将军的心。”

    “杀一人,杀十人有什么意思”明溪缓缓收敛笑意,向西眺望。

    西边有连绵不绝的天山,广袤无垠的草原,碧蓝如洗的湖泊,也有数之不尽的西域诸国。

    明溪语气坚定,目光灼灼。

    “国朝将士,要学的是杀万人的本领。”

    少女的气魄令阿南感到惊讶。他默然许久,继续说道“不是所有士卒都能成为将军。”

    明溪轻轻点头“确实。不是所有士卒都能成为将军,我此刻也不知道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一位能杀万人的将军。”

    “不过,就算没有,那又怎样”明溪足尖轻点脚下黄沙。

    “国朝的边疆会向西蔓延,杀不了万人,他们杀百人千人也是好的。”

    “将来,他们的用处大着呢。”

    西边的土地那么大,总要人守着不是

    明溪嘴角上扬,轻轻拍了下阿南的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去。阿南静默良久,似有所悟,快步跟上。

    两人巡视完西口关的四个练兵场,一路登上城楼。手持长矛的士卒见二人到来,纷纷垂首行礼。

    明溪立于城楼正中央,指向不远处的一块巨石,莞尔一笑“两年前我和你初到西口关,被箭雨逼得藏身于巨石之后。”

    想起两年前,阿南的眉眼爬上些许笑意。

    他还记得他的胳膊被羽箭划伤,便是身前的少女为他包扎。

    后来,她要将凭证绑在石上扔给守将将士,缺少绳索,她便径直撕裂他的衣袍下摆,不带一丝犹豫。

    原来,已经过去两年。

    阿南略微垂眸,盯着那年除夕时偷潜出关求援,被敌人砍断的左臂。

    他不能再使双手剑。

    不过,他不后悔。

    至少,他在西口关被攻破之前,带回援军,不至于叫她力竭而亡,以身殉国。

    突然,远方掀起一阵狂风,裹挟着黄沙潮西口关涌来。

    风沙之中,忽然显现一列人影。

    明溪半眯着眼,看不出情绪。城楼上的士卒们紧握长矛,蓄势待发。

    待人影走近,打头的是一位宦臣,由西域都护府的轻骑护送。

    “陛下圣旨,速速开关”

    不出意外,天子使臣畅通无阻,一路行至主帐。明溪率副将及各位千夫长跪接圣旨。

    宦臣嗓音尖细“东宫太子大婚是为天下之喜,当普天同庆。凡西域都护府麾下军卒,皆免其家中赋税三年,钦此”

    “末将,谢主隆恩。”明溪面无表情接过圣旨,吩咐阿水好生招待使臣。

    “将军”阿南担忧地看向握着圣旨的少女。

    少女心悦太子殿下,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

    少女之所以来到西口关,从底层士卒做起,在一定程度上也与她对太子殿下的爱慕有关。

    骤然听到太子殿下大婚的消息,她此刻心里定然难受至极。

    “阿南。”明溪早知道太子和女主是这时候大婚,心中没有多大波动。

    她把圣旨递给阿南,吩咐道“皇恩浩荡,将陛下的圣旨张贴出去。”

    阿南接过圣旨,温声劝慰“将军不必时时刻刻都坚强。”

    明溪露出疑惑的表情,好端端的,不苟言笑的阿南怎会讲出这种话。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

    阿南曾是东宫暗卫,自是知晓陈宛平对太子的爱慕之情。

    他莫不是以为她此刻强装镇定,心里难过的不行

    明溪轻笑一声“你以为见过山河锦绣的我,还是那个为儿女私情所困的陈宛平吗”

    “对,没错,”明溪从不打算否定陈宛平喜欢太子的事实,“我心悦太子殿下不假,但那毕竟是曾经。”

    “天山瑰丽,草原壮阔,荒漠苍茫。区区男子,如何与之比”

    阿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负手而立的骄傲女子。

    她的一番言论,惊世骇俗,却又气势磅礴。虽是大不敬之言,从她嘴里说出这些话,却给他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少女十六岁就策马战场,英姿飒爽更胜儿郎。

    她本就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为何要为她口中的“区区男子”,自缚双翅。

    阿南沉默不语,思绪万千,最终都汇为一句“末将领命”。

    他干净利落转身,披风飘扬。

    目送阿南离去,明溪指尖落在沙盘上一处水草丰美的草原。

    她画了个圈,将草原所属的国度圈在其中。

    她轻轻点了两下,象征小国的旗帜轰然倒塌。

    等着吧,便从你开始,一一讨回。

    转眼过去四年,西口关在明溪的带领下发展迅速。

    参军之人听闻西口关的种种待遇,纷纷投身西口关。

    不过四年,西口关从一个四千人的小关口发展为近万人的中型关口。其中娘子军便占了将近十分之一。

    娘子军的来源除了西域都护府麾下各个关口的军妓,还有不远万里前来投军之人。

    她们不怕苦不怕累,在几次由西域都护府征调的战事中奋勇杀敌,出彩夺目,巾帼不让须眉。

    “将军。”四年过去,阿水已经从千夫长做到明溪的副将。

    明溪看向走进主帐中的阿水,欣赏不已。

    长久磨炼,阿水的眉眼染上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几年前面软的小姑娘天差地别。

    明溪问道“什么事”

    阿水抱拳道“工匠已制出三弓床子弩,将军可要去看看”

    明溪放下兵书,喜上眉梢“当真”

