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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夺得千峰翠色来(十二)
    赏瓷会结束后, 琼琚毫无疑问地拔得头筹,取代孙家的霞照成为昌州城内排名第一的瓷器。

    看着聂家人离去的背影,不少行商都暗暗琢磨开来, 决定待会就前往聂家,商议采购事宜。

    他们打定主意要将这种全新的琼琚带到大业最繁华的地方。

    此时聂慈脑袋倚靠在车壁上, 双眼微阖, 这样的她少了几分锋芒, 整张脸显得柔和许多。

    聂父知道她没睡着, 低声叨念着“过几日就入秋了, 隐泉位置偏僻,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记得多准备几件厚衣裳, 免得着凉。”

    聂慈先前经历的两世, 虽然名义上有亲人, 但实际来看,却还不如没有, 与真正孤家寡人相比也无甚区别。

    这还是她头一回感受到长辈的关怀, 心底不禁升起几分暖意。

    “多谢父亲, 我会好生照料自己。”

    听到聂慈还要前往隐泉窑口, 颜舒棠秀眉微拧,佯作出担忧的模样, 关切道“姐姐,你不是刚烧制出琼琚瓷,为何还要前往隐泉这般上乘的瓷器,留在城内瓷窑不好吗”

    聂母也满脸不赞同的看向聂慈,命令道“聂慈,你到底也是聂家的骨血, 总要为整个家族出点力,不如将琼琚的烧制法门交出来,若是能大批量生产,聂家就能翻身了。”

    聂母之所以开口索取琼琚的制法,不是为了聂家,而是为了颜舒棠。

    原本她以为只要好生将养,养女的身体总会痊愈,哪知道过了这么长时日,舒棠依旧虚弱至极,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聂母实在是不放心,才会出此下策,想将琼琚瓷作为颜舒棠的傍身之物。

    可她却忘了,琼琚是聂慈的心血结晶,怎能随意交到他人之手

    聂父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发妻,许是太过震惊的缘故,他嘴唇直哆嗦,憋了半晌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家里好歹也有三座瓷窑,又不是揭不开锅了,为何非要逼迫慈儿交出琼琚的制法你是她的亲生母亲”

    “正因我是聂家的主母,才要为全家思虑周全。”聂母眉宇紧锁,开口为自己分辩。

    聂慈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到聂母这么做的原因。

    对她而言,颜舒棠这个养女是无比重要的心头肉,是不容忽视的掌中珠,完全受不得半点委屈。

    而自己呢

    即使是聂母十月怀胎所生,骨子里和她流着同样的血,依旧与陌生人无异。

    搭在膝头的双手紧握成拳,聂慈强行按捺住心底接连涌出的涩意,沉声道“无论在昌州城内,还是在隐泉,我都能烧制琼琚瓷,并且琼琚由聂家代为出售,可以获得三成纯利,也不算亏待了家族。”

    颜舒棠眼神闪了闪,轻声细语的劝说,“娘,姐姐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您别操心了,好好在家歇息便是。”

    “是,打从一开始她就防备着我,可不得早早安排好琼琚的去处吗我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生了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女儿,连亲生父母都不愿相信。”聂母不由冷笑。

    当人存有偏见时,会对所知所见的一切抱有怀疑。

    在聂母眼里,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是别有用心,她解释的越多,反而会引发越多的猜忌,还不如闭口不言。

    听到聂母堪称刻薄的言辞,聂父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庞涨得通红。

    他不明白,为何善良端方的妻子会变成这副模样简直像把女儿当成仇人一般。

    对上丈夫写满了震惊失望的目光,聂母心里也不太好受,她暗暗告诫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舒棠,这是聂慈欠下的债,她这个当母亲的必须偿还。

    马车一路行至聂府门前,聂慈与颜舒棠先后下车,聂父聂母却落后了一步。

    车厢内,聂父用力钳住发妻的手臂,压低声音质问,“慈儿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不食子,难道你非要榨干慈儿的骨血,将她利用殆尽吗”

    聂母矢口否认,“我没这个意思。”

    “可你的行为却是如此。”

    聂父叹息一声,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求,“到底是夫妻一场,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别对孩子那么苛刻”

    “那你答应我,把城内瓷窑交给舒棠打理。”

    聂母适时提出自己的条件。

    聂父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气力,他摆了摆手,再不去看聂母,独自一人往回走。

    她也不想想,不久后颜舒棠便要嫁给孙泽生,若是选在此时将城内瓷窑交予养女,便相当于将聂家的大半基业拱手让人。

    颜舒棠回头瞥了一眼,忽的加快脚步,与聂慈并排而行。

    “姐姐,你知道吗泽生马上就要迎我过门了。”

