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心里狐疑, 那日她在许老爷家见到花嬷嬷,虽然听说了许娘子上公堂的事,但花嬷嬷对她说许娘子无事, 况且之后也并没有听说许娘子那边有什么风声。
她慢慢地看向上首的虞幼宜。
一个小丫头片子, 指不定是说来诓她的。
赵妈妈想到这里后, 便直起了脖子颇有底气出声,“大姑娘, 我是许家的旧奴。就算你是侯府的嫡小姐, 也不能这样对我。”
许老爷啐了一口,“是个屁的旧奴许念白到侯府做小妾后,就已经把你的身契一起拿走了。如今你倒是想腆着脸贴许家的光,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赵妈妈一听见许老爷的声音,眉毛又竖了起来。
“哥儿,许娘子可是特意把我安置到哥儿府上的如今哥儿翻脸不认人了,这般待我,我看哥儿之后怎么和许娘子交代”
一旁的秦氏冷冷地笑了一声, 赵妈妈从没见过秦氏这般冷然的样子, 有些发愣。
“赵妈妈,往日里帮着念白妹子偷卖侯府的东西, 刮了不少油罢”
赵妈妈虽是个刻薄相, 但胆子却着实不大。她一听自己和许氏干的事被秦氏知道了,一张老脸顿时变得煞白煞白的。
“你你别信口雌黄”
虞幼宜有些不耐烦,不想与赵妈妈纠缠这些。她直截了当地开口道“赵妈妈有个儿子罢, 若想你儿子还好好的,便别浪费时间逞口舌之快,我没这个耐心。”
赵妈妈身子一抖,立刻转向许老爷。一旁坐着的许老爷冷笑着捻了捻胡子, “赵小儿已经被我在赌坊里当场拿住了,你自己掂量吧”
面相刻薄的赵妈妈忽地颓废了起来,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瘫倒在一旁。
她肯帮着许念白,那是因为许氏许给她的好处足够丰厚。可现在若拿她儿子与许念白之间让她做个选择,她怎么可能弃自己亲子于不顾。
虞幼宜看着她变幻无常的面色沉沉开口。
“你是许氏身边的近侍,又是她的奶妈子,想必是知道她许多事的。我问你,当年许家那场宴席上,许念白与我父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老爷虽然心里已经厌弃了许念白,但听到虞幼宜谈及此事时,一张圆脸还是忍不住羞愧的不行。一旁的秦氏也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赵妈妈心里思绪纷乱,有些事情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虞家和许家都是举足轻重的两大家子,这事是两家之间不可言说的丑事,她怎敢轻易提及
更何况,这事其中内情远比表面上要骇人得多,她若说了,指不定这条小命就丢了。
赵妈妈吞吞吐吐地开口,“当年,当年侯爷与许娘子多年未见,旧情复燃,故而,故而”
她悄悄抬起眼睛瞧了眼上面那位清丽姑娘,心里拿不定主意。
虞幼宜是小辈,应当不清楚当年的事,她就算说得含糊一些应当也不会被发现。
许老爷和秦氏也只知道赵妈妈的这个说法,二人没有多想什么,只是都觉得有些难堪。
虞幼宜冷冷一笑。
“看来赵妈妈是不怎么在意赌坊的那一位了,事到如今了,还不肯说实话。”
赵妈妈一惊,她只瞧见虞幼宜脸上冷淡的表情,却看不穿虞幼宜内心的想法。
正因为看不穿虞幼宜的想法,赵妈妈才更加纠结,更加谨慎。
万一这丫头片子是真不知道这事,只是心中有点怀疑,为了套她的话,故意说这般重话吓唬她,那她自然是不能中计的。
可这丫头片子心思太难揣测,她根本看不明白。
她心里犹豫许久,最后决定硬着头皮赌上一把。
“这,我不敢欺瞒大姑娘,确实如此,侯爷他自己也晓得的。我儿子还在许老爷手上,我怎么敢说假话来诓骗大姑娘,大姑娘明察啊”
