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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虞幼宜一顿, 面上分毫不显,心中却有些困惑。



    今日这庆王来的如此之巧,堪堪赶到侯府施以援手, 又替她免去在虞景面前说起报官的不便, 现在还处处帮着她说话, 实在有些奇怪。



    看着庆王和外祖柳家交往颇深, 想是有些此处的原因。只是庆王为何今日知晓她受袭, 赶着过来救下她,这个事情回头她得想个法子问一问庆王。



    虞幼宜屏去心内的这些想法,继续面色不变地对着许氏开口。



    “姨娘说这是因着我的一点小事,这我可就不敢苟同了。并非我拿乔作势,但我是这连阳侯府的嫡女,若我出了事,姨娘以为二妹妹日后名声又能好得到哪儿去说起来也是好笑, 堂堂侯府嫡女在自家府前莫名受袭, 整个后院却被侯府妾室把持着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无人搭救,而庶妹更是把嫡姐关在门外。”



    “许姨娘还真是好作态,这么大的事情,到姨娘嘴边一转, 反倒是变成了一点小事,一点不快了。姨娘想混淆视听, 可在我这里是不能够的。”



    虞幼宜面色淡然,神情自若地站在公堂之上。她一出声,外头的人都下意识地静了下来,默默听着这虞大姑娘说的话。



    蔺泽抬眼看着虞幼宜,面上显露出一丝笑意,却又顷刻掩去, 仿佛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般。



    安大人心里已经对许氏这妇人心生不喜。



    这许氏,先是口口声声地为宋丽娘开脱,后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话里有话地暗示他莫要多插手。



    他心里虽是觉得侯府此事有些棘手,可见到许氏这模样也不虞了起来。他觉得棘手,只是碍着这多少是侯府内宅的事,加之不愿和侯爷生出嫌隙而已。



    这区区一个妾室,竟然也操持着侯府的名声在公堂之上对着他话里有话。



    安大人开口道“正是,虞大姑娘说的有理。一个姑娘家受袭,莫说是连阳侯府,就是放在寻常人家也绝不是小事。至于其他,本官心中自有定夺,不会因为权势而误人,也不会因为事大事小而轻轻放下。既上了这公堂,便没有所谓小事之言”



    虞幼宜心中偷偷笑了笑。这安大人,初时看着甚是圆滑,没想到圆滑之下也是规矩森严恪守本责。这二者,若只坚持其一倒是不难,但若二者都做到,相辅相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许娘子在一旁站着,手里的帕子攥的死死的,面上神情有些勉强起来。



    她原本想借着侯府的由头压一压虞幼宜,没想到虞幼宜张口便全倒了回来,还落她个好大的没脸。



    妾室妾室妾室,反反复复听着这个词,许氏的心内阴沉无比。虞幼宜这丫头,发起狠来竟然分毫不顾侯府的颜面,一遍又一遍地抓着她的痛处来戳她的心窝子。



    虞幼宜这死丫头懂什么,她和虞景好的时候,柳霜岚那短命鬼还不知道在哪里吹凉风呢而那虞老夫人不喜她是庶出,生生地断了虞景和她的情,另给虞景娶了柳氏回来,这才有了虞幼宜这个贱丫头。



    妾室她在闺阁中费了百般心思才勾得虞景的感情,原本这连阳侯侯夫人的位子该是她的,是那柳霜岚抢了她的姻缘,占了她的位子罢了



    如若没有那柳霜岚,她何至于使那般手段赖在虞景身边当个妾连她的玉儿都只能当个庶子,永远屈居在柳霜岚的儿子之下



    许氏面上的笑容勉强的甚至有些扭曲起来。她一瞬间,几乎想掐死面前这个长得像极了柳霜岚的贱丫头,狠狠地告诉虞幼宜,是虞幼宜那不要脸的母亲抢了她的



    这侯府的一切,包括正妻之位,原本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许氏在侯府里慢慢筹谋了这么多年,虽然此刻心内几欲裂开,但自然不会像虞静珠那般沉不住气控制不住自己。她强迫自己笑了笑,慢慢地坐了回去。



    “也是,宜姐儿如今也大了,听不进去话也是有的。只是你父亲那边”



    虞幼宜打断她的话“姨娘何必拿父亲压我。父亲在府前金口玉言,若姨娘和二妹妹问心无愧,便不必惧怕亲上公堂。”



