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华七中的十月一小长假中, 为了抚慰学生们无处安放的寂寞灵魂,各科老师争先恐后奉上双倍作业大礼包一份,摞在一起足有椅子腿那么高。
十六班班群中, 消息刷得飞快。
体那个委贺冬卧槽啊, 这数学太难了吧老任是不是提前更年期了留这套卷子哪位爸爸救救我啊
钱潜数学有卷子不是练习册吗
团支书苗颖友情提示一下,亲爱的同学们,生物书课后题不要忘记画图哦, 开学要收的qq
钱潜生物有课后题不是卷子吗
潘晓宇艹艹艹,化学练习册太她妈难了吧谁手头有答案啊,我对比一下
钱潜化学留练习册了不是课后题吗
体那个委贺冬
团支书苗颖
潘晓宇
乐意看得好笑,摇晃着椅子, 紧跟上一句潜,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钱潜闻言在班级群中一通撒泼哀嚎,垂死询问放假期间是否能进入学校。
高一刚开学时,他和钱潜坐过一段时间前后桌, 后来总一起打球,关系还算不错。
他刚想帮着问问别人, 贺冬便插进一条私信询问他假期有没有空余时间出去玩。
乐意下意识抬眼看向桌边堆积如山的作业,其中还有三套是他铁面无私的时老师下发的任务。
ido有两天左右的时间吧, 去打球
贺冬班长张罗咱班和一班的同学趁着十月一聚个会你懂的
乐意第一反应是班长终于疯了。
ido俩班加起来八十多个人怎么聚会叠罗汉吗
贺冬倒不是所有人, 就平时关系不错的,不太事儿的,加起来也就二十多个人
乐意隐约觉得其中有猫腻, 他靠进椅背里沉思片刻, 顺势发了个“好”。
对了意哥,麻烦你把时大佛也叫上呗
就你看,那天八班的事, 他帮了咱那么大一个忙,我和班长都挺不好意思的,趁着这个机会道个谢。你看行吗
乐意不觉得有什么“不行”的,只是经这一提醒,他不由得想起在那天器具室中,时有妄目光幽深,宛如一汪深潭,下一秒便会探出森森鬼手将人拖入阴霾中。
那是在生气吗
忽然间手机剧烈震动起来,发出规律性的嗡鸣声。
屏幕上硕大的袁皓二字清晰可见。
乐意指尖一顿,还是按了接听“出什么”
“意哥救我啊意哥我他喵的”
乐意心脏一紧,开口下意识问道“你又惹什么事了”
“不怪我啊意哥只有你能救我了,我现在在”
他飞快念出一大串陌生地址,中间停都没停,刚吐出最后一个字,电话便“嘟”地一声被挂断了。
乐意一头雾水,抓过卫衣外套时默默地想干脆让他直接死了算了。
市区灯火通明处,自有人间乌托邦。
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一家挂着俄文名字的酒吧,从外边看装修低调却格外有韵味,只要读懂,便舍不得再挪开脚步。
这家店的老板如同打着一个谜底为“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哑迷。
走入店内,也是别有洞天在价格上。
通常来讲,无人来也无人敢招惹这家酒吧的老板,但总有人不长眼偏偏喜欢茅坑里打灯找死。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过长街,司机甫一抬眼便通过后视镜望见车后座里的少年阴沉如水的神色,令人背后发凉。
他苦笑着说“少爷,麻烦您假期还要走一趟了。也是先生在市外实在忙不开”
时有妄单手支颐,眉心稍微蹙着,透着一股不耐与戾气,脱去校服后,他身上独有的锐利气势便不加掩饰地流露而出。
他略抬起眼“回去告诉他,这种烂摊子少推给我。”
他语气中透着的冷淡与厌恶实在令人难以忽视,司机陈叔一咬舌尖,偏开视线不再说话了。
乐意穿过光线昏暗的酒吧,直奔袁皓提及的包间而去。
甫一迈进房间,他便看见坐在沙发里仿佛风雨中摇曳的鹌鹑的袁皓,与身边一左一右两位沉默伫立的保镖。
乐意“”你踏马到底做了什么。你喝假酒了吗。
他象征性地向两位望夫石一般的保镖点下头,快步走到小鹌鹑身前“你怎么回事”
“我、我其实没做什么就犯了点小错再者也不一定是我的错。”
乐意与他初中同学三年,实在太了解他了,活生生的人菜瘾大,不主动惹点事就好像浑身不舒服,他嘴里的“小错”,可能足以让人狠得咬牙。
因此他蹙起眉头,加重语气念道“袁皓”
袁皓从骨子里害怕他发火,听见这一句下意识肩膀发抖。
见此,乐意心里叹息一声,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只不过蹲了下来与他平视,说“说清楚怎么回事,我好考虑是带你回家还是打断你几条腿。”
袁皓颇有些不甘心,还是在顶着两位保安、一位混世魔王的压力下开了口。
乐意娴熟地在他一通带有主观色彩描述中挑出支离破碎的语句拼成真相,总而言之就是袁皓对酒吧的女调酒师见色起意,一杯酒下肚后摸了人家的手,被对方一句臭流氓气到发疯反手砸碎了人家的东西。
“”
他一把将人从沙发上扯起来“摸自己口袋,看看还有多少钱。去跟我赔礼道歉。”
那辆黑色轿车沉默地停在酒吧门口,如同一只休憩的猛兽。
经理在吧台前站得笔直,望见那道高挑身影走近时,立即恭恭敬敬地唤道“少爷。”
时有妄拢一拢外套,语气淡淡“人在哪”
“在1103包间,您这边呃。”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离开包间向吧台走近。
乐意单手扯着小鹌鹑,看见时有妄不由得发怔。
平日里他一身校服,顶多看出他身量高,假期在外一身私服更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冷淡深沉,不得不夸上一句极品。
好在乐意还记得正事没有欣赏太久,向他点头报以轻笑,转而看向经理说“您好,请问您是这家酒吧的负责人吗”
经理“不敢不敢,负责人是我们少爷。”
少爷
乐意正不明所以,时有妄则抬手指一指他,问道“你说的人,是他”
话虽这样问,但单看时有妄眼神都能看出他本人对这个说法不屑一顾。
“不是,是后面这位先生。”
经理说。
