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局势突变。
前几天还风平浪静一切如旧, 不过短短两个昼夜,京中吴将军府周围就多了几队巡查的官兵,府邸正门也被围住。
吴府上上下下都被堵在了房内不允许出门, 就连不起眼的小厮去上茅厕, 都有官府的人跟随盯着。
朝中流传着一则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吴将军叛国。
被春文国擒获的吴举, 眨眼间从守在边疆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忠义将军, 变成了与敌国勾结的叛臣。
乍听闻这消息时, 不少大臣持质疑态度, 一部分人觉得这是造谣污蔑, 不可轻信,事实如何还有待侦查。
一部分人暗暗猜测, 这是不是皇上不想舍金救人, 又不想惹将士百姓们心寒,所以找了个由头故意为之
一时间流言纷飞,百官或激动或气愤, 但都闷在心里暗自揣测。
直到李景明把这件事摆到了台面上
朝堂乱如一锅粥。
李景明端坐在金龙椅上, 垂眸观望着为吴举不平的大臣们。他目光扫视一圈, 最后落在怀亲王身上。
比起其他人,怀亲王要冷静得多。
怀亲王只身立在殿堂边角, 不管大臣们说什么做什么, 他都像是个局外人般不参与。
正如他留给旁人的印象不闻政事的闲职王爷。
“皇上, 明鉴啊”司空治一嗓子唤回李景明的注意力。
他跪在地上, 苦口婆心道“吴将军守在南疆多年,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他被春文国所擒数月, 不知受了多少苦难,皇上万万不可轻信谣言,莫要错寒忠臣心啊”
有了个领头的, 陆陆续续开始有其他大臣站出来附和应声。
云长清隔着玉帘看司空治,眉头微微蹙着,心思流转。
前些天,驿使自南疆快马赶回京,将萧白安的信件送到了御书房。
信件里头不是别的,正是吴举勾结春文国的铁证。其中几个朝中大臣也被点名牵扯其中,但并无司空治。
眼下司空治急匆匆跳出来维护吴举,要么是真心相信吴举是忠臣良将,要么是和吴举牵扯甚深。
前者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吴举守在边疆多年,不管内心如何,至少表面上对朝廷忠心耿耿。
这么多年吴举一直竖立着忠义人设,现在突然间指着他说是叛臣,常人不信也是正常的。
为吴举求情说话的大臣越来越多,小皇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在一声又一声的“皇上明鉴”中,李景明忍不住爆发了。
他甩袖而起,抓过德忠手中托着的信封扔到大殿中,厚厚的信封落地发出“啪”一声闷响。
不偏不倚,信封刚好落在司空治的脚边。
司空治愣了瞬后忙将信封捡起,还来不及呈上去,就听李景明道“这信里的东西,司空爱卿好好看看。”
闻言,司空治抬起的脚一顿,他犹疑着开信封。
里面有信,还有个狮符令牌。令牌正面刻着“薛”,背面刻着“春文”。
司空治握着令牌,没明白李景明什么意思。
感受到小皇帝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司空治鼓着胆子开信纸,入眼是一行字皇上亲启,臣萧白安跪问君安。臣潜南疆已数月
一张张书信看下来,司空治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从疑惑变成惊讶,再到震惊,继而震怒,最后收指成拳,无言屈膝跪在了殿内。
殿内其他人一惊。
这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司空大人怎这个反应
掩在帘后的云长清,一直观察着司空治的神情。
看来,这司空治是真不知道吴举勾结春文国一事。
萧白安信上写的内容很长,但所表达的意思总结起来就只一句话吴举被擒,确实是为了诓骗大堰而配合春文国演得一场戏。
吴举身在南疆,天高皇帝远无人可约束,最终没抵挡住春文国抛来的诱饵。吃了春文国的几次好处后,野心也越来越大。
萧白安受命到了南疆,表面上没有动作,暗中却一直在调查吴举过往行径。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从细枝末节中发现了种种线索。
但最终下定吴举叛国结论的原因,还是春文国守疆将军薛礼应的口供。
春文国如今国内局势并不明朗,太子和五皇子夺位之争愈演愈烈。前些年风头正盛的太子,近些年处处被五皇子压。
太子麾下有一大将薛礼应,五皇子为了瓦解太子在朝势力,两年前设局将薛礼应驱到边疆来。
如今春文太子在朝举步维艰,薛礼应有心效忠,却苦于天高地远寻不到机会。
眼看着太子地位岌岌可危,薛礼应狠心铤而走险。
让吴举假装被擒是薛礼应的主意。
大堰和浚国斗了几年,元气大伤,现才与浚国休战,大堰定不愿和春文再起纷争。