许老爷和秦氏虽然没多想什么,但二人还是不约而同地看向虞幼宜,等虞幼宜的决定。
赵妈妈说完这句话后垂着头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上首那位姑娘发声。
她有些惴惴不安地抬头一看,却看到虞幼宜坐在上面,嘴角噙着一抹冷冷的笑容,眼里的目光更是冰冷无比,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赵妈妈一抖,虞幼宜的这个神情,让她想起了从前许家上一辈的大姑娘,如今连阳侯府的虞老夫人。
她听见虞幼宜十分平静又冷淡的声音。
“赵妈妈果真是个硬骨头。来人,把她带下去严刑拷打,直到她这张嘴吐得出来实字儿为止。”
虞幼宜心里十分清楚,这件事绝不可能像赵妈妈嘴上说得那么简单。虞景虽有些糊涂,但绝不是那般放浪形骸之人,平时也不重女色。不然这么多年,侯府不可能统共只有个许氏和闵氏,闵氏还是因为许氏亲荐才抬上来的。
她心里估摸着,许氏多半是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才做成了虞景那一日的昏事。
但许氏若是真的因心里嫉恨柳霜岚,痛恨她抢走了自己的位子,以许氏的性子早就应该下手了,何必等到柳霜岚已经嫁过去几年了,有了一儿一女后才开始酝酿此事。
这其中必有不得告人的内情。
赵妈妈抖若筛糠,刘嬷嬷在门口挥手叫丫鬟带了几个粗使婆子来,几个婆子一左一右钳住赵妈妈,面无表情地往外拖去。
赵妈妈终于慌乱起来,鬼哭狼嚎一般大声嘶吼,“大姑娘,我说,我说许娘子,许娘子她还揣着别的事”
虞幼宜听她依旧是含含糊糊地说着些云里雾里的话,半点不提其中关键。她心里十分不耐,直接叫婆子们强行把她拖了下去。
琅玕阁内渐渐重新安静下来。
许老爷没觉出什么,只是觉得赵妈妈吞吞吐吐实在不像话,拖下去审一审也是好的。但秦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虞幼宜。
“宜姐儿方才说赵妈妈没说实话这意思,难道是许念白她和侯爷之间的事是”
许老爷一怔,猛地转过来。
虞幼宜微微摇头,现下赵妈妈还没吐实话,她也不好说出心中揣测。
“绝不是赵妈妈说得那么简单。”
许老爷背后一凉,许多鸡皮疙瘩慢慢地爬了上来,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这个一直被他护着的同胞妹子,究竟对他隐瞒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事
秦氏知晓这事非同小可,况且这侯府与许家的阴私事,论理也不该和他们一家说。况且虞幼宜是个明事理的人,一定不会害他们的。
她慢慢起身,轻轻扯了扯许老爷,“今日晚间冒昧前来,打扰宜姐儿许久。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便不叨扰宜姐儿了,明日侯爷生辰,我与老爷再来登门庆贺。”
虞幼宜微微一笑,秦氏果然聪慧,只是碍着以前性格软弱,纵有灵巧心思也使不出劲罢了。
许老爷也反应了过来,连连拱手道“夫人说得正是,我夫妇二人便先带着清琼回去了,明日还有见面的时候,不急,不急。”
虞幼宜笑着请刘嬷嬷和湘竹送许老爷夫妇二人出府,白蔷留下来伺候虞幼宜歇息。
许老爷和秦氏上了马车后,都忍不住庆幸虞幼宜没恼了他们夫妻两个,还仍愿意与他们和善地说说话。
秦氏抱着孩子道“我之前就说那赵妈妈不是好人,老爷如今可相信了罢”
