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夫人的身子因为心有郁结, 极其虚弱,且又已经有府医已经断定她油尽灯枯,时日无多。故而羊家与安家都对待羊夫人十分小心谨慎, 事事顺着 她的心意, 只求能让羊夫人心境平和, 或许能稍作缓解。
安大人扶着自己的长姐, 隔着袖子便感觉到羊夫人瘦的几乎不成样子的手臂, 他心里愁苦不止,对那些拐子更是痛恨至极。
他方才在堂上看到小婧的模样,又得知小婧和他那位年幼走失的外甥女年纪相仿,且脖子上都有一处暗红色的胎记。
安大人心里已经认定了七八成,小婧多半就是羊家走失的二女儿,也就是他的外甥女。
可虽说认定了七八成,但他在完全确定之前也不敢太过于声张。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就连那容貌十分相仿, 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也比比皆是。单看小婧的容貌和胎记,是不足以完全确定这便是羊家二小姐的。
再者,羊夫人羊安氏因着小婧走失的这数年,身子已经虚弱至斯。若此时急吼吼地去告诉羊家这个消息, 羊家和羊安氏必然欣喜若狂。可万一最后发现小婧只是年岁相貌等和羊家二小姐相仿,但却并不是同一人, 岂不叫大家空欢喜一场
尤其是他的长姐羊安氏,虽然她心中郁结甚为严重,亏空了身子,但到底不至于一下子便耗尽她的性命。她的身子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惊喜与失望中,情绪大起大落, 才磨得整个人的身子虚弱至此。
如今羊安氏已然是快油尽灯枯的地步,若是又让她空欢喜一场,只怕登时便要了她的命。
虞幼宜静默地看着安大人面上仿徨难安的表情,心里明白他在担忧些什么。小婧依旧在一旁规规矩矩坐着,不发一言,只是面上很是疑惑,似乎弄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
虞幼宜身边吹来一小股微风,是蔺泽起身走到了她身边,用仅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那位妇人是安永昌的长姐,安家原来的大姑娘,嫁入了医商羊家。五年前羊家的二小姐走失,至今未能找寻回来。”
虞幼宜看着羊夫人的模样,心里没来头的有些心酸。
她不是年轻姑娘,自然也了解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出来的孩儿,对于做母亲的人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历来妇人生产便是在鬼门关旁走了一遭,对自己的孩儿更是珍宝般慈母心肠,就连宋丽娘那样的人也是千方百计护着宋大郎的。羊夫人,这五年真是苦煞了她。”
身旁一阵静默。
虞幼宜的眼神微微转向身旁,蔺泽看着羊夫人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说不清楚的复杂之色,可随即又消散开来,恍若错觉一般。
蔺泽的声音似乎比方才冷了一些,“世间之大,既有慈母心肠,也有蛇蝎妇人。”
虞幼宜心里一顿,无声地收回眼神,没再说话。
蔺泽是皇室宗亲,不管他身上有着什么样的过往,都与自己无关,她也不想打听这些。宫墙里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妙。
她继续看向羊安氏与安大人。
这么多年了,羊家和安家从未放弃过寻找羊二小姐。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别说是作为羊二小姐生母的羊安氏,便是那些施以援手的远亲近邻也都被折磨的喘不上气。
羊安氏仍旧抓着安大人的手,眼里迸射出急切不可耐的目光,看的安大人心里微微发憷,不知如何是好。
羊安氏身旁的羊芷凝强忍着心头难过,努力地收回脸上的哀恸神色,只做出平常的模样对羊安氏出声。
