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这话一出, 屋内几人心下均是凝重起来。
前阵子还住在静和苑的时候,虞幼宜便有猜测闵姨娘可能不是正常死亡的。单看那静和苑的规格,也看得出来闵姨娘在当时还是比较受宠的。
但之前几人因为到底也并不清楚闵姨娘是如何死亡的, 便也不好妄加揣测。闵姨娘的死, 后院的人似乎不大提起。如今她已搬出了静和苑, 再查这个也是有些困难了。
可从静和苑搬走的那一天, 湘竹发现的那些东西, 似乎一下子坐实了虞幼宜心里的猜测。
闵姨娘恐怕是知道了什么,然后被堵上了嘴。
虞幼宜面上神色未变,但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心里一直觉得柳氏的死亡,大约也是旁的原因所致。当下听刘嬷嬷这样惊人的一句话,内心自然凝重起来。
虞幼宜开口道“方才还在说嬷嬷在许娘子院里并不得用,如今怎么又能知道这等骇人的消息了”
刘嬷嬷深深呼吸一口气。她就知道,这位大姑娘没那么容易就相信她的说辞。
虞幼宜心中警惕, 刘嬷嬷虽然把契子交了出来, 又说了许多忠不忠心的话。可到底她还没探清这人的虚实,不可一时急切地全盘相信她的话。
若是刘嬷嬷故意扯谎,虞幼宜信了,去大张旗鼓的查这件事, 传出去不仅又让侯府颜面掉一层,更是会深深地惹得虞景不喜。
她还要再看看, 稳妥行事。
刘嬷嬷道“姑娘心下有疑惑是应当的。老奴虽在许娘子那里不如花嬷嬷那边受重用,可到底还是在身边伺候的人。许多事情花嬷嬷一人自然应付不来,有时要奴婢搭把手,也是常有的事。”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更何况府上死了个姨娘这种事,虽不是什么顶顶要紧的事, 可也算不得鸡毛蒜皮的小事了。老奴在凝香轩里做事,自然是知道一些风声的。”
白蔷皱眉道“听刘嬷嬷说了这么一遭,说来说去也没说到点子上。依刘嬷嬷所言,似乎是认定闵姨娘
死的不寻常”
刘嬷嬷不自觉地抬起袖子擦了把汗。这大姑娘身边的人也好生厉害,白蔷精明,湘竹泼辣,李嬷嬷人精。
“姑娘可知,闵姨娘从前只是许娘子身边的一个掌灯丫鬟”
虞幼宜微讶“这倒是没有听说过。可许娘子的性子,怎么会容忍一个掌灯丫鬟爬上自己的床”
刘嬷嬷刚想张口回答,忽地又微微直起了身子,悄悄朝外头看了看。
云儿和洛儿依旧未回琅玕阁,桃绿在远处洒扫,其余的丫鬟们有的守门,剩下的也隔得远,必定听不到这边的说话声。
她心下稍安。这院里全是许氏的眼线,她这回是破釜沉舟了。若是能赢得大姑娘的垂青便好,若是大姑娘没信她,反倒让别的丫鬟听了墙角,那时候是真真得不偿失了。
“老奴从前在许娘子屋内伺候时,闵姨娘还只是个不怎么起眼的掌灯丫鬟。虽生得俊俏了些,但又有谁会注意到呢。”
她抬头看了一眼虞幼宜,抿了抿嘴还是继续说着。
“太太柳氏去了后,后院正经伺候侯爷的人便只有许娘子一人。有零星几个通房丫鬟,说到底也是个奴才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许娘子担心府内迎入新人,便挑中闵姨娘去侯爷身边伺候着,也给许娘子添一份助力。”
“闵氏因生的俊俏,很是受宠了一段时间,渐渐就褪下从前那种人畜无害唯唯诺诺的外皮来,变得愈发嚣张,隐隐有不受许氏掌控之势。”
虞幼宜轻笑道“这也是常理。翻身做了主子之后,哪儿能舍弃那种感觉,更何况嬷嬷说她受宠,想来对许氏开始慢慢不服也是有的。”
刘嬷嬷道“大姑娘透彻。再之后,闵氏给许娘子请安时,老奴在屋内时常听到闵氏与许娘子吵嘴的声音。”
她稳了稳,“别的老奴不敢断定,只当是听到一句话,老奴至今记忆犹新。”
李嬷嬷道“什么话,你只说,别老卖关子。”
刘嬷嬷叹了口气,看向虞幼宜道“却是与太太柳氏有关的。”
虞幼宜原本轻轻搁在方几
上的手忽地死死收紧。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一瞬间变冷了。
“你说。”
刘嬷嬷道“老奴听得真真切切的,那闵氏当时是如此说的。”
闵氏刚做成侍妾时,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原来那个人畜无害的掌灯丫鬟,在许氏身边侍奉着。过了没多久,侯爷便发话说把闵氏挪出去单独居住。
许氏心中虽然恨极,却不好拂了侯爷的兴致,便只能咬牙切齿地把闵氏指到了静和苑。