许老爷连连拱手求饶道“信了信了,夫人英明,我以后是只听夫人的话,夫人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秦氏板着脸,似乎还想教训许老爷一下。但看着许老爷滑稽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二日。
虞幼宜早早地便起来了。今日是虞景的大日子,侯府作为主人家,自然是要早早收拾好预备着迎接贵客。
况且这是她回京城后第一次在众世家前露面,更是要讲究一些。
虞老夫人阔别多年回京,虞幼宜首度公开露面,虞景的整十生辰。这三件大事刚好赶上了一起,今日这次宴席,自然是格外隆重一些。
虞幼宜披着一头青丝坐在镜台前,任由白蔷紧张地拿着各色珠花在她头上比来比去,李嬷嬷则是和湘竹一起准备着虞幼宜要穿的衣裳,刘嬷嬷在外面指挥着琅玕阁的小丫鬟们。
周大娘和英香则是赶去膳房打下手。
白蔷性子镇定,倒还好一些。湘竹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陪着虞幼宜在这种大场合上露面,自然因紧张整个人有些手忙脚乱。
虞幼宜看着映在镜中湘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
正在打理裙衫的湘竹听见了,有些紧张敏感地转了过来,“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一旁的李嬷嬷板着脸把湘竹腰间歪斜着的荷包解了下来,重新给湘竹好好挂上。
湘竹的脸后知后觉地红彤彤一片。
李嬷嬷怀里轻轻托着朱瑾色的裙衫,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你这般马马虎虎的,脸都快和姑娘的衣裳一个颜色了。日后姑娘出嫁了,你如何帮着姑娘立规矩。”
湘竹鼓着脸自言自语道“不是还有白蔷吗。”
白蔷笑了一声,继续挽着虞幼宜的头发。
她轻声开口,“说起来,姑娘快要及笄了,约莫也是这段日子了,想来及笄后就要到国公府去了罢”
李嬷嬷没多想什么,她知道虞幼宜和孟流寒有婚约在身,日后自然是要嫁与孟流寒到国公府去的。
湘竹倒是动作渐渐停住,忍不住偷偷望了一眼白蔷。
白蔷面上的表情依旧恬静,只是添了一丝不确定和犹疑,似乎想要提醒虞幼宜什么。
她和湘竹近些日子是一直跟在虞幼宜身边的,自然是都看出来虞幼宜似乎对孟流寒的态度不大对劲,倒像是有些希望别和孟流寒扯上关系似的。
她想不出为什么,也不欲多加揣测虞幼宜的心思。但白蔷和湘竹都是陪着虞幼宜一起长大的,虞幼宜在京郊的那段岁月,也一直有这二人伴在身边。
对于白蔷和湘竹来说,她们一路看着虞幼宜头十年波折多舛到如今的稍稍安稳,虞幼宜吃过太多的苦,如果虞幼宜对孟流寒无意,她们自然是不希望虞幼宜继续勉强自己的。
可这门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怎能轻易改变
白蔷这声轻语,既是担心虞幼宜,又是在隐隐提醒虞幼宜。
虞幼宜望着镜中白蔷微蹙的眉毛,慢慢地旋出一个柔和笑意,平和地张口。
“别担心。”
这句话如有奇效一般,虽然虞幼宜其实压根就没说什么,但白蔷和湘竹心里就是慢慢地稳了下来,不再忧心。
无知无觉的李嬷嬷走过来看了看虞幼宜今日的发式,满意地对着白蔷点点头道“不错,利落大方,华美精致,不失女子娇柔,也不缺大家气度。”
白蔷抿嘴笑了笑,又从镜台的暗格里拿出一整套的琉璃赤金镶玉的头面,对着虞幼宜的头比了比。
这也是琅玕阁中早就有的,只是这一套很是繁复,统共有十三四件,份量又沉甸甸的,平日里若要使上这个就太过于夸张了,于行动也不便。故而虞幼宜还从未动过这一套,直至今日才有机会拿出来。