    “如今姨娘这般那般,反复意图打断此案,焉知不是心虚所致”



    虞静珠咬着嘴唇没说话,许氏只是僵硬地笑了笑,转过头后面色阴沉不稳。



    安大人等虞幼宜说完了话后,目光重新投向宋丽娘,开口问道“你虽说是这位侯府许氏指使的你,可空口无凭,到底不能令人信服。我问你,你可有什么证据么”



    宋丽娘从一个娇俏姑娘熬成一个尖酸婆子,自然心性也不会像做姑娘时那么单纯。她虽为着宋大郎愿意铤而走险地做许多事,可心里也知道到底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许娘子身边的花嬷嬷她是认得的,花嬷嬷一来找她,她便知道是许娘子的指使,当下便留了心眼,要花嬷嬷拿一件许娘子身边的东西给她。



    她也不是傻的,她是一个庄户婆子,平时名声又差。若东窗事发,许娘子把事情全部推在她身上,众人自然是更相信许娘子这个侯府贵妾,压根不会听她这个名声不好的庄户婆子说的话。



    往远了想,就算许娘子被查出来了,侯府为了颜面说不定也照样会把祸事推到她身上。



    原本只是想为了宋大郎不被牵连而留了这么一个后手,没想到大郎竟变成了那般的恶鬼罗刹,她那些好强争斗的心一下子就熄了。到底是对不住虞幼宜,此刻心中更加不好受。



    况且,大郎也就罢了,许娘子想用完她就一脚踹开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自己便是要死了,也绝不甘心看这个小妇在府中春风得意。说到底,若不是许氏起了这个心思,或许压根就不会有今天这出



    宋丽娘当即抬头道“许娘子城府心计颇深,草民在答应她前,向她身边的花嬷嬷要了一件侯府的东西,可当做物证。”



    许氏听着宋丽娘这话,后背一下子绷紧了起来,手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扣在桌子上。



    她望着宋丽娘毫无惧色的模样,心里很是惊疑不定。



    她嘱咐过花嬷嬷不要给宋丽娘立据,也不要给宋丽娘任何信物,以防宋丽娘日后反咬一口。原本她心里信誓旦旦宋丽娘定没有证据,可现在看宋丽娘这模样,她又不敢肯定了。



    花嬷嬷是个蠢的,办事常有不利索,这是她院里的人都知道的,可她当下又不能嘱咐其他人。



    刘嬷嬷虽在她近旁办事,到底是不清楚她的底细。而翎儿是她贴身大丫鬟,又是个生的秀丽的姑娘家,若去了京郊必定惹人注目,府里的人也会疑心翎儿为何不在。



    无奈之下,她才让花嬷嬷去替她办事。



    宋丽娘磕了个头,从怀里掏出一只镯子出来。虞幼宜抬眼看过去,只看到是只绿的极沉静的翡翠镯子,价值不菲。她从前做主母时,也有这么一只,被她喜欢的不行。



    许氏一看,便立刻放松了下来。



    原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却只是只镯子而已。



    她端起茶抿了口,微笑着道“一只镯子可是说明不了什么的,焉知是不是你受了别人的指使栽赃在我头上的。若要令人信服,这是万万不够的。”



    宋丽娘擦了把脸上被泪水糊了的面脂,冷冷开口道“我早知许娘子会如此说。安大人,请您仔细看看这镯子是什么东西。”



    安大人颔首,立刻有小吏上前来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包着镯子走上前去,他抖了抖袖子,伸手拿过那块镯子,细细地看了起来。



    实在是极好的翡翠,怕是京城也少见。安大人稳稳地拿着,生怕摔坏了,又转到镯子内壁上仔细看着。



    这一看,他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虞大姑娘也请看看。”他亲自走到堂前来,把这只镯子递给虞幼宜。



    虞幼宜蹙着眉接过,先是粗粗看了一圈,只看出是极上等的翡翠,上头又用了不知什么灵巧手艺融了金子化作许多精致纹样嵌在在上头。华贵的金色和沉静的绿色交织在一起,显得十分相称。