薛礼应心思转得灵巧,现在大堰兵力薄弱,是最好拿捏的时候,若能从大堰手中敲出十万金
十万金是什么概念足以让他风风光光回京助太子一臂之力。
薛礼应赌了一把,赌大堰宁肯掏出十万金,也不愿再起兵。
可他没想到的是,大堰居然派了威名远扬的白羽大将军萧白安来镇守南疆,似乎随时准备与春文硬碰硬。更没想到的是,萧白安到了边疆以后连个信使都没往春文派。
像是单纯来接替吴举位置的。
萧白安不动如山的行径,不只让大堰京中君臣心里七上八下,还有春文国的人,春文太子一党尤甚。
在此之后,春文陆陆续续收到大堰朝中送来的十几封信件。
信中内容激愤难平又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表露出吴举是大堰的忠良将军,春文国最好善待他,不然大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春文拼个你死我活。
再不然就是十万金不是小数目,先让吴举写封报平安的信,春文再立下拿到金就放人的承诺书,不然大堰不信他们。
可吴举的平安信写好了承诺书也立了,依旧迟迟不见大堰有拿金的行动。
春文国不禁泛起嘀咕,莫非大堰的人知道吴举是假被擒还是大堰皇帝不舍得花金赎人
又或者,大堰真动了起兵两国一战的心思
才起这个念头,薛礼应就坐不住了。
吴举此事是他和太子执意做的,五皇子从始至终持反对意见,皇上的态度倒是模糊不清,没反对也没同意。
薛礼应明白,皇上是贪这十万金,所以默认他们这么做。
可皇上默认的也仅仅是成功。
如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给春文招来战锋之火皇上定然不会饶了他们,这邀功的机会就会变成夺命枷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国也一样。
春文国并不如外表那般强大繁华,平日里唬唬人还行,可真和大堰斗起来兴许会两败俱伤。
不论是春文皇帝,还是大臣百姓,谁都不愿意起战事。
薛礼应全部的期望都压在了吴举身上。
几等不见大堰有动作,他终是按耐不住,主动携兵到大堰的城门前,算探探大堰的态度。
可没想到他前脚才到大堰的地界上,后脚就被萧白安给擒了。
萧白安话术诈了他,让他误以为大堰已经知道吴举是假装被擒。
薛礼应本就猜测大堰已知内情,所以听萧白安这么说时根本没想过是作伪。为了保命,薛礼应把实情一咕噜倒了出来。
甚至还引出了朝中几个暗中和春文往来的大臣。
萧白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在了信里,同薛礼应身上的将军符一块送回了京。
德忠站在高台上,板着脸念完了这厚厚一封信。
信中提到的几个大臣骇白了脸,惊慌失措地跪在大殿中喊冤“皇上,皇上冤枉啊臣万万没有做过有损大堰的事情”
“皇上明鉴臣等冤枉啊”
先前为吴举说好话的大臣们也傻眼了。
消息是白羽大将军报上来的,萧白安为人如何能力如何,他们自是清楚。
吴举叛国一事已是九成九的可能性。
李景明扫了一眼他们,冷声“萧白安萧爱卿正在押薛礼应返京的路上,不足一月就能到京。到时候事实真相如何,朕自会调查定夺,来人,先将李玉、董良才几人带下去”
“是”
“皇上冤枉啊”
“皇上”
几个哭天抢地的大臣被拖了下去,大殿恢复寂静。
留下的朝臣们面面相觑,心里些许不安。刚刚他们为吴举说了那么多好话,皇上不会认为他们和吴举是一伙的吧
正忐忑,就听李景明道“诸位若没有其他事要禀,就退朝吧。”
等大臣们心惊胆战地离了宫,云长清回长丹宫换了一身简便素净的衣服,又让冯成仁到御医院请了个御医。
萧远山病好几日了,这几天都没上朝,对萧白安寄信回来的事情还不知情。
云长清备了些点心,一切准备妥当后,乘着凤轿到了萧家。
长公主亲临,萧家上下立在正门齐迎。
萧老夫人和萧远山为首,站在人群最前面,云长清一下轿就看到了两人。
萧远山脸色不是很好,嘴唇微微泛白,身上衣服穿的也比旁人要多两件,明显风寒未愈。
云长清忙上前搀住老夫人“这些虚礼都免了,老夫人身体才好些,要多多珍重才是。还有萧大将军,染了风寒就不要见风了。”
这一年来,云长清时不时就往萧家送点东西,有给老夫人的,也有给萧家孩童的,再加上萧远山对云长清有所改观,所以她与萧家的关系倒是亲近不少。
萧老夫人露出笑容“多谢长公主挂怀。”
客套了几句后,一行人进了萧府。萧远山想撑着身子作陪,但拗不过云长清的命令,先同御医回了卧房诊病。
萧子石一直不喜欢云长清,原本想行完礼就躲一边去。
可云长清又是携御医来给父亲看病,又是给小辈带点心,到底是一片好心。
犹豫了一会儿,萧子石别别扭扭地上前朝云长清作揖躬身“子石代萧家,谢长公主。”
云长清拂了下手“免了。”
在客堂里等了约莫两刻钟,御医才同萧远山一前一后的进来。
将药箱放到一旁地上,御医进门没啰嗦,跪地道“禀长公主,萧大将军身体已无大碍,再好好休养几日便是。”
