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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谨防“糖衣炮弹”
    坡南队今天中午锣鼓钹镲小汤锣的轰嗵跄, 热闹死个人,因着这番插曲,好多人都跑去看热闹了, 沤肥比赛自然只能重新安排时间。

    王秀娥回去后,自是免不了和周爱国说起这件事情。

    说起来, 是何玉秀先听出林顺芬她们话里的怪味儿的, 她第一反应是让小更去告诉苏兆灵, 同时, 自己也匆匆赶来找王秀娥, 周爱国自诩大男人, 不好参与这种婆娘家家的事,自然是家里蹲着没有挪屁股。

    他原以为来闹事的是那种贪小便宜不舍得出骟匠钱的人家, 乍一听到竟然是黄岭大队姚家人, 还是姚文祥的婆娘林顺芬, 不由升出几分诧异来, 一双粗眉挑得高高的。

    “没名堂啊这姚家在黄岭大队, 也是吃得鲜、用得活、人多气壮的人家,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来再说了,上回抓赌,是抓到了好些个外大队的, 但最后都让各个大队的民兵领回去了, 听说他们就是教育两句, 莫有挨斗争,犯不上对猴皮筋儿打击报复吧”

    王秀娥心里同样也有几分疑惑。

    “其实,我也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头,尤其是听说她们扯小灵子和猴皮筋儿的闲话,像硬是要把两人说成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但要是这般想, 也有些说不通,小灵子根本不认得她们,无冤无仇的”

    还是那句话,姚素香的女儿心思,只有他们自家人晓得,外人也就不会跨越十万八千里地联想到,傅敬疆同志这么逗人爱,而她们这番“隔山打牛”的骚操作,针对的其实就是苏兆灵。

    这事做得隐秘,王秀娥自然也是看不出内里名堂,纳闷过后,也只能笑笑,庆幸道“也亏得小灵子这段时间不像以前那般软耙耙的,慢慢有了几分火气,要不然,还真只能吃个哑巴亏”

    “也不晓得这林顺芬,这回弄的是啥子名堂,安的啥子心不过还好总归没成,后头还倒赔了两条小鸡公,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秀娥继续向周爱国扯闲篇,边说边忍不住咯咯咯地发笑,也诚如她所言,林顺芬她们这一趟,的确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既损了脸面,还破了财

    她们早上拿过来阉的三只小鸡公,除了闫秋萍家的一只,其余两只都是姚家的,当然,她们本来也已经打算好了,要“牺牲”其中两只的。

    主要是,就像坡南队吃瓜观众中有人说的,这年头,哪个骟匠都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刀下不出错,但人家是阉十只死一只,这说得过去,你要是阉三只,就死了两只,自认倒霉的人,自然就下次不再找你也就是了,但上门耍泼的,也不是没有。

    林顺芬她们都想好了,这趟的目标,就是不着痕迹地传些关于苏兆灵和猴皮筋儿的小声响,别小看了这些软钉子,你歪一句嘴,我添一段荤,起初不细听,并不知觉,待到发觉时,原本没有的事情,早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乡下地头,这样的事情,她们听得多也见得多了

    只是,唯一估算错的那个人,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的苏兆灵。

    这个让她看走了眼的小妖精,一没有躲在家里委屈地嘤嘤嘤,二也没有弱唧唧地跟她们当场争辩“我没有”,反而乱棍打蛇一样,给她们扣了一顶“打击报复”的烂帽子,而且好死不死的,还竟然跟那个二流子的话对上了,弄得她们辩都辩不过来,硬是被灌下了这盘臭狗屎。

    最后,还被迫赔了那两只拿去做戏的小鸡公

    *

    彼时,苏兆灵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那话里的内容,让林顺芬几人恨得牙痒痒的。

    “你们为了打击报复,信口雌黄无端造谣公社下来蹲点的陆干事都说了,我是学习领袖革命大批判的积极分子,是落实领袖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资本主义倾向,哪里发现就在哪里批,哪里露头就在哪里斗的先进社员”

    “你们竟然把我跟猴皮筋儿这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破坏革命生产的坏分子相提并论,严重损害了我的名声,我有权向你们提出要求赔偿”