“母亲,舅舅如今还在办公事,这儿还有许多人在呢,咱们这样闯进来岂不是失了分寸。女儿扶您去内堂,咱们再等等,等舅舅办完了事再来寻他罢。”
羊芷凝说完,便与羊安氏的贴身丫鬟一起扶着羊安氏往回走。她转身时,对着舅舅安大人露出一个哀伤又歉意的笑容。
安大人握紧了拳头,心里只恨不得把那些天杀的拐子全抓来使上重刑。
羊芷凝扶着羊安氏正要转回内堂时,羊安氏那副残破虚弱的病体忽地爆发出一股子蛮力,一把推开了身边的贴身丫鬟和羊芷凝,转头便跌跌撞撞地往公堂中间跑。
众人一愣,都被这变故惊得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四周的小吏想要上前去伸手扶住羊夫人,可男女有别,况且羊安氏的身子又实在不好。众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帮忙,只能纷纷怔在了原地,看着羊夫人跌跌撞撞地向安大人跑去。
“不成,不成我方才明明在外头看到了,和我的静儿一模一样永昌,快把她带过来我瞧瞧,我瞧瞧我的静儿如今是什么样子,我看看她有没有长高些。”
安大人手足无措,只能扶着羊安氏低声道“长姐,此事尚未完全确定,长姐再略等一等,带我细细问了后”
“不行”
羊安氏微微颤抖了一瞬,神情激动嗓音嘶哑地大喊了这么一声。她一把甩开安大人的手,自己迈着踉跄的步子在堂内寻找开来。
内外众人都沉默了一下,听着她嘶哑心碎的声音。
“五年了,五年了不用你们瞒我,我也知道我的身子不行了。我的静儿,生下来我只伴了她四年就被贼人掳了去如今不能再拖了,我多看她一眼是一眼,多陪她一时是一时”
羊安氏说着,忽然落下泪来。可她依旧没停下动作,只胡乱拭去泪水后,继续在公堂上四处寻找着她那小小的女儿的身影。
她的女儿,生下来那么小,那么软,如娇嫩的花骨朵一般。她怜之爱之,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看着小女儿甜甜的笑脸,便如同得到这世间的至宝一般。
可那些贼人,那些天杀的
小婧在一旁看着羊夫人悲愤交加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无比消瘦又面容憔悴的妇人,看着她眼中激动的目光,心里下意识地缩紧了一瞬。
虞幼宜看着小婧的反应,悄悄地垂下眼与她低声道“小婧看她可觉得熟悉”
小婧张了张嘴,小声道“似乎没什么印象。”
可那妇人眉眼与她何其相似,就连她精致的鼻尖,手指的骨节,也同自己如出一辙。心急时嘴角忍不住绷起的小习惯,也同她一模一样。
但那样体面富贵的大家夫人,真的会是她的娘亲吗
她只知道自己记事起便在宋丽娘家,穿的是破旧打补丁的宽大衣裳,吃的是宋丽娘匀出来的汤汤水水。从前在侯府上穿的衣服戴的珠花,她更是从来碰都没有碰过。可她就是看着那位夫人,似乎觉得一切都无比的熟悉。
连那夫人腰间佩着的一只玉佩,上头的花纹都仿佛她曾经识得一般。虽然隔得远,根本看不清上面是个什么纹路,但她心中下意识地便想象出了那花纹的模样。
羊安氏一转头,头上的珠串簪环叮铃作响。小婧的记忆深处,似乎也曾日日听过这样的声音。
下一刻,羊安氏转过头来,看见了愣愣地站在那边的小婧。
安大人无奈,只好站在远处,悄声与羊安氏道“看着与长姐很是相像,可到底还没有确定她就是静儿,所以才”
羊安氏抬手,安大人闭上了嘴。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边站着的瘦弱小人。
是了,就是她,在公堂外看到的女娃娃就是她,她是静儿。
羊安氏因着心中忧愁至极,每每在街上总是恍惚之间把别家的小女孩认作是她的女儿。可这一次的感觉,和那些时候都不一样。
她只站在这里,没有像从前那样觉得面前的小女娃相貌长得像静儿,而是心中十分自然而然地想着,这便是静儿了,这便是她的小女儿。
“静儿”羊安氏喃喃自语,踉跄的脚步忽地不再虚浮,而是一步一步稳稳地朝那头的小婧走过去,走到她哀痛不止日思夜想的小女儿的面前。
五年的日日夜夜,她几乎每天都为小女儿流干了眼泪,哪怕夜晚闭上眼,梦里也是小女儿的身影。