自那以后,闵氏虽然还是每日来请安,可众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一天比一天更意气风发了。
往常闵氏给许氏请安时,只在屋外跪着磕个头便也罢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闵氏来请安时竟然是直接进许氏的屋子请安,后来更是惹得许氏把所有丫鬟奴才打发了出去单独与她说话。
那时刘嬷嬷作为许氏身边伺候的嬷嬷,也被一同打发了出去,屋内下人只留了花嬷嬷一个。
刘嬷嬷自然心中不喜,只觉得恐怕是她们又在商量什么好事,独独撇下她,便支走了别的丫鬟,自己在外面假装洒扫,实则偷偷听着屋内说着什么。
刘嬷嬷惶然地抬头,对上虞幼宜冷到骨子里的目光。
“那闵氏说,若是许娘子不想太太柳氏的那件事东窗事发的话,以后就别再对她呼来喝去的。”
刘嬷嬷略掉了与此事没太大关系的一句。闵姨娘当时还冷哼了一声,说都是奴才,装什么上等人。
刘嬷嬷想着花嬷嬷那作态,心里深以为然。
虞幼宜猛地吐出一口气,攥得死紧的手稍稍松了一些。
她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真正听到时,心里还是不住地惊涛骇浪,更是觉得十分愤怒。
柳氏虽然脾气洒脱了些,但是个明事理的高门贵女,又与虞景有确确实实的感情在。就算容不下许氏,作为一个当家主母,也必会好生善待许氏所出的两个孩子。
虞玉暂且不提,若虞静珠得柳氏教导,又怎会成如今这个满心算计小家女子的模样。
一切不过是许氏贪心不足
,欲壑难填。
李嬷嬷看虞幼宜心情已经不大好,又有不太想再说话的样子,便做主主动问了刘嬷嬷另外一事。
“这事先不提,日后我会慢慢细细地查探,我且问你另外一事。”
刘嬷嬷恭恭敬敬道“嬷嬷直问便是,老奴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给李嬷嬷答话的同时,心里也飞速想着李嬷嬷要问些什么。想来想去,多半是为何要把虞幼宜送到庄子上的事罢。
李嬷嬷道“你既在许氏身边做事,许氏又接了管家的事情,那你定然也是知晓一些府上的事情的罢”
刘嬷嬷郑重道“论起这个,老奴还是不如花嬷嬷知晓得多,但多少也知道一些。”
李嬷嬷一笑,眼内一阵冷意闪过。
“你可知道先前太太留下的嫁妆单子如今在何处太太陪嫁的田产和铺子的契书又在何处这些嫁妆如今还完好无损地留在府上吗”
李嬷嬷心里门儿清,太太一走,太太的娘家又与京城相隔甚远。许氏送走了虞幼宜后,这么一大块肥肉摆在府里,她怎么能忍住不下口。
如今侯爷是个有些拎不清的,心里又糊涂得很,只怕过问起这些也被许氏三言两语打发过去了。可姑娘已经快到岁数了,待姑娘出门子时,许氏哪儿会细细给姑娘安排嫁妆。
如今既回了府,便得细细打算起来了。
况且太太的嫁妆,怎能便宜了这个小妇
刘嬷嬷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她想到许氏干的那些事,当下便有些尴尬,支支吾吾起来。
虞幼宜也回过了神,皱着眉等着刘嬷嬷的回答。
她记得,在前世,许氏便是靠着一点点变卖了侯府的家产,把侯府掏了个空,才保得自己荣华富贵。
如今既然她回来了,更不能坐视许氏如此猖狂。柳氏的嫁妆定然也是被许氏吞了的,这些她都得慢慢追回来才行。
更重要的是,要让虞景看到,许氏是怎么蚕食这个家的。
刘嬷嬷顶不住几人如炬目光,只好硬
着头皮答道“这,老奴知道得也不多。但是从前太太的田产铺子的一些契子,似乎是在许氏手上的。”
虞幼宜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多年了,她竟然没有脱手变卖出去么”
如今是轮到刘嬷嬷有些困惑了,她看了看虞幼宜,又看了看李嬷嬷。
“太太出身将门,虽娘家已搬出了京城,可还有许多和柳老爷子许多交好的世家仍在京城中。太太的田产铺子,每一样都是官中留记了的,又有许多双眼睛看着,许娘子怎敢轻易变卖。”
况且还有一些是从前先皇赏赐的,若拿去变卖了,这一个不小心,惹来的恐怕就是牢狱之祸。
虞幼宜了然冷笑道“嬷嬷既如此说,想必意思是我母亲留下的金银细软,这些死物怕是都被那许氏卖尽了罢”
刘嬷嬷缩了缩脖子。“回姑娘,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