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67、夺得千峰翠色来(十一)
    听到宾客们不怀好意的调笑声, 聂父气得浑身发抖,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聂慈便主动上前一步, 淡声开口

    “大人,琼琚与霞照没有任何瓜葛。”

    “一派胡言瓷胎需在高温中烧炼成型, 对釉料的配方要求极高, 稍有差池, 就会导致瓷胎碎裂, 沦为毫无价值的残片。要是没有霞照的釉方, 你不可能调配出相似的颜色”

    孙泽生刻意拔高了声调,他准备在赏瓷会上揭穿聂慈的真面目, 让所有人都看看, 这名女子究竟恶毒到了何种程度。

    “相似的颜色”

    聂慈唇瓣轻启, 低笑着开口“孙少爷, 你确定琼琚与霞照颜色相似吗”

    “聂小姐,小老儿劝你莫要狡辩了, 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两种瓷器岂止是相似, 简直可以说一模一样。”一名蓄着长须的老者摇头晃脑道。

    聂慈站在展台前, 随手拿起自己烧制的瓷碗和孙家的瓷瓶,不紧不慢地走到二楼的窗棂附近。

    孙泽生猜不出聂慈到底想做什么, 他和孙老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聂慈,只要你现在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念你初犯,就算霞照的釉方十分贵重,本官也不会对你处以流刑。”

    开口时, 闵知县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余下两只琼琚瓷上。

    不得不说,聂慈年纪虽不大,但在烧瓷一道上确实颇有天赋,制出的琼琚比霞照要精美得多,若是送入京中,肯定能卖出天价。

    大业律对“窃盗”行为管控的极其严格,即使没有获得他人财物,只要有盗窃的行为,就得承受笞刑五十,普通人恐怕会送了半条命。

    “闵知县还真是心慈,对聂慈这种厚颜无耻的贱人,没必要法外开恩,直接依照律令从重处罚便是,省得聂勋整日盘算着把女儿送到别家,窃取价值万金的釉方。”

    “说起来孙家才是苦主,当年孙家对聂老爷子有提携之恩,后来却分道扬镳,为了使两家重归于好,孙泽生迎娶了聂慈,可谓是仁至义尽,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容忍聂家无耻的行径。”

    “谁让孙家人厚道呢人善被人欺,日后可得防着点聂家”

    此时此刻,聂母和颜舒棠站在人群中,听到众人鄙夷轻贱的词句,聂母额角迸起青筋,保养得宜的面容也变得格外扭曲。

    “娘,您别生气,许是姐姐有什么苦衷,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做。”颜舒棠柔声规劝。

    “你不必替那个混账东西说话,她立身不正,心思全都放在旁门左道上,才会牵连了聂家,害得我们被旁人指指点点,但凡她窃取霞照釉方之前,想一想身后的聂家,也不会做出这种为人所不齿的蠢事”

    这么多年来,即便聂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聂父却尽心竭力的照顾妻儿,从来没有聂母受过委屈,以至于聂母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闵知县爱民如子、心地良善,肯定会给姐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孙家也不会继续追究的。”

    边说着,颜舒棠边抬起眼帘端量聂慈,她不知道这个名义上的姐姐究竟想做什么,毕竟人证物证俱在,任凭聂慈巧舌如簧,也无法洗清自己身上的污点。

    晌午时分正是日光最烈的时候,明亮的光线照在莹润的瓷碗上,产生一种奇妙的变化。

    原本紫红的瓷碗,颜色一寸寸褪去,仿佛寒冬腊月挂在枝头上的梅花瓣,色泽浅淡而清丽,与方才的秾艳有着天壤之别。

    “你们快看,聂慈手里的瓷碗变色了”

    “我没看错吧为什么普普通通的瓷碗会从紫红变成浅白,难道外表的釉层是用染料染的”

    “我烧制了这么多年的瓷器,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孙家的霞照颜色没有任何变化,看来聂慈没有撒谎,琼琚与霞照并无瓜葛。”

    “此言差矣,就算聂慈擅长烧瓷,也不能证明琼琚与霞照无关,不然她前十几年在聂家长大,为何没有烧制出品相极佳的瓷器,反倒在与孙泽生和离后,自身技艺突飞猛进。”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孙泽生面色大变,他抬手揉了揉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那只瓷碗为何突然间变了色泽聂慈究竟搞了什么鬼

    闵知县自然也瞧见了琼琚的变化,他喉咙有些发干,哑着嗓子道“聂慈,那只瓷碗”

    “闵大人,您不是想要证据吗琼琚的颜色与霞照全然不同,孙老爷总不会认为两者用了相同的色料吧”