    说罢,她暗戳戳地捅了花婶子一下,在对方看过来时,不着痕迹地朝林顺芬她们提溜过来的小鸡笼瞥了一眼,那两只悲催的不知道是被“阉”死还是被“冤”的小鸡公,就直挺挺地蹬着腿儿,躺在里头一动不动呢

    花婶子果然不愧是最近和她混得开的人,心有灵犀,一点就通,立马准确地捕捉到了她发出来的信号,撸起袖子,咋呼呼地跳出来助攻声援,说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盐有味儿”,辣耳朵

    “小灵子说得对,你们就是要赔黑心烂肺地上我们队欺负人,被扯了裤裆露了腚,还想啥事没有一样跑路,当我们队是你们家自留地哟,屙完尿拉完屎套上裤头就完事了”

    “我呸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但想得再美也白搭管你们是谁家的谁,做了亏心事就要赔我们不像你们,贪心,烂肠,也不多要你们的,就那两只也不晓得是不是真阉死的小鸡公,脱了毛去了内脏,撑死不到3斤肉,小灵子就吃点亏”

    苏兆灵棒棒哒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社员们平时的日子平静得近乎无聊,难得有这般好耍子的热闹看,眼见着上门找茬的人被拱翻了,便也跟着屁眼儿翻翻地起大声起哄,深刻演绎了何谓让敌人“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对欠债就要还钱,黑起心肠搬弄口舌,也要赔”

    “对头,阎王老子来了,都逃不脱这一个理儿,把那两只小鸡公留下来”

    “就是,乌鸡眼儿的,一群婆娘,不老实在家伺候男人洗屎尿片子,没脸没皮地来我们队讹人,当我们队是庙里头泥塑的菩萨不成”

    听着难听话怒火滔滔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林顺芬

    眼见“敌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苏兆灵满意了,暗道让你们坏,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呵,不过,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太过灿烂,把林顺芬又刺激到了,一个没忍住,不由地又瞪了她一眼,立马就被苏兆灵捕捉到了

    苏兆灵啊咧还敢瞪人,看姐不把你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姐不姓苏

    她收起笑容,施施然地重新端起脸,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莲言莲语”道“领袖说,要谨防敌人的糖衣炮弹,广播里面也说了,筷子头上有阶级斗争,我们要时时对自己敲警钟,提防被敌人糖弹打中”

    “那两只小鸡公,就是糖衣炮弹,我不要,我就要你们每个人给我写一封道歉信,在两个大队的广播上连播三天,这事就算过去了要不然,我就把告状信写到公社”

    苏兆灵说完,“很傻很单纯”的花婶子心里一个哎哟,差点忍不住猛拍大腿,夭寿咯,竟然领会错了小灵子的意思啦

    与此同时,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姚素香的声音又尖又细,就像在尖叫“二嫂把鸡给她们”

    猴皮筋儿忙呼呼的“我不要道歉信就要鸡”

    苏兆灵瞥了猴皮筋儿一眼哈你个惫癞货,倒是挺会上杆子现学现用啊

    苏兆灵正欢乐吐槽间,再也忍受不住周围人眼光的姚素香,猛地扒开人群,捂着脸跑了出去

    她一直认为,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为了他啥事都能干,所以,她虽然心里也晓得,她们偷偷摸摸搞的这些小名堂,见不得光,但她一想到苏兆灵,那一股股不晓得那里冒出来的醋劲儿,就燃得她一身烫伤,就忍不住想干点啥子事情

    想到这一晌,被人像看耍猴戏一般,指指点点,以后还不晓得会不会传出啥子闲话来,姚素香就又羞,又臊,又急,又气,脚下跑得飞快,发誓二辈子再也不踏进这个鬼地方

    至于苏兆灵,她她不能想,不能再想

    “香妹子”看到姚素香夺路而跑,林顺芬倏地变了脸色

    到了这个时候,林顺芬不得不承认,这一局,是她太想当然轻敌了。

    能和姚家说亲,她家自然也是队干,她爸就是黄岭大队下面某生产队的会计,家里小叔则是公社农机厂的干部,她自己又是妇女主任,在黄岭大队就没有人敢明着跟她们家斗劲儿的,却是忘了那句古训