湘竹看着白蔷手上的一个蔟花冠看花了眼,今日日头好,明晃晃的阳光映在上面,更加显出其华贵之感。
白蔷稳稳地给虞幼宜戴好,又拿了几个花头簪好生固定住。这蔟花冠一戴上,虞幼宜就感觉自己的脖子重了几分,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李嬷嬷看得有趣,笑着道“姑娘这就愁了等出嫁那日戴的冠子,不知道比这重多少呢。姑娘平日本就躲懒不爱戴这些,也就是那日孟家姑娘来了,才带了个轻巧的金冠,如今也不算委屈了姑娘。”
白蔷边笑,便把手边余下的几根步摇簪在虞幼宜发髻边上,最后拿了一条流光溢彩,垂着许多宝石珠子的围髻替虞幼宜佩戴好,方才停了下来。
虞幼宜心里苦笑,实在是太多年没弄过这样大的行头了。上辈子年纪大了后,每日也就带个镶玉的抹额,最多再簪几个金裹头便完事了,哪里还会戴这些。
她慢慢起身,蔟花冠流光溢彩,配着虞幼宜潋滟清丽的相貌分毫不显夸张,反倒越发将虞幼宜这一身的气韵衬托的十分不凡。
而她发间的那一条围髻垂下来的璎珞,更是随着她走动之间轻微摇晃。流转的华光衬着虞幼宜潋滟的眸光,一时之间让人难以分出个高下。
李嬷嬷与白蔷湘竹帮着虞幼宜换上这身早就准备好的朱瑾金紗罗裙,虞幼宜向镜中望去,腰间垂下的几条丝络的这条罗裙,恍惚有些像她从前那个梦中的柳霜岚穿的衣裳。
虞幼宜眸光轻移,白蔷和湘竹一个稳重一个欢快地替她理着裙摆,李嬷嬷在一旁时不时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满满的自豪之意。
她抿唇一笑,罢了,还是勿要惹得她们再度感伤。
虞幼宜换好了这身衣服后,从镜台中摸出那根熟悉的玉兰簪子,悄悄地簪在了自己的头上。
虞楚和虞玉兄弟二人精神抖擞的站在前厅,看着虞景拧着眉在前面背着手走来走去。
虞玉那一日发泄后已经好多了,也想通了许多,现在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颓废之色,眼底的乌青也早已散去。
虞景背着手在心里慢慢斟酌着该怎样和这两个小子开口。
他想了许久,最后只好硬邦邦地抛出来一句,“宜儿我是不担心的,你们两小子今日务必给我提起精神,不得丢了侯府的脸面”
虞楚只想伸手掏掏耳朵,虞景这话已经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了,他耳朵都听得要起茧子了。
一旁的虞玉认真道“父亲放心,儿子会向大姐姐看齐。”
虞景又背着手来回走了许久,斟酌着补了一句,“你们两个若有心仪的姑娘家,便来与我和老夫人说,不得自作主张,不得莽撞,明白了吗”
虞楚摆着张笑脸正想接话,看见虞景板起的脸又马上收起了这副表情。虞玉倒是耳根子有些发热,低低地应了一声。
来到厅堂前的虞幼宜只听见这么一句,心里不禁有些汗颜。
虞景看着今日虞幼宜的模样,眼神不自觉地恍惚了一下,随后立刻又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倒是虞楚眼睛瞬间发亮,走上前来连连夸了虞幼宜好几句,虞玉也红着脸附和着。
虞老夫人是尊长,自然无需到前面露面,此刻只在自己的院里悠闲自在地品品茶。
侯府前,易总管带着许多管事在府门前立好,预备着迎接即将前来的贵客们。
日头稍正一些时,许多精致考究的马车与轿子纷纷往连阳侯府处来,街旁的行人无一不驻足观望,互相感慨着这连阳侯府的地位果真一如以往。
先到侯府的是国公府一家的马车,头一辆停下后,下来一个穿着甚是有分量的老夫人,只是这位老夫人板着脸,似乎心情不大舒畅。
几个管事们与易总管皆是一副什么都没瞧出来的样子,只笑意吟吟地迎上来道“孟老夫人,您快请。”