云长清不知道的是,前些天晓晓就将刘伯请到了萧府,萧远山的风寒对比前些时候已见轻许多。
萧家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萧远山拱手有礼道“有劳御医了。”
又仔细叮嘱了两句,萧子石将御医带了下去,客堂里只余下云长清和萧远山两人。
萧远山正色“长公主今日来,不仅仅是为了臣的身体吧,可是还有什么要事”
云长清笑着,不答反问“萧大将军近段时间可有听到外面的流言”
怔了一瞬,萧远山颔首“长公主所指的可是吴举叛国臣有所耳闻,也派人去查过消息的来源,但没查出结果。”
“是本宫。”
迎着萧远山愕然的眼神,云长清徐徐道“早在之前本宫就收到吴举叛国的消息,只是并无确切证据。”
“此次之所以派白羽大将军去南疆,一是为了稳住百姓将士们的心,二是让春文国有所忌惮,其三,则是本宫命她暗中调查真相。”
“前两天,本宫收到了白羽大将军的回信。”
信中消息如何,不云长清多说,萧远山已瞬间了然。
云长清将萧白安送回来的消息以及今早朝堂上的事情讲诉了一遍,萧远山越听越怒。
萧远山愠起怒意,手指成拳,咬牙道“吴举他怎敢咳,咳咳。”
动怒之下,萧远山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捂着胸口直咳嗽。
云长清被他咳的捶胸的样子吓了一跳,见萧远山像是随时要往前栽倒,她忙去扶人“萧大将军。”
守在外面的萧子石听到了动静,疾步冲进来“爹”
萧子石焦急地拍着萧远山的后背,顺着气“爹,怎么又开始咳您快坐下,我去叫李御医来”
萧远山摆手止住萧子石的动作,缓了两口气后,萧远山压下咳意看向云长清。
他借着萧子石的力,撑起身子朝云长清一拱手“臣身体不适,就不陪长公主了,还望长公主恕罪。”
不等云长清接话,萧远山又没头没尾的道了一句“长公主放心,臣定会上心去办。”
萧子石狐疑地望了眼云长清,又转头看萧远山“爹”
萧远山摆手断萧子石的话,然后由萧子石搀扶着离开了客堂。
云长清没想到萧远山病得这么重,眼下有些后悔跑这一趟了。
她来萧府,一是为了看望萧远山,二是想托萧远山在私下盯着朝中的大臣们。
早朝上牵扯出来的几个大臣不算重臣,但朝中关系网层层密织,哪怕是个七品芝麻小官,背后兴许都能扯出一箩筐的大臣。
在她和李景明看不见的地方,朝臣们定然有自己联络方式和小动作,就像上学时,学生们背着老师会有自己的小活动。
而老师们之所以能洞察学生们的动向,就是因为这群小团体里有老师的小间谍。
她此行前来,就是让萧远山做她在朝臣中的眼。
萧家两个大将军,萧远山又手握兵权,各项势力是忌惮又想拉拢。只要萧远山稍微表露要站派的意思,定会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凑上来。
萧远山忠君忠到了骨子里,绝对不会被策反。放眼整个朝堂,没有比萧远山更合适的人选。
见时辰还早,云长清没有急着离开萧家,而是在晓晓的带领下逛起了后花园。
秋冬交替时节,萧家后花园却不见衰败之相。
金黄树叶哗哗作响,花坛的花朵迎风摇曳,不同于御花园中名贵的花花草草,眼前风景另有一番韵味。
云长清心情不由得跟着舒畅,面上露出微微笑容。
冯成仁瞥到云长清的神情,狗腿道“公主可是喜欢这花草奴才给您摘几朵来”
不待云长清接话,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娃。
男孩子气汹汹地横冲而来,冲着云长清两人怒道“不能摘这是姑姑的花”
一少妇紧跟在小男孩身后,惊慌失措地跑上前,拦住小男孩“步儿休得胡闹”
说着,少妇强行拽着小男孩跪在云长清面前,连声道“民女叩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小儿年幼鲁莽,冲撞公主实属不懂事,还望长公主恕罪”
一侧的晓晓慌慌张张地跟着跪下来“长公主息怒,小少爷不是故意的。”
此时正气呼呼盯着云长清的小男孩的模样与萧白安有三分相像。
云长清量了他片刻,心里有了底,想来他就是萧白安大哥的儿子萧步。
目光一转,云长清骤然顿住。
萧少夫人和晓晓提心吊胆地等了一阵不见云长清回话,正忐忑,就见一双手映入眼帘。
这双手直直朝着萧步伸去。
云长清弯身,探手去拿挂在萧步腰上的白红相间的面具。
若是她没记错,一年前她将田玉的尸身送回田家时,纷乱中护在她身前的执剑人带的就是这块白红面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么久没更。过年以后事情很多,先是车被蹭,又跨行换工作,一切都从头开始适应开始学,接着又遇到奇葩房东,着急忙慌找新房子看房子搬家很乱很乱的三次元。现在算是尘埃落定,工作逐渐熟悉走上正轨,家也搬完了,这两天看看前文找找感觉,慢慢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