有时梦到小女儿被家境殷实的人家捡到了,虽过得不如在羊家富贵,可总也是衣食无忧的。有时又梦到小女儿被带到了那等刻薄人家里,终日被斥责打骂,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只能缩在炉灶下小声地呜咽。
她心如刀绞。
羊安氏看着面前的小婧。
她长大了,不再像四岁时那般娇小可爱,也不再像四岁那般天真烂漫,更不像四岁那时珠圆玉润,娇嫩如花。
她的静儿,如今已然九岁有余,可身板却这么瘦小,就和那些六七岁的孩童一般瘦弱。虽然她现在穿着一身精致的好衣裳,可袖口露出来的一双因紧张而紧紧绞在一起的小手上,细小的伤痕,干裂,茧子,无比地明显刺眼。
羊安氏慢慢蹲下来,伸手将小婧绞着的双手打开,放入自己的手中慢慢揉着。
小婧只感觉到这妇人的手虽然柔软,可骨节有些突出,像是瘦狠了一般。但包裹着她的手温暖无比,轻柔万分,仿佛是捂着什么易碎的东西一般。
小婧紧张的心忽地缓和了下来,她大着胆子抬起眼,看着面前的羊安氏。
羊安氏握着小婧的手揉搓着,小女儿的手有些粗糙,有些干裂,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看便是做了许多活计的手。
羊安氏蹲着的身躯似乎更加憔悴了,整个人微微颤抖着,许久不说话。只是她眼睛一眨,落下许多泪来,滴在小婧的手上。
小婧慌了神,连忙想要抬起手来擦拭羊安氏面上的泪。可她看到羊安氏憔悴却仍美丽精致的脸,再看看自己瘦弱粗糙的手,心里有一些自卑起来。
小婧抬起手时,宽大的袖口落了下来,露出细的像竹竿一样的手臂,和手臂上许许多多的伤口。
羊安氏一怔,颤抖的手指触到小婧的手臂上,又如同被火烫着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她的静儿,手臂上受这些伤时,该有多么痛啊。
静儿走失了这么多年,她想象过无数次和静儿再相见的场面。也许静儿穿着普通,是个活泼开朗面上带笑的可爱女童。又或许静儿穿的稍显寒酸,但至少还是她小女儿的那个模样。
她也想象过无数次静儿如今的长相。此刻她面前的女童,样貌与她想象中的无甚差别,可眼神里却隐隐约约带了些自卑瑟缩的神情,还有些隐隐的惶恐之意。
又是一声嘶哑心碎的声音,羊安氏蹲着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猛地痛哭起来。她双手环住小婧紧紧地抱着,仿佛一松开手小婧便又消失不见一般。
“我的儿,五年了,娘找你找得好苦啊”
小婧也忍不住眼泪,在羊安氏怀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宋丽娘每晚对她斥责打骂,让她吃残渣剩饭时,她便抱着一只豁了口的旧碗,蹲在炉灶旁边,靠着柴火垛,望着窗外的月亮,一点一点地边哭边吃那些冷硬的剩饭,心里无比希冀能像其他娃娃那般有娘护着爱着。
原来这都是真的,她不是什么被流放的孩子,她是有娘的。
羊安氏的哭声声嘶力竭,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心碎彷徨全部哭出来一般,连周围的小吏都有些忍不住使劲儿地眨了眨眼。
“娘每天吃饭时,就会想你有没有吃饱,吃的好不好。每晚睡下时,担忧你如今有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睡得暖不暖。娘每次看见那些年幼的乞儿,又忧心你是否也这样四处流浪。一想到我儿可能过的艰难,娘的心就像生生穿了个孔洞一般。”
“娘心痛的恨不得一死了之,可又总希冀着你还能回来。若是你回来了,发现娘不在了,该有多难过,多自责。娘只要一想,这颗心便又像被生揪一般。”
“我的儿,你那手臂我的静儿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的苦”
整个公堂上只回响着羊安氏如泣血一般的泪泣声。
安大人看着羊安氏的样子,背过头去重重地吐了口气,心头一样无比感伤难过。