    说这话时,颜舒棠双颊泛着淡淡粉晕,颇有几分少女怀春的雀跃,若不是聂慈看过原身遗留的记忆,只怕真会认为她对孙泽生情根深种。

    “恭喜。”聂慈语气淡淡。

    颜舒棠面上娇羞的神情瞬间僵硬起来,聂慈这副模样与自己预想中完全不同,心爱的男子即将迎娶养妹,难道聂慈不该伤心欲绝吗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还念着泽生,可我不能操纵他的想法,早在你们和离前,我就劝过无数次了,但他性情执拗,言道认定了我,终此一生都不会改变心意。”

    “是吗”

    孙泽生爱慕颜舒棠不假,可他爱的是那个善良纯洁的温柔少女,而非贪婪狡诈的蛇蝎。

    聂慈很想知道当孙泽生发现颜舒棠真面目时,会是何种心情。

    转眼又过了半月,聂慈拎起行李回到隐泉窑口,而此时的聂府却热闹非常,鞭炮声、唢呐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一行队伍由远处往这边赶来,为首那人骑着高头大马,正是前来迎亲的孙泽生。

    “之前聂慈出现在赏瓷会上,我还以为她想和孙泽生破镜重圆呢,哪知道孙家人这么不体面,居然转头迎娶了自己的妻妹。”

    “听说孙泽生早就看上了聂家的养女,尚未和离便做出不轨之事,否则聂慈也不会愤而与他决裂。”

    “孙泽生还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聂慈在烧瓷方面天赋卓绝,就算是聂老爷子也比不上她,要是这对夫妻好好过日子,孙家说不准还能再上一层楼,现在可好,不仅失去了能干的儿媳,霞照瓷还没在赏瓷会上讨好,只得了第三名。”

    孙泽生并不在意昌州城内的流言蜚语,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心上人更重要。

    青年俊朗的面庞盈满喜色,他牵起颜舒棠的手,将她送上花轿,而后便往孙府所在的方向赶去。

    颜舒棠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中,凤眸微微弯起,显得格外欢欣,却不是因为嫁给孙泽生,而是因为聂母说服了聂父,将城内窑口交给她打理。

    聂家到底也风光过,就算近些年败落了,窑口的规模依旧不小,有上百名窑工,足够她实现自己的想法。

    三月后,有位行商来到昌州寻访瓷器,他生得俊美绝伦,周身气度也尤为不凡,刚下榻清风楼,消息便在城内传扬开来。

    当天夜里,孙泽生回到卧房,看着容貌娇艳的妻子,轻声道“棠儿,听说有位贵人在清风楼,只要孙家能够得到他的赏识,说不定便能将霞照送入宫中,这对我们而言,可是绝佳的机会。”

    颜舒棠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问“那人只是小小的行商,怎么可能攀上禁宫”

    孙泽生将女子拥入怀中,压低声音解释,“父亲在闵知县那里探听过了,那位并非什么行商,而是咱们大业的赵王殿下,是真正的天潢贵胄。”

    即使颜舒棠从未离开昌州,也曾听过赵王的名声。

    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生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妃嫔,明眼人都知道赵王与皇位无缘,但他却不在意,索性抛却了权利名望,数年如一日的寻访瓷器,最近一次来昌州是在五年前。

    颜舒棠靠在青年怀里,眸光微敛,问“泽生,父亲打算怎么做”

    “父亲想让闵知县引荐一番,将霞照送到清风楼,说不准能得到赵王的青眼。”孙泽生信誓旦旦道。

    颜舒棠却觉得他的想法十分愚蠢。

    孙家研制出霞照的年头也不算短了,甚至还有不少行商将霞照瓷带到京城,赵王既是爱瓷之人,怎么可能没见过霞照他没有在五年前找上孙家,只能说明一点

    他看不上霞照。

    颜舒棠闭上双眼,她脑海中浮现出琼琚的模样,能够随着光线不断变换的色泽的瓷器,质地有如光洁莹润的美玉,在紫与白之间交替,时而艳丽,时而淡雅,明显比霞照夺目得多。

    只要她拿到烧制琼琚的法门,便相当于攀上了登天梯,届时无论是聂家还是孙家,都得拜俯在她脚下

    心里转过这种念头,颜舒棠的气息难免有些急促,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倒是设计出了一个不错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美杜莎夫人、rgau、凤凰花又开三位妹砸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