    她走下虎皮椅,大步朝外走去。

    练兵场上,大虎和二豹围着西口关唯一一架三弓床子弩。

    大虎摸着巨型弯弓,垂涎欲滴“这么好的东西,不配给老子真是可惜了。”

    二豹拍开他的手,势在必得“虎哥又在放屁。这么好的东西,配给虎哥才是可惜了,就该给我。”

    大虎白楞二豹一眼,没好气地说“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千夫长,和老子平级,就敢这么同老子说话。”

    “你才入西口关的时候,还是老子手把手教你用刀杀人,”大虎双手叉腰,“你小子就等下一架,这床子弩,一定是老子的。”

    二豹整个人都倚在床子弩上,十分不要脸。

    他张开双臂,像护崽子一样护着床子弩,笑嘻嘻地说“将军都没发话,虎哥说的不算。”

    “呸。”大虎啐他一声,伸手就要把二豹从床子弩上拽起来。

    “参见将军。”此起彼伏的问候声迫使争执的两人停下。

    明溪背着手走到床子弩跟前,淡淡瞥了眼摆在一旁的木杆铁翎。

    她收回视线,示意大虎和二豹让开。

    “将军,”大虎腆着脸走到明溪跟前,紧张地搓手手,“看向你阿嫂和面子上,这架床子弩”

    二豹挤开大虎,谄笑道“上次的三百六十张神臂弩将军都给了虎哥,这次的床子弩,是不是该轮到”

    明溪摆手,打断二豹的话“先看看再说。”

    她轻轻挥了挥手,阿水授意,登时唤来十来个娘子军。

    她们抱起木杆铁翎放在正中,左右辅之以稍小的三支箭矢,再合力绞轴张弦。

    力士高扬战斧扣动扳机,巨大的木杆铁翎“咻”的一声飞驰而出,眨眼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去测测多少步”明溪眺望木杆铁翎离去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阿水骑马飞奔回来。

    还没等战马停稳,她便跳下马背,跑到明溪身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回将军,三弓床子弩射止一千零五十步”

    一千零五十步

    场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从前的床弩射止八百步,不想改良后的三弓床子弩竟然达到一千零五十步的距离。

    还没等众人从三弓床子弩的射程中回神,阿水继续说道“木杆铁翎入地过半。”

    听到这话,众人呼吸一滞。

    木杆铁翎威力如此之大,倘若它穿过血肉之躯,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倘若数百架三弓床子弩齐发,木杆铁翎禀雷霆之势而去。

    纵然是深在敌后的敌军主帅,又岂能躲过如雨的木杆铁翎

    “好”明溪闻言拍手称赞,“将此床子弩抬回造办处。”

    “将军”听她这么说,大虎和二豹急了。

    明溪笑着扫了眼两人,转眼正色道“传本将令。”

    在场众人登时抱拳,为首的几个千夫长中气十足应道“末将在。”

    明溪朗声道“本将命尔等择选麾下考核优异士卒,共要千人,另组床弩营。”

    “末将领命。”

    “阿水。”明溪又道。

    “末将在。”

    “本将命你紧盯造办处,务必使他们半年内制出百架三弓床弩。”

    “百架”阿水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年内”

    半年内要制出百架改良后的三弓床子弩,着实有些为难造办处的工匠。

    明溪淡扫她一眼,阿水匆忙回神“末将领命。”

    傍晚,从关城赶回西口关的阿南,听到明溪要人在半年内制出百架三弓床子弩,不由得一愣。

    何以催得这么急

    他登上城楼,找到眺望远方灰暗天空的将军。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属于谁,明溪没有回头。

    “造办处的人求过你了”明溪轻声问。

    阿南走到她身旁,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女子披上。

    他轻应一声,没有说话。

    明溪微微抬头,夜空中月正明,星正稀。

    “时间不多了。”她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阿南惊讶道“什么”

    明溪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

    七月后的某个夜晚,京城皇宫,钟声鸣响七十二下,悠远绵长。

    皇帝驾崩。

    三日后,东宫太子登基,即皇帝位,东宫太子妃即为皇后。

    又半月后,国丧天下皆知。军中人人头束白,为先帝服丧。

    阿南目不转睛看向自先帝驾崩后,就一直伏在沙盘和西域地图前的女人。

    “叶副将。”

    负责督促造办处制作三弓床子弩的阿水掀开帐帘,她先同阿南打了个招呼,然后望向明溪。

    “末将请罪,百架三弓床子弩迟了一月有余,今终于全部制完。”

    伏在沙盘前的明溪缓缓抬起头,笑了笑“不晚,时间刚刚好。”

    阿南蓦地想起半年多以前她说得那句时间不多了,若有所思。

    等阿水离开主帐,阿南问道“将军是不是早知道”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一旦出口,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明溪深深地看了眼阿南,淡淡道“本将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是。”

    良久,眼睫扑扇挣扎许久的阿南缓缓垂首。

    他单膝跪地,虔诚道“末将遵命。”

    这天,艳阳高照。

    新帝之弟兖王,携带新帝亲笔所书圣旨,在西域都护府副大都护及陈大郎的护送下,驾临西口关。

    西口关上下,严阵以待。

    练兵场上万人矗立,亲眼看见他们平素敬重的将军面对展开圣旨的兖王,单膝跪地。

    “朕即帝位,感念西口关守将宛平戍边之功,过往之事,皆不追究。今复宛平车骑将军位,准其回归本家,复其陈姓。”

    明溪双手接过圣旨,朗声道“车骑将军陈宛平,谢主隆恩”

    待明溪起身,陈大郎一把将她拥住,双目微红。

    “欢迎回家,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