这些年来,自己的姐姐羊安氏是如何癫狂一般寻找这个女儿的,他都看在眼里。只有他们自家的人才知道她有多么心痛。
但为了不使羊安氏太过悲恸,安大人强笑着道“长姐总算是母女团聚了。”
后面跪着的宋丽娘看着羊安氏的模样,身子僵在原地。
为人母的心情,她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是懂得的。
小婧刚被她领回家时,还是个白净可爱扎着羊角辫的稚童。
可这些年自己是怎么对待这么一个奶娃娃的。
宋丽娘终于伏下了身,不住地给羊安氏和安大人磕着头。她一边磕着,一边嘴里不住地念着对不住他们。
羊安氏哭声慢慢止住,她转过头来听见了宋丽娘悔恨的声音,立刻松开小婧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不住地撕扯着宋丽娘,狠狠地用尽全力捶打着她。
“就是你,就是你对不对你这贼妇人,我恨不得把你生生撕开来,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拿刀把你捅个对穿”
羊安氏的丫鬟和羊芷凝连忙上前来把羊夫人拦开,几个小吏立刻过来把宋丽娘同样拖下去关入了牢狱。
宋丽娘被拖下去时,还在双手合十不停地乞求羊安氏的原谅。
宋丽娘做出这些事情,不说连阳侯府,便是安大人自己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羊芷凝悄声道“娘,如今刚与妹妹相见,可不能吓着妹妹了。”
这话果然奏效。羊安氏立刻便打住刚才的模样,又转来细细地安抚小婧。只是她一看到小婧瘦弱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羊芷凝看着小婧也是一阵的恍惚。妹妹走失了五年,从前她也曾带着年幼的妹妹在闺阁中肆意玩闹,抱着小团子一般的妹妹放风筝看花灯。
她以为她们姐妹也许这辈子都不得再相见了,老天有眼,把妹妹重新送回了身边。
羊芷凝稳住心神,母亲喜不自胜,但她还记挂着一事。
羊芷凝过来给安大人和虞幼宜与蔺泽福了福。许氏和虞静珠坐的远,一个面色灰败地瘫坐在座位上,一个抓着裙摆头埋的低低的,都不想再被人耻笑。羊芷凝压根就没看到她们两人。
“舅舅是在哪里寻得静儿的我们找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没发觉一丝一毫。”
安大人看向虞幼宜温声道“是虞家大姑娘偶然遇到静儿,出手相助把静儿从那腌臜人家里接了出来,这才得以与我们相见。”
羊芷凝马上感激地给虞幼宜行了个大礼,虞幼宜立刻扶了她起来。
“虞大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妹妹名唤羊芷静,走失五年,家母郁结在心,日日寻找,却从未再寻见。多亏虞大姑娘心善,否则我们家也许终其一生也难以再见到妹妹了。”羊芷凝的鼻子有些微酸。
虞幼宜温和地笑了笑,“失了孩子的人家最是心痛无比,若能让一家团圆,也是我之幸事。”
羊夫人听见了,挣扎地就要给虞幼宜磕头跪拜,被虞幼宜眼疾手快地扶住道“羊夫人,这可使不得,可是折煞我了。”
羊夫人抓着虞幼宜的手,含着泪慢慢出声。
“好姑娘,你不知道,我统共就这两个女儿,爱的如花似玉。静儿走失后,几乎要去了我半条命。幸得姑娘你心善,把静儿从那虎狼窝里就出来。我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感激你才好。”
羊安氏说着,手足无措地摘下自己手指上的一个戒指强行放在虞幼宜手心里,又摸向鬓旁拔下头上的一只金雀簪要戴在虞幼宜发间。
她含泪带笑,只恨不得今日出来时没能多带些珍宝在身上,想要一股脑地全给了面前这个清丽沉静,气度不凡的姑娘。
虞幼宜怎会接这些东西,笑着就要推还给羊安氏。蔺泽在一旁开口,似乎声音也温和了些,只道“你便收下吧,她才会好受一些。”
公堂外面爱起哄的也喊了起来。
“虞大姑娘收下吧”
“是啊,大姑娘心善,都是应得的”
在外面候着的白蔷看着羊安氏身旁的小婧抿嘴一笑,湘竹倒是听着人群的起哄悄悄翻了个白眼。