时有妄闻言,目光沉沉地往他身后一瞥。
袁皓“”
被这位少爷这么一盯,他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虽然他头发本来就是竖的,但真的很让人发毛啊
他下意识躲在乐意身后,揪着衣角颤声说“意哥,意哥救我”
乐意“”意哥救不了你了,意哥还欠这位少爷三套卷子。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经理看出少爷与这位小朋友有几分交情,试探性问说“少爷,您看这件事”
“老规矩。”
时有妄神色淡漠地吩咐,目光掠及乐意时又忽然凝住,压低声音在经理耳边说“既然我爸对这人没兴趣,在后巷收拾一顿算了。自己看着办。”
不等经理回话,他向着乐意招招手“来。”
少爷叫人了。
乐意看着小鹌鹑被经理客客气气地“请离”现场,忽而有一种老父亲目送不孝子进监狱改造的既视感。
他噌噌几步蹭到时有妄身边,“他没事吧我身上还有点钱,就是没那么多能不能先帮我赔给那个调酒师姐姐”
乐意说着从口袋里摸索出两张百元大钞和一些零钱,思索半晌,又面无表情地抽出三十塞回口袋。
“这是我打车钱”
时有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像小松鼠一样恋恋不舍搬出堆积的心爱松果,拱手让人之际只能泪汪汪地偷偷藏起一枚用来果腹。
他戏谑地扬起唇角,反手把钱拍回去“收好吧。跟我过来。”
“哦那袁皓他”
时有妄充耳不闻,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喝什么牛奶”
“我不是小朋友。”
“果汁”
“所以说我不是”
乐意也看出他不想多提袁皓的事,但总归不会出格,再者也该让他长点教训,这样一想,也就放下心来,“这里是酒吧,该喝酒。”
时有妄闻言嗯了一声。
但是当服务员端上两杯饮品时,轮到乐意手上的就是新鲜的芒果汁。
乐意“”
他端起果汁,抻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时有妄手中那杯鸡尾酒。
羡慕jg
时有妄闭上眼睛,舒服地靠着沙发背,仰起头枕在头枕上,他轻轻摇晃着酒杯,姿态闲散又说不出的贵气,无端给人一种他并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任何地方的疏离感。
乐意正出神,便听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为了替人出风头么”
“不是,”乐意对这件事还是有些抱歉,他放下芒果汁,如实回答“袁皓刚刚给我打电话,我担心他惹了大麻烦特意来看看对不起,今天的事给你惹麻烦了。”
“不怕给自己惹祸你倒是善良。”
“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时有妄略一挑眉,“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
他放下酒杯,落在茶几上发出啪嗒一声响,“你不适合来这里。”
“为什么你能来我不能来”
“小孩子不可以来酒吧。”
“你就不是孩子吗小少爷”
最后三个字从他的舌尖滚过,又轻又甜,带着一点戏谑,像小刷子一样扫人心口。
时有妄剜他一眼,道“我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不是人不是碳基生物”
“”
时有妄抬手给了他额头一记轻弹,说“再贫嘴多加一套英语卷子。”
英语卷子于乐意的杀伤力不可小觑,他当即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没等拉到头,他又想起什么,反手扯回,开口说“袁皓刚刚那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以前看电视剧中常有到一些特殊场合砸场子的马仔,下场不是断手就是断脚,血溅当场,再过激一点直接命送黄泉,实在是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小的阴影。
“不会。”
时有妄从沙发中站起身。
包厢中光线昏暗,他的轮廓似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混沌不清、难以辨认,他神情寡淡,随手一指茶几上摆放的芒果汁,说“歇一会就离开这里,不要再来了。”
他们之间不过一步之遥,乐意却无端生出难以言喻的距离感,这家酒吧宛如一只蛰伏的兽,他的时哥一经迈入血盆大口中,便会脱离往日在学校中的影子,变成陌生冷漠的另外一个人。
变成传闻中的时有妄。
心口沉沉地咚一声下坠,他下意识叫道“时哥。”
时有妄偏过头,“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班班长张罗着文理班聚会,大概十几个人左右,他们想让我叫上你一起吃饭唱歌之类的”
乐意迎着他愈发嫌弃的眼神,讪讪一笑“可以吗”
“你也去”
“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班里有活动我都是会参加的。”
时有妄不置可否,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物扔给他“可以,时间发给我。”
说罢转身离开了包厢。
乐意摊开双手,手心上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葡萄味的水果硬糖。
隔着糖纸都能嗅到清甜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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