    阴沟里也能翻大船

    *

    这场闹剧,最终由王秀娥出面进行了“调解”苏兆灵和猴皮筋儿都各退了一步,一人一只小鸡公,这事就算完了

    苏兆灵咬着唇,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那,看在秀娥姐你的面上好叭”

    周桂枝对于这一结果,却是不爽气得很,主要是不服气苏兆灵分走了一只小鸡公

    她斜着眼睛,鼻孔里哼哼的“就她们那点鬼花样儿,还想糊弄老娘不用人动笔动口,老娘照样能把她们拱翻了,再踏上一只脚”

    被迫花“鸡”消灾后脚步飞快恨不能长出一对臂膀来飞离坡南队的林顺芬这个嘴巴臭死个人的烂婆娘

    苏兆灵呵,马后炮谁不会哟

    她笑嘻嘻地,故意“好心”提醒周桂枝“那是,我们队里,谁不晓得桂枝婶你是口舌第一,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让你们家猴皮筋儿这段时间消停点,没事不要乱蹿门,当心哪天又挨黑打一顿”

    正美滋滋地审视着这意外得来的小鸡公直吞口水的猴皮筋儿

    艹能不能说点好话啊再打一顿莫说吃鸡,哥怕连粥都难喝

    看着一脸便秘样的猴皮筋儿,苏兆灵心里再次爽歪歪得不行,总算理解了后世某博上,为何那么多嘴炮杠精了,这怼人的感觉啊,果然酸爽得让人心情愉悦,呵呵

    苏兆灵嘴角含笑,脚下生风,手里拎着一只因为被“太监”而“死不瞑目”的小鸡公,迎着火辣辣的太阳,欢欢喜喜地带着双胞胎把家回,因为摘了一早上花椒,累个半死的疲惫感,通通烟消云散,连声音都带着满满的欢快劲儿。

    “等下午二姐抽空在山上捡些蘑菇,晚上给你们做小鸡炖蘑菇”

    和后世小鸡公才拳头大,小小只的肉都没有几两,就被迫挨“割一刀”不同。

    这个年头,由于鸡仔金贵不好养、阉割手艺参差不齐、阉一只鸡要花上几毛钱等多种因素,大家普遍都是等到小鸡公长了冠子,发出第一声啼鸣,表明它已经“成熟”以后,才进行阉割,因为这个时候,小鸡公已经基本算长成了,保险系数比较大,即便挨了一刀,也不会轻易嗝屁儿。

    所以,她手上这只小鸡公,差不多有两斤左右,肉还是可以吃一吃的,毕竟,这年头,蚂蚱、麻雀儿,甚至虱子,都能被人拿来各种吃吃吃呢,阉死的小鸡公,有啥理由不吃

    同一时间,县城。

    就在苏兆灵和双胞胎光顾过的“黑市”里,苏兆安刚刚跟一个票贩子搭讪上话,想拿钱跟他换布票,四周猛的冒出几个彪形大汉来,尚未等苏兆安和那人反应过来,就被团团围住了,其中一人一把扣住了苏兆安的手,冷冷一笑。

    “年纪轻轻不学好,搞投机倒把走,跟我们到县管会去”

    苏兆安正陷入一团懵逼状态中,被人推推搡搡地“押”往县管会时,斜刺里忽然蹿出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出其不意地撞开那几个人,扯起苏兆安的胳膊,拉着他撒开脚丫子就是一阵狂奔

    那人声音沉沉的,像一口大钟“莫回头快跑”

    反应过来的县管会人员,一遍呜啦啦地喊着“站住停下来”,一边分了人去追,哪里想到,和苏兆安同时被逮的票贩子也趁着这一混乱,拔腿就溜,一时间,江滨路上一阵你追我赶鸡飞狗跳

    苏兆安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的,自己似乎被人拖着要飞起来,他边吭哧吭哧地喘气,边忍不住侧头看向“救”了自己的人,脸上立时显出一份意外的惊喜来

    “白,白家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