    少女声音清越,犹如山涧潺潺的流水,众人不自觉地看向她手中的瓷碗,眼底尽是震惊。

    “在我眼里,你们孙家的秘方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就连所谓的霞照,也是彻头彻尾的残次品,有谁会费尽心机窃取这种东西”

    孙老爷被气得狠了,胸膛剧烈起伏,手指也在不断颤抖。

    “你、你”

    近段时间,聂慈一直在研究聂老爷子留下的手札,她惊讶的发现,孙家与聂家多年前还有那么几分渊源

    聂老爷子曾经是孙老爷的师兄。

    聂老爷子尚未发迹前,在孙家当过几年的窑工,他天赋卓绝,拉制的瓷胎形态出众,对于釉料的把控也格外精准,甚至他还想到以铜红为色料,只要在釉料中添加少许,配以特定的烧制条件,白瓷就能呈现出晚霞般的艳色。

    可惜此事被孙家发现后,他们为了独占这道配方,非但没有奖赏聂老爷子,反而将他赶出瓷窑。

    不过孙家人到底也没有琢磨透聂老爷子的想法,即使知道以铜红作为原料可以让瓷器出现红彩,由于窑工们的烧制技艺不到家,导致温度过低,达不到艳丽的正红,孙家的霞照才会以稍显黯淡的紫红闻名。

    “聂慈未免太嚣张了霞照瓷虽然称不上完美无瑕,却也比聂家的脚货强出千倍万倍,她小小年纪便口出狂言,聂勋怎么不管管”

    “以前的聂家确实比不上孙家,但现在可不好说了。”

    孙老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高高扬手,作势要教训聂慈一番,却被身量纤细的女子钳住了右手,一动也不能动。

    “闵大人,不知这样的证据能否洗清民女身上的嫌疑”

    闵兴虽然收了孙家不少好处,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偏袒孙老爷,故作镇定地道

    “是本官眼拙了。琼琚与霞照全无半点相似之处,而是瓷胎为骨,釉层为肌。不过本官还是想不明白,为何琼琚瓷在日光照射下,会显现出不同的颜色。”

    “还请大人见谅,这是聂家瓷窑的隐秘,民女不能透露。”

    聂慈放下手中的瓷器,冲着闵知县福了福身。

    其实琼琚之所以会呈现出紫白二色,是因为表层的透明釉尤为特殊,当屋内光线暗淡时,透明釉近乎无色,不能阻隔下层的紫色釉料;当瓷器在强光下时,透明釉反射光线,内层的釉色透不出来,看起来就与白瓷很是相似。

    “应该的,应该的。”闵知县轻抚着下颚的短须,暗暗瞪了孙老爷一眼。

    站在聂母身后的颜舒棠浑身僵硬。

    琼琚与霞照分明使用了同样的色料,偏偏清风楼的宾客们一个个有眼无珠,他们被聂慈的举动震住了,也不想再深究下去,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聂慈。

    她的运道为何这么好

    颜舒棠心底充斥着不甘,她甚至想直接冲上前,揭穿聂慈的真面目。

    可她却不能这么做。

    毕竟她是养父母眼中至纯至孝的好女儿,总不能因为聂慈这个贱人,破坏了自己维系多年的形象。

    为了遏制住心内翻涌的怒意,颜舒棠用力咬住舌尖,片刻后,她唇齿间弥散着浓郁的血腥气。

    聂母刚松了口气,余光瞥见了养女苍白的脸色,忙道“舒棠,你身子虚弱,不宜太过劳累,咱们先回府吧。”

    这会儿赏瓷会尚未结束,颜舒棠不想离开,她柔柔笑着,“娘,咱们等一等爹爹和姐姐,一起回去便是。”

    这段小插曲暂时告一段落,聂慈将两件瓷器摆放到原来的位置,而后站在聂父身旁,不再言语,看起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女。

    可在场的人都清楚,聂慈烧制瓷器的技艺,并不逊于在瓷窑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师傅,甚至还尤有胜之。

    “聂勋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有人酸溜溜的开口,完全忘记自己方才说过什么。

    清风楼的老板走上前,朗声道“想必大家已经看完了展台上的瓷器,现在可以将手中的芍药投放在箱笼内,按照以往的传统,得花最多的即为胜者。”

    宾客们来来往往,将开得正艳的芍药投给自己喜爱的瓷器,其中琼琚得票最多,箱笼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而旁边的霞照则显得分外冷清。

    世间万物都经不起比较,霞照确实不错,但在琼琚的衬托下,便显得格外寻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凤凰花又开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