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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夺得千峰翠色来(七)
    聂慈之所以同意将上品瓷器带回聂府, 是因为她知道颜舒棠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只要能拿到釉方,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包括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因而,无需聂慈主动出手, 颜舒棠自己便会露出马脚。

    聂慈坐在窗棂前, 拿起聂老爷子留下的手札, 一页一页翻阅着。聂老爷子不愧是大业顶尖的烧瓷匠人, 随手写下的经验都能激发聂慈的灵感, 引她不住思索。

    在赏瓷会到来前,颜舒棠数次走近聂慈所住的小院, 想趁机看看那几件瓷器, 都被聂慈拦住了。

    瞥见女人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庞, 颜舒棠只觉得有股无力感缓缓涌起, 聂慈就像是一块坚冰,油盐不进, 她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与其坐以待毙, 还不如另辟蹊径。

    心里转过这种想法, 颜舒棠暗自给一名镖师传信, 镖师名叫于厉,武艺高强, 惯爱独来独往。前几年于厉被仇家追杀,身受重伤,要不是颜舒棠出城进香,恰好救下了于厉,恐怕他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自那以后,于厉一心想着报恩, 对颜舒棠言听计从。

    这天夜里,他照旧来到聂府后门,从老地方取出那块活动的砖石,下面压着一张薄薄的字条

    “于大哥,爹娘觉得是我害了姐姐,导致她与孙泽生和离,现在都对我厌恶异常,你能不能陪我演一场戏你假扮成打家劫舍的贼匪,拦住聂家的马车,只要我能护住母亲,便可以消除她心中的芥蒂。

    我知晓此举不太磊落,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自小没了父亲,母亲也对我视若敝履,将我抛弃给聂家,若是连养父母都不要我,那我就再也没有家了。”

    颜舒棠很了解于厉,他外表生得狰狞可怖,但心肠却格外柔软,也格外念恩,肯定不会拒绝她。

    果不其然,翌日清早,颜舒棠取回字条时,上面多出了一道龙飞凤舞的字迹。

    好。

    颜舒棠和于厉约定好了时间,便和聂母一道,乘马车前往城外的白云观,据说观中的平安符十分灵验。

    “舒棠,既然你爹已经给你解了禁足,过几日要不要去赏瓷会聂家日渐败落,娘都好几年没有去过清风楼了。”

    颜舒棠坐在聂母身畔,她甜甜笑着,“女儿也想看看咱们家的上品瓷器,绝对比孙家的霞照还要精巧。对了,您把平安符交给姐姐时,千万别说是我求来的,否则姐姐定不会收下那道平安符。”

    “慈儿性子偏激,不能容人,要是她有你一半懂事,娘就心满意足了。”

    母女俩交谈的档口,马车已经出了城,走在鲜少有人出没的山道上。

    颜舒棠低垂着头,转了转腕间的绞丝镯,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她稳了稳身子,眸底划过暗芒。

    看到面前身着黑衣的贼匪,驾车的马夫吓得面如土色,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弃车而逃。

    聂母觉出了不对,她颤巍巍的掀开车帘,心里咯噔一声,哀求道“这位大人,我们车里还有些银钱,希望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女。”

    于厉瞥了颜舒棠一眼,举起佩刀,逼迫母女二人下车。

    颜舒棠心知于厉不会伤害自己,便将聂母护在身后,含泪开口“求求您放了我母亲,如果要杀,就杀我好了”

    聂母站在养女身后,看见她不住瑟缩的双肩,说不出的心疼。她养育了舒棠这么多年,也知道这孩子有多乖巧懂事,她与自己没有血缘又如何有时候血脉亲缘还比不过一个孩子的纯孝之心。

    “我只取财,不杀人。”

    于厉压低声音作答,而后径自上了马车,将藏在木匣里的钱袋拿走,放入怀中。

    将黑衣男子的举动收入眼底,聂母长舒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彻底放松下来,旁边的黑马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猛地向前冲去。

    颜舒棠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分量不轻的车轮狠狠碾压着她的双手,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细微的骨裂声却让她绝望。

    聂母站着的位置距离马车稍远,因此马匹的暴动也没有伤到她。

    等一切归于平静后,颜舒棠早已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她的双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摆在身侧,原本细嫩白皙的掌心被地上的碎石划破,殷红鲜血不住往外涌。

    聂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踉踉跄跄冲到女儿跟前,一把抱起昏迷不醒的颜舒棠,眼泪顺着腮肉往下滑。