“之前在府前一个二个都叫的甚凶,如今怕是想着要在大姑娘收下做工还钱,便都上赶着拍上马屁了。”
虽然湘竹嘴上如此说,但看着公堂里的虞幼宜还是止不住地脸上带笑。
公堂内,蔺泽张口后柳叡赞同地点点头,面上的神情十分自豪,仿佛是他找回了羊芷静一般,惹得羊芷凝在一旁止不住地笑。
庆王发了声,面对羊安氏如获至宝的神情,虞幼宜也不再客套,浅笑着大方收下。公堂外面的人群传来一阵叫好声。
羊安氏的手又往自己腕上摸去,摸到空落落的,才想起自己如今手腕太细,挂不住镯子,出门没戴什么出来。
她只好停了动作,紧紧握着虞幼宜的手道“好孩子,你是我们羊家的恩人。我们羊家没什么别的本事,但世代行医,也算的上是大蔺有名的,家中子弟也多有经商的。日后你若有任何麻烦,或是有什么病痛,或是想寻些什么珍奇玩意儿,只管来拿着名帖来羊府。我府上的人必定尊礼相敬,倾力以待。”
虞幼宜忽地想到从前在静和苑中发现的那些青黑色的香饵,心中一动,立刻笑意吟吟地应下了。
原只以为小婧是个殷实人家出身的,却不曾想是有大来头的羊家二小姐。正巧自己初回京城,人脉还有些浅,之前虽然心里一直记挂着要找个靠谱的人看看那东西是什么,但始终总也没有合适的人。
若是羊家肯帮她,那自然好,她也放心的多。
羊安氏痛哭了一场,大喜大悲之下,身子原本就不大好,此刻更显得有些疲乏无力。羊芷凝虽有心想和虞幼宜多结交,但她记挂着羊安氏的身子,且妹妹刚回来,也要好好回去熟悉一下府里,便不好再多加耽搁。
羊芷凝带着歉意的笑容冲虞幼宜福了福,刚想开口之时,却听见面前的虞幼宜忽然淡笑着开口。
“许姨娘,二妹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走这么快做甚,怎么也不等等我。”
羊芷凝一愣,转过头看去。原来是坐在最边上被众人忽略了的许氏二人,此刻一个提着裙子,一个低着头,正想趁众人没注意这边时悄悄贴着墙溜出去。
许氏和虞静珠二人才刚悄悄站起来没走几步,虞幼宜话音一落,二人立刻不尴不尬地定在了原地。
虞静珠面色涨红。
这外头还有许多人看着,讥讽嘲笑她与阿娘,多待一分,便是多掉一份脸面。她一个闺阁女子,众目睽睽呆在这里,自然是坐如针毡。
回了府后,她一定逃不过虞景的滔天怒火。她一想到虞景之前的那个模样,背上的冷汗便越流越多。
许氏方才也想了许久,当下唯有带着虞静珠去自己大哥家躲一躲,待个几天说不定虞景的气就淡了。再者,侯府还能遣人去舅家抢人不成
虞幼宜若在,定然是不会放她们二人走的。不如趁现在那边羊家人多事,赶紧先走为上。
柳叡一声冷笑,“您二位可真是好规矩。”
许氏没出声,虞静珠不清不楚地小声嗫嚅了句什么。
羊安氏循声望去。
她皱起眉来,方才还慈和柔善的面容显得有些冰冷严厉。安大人看了眼那边的虞静珠,摇了摇头,眼睛里有些不大喜欢。
哪家的女子如同那虞二姑娘一般,先是伙同着妾室残害手足,现下二人又这般没规矩,公堂之上竟想溜之大吉,当他和小吏们是眼瞎的不成
从前也是听说过这虞二姑娘的美名的,不曾想是这般的女子。
安大人忽地想起自家那混账儿子安季成似乎颇为欣赏这虞二姑娘,甚至有些心悦虞二姑娘的感觉,他不由得心中警钟大作。
回去得赶紧提点一下这小子,原本一介庶女就进不了安家的门,若是那品性十分高洁的,便也罢了。偏是虞二姑娘这种让人看不过眼的姑娘家,趁早不要有任何往来的好。
他抬眼看到羊安氏凌厉的眼神,心中对虞静珠恶感更甚。
他长姐羊安氏虽然这几年因着为静儿忧思过甚而把身子衰败下去了,但依旧是从前做主母的人,手段哪是那起子柔弱妇人有的。
羊家虽是医商,但常替宫中采办药材,称得上一句皇商,府内平时规矩极有条理。
虞静珠一个庶出的姑娘家和许氏一个区区妾室敢这样没规没矩,且还是在这种时候。虞幼宜是羊家的大恩人,必然会惹得她心头大为不喜。
果不其然,羊安氏冷着脸抬起头,目光转向了虞静珠和许氏。
她在内堂坐着等待时,已经有小吏为了让她宽心,给她说了今天的这个案子。她当时听着这许氏母女二人的行径便甚为不齿,如今虞幼宜又是自家的大恩人,她更是越发厌恶起许氏母女二人。
虞静珠本就慌乱,又对上了羊安氏投过来了眼神。她冷不丁被羊安氏厌恶凌厉的眼神扫了个哆嗦。