    她转过镯子,像安大人那般看了看镯子的内侧。



    之间镯子内侧上,赫然有一个小巧但方正清晰的“柳”字。



    虞幼宜的呼吸顿时顿住了。



    这是柳家的东西花嬷嬷怎会拿到柳家的东西给宋丽娘作保,这不合逻辑。



    安大人瞧着虞幼宜的面色道“虞大姑娘,这东西可是真的”



    虞幼宜抬眼看了一眼安大人,把这只镯子递给他,请他先拿一下。随后,她褪下自己腕间上那只从将军府出来时,柳林氏给自己戴上的那个镯子。



    她转到内侧,只见镯子上同样有个方正清晰的“柳”字,和宋丽娘拿的这枚镯子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虞幼宜沉沉道“上头有个柳字,应当是柳家的东西。”



    许氏听见了这话,心中的紧张之意一扫而散,随后变得狂喜起来。她原本还在担心宋丽娘是否真拿了什么信物,看到是个镯子的时候心头疑虑便扫了一半。



    如今知道这东西竟然还是柳家的后,已是全然毫无顾虑起来。



    真是老天都要帮着她。



    许氏蹭地站起来,厉声指着宋丽娘尖利出声。



    “好你个刁奴,竟拿着柳家的东西来污蔑我,真是奇蠢无比你是个不识字的,难道当我们都是不识字的不成那镯子上头分明有个柳字,你还敢说是我拿给你的信物”



    宋丽娘跪在那里,毫无任何情绪波动,只冷冷地道“确实是花嬷嬷拿给我的东西。如今大郎已下狱,我没了这唯一一个念想,没这个必要污蔑许娘子您。”



    蔺泽皱起了眉,柳叡在一旁听得大吃一惊,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拿过安大人手中的镯子细细查看起来。



    安大人愣了愣神,但半句话都没说。



    这是将军府的长孙,尚且年少。况且这东西既是柳家的,让他看一看也好,总不至于出错。



    柳叡拧眉拿着那只镯子翻来覆去地看。



    半晌过后,他抬头对上虞幼宜的目光,低声道“是,这真的是柳家的刻印。”



    安大人的眉头几乎要扭作一团。



    他在上头看了那么久这几位大佛的神情和态度,心里已拿定七八分,此事必是许氏这小妾捣鬼。



    可宋丽娘如今拿出来的证物竟然是柳家的东西,这便难办起来了。



    许氏见状,心头越发稳了下来。她厉声斥责完宋丽娘后,又拿着帕子掏出当家本事,眨了几下眼睛后抹起泪来,凄凄切切地开口。



    “宜姐儿,纵然你嫌我厌我,在府上多番为难我,甚至当着侯爷的面搬弄我和珠儿的是非,这些姨娘都可以自己默默忍下不言。姨娘自问在府中操持了十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宜姐儿不满侯爷看重我,这些我也能理解。只要宜姐儿能好心留我在府上有个角落依靠,姨娘便心满意足了。”



    虞静珠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若是真的被虞幼宜查出了真相,她回侯府只怕是捱不过虞景的怒火。此刻是翻盘的大好机会,绝不能放过。



    她不再慌乱犹豫,而是上前来满脸愤怒地扶着许氏,大声质问起虞幼宜来。



    “姨娘委屈求全,一再退让,多番忍耐,又全心全意地为着侯府好。大姐姐究竟还有什么不满,竟想出这样阴毒的法子来陷害我阿娘”



    许氏慢慢地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虞静珠的手。



    “好孩子,少说两句。你疼阿娘,阿娘是知道的。宜姐儿,姨娘多番劝阻你勿要出府来闹腾此事,可宜姐儿铁了心了要往死里折辱姨娘,姨娘真是真是心里苦啊”



    许氏哭泣声忽地变大,更添了许多凄切的神情。



    “宜姐儿,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去祸害他人竟然拿着你外祖家的东西自导自演来折辱我,你这不是要生生逼死我吗”



    公堂上,许氏的哀泣声和虞静珠的指责声此起彼伏。外头的人却互相对看了一眼,却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顺着形势出言议论。



    这事情到现在,起起伏伏,一个翻转又一个翻转。那虞大姑娘不是个好惹的,他们也学聪明了些,在真相大白之前再不敢随意议论的。



    更何况他们虽没什么主见,但又不是没长眼睛。侯府前,虞大姑娘的马车被团团围住时,那些恶徒眼里恶毒垂涎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且虞大姑娘实实在在是真的差一点便清誉尽失。