    于厉也没料到马匹会突然受惊,他瞥了眼凹凸不平的地面,发现地上有许多尖锐的碎石,大抵是伤到了马掌,才会酿成恶果。

    男人额角迸起青筋,恨不得立即将颜舒棠送到城内诊治,但他刚迈出脚步,便想起舒棠那封写满哀求的信,终究还是遏制住上前的冲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等走到空旷无人处,于厉急忙褪下身上的黑衣以及面巾,飞快往回折返。他装成一名路过的镖师,帮助聂母将颜舒棠送到最近的一间医馆诊治。

    进了医馆后,大夫查探了颜舒棠的伤势,眉头越蹙越紧。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眼前这名女子的双手腕骨被车轮碾得粉碎,就连指骨也没能幸免,即使经过悉心的诊治,两手也废了个彻底。

    大夫先给颜舒棠清理伤口,敷上止血的伤药,再用木板固定住她的手,而后才侧过身子,面向聂母。

    “夫人,老朽已经为令千金处理了伤口,再过不久她便能清醒过来。”

    “那、那我女儿的手臂呢是不是也能接好她今年才刚刚及笄,若是两只手臂都废了的话,她下半辈子该如何是好”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聂母面皮涨得通红,她跌坐在地上,望着养女苍白的面庞,忍不住痛哭失声。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叹了口气,他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颜舒棠昏迷的这段时间,聂母一直守在床边,养女幼时身子骨就不算康健,从小到大不知生了多少场病,好不容易才拉扯长大,哪知道只是为了求一道平安符、为了护住自己这个没用的母亲,她便成了废人

    聂母不恨拦路抢劫的贼匪,不恨中途脱逃的车夫,但她却不可遏制的恨上了聂慈。

    要不是为了求得聂慈的原谅,舒棠也不会选在今日出城,只想求得白云观的平安符,讨她姐姐欢心,消除姐妹间的误会。

    聂母还记得,养女说这番话时娇柔纯稚的模样,她的眸光明亮而清澈,其中蕴着浓浓期许。

    可舒棠又做错了什么

    当初孙泽生身中蛛毒,需要阴年阴月出生女子的鲜血做药引,舒棠不愿让聂慈受伤,便以身代之,替她承受这份苦楚。

    聂慈不感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污蔑舒棠,口口声声指责她与孙泽生有私情

    分明是孙泽生一厢情愿,贪图养女的花容月貌,而舒棠一再推拒,从没做出过对不起聂慈的事情

    聂慈心胸狭隘、鲁莽自私,她没有查清事实真相,便冲动的与孙泽生和离,事后还将所有过错推到舒棠身上。

    她如此狠毒,半点也不顾念姐妹之间的情意,所作所为简直让聂母失望透顶。

    于厉伫立在原地,整个人陷入到深深的自责当中,但他不敢多留,毕竟今日之事都是自己与舒棠的谋划,聂母此时伤心过度,想必不会发现什么端倪,聂父却是个精明强干的生意人,保不齐会觉出不妥。

    于厉离开没多久,收到药童传信的聂父匆忙赶到医馆。

    看到满身泥污、心神恍惚的妻子,聂父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女人冰冷的指尖。

    “夫人,究竟出什么事了”

    聂母这才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眼底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保养得宜的面庞变得扭曲,这副模样把聂父骇了一跳。

    只听妇人幽幽开口“今日我与舒棠出府,是为了给聂慈求平安符,如今她倒是平安了,可我的舒棠双手腕骨尽断,连提笔写字都不能,舒棠之所以会受到这样的苦楚,都是聂慈害的聂慈她就是个丧门星,我们第一个女儿说不定也是被她克死的”

    将妻子癫狂的神情收入眼底,聂父暗暗叹了口气,安抚道“今日之事只是意外罢了,你不能把责任归咎到慈儿身上,她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

    话没说完,就被聂母尖声打断,“她和我没有半点瓜葛聂慈是妨害至亲的灾星、是伤人害命的妖物你想想,她嫁进孙家还不到半年,孙泽生就被毒蛛所伤,孙家以烧瓷为业,以往孙泽生不知进山采过多少烧瓷的原料,都平安无事,偏偏在聂慈嫁过去后中了毒,这难道不算证据吗”

    聂母尖锐的嗓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聂父觉得无比头疼,只能顺着她的想法应和。

    “夫人言之有理,等咱们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她,给舒棠讨个公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凤凰花又开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