她反应过来后,心里立刻有些微恼。怎么回事,这妇人不是个病秧子么,看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如今倒是摆出这幅样子了,倒让她想起了虞景来了。
她是连阳侯府的小姐,虽如今对上虞幼宜有些讨不着好,总不至于被这妇人夜吓了去罢。
虞静珠稳了稳,开口道“羊夫人”
她话还没说完,羊安氏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剩下的话。
“你一个闺阁小辈,公堂之上想开口就开口,可是把自己当成公主一般了么更何况这边本夫人在和你嫡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先不说旁人说话时,需等他人言尽后再开口,如今我还在与你嫡姐说话,你便和你小娘使小动作,也不知是谁教的你这规矩,不知所谓。”
虞静珠被说的脸上臊热难堪,涨红不已,许氏听着羊安氏的话,眼睛微眯了起来,心头同样有些恼怒。
不管她如今再怎么样,虞静珠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姑娘。她还没开口,这区区一个商贾家的羊夫人倒是疾言厉色的训斥上侯府小姐了,没这个道理。
许氏面上微微一笑,开口道“羊夫人多虑了。我侯府的姑娘,妾身自会好好教导,便不由”
话音未落,羊夫人又厉声斥责道“住口,这里不是侯府,没你充脸子的份儿。你一个妾室,还没那个脸面配与本夫人搭话。”
外面哄堂大笑,许氏面色一黑。她在京城,便是在那群正头太太面前也是有几分面子的,哪轮得到什么劳什子羊夫人打她的脸。但她为防羊夫人再说些下她面子的话,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羊安氏转过头去,已然又是慈和的神情。她拉着虞幼宜略说几句话后便带着羊家两位小姐辞过。
曾经的小婧,如今的羊芷静面色郑重感激地给虞幼宜行了礼,羊芷凝也笑着福了福。二人直接略过虞静珠与许氏,羊安氏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那对母女。
待羊家的母女们回去后,虞幼宜忽地看向安大人,“安大人,可否斗胆借几个人手”
安大人虽然疑惑,但立刻就点了点头。倒是蔺泽在一旁出声道“无需劳动公堂各位,本王身边的侍卫借与你几个便是。”
虞幼宜点了点头,是谁的人倒无所谓,可靠就行。李乐立刻带了两个侍卫过来,面无表情地站在虞幼宜面前。
许氏和虞静珠看到虞幼宜忽然淡笑着望过来,心里不祥地一跳。
只听到虞幼宜笑意吟吟道“我这个姨娘和妹妹似乎都有些不甚老实,竟想往别处去。如今既然是戴罪之身,太过张扬实在有失侯府颜面。便请两位束了她们,安安稳稳带回府中。”
李乐点点头,两个沉默不语的侍卫立刻拿了绳索上前走去。
虞静珠惊叫起来,许氏瞪大双眼,咬牙切齿道“宜姐儿,你莫要太过分了”
虞幼宜收拢了表情,虽嘴角仍带了一丝笑意,眼神却是冰冷无比。
“姨娘这话可说笑了,我仔细想了半天我哪里过分,可竟觉得还不到姨娘与妹妹的万分之一呢。”
过分,可问过柳霜岚和虞幼宜原身的意见没有。
虞静珠对走过来的侍卫语无伦次道“我是侯府二小姐,你敢”
侍卫依旧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王府的侍卫训练有素,且只听蔺泽一人的吩咐。谁会管她是侯府的二小姐,便是侯府的二姑奶奶也无用。
虞静珠惊叫挣扎着,和面色涨红不已的许氏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虞幼宜这才又笑了起来。
“如此,我便放心了。姨娘和二妹,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我来啦今天家里大停电,六点多才恢复,赶紧就发上来啦
小剧场
蔺泽回忆童年g
虞幼宜默念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