    便是真的为了打压这侯府妾室,也实在没有必要赌上自己出如此下下策。虞大姑娘是嫡出,许娘子是半个奴婢,要打压的方法可多的是。



    许氏眼瞅着外面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全部沉默在那里一言不发,心头火烧的旺的不行。



    他们最开始不是很爱凑热闹吗,不是只要有人说什么就不管不顾地跟着附和吗。如今要他们跟着声讨虞幼宜的时候,却都是装起那无声地王八来了,一个二个都是些没种的



    许氏心火旺着,满心只想借着这事把虞幼宜一口咬死再不能翻身,声音便更大了些。



    “砰”地一声。



    众人愣了一瞬,朝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是蔺泽坐在原位把手中茶杯重重地搁在小桌上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许氏心里生生地打了个突。



    蔺泽抬眼,眼里满是不耐烦的神色,面色也不甚好看。原本线条分明的颌角无端地显得有些锋利。



    “若照你所说,虞大姑娘是故意作出这番戏来陷害你,那么前去相助虞大姑娘的本王也是帮凶之一了”



    许氏还欲再说些,却被蔺泽这番话堵的哑口无言。



    外面的人们心里也越发亮堂,眼神不屑。



    庆王说的有道理。先不说虞大姑娘一个嫡女没必要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别提庆王帮着虞大姑娘陷害许氏,扯犊子呢



    许氏是个什么玩意儿,还要费上一个侯府嫡女,再搭个当朝王爷来折辱她



    便是庆王动动嘴巴随便找个由头处置了许氏,也无人会说半句,哪儿还用得着这样弯弯绕绕。



    有人偷笑了两句“她是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呢,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堂上所有人里,只有她一个是做妾的,随便哪位贵人不都比她有面儿多了。听她这语气,是以为自己成了正头太太了”



    一阵赞同的窃笑。



    许氏面色铁青,心里恼怒不已。



    蔺泽转向安大人。



    “公堂之上,喧闹不堪,该当何罪”



    安大人立刻从善如流地答道“论律,喧扰公堂,影响办案,该重打十棍以示警示。”



    虞静珠打了个冷战,悄悄地拉了拉许氏的袖子,她可不想当众被打。



    许氏只好噤了声,但依旧是满脸愁苦地带着虞静珠到原位上慢慢坐下,倒显得比失了儿子的宋丽娘还更凄惨哀切一般。



    安大人大把镯子递给柳叡,坐回了上面去,斟酌了许久后开口道“虞大姑娘,可确定这是柳家的东西”



    许氏十分恰到好处地抽泣了两声,仿佛是遭受了天大的不公。



    她冷冷地瞧着虞幼宜。



    就算许多人都向着她而瞧不起自己又怎样那镯子是柳家的,就连那边那个不认识的小子也这么说了,铁板钉钉,看这丫头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虞幼宜低着头对比着两个镯子,忽地淡淡一笑,抬起头来。



    “这确实是柳家的东西,可许姨娘不管不顾便上来好一顿哭闹,竟是生生将事情掉了个,又说了好些没由头的混账话。怎么,许姨娘以为自己已经脱罪了,能够安然无恙善了了”



    安大人疑惑道“虞大姑娘此话怎讲”



    虞幼宜缓缓出声“柳家的东西,除了柳家外,还有哪处可寻到”



    安大人和柳叡眼神一亮,除了柳家外,自然是和柳家互为姻亲的连阳侯府



    蔺泽微微笑了笑。



    许娘子捻着帕子出声“宜姐儿,到如今了,便不要再嘴硬了。那明晃晃一个柳字,自然是柳家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旁”



    虞幼宜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话。



    许氏看着虞幼宜忽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红纸出来,话声一顿,心头有些疑惑起来。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虞幼宜慢慢展开柳老太太给她的柳霜岚嫁入连阳侯府的嫁妆单子,心中有些感慨。



    那镯子刻了个柳字,而柳家才刚回来不久,压根就不可能和京郊的宋丽娘有什么接触。她心里略一想便想明白了,这必定是柳霜岚的嫁妆。



    幸好她从将军府走之前,在柳老太太那里拿到了嫁妆单子。否则就算心里知道这是柳霜岚的东西,但若是许氏胡搅蛮缠起来,一时半会还真是有些说不清。



    虞幼宜的目光在那张长长的嫁妆单子上扫过,看到某一处后即刻开口道“有了,赤金錾祥纹翡翠镯,便是此物。”