孟老夫人点点头,搭着身边丫鬟的手进了侯府,后面的两辆马车又下来了孟家两兄妹,与国公爷夫妻二人。
孟凌许久没来侯府,一过来便又想起了先前揣在心里的事。她直接忽略掉了国公爷和李氏,也没管身旁的孟流寒,只给易总管打了个招呼后便心事重重地往里走。
国公爷眉头一跳,李氏眼皮子一抖,立刻便悄悄阴着脸拉住孟凌道“臭丫头,你往哪儿去,你以为这是你自己家,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
孟凌这才回过神来,撅了噘嘴后乖乖地跟在李氏身后,时不时与其他大家夫人和相识的各家贵女见礼闲谈。
羊府的人也到得早,且与安家一行人是一同而来。羊芷静进了侯府,脸上忍不住有些放松怀念的神情,羊芷凝拉着妹妹的小手,十分端庄有礼地与各家夫人小姐相见。
年纪相仿的贵女们到了一处后便自发地凑到了一起,各家主君们去了前厅与虞景拜贺,太太们便由家仆引着到虞老夫人那边说话。
贵女之中,有个穿着不俗的年轻姑娘斜了一眼另一头落落大方的羊芷凝,低声嗤笑一句。
“装什么装。”
羊芷凝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转过来便笑意吟吟地行了个礼,“衡安郡主,许久未见了。”
衡安郡主鼻间冷哼了一声,转过去与旁的贵女说话了。
羊芷静有些不大习惯这等场面,一直乖乖地牵着羊芷凝的手,跟在姐姐的身边绝不乱走。
一旁的许多年轻公子正拉着虞玉和虞楚热烈地交谈。虞楚自从被虞幼宜打了一顿后,许久都没再和从前相熟的几位公子一块吃酒了,几人许久未见,忍不住揶揄起虞楚来。
“咱们这楚公子,如今被小自己几岁的妹妹就管得这样服服帖帖,日后若是成了家,只怕是个妻管严罢”
众位公子爽朗地笑出了声,虞楚半真半假地恼怒起来,手中持着折扇狠狠地给那人怼了一下子,怼的那位公子哎哟直叫,赶紧摆手求饶。
这群年轻公子本也不是什么浪荡纨绔,原也只是和虞楚一样有些喜好玩乐的,如今与虞楚许久未见,自然都是忍不住上赶着调侃他一番。
待几位公子话头过了后,安大人的独子安季成面色讪讪地走到虞楚面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他与虞楚也许久未见了,上次在天趣楼上,他嘴巴犯浑调侃了虞幼宜一句,当即便惹得虞楚脸色不大好看。
虽然虞楚没说什么,但在其余席间各家公子的指导下,安季成也知道自己那日说话太不妥当,故而一直想寻机会给虞楚道个歉。
虞楚一转眼就看见了安季成,那日的事情他早就没怎么想着了。安季成颇有些愧疚地给他赔了个不是后,他才渐渐想起来。
他一把揽住安季成的脖子道“这点小事,我早就没记挂在心上了,你也不必如此介怀。”
安季成挠了挠头,另一位公子为了缓和下气氛,刷地一声打开折扇揶揄道“咱们安小子还记挂着虞家二姑娘呢,若得不了虞小侯爷的首肯,他怎么好再惦记小侯爷的二妹啊。”
安季成赶紧捂他的嘴,“使不得使不得,可不准这么说,我爹听到了必要打我一顿。”
虞楚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些,那公子见这二人似乎有些忌讳提到这个,便赶紧换了个话题,没有再说。
侯府前,易总管迎来了最后一位顶顶贵客。
庆王府的马车悠悠停住,一柄玉骨折扇撩开幕帘,露出一只修长好看的手。
蔺泽下了马车,带着李乐进了侯府中。
易总管有些惊讶,侯府是依着惯例给庆王府也递了帖子,但只不过是依着礼数走个过场,其实压根就没指望庆王能赏光前来。
从前虞景逢生,也是一直有给庆王府递帖子的,可从没见过庆王有来过,没想到这次这位爷居然肯赏脸。易总管心里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许家,柳家,虞景特别吩咐请过来的邢家,还有许老爷一家等,早就已经到了侯府。