    许氏道“说来说去依旧还是柳家的东西,宜姐儿,莫要再死咬不”



    虞幼宜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十分疑惑的神情。



    “姨娘,这是张嫁妆单子,姨娘难道识不得吗”



    这话刚一说完,众人又看见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忘了,姨娘是妾室,大约是没有什么嫁妆的,也没见过这些高级玩意儿,认不得正房太太的嫁妆单子是何规格也是常理。”



    柳叡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直立在两旁黑着脸维持秩序的小吏们,此刻也忍不住肩膀微颤,一副想笑又得憋住,可实在太过好笑,憋得难受的样子。



    这虞大姑娘也太能磕碜人了,妙,实在是妙啊



    许氏脸色一黑,虞幼宜明晃晃地出言讽刺,又戳着她的心窝子说这话,说得她顿时有些恼怒起来。



    连阳侯府上下所有人,连带着稍微熟悉些侯府的人,谁不知道许氏最大的心病就是自己这个妾室身份。



    从前柳氏走后,许氏便以为自己被抬正是十拿九稳的事,就已经开始摆上了些太太的谱,可谁知虞景压根就没那个意思。



    京中许多看不惯许氏的人,还有迫不得已和许氏交好的妇人,那时候看笑话看的几乎笑晕过去。



    如今她又闹了这么个大笑话,许氏心里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外面有年纪大些的人边笑边议论道,“从前那许姓小妇就爱充派头,谁知原来是鸡头带了根凤羽,不伦不类罢了。”



    “我可算知道侯爷为什么没扶正她了,这连个高门大户的嫁妆单子都没见过侯夫人,谁丢得起这个人哪哈哈哈哈哈”



    连虞静珠也把头低的更低了些,心里有些忍不住埋怨起许氏。被提到公堂已经够丢人了,偏阿娘还没甚见识,如今连带着自己一起丢人。



    许氏听着这些话,看着堂上众位憋笑的小吏,上面被她这没见识震的有些呆滞的安大人,捧腹大笑的柳叡,还有眼神不由自主带了一丝嘲讽的庆王。



    当然,最让她心头暗恨的是面前这个一副无辜神情,还微微睁大眼睛掩着嘴巴的虞幼宜。



    许氏眼睛又一转,不经意间瞟到了一旁头埋的跟鹌鹑一样,脸上有些微微恼羞的虞静珠。许氏眼神有些发起了狠,攥着帕子的手也渐渐地泛起了青筋。



    她原先那些哀切的模样也散了些,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起来。



    “宜姐儿的意思莫不是说,这是先头太太留在府里的嫁妆这种翡翠镯子,虽看着有些稀罕,只怕拿着银子在京城里也是能找出不少的。怎么,宜姐儿这般没有眼力,上面有点金子便认作是府里太太的嫁妆了么”



    许氏话毕便瞪了眼虞静珠。虞静珠原本心里有些难堪,不想搭许氏的话。可她到底耐不住许氏的眼神,只好声音细如蚊鸣地低声附和了一句。



    “我瞧着那镯子也就是成色好了些,相仿的想是多少有一些的。”



    许氏被虞静珠这个畏畏缩缩的模样气的胸口微痛,但不好发作,只能想着回去后好好收拾她。



    其他人也就罢了,虞静珠是她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嫌弃起自己的亲娘来。



    蔺泽清冷地声音忽地响起“那镯子,拿来我看看。”



    柳叡不明所以,但依旧把镯子拿给了蔺泽。蔺泽只略扫了一眼便递还到柳叡手上。



    “阳绿翡翠,属贡品。这块是御赐,样式出自宫匠,独宫门内所有。”



    蔺泽这话一出来,许氏和虞静珠顿时涨红了脸,站在原地面色十分难看。



    虞静珠不自觉地更加用力咬着嘴唇。她本来不想搭话,阿娘非要逼她。这下好了,自己如今也出了个大丑,落这么个没脸。



    还有那么多人看着,真是烦死了



    许氏微张着嘴没说话。她只感觉脸上火辣火辣的,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堂上小吏们的肩膀抖动的更凶了,连蔺泽身后一直凶巴巴板着脸的李乐也微微透出一点嘲弄之意。



    王爷是什么身份,堆着富贵长大的,见过的许多稀奇玩意儿更是数不胜数。他一开口,谁敢驳他的不是。



    更何况,贡品,御赐,独宫中所有。这几个词已经无声有力地驳回了许氏和虞静珠辩解的那一番话,让两人面色更加难堪,下不来台。



    她们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玉镯不过平常俗物,有的是长得像的。蔺泽这淡淡一句话如同狠狠一巴掌打在她们脸上一般,不,比打了一巴掌还有效。



    母女二人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立刻收回刚才那些话。



    虞静珠心里对许氏更加埋怨了起来。阿娘就算是妾,也是许家的女子,好歹肚子里多少也要存点货罢,如今丢脸都丢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外头不知道是谁大笑了一声。



    “真没见识,这样的好东西都认不出,还大放厥词。”



    “哈哈哈,方才还在说虞大姑娘没眼光,没想到是自己眼拙了,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也太丢人了吧,那二姑娘好歹是侯府的姑娘,这都看不出来么”



    “那许姓小娘如今怎么不继续说庆王没眼光了,莫非这就怕了,方才不还信誓旦旦的吗,我还等着再笑一场呢”



    这一句逗了乐,外面众人皆是哄堂大笑。



    蔺泽这次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理了下袖子。落在许氏母女的眼中,分明是在无声地嘲讽她们。



    虞幼宜受惊般地微抚胸口,神情更加单纯无辜地看向许氏二人开口。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见姨娘和二妹妹颇有底气,又在府中呆了这么多年,眼光多少差不到哪儿去的。只是没想到姨娘和二妹居然认不出来这样的东西,怪我,倒是叫你们二人丢脸了。”



    外头的哄笑声更大了。



    虞静珠见自己如今已丢了大面子,再怎么说也补救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有些恼羞成怒起来,“贡品又如何,不过是个镯子,怎么就能认定是太太的嫁妆了。”



    柳叡有些厌烦地看了虞静珠一眼,转向许氏嗤笑道“二妹妹嘛一天耽于小家心思不务正业,认不出来也就算了。许娘子,这并蒂双莲的纹样,你该不会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并蒂双莲,永结同心。



    这是正妻才配拥有的吉祥纹样,许氏在侯府中压根沾都没沾过。



    可这不影响她看出那对蜿蜒在一起的双株莲朵是什么寓意。



    许氏歇了声,身子一软,慢慢地瘫在椅背上。虞静珠脸上火辣辣的,再也不愿意随意吭声。



    宋丽娘一直沉默不语,忽地开了口。



    “草民知道许娘子精明,定不会留下把柄,但花嬷嬷却是个蠢的。草民便对花嬷嬷说,要侯府里一样值钱一点的物件,最好是有些来头的,草民好卖了换一大笔钱潇洒度日。花嬷嬷果然不疑有他,之后便拿了这镯子来。”



    许氏此刻恨不得把花嬷嬷撕来吃了。



    定是花婆子自作主张,只觉得是宋丽娘有些贪财,心中不屑没有多想,也没有同她商量,直接在库房里头随意拿了个柳氏的物件给宋丽娘。



    许氏自己本身是没什么值钱东西的,这宋丽娘要最有来头最贵重的物件,当然是柳氏嫁妆里的那些东西。



    柳氏留下来的东西,她让花婆子带出去卖了许多。花婆子定然是觉得这个反正也是要卖的,便做主当做酬劳直接拿给了宋丽娘。



    回府之后,恐怕是



    许氏回想起那天虞景知道她拿了柳氏遗物时的反应,心凉了大半截,袖摆中抓着帕子的手因极度慌张而微微颤抖。



    安大人看着许氏面如死灰的模样,吐了口气,拍了下惊堂木道“结果已出,虞大姑娘被围堵一事确是许氏娘子收买了宋丽娘做下的事端。”



    外面的人群骚动起来。轻蔑,厌恶,讥讽的眼神与言语如同尖刀一般纷纷落在许氏和虞静珠的头上。



    “果真是母女俩,一个性子出来的,一样的下贱。”



    安大人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方才损坏了虞大姑娘财物的人,一样逃脱不了罪责,需照价尽数赔偿。若有银财不足者,便到侯府做活,以工还账。至于其中各种细准,交由苦主虞大姑娘做主。”



    “至于宋丽娘,下狱后留待处置。”



    那些糟践了东西的人原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却没想到安大人还记着这事,顿时纷纷哀嚎了起来。只是他们这次没有再埋怨虞幼宜,而是纷纷责骂诅咒起许氏母女来。



    若不是这天杀母女作怪,自己又怎会有今天这一遭如今好处没捞着,反倒赔出好大一笔银钱来



    只是没有一个人想过,到底是自己起了这贼心思,才有的这祸事。



    公堂之上的安大人心里门儿清,虞大姑娘的意思,只是要他确切查清此事,给虞大姑娘一个清白,再狠狠地削了许氏母女的面子,让她们声名狼藉便了了。



    许氏到底是侯府内眷,且育有一儿一女,若是真在这里依罪下狱是大不妥的。这等同于侯府妾室是罪妾,若只是这样倒没什么,但抛开虞二姑娘不说,虞二公子是会被许氏这么一个罪妾生母拖下水的。



    只怕虞大姑娘是要回府之后,和侯爷通个气,然后再依着二人想法处置许氏。



    而回府之后在侯爷手里许氏母女的下场



    只看那许氏灰败无神的面色和虞二姑娘战栗着的身形便可知。



    况且柳家如今已回京,哪怕是侯爷想放水,柳老将军恐怕第一个就是要发怒的。



    虞二姑娘他不置喙,这许氏,怕是有得受喽。



    虞幼宜笑着微微点头,在公堂上给安大人恭敬地行了个礼。此事能顺利查明许氏,还是要多亏了安大人是个明事理的人。若是换了那些怕事的,定是推三堵四和稀泥了事。



    而许氏,在公堂之上被查了出来,这次就算再想在虞景面前含混了事也不行了。虽然安大人没下罪状书,但必然会留记一笔。若是侯府不处置,那便交由官府处置。



    交由官府,那可就是会闹上御前的程度了。这就不单是许氏艺人的罪责,恐怕还要加上连阳侯府家风不正,连阳侯管家不力。连阳侯种种他不议论,但是主动把家里把柄送到圣上手里虞大姑娘这般谨慎的人是绝不会做的。



    毕竟皇帝的心思最难猜,若是有意想打压了侯府,如此一来岂不是主动递了把刀过去。



    而虞幼宜作为侯府子嗣,侯府若出了事,她怎能不受波及虞幼宜是个聪明人,哪怕是要整治人,也绝不会走这条路。



    连阳侯也能想清这些,处置许氏更不会手下留情。毕竟这倾家灭府之祸,和区区一个恶毒小妾,孰轻孰重闭着眼都门儿清。



    议论天子是大不敬,安大人和虞幼宜自然都不会把这些心思说出口。这两人只对视一眼,便知道各种利害。安大人本就不想和连阳侯生出什么芥蒂,更何况他记挂着小婧,小婧又是虞幼宜救出来的,他自然不会去对连阳侯府不利。



    虞幼宜平和的眼眸渐深。



    许氏一个妾室,先是被抛头露脸提到公堂,后又在众目睽睽下被揭了她做的这些丑事,还叫大家看了通笑话。



    这脸面,不是是被死死踩在地上,而是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想踩着她往上爬,没这么便宜的事。



    这些还不算什么,此事还没完,最大的重头戏还要等回府之后。



    面对虞幼宜的答谢,安大人只摆了摆手,立刻走到最边上的小婧身旁细细端看着她。



    虞幼宜略收了些心神,轻声道“安大人认识”



    安大人刚想回话,在府衙后面院子里等的焦心不已的羊夫人再也坐不住,搀着大女儿从后面小门进到了公堂内。



    安大人转身,看着羊夫人步子虚扶踉跄,立刻上前去搀扶着道“长姐怎么来了,还带着凝儿一起,也不找人知会我一声。”



    羊夫人身子不好走得慢,现下堂上又还有许多人在。小婧在远处坐着,刚好被宋丽娘跪着的身影挡住了。羊夫人没见到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那个瘦弱女童,急得一把抓住安大人,失声道开口。



    “静儿呢我刚才明明看到我的静儿了,永昌,你找到静儿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有加更3k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