估摸着贵客们都到齐了,易总管留下几个靠谱的家丁和管事依旧候在这里,自己一转身准备去虞景那边帮忙。
谁知他脚尖一转,听见一阵马蹄奔腾之声,似乎很是豪放。
易总管转过头,看着前方一位样貌十分俊秀的男子驾马疾驰而来。
他眯了眯自己的眼睛,又仔仔细细地瞧了瞧。
宁王蔺尧翻身下马,温和的面容之上是十分随性的笑容,看得易总管一个激灵。
“听闻侯爷逢十生辰,这等好日子,小王自是要上门来庆贺一番的。这时辰,小王没来晚罢”
易总管行了个大礼,又赶紧引着往里走,“宁王殿下这是什么话,自然是不晚的,快快请进。”
蔺尧摇着扇子笑意吟吟地进了侯府,正巧赶上了前面的蔺泽。
蔺泽背对着他停住脚步,一张脸微微侧过来,刚好能瞧见他眼角旁那颗细弱昳丽的红痣。
“怎么,今日没醉死在酒楼中,倒是有兴致想起来跑到这里”
蔺尧含笑与蔺泽并肩而行,悠长开口道“王兄这话我便听不懂了,倒像是在说我游手好闲一般,可有些伤我的心了。”
蔺泽淡淡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你若脸皮没这么厚,这话我倒是还能信几分。”
蔺尧哈哈大笑起来,与蔺泽并肩往侯府内走去。
侯府内,贵女们聚在一处,却还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虞大姑娘。孟凌心里奇怪,直拉着羊芷凝小声道“幼宜呢,怎么还没看见她,一会儿可就要开宴了。”
羊芷凝刚想答话,前面的衡安郡主冷哼了一声。
“这虞大姑娘好大的架子,这会子还不肯露面。别是心里胆怯,不肯现身罢也对,她刚从京郊回来,想必没什么见识,有些被唬住”
一阵玎珰之声传来。
众位贵女闻声下意识地转眼过去。
前面的游廊下,拐出一位盛装女子,穿着一身朱瑾色曳地罗裙,头上的璎珞围髻微微晃动,莲步轻挪之时,映出好些流光溢彩的光影浮现在淡青色的廊柱之上。
衡安郡主渐渐地噤了声。
众位贵女看见那盛装女子身后又跟了两个穿着利落大方,面容清丽的大丫鬟。那两位丫鬟垂首叠掌,安静无声地跟在女子身后,后面又有四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一样是低眉顺眼地静静跟着。
待到那女子走得稍近了一些,贵女们才发觉她生得清丽美貌,发间斜插着的两只步摇轻轻晃动,蔟花冠华光四溢,仍掩不住这位姑娘的倾城之姿。
孟凌看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目光撇过一旁沉默不语的衡安郡主,突然来了劲儿,拉长了嗓子悠悠出声。
“我瞧着这位虞大姑娘气韵超尘,可比某些只爱耍嘴皮子的人好多了。”
衡安郡主气恼地瞪了一眼孟凌,跺了跺脚后一甩袖便离去了。
一袭朱瑾罗裙的虞幼宜翩翩而至,她来到众位贵女的面前,十分端庄地抬手行了个平礼。
贵女们回神,纷纷回了平礼,又忍不住围上来拉着虞幼宜小声地闲谈起来。
虞幼宜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谈吐文雅分毫不怯场,又自带一股气韵,生得也动人,顷刻之间便赢得了一众贵女的好感。
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都友善讲礼。有几个贵女心中原本以为虞幼宜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女子,此刻见了虞幼宜的模样后也洗去了心中的那些偏见,纷纷上前与虞幼宜结交。
就算虞幼宜真的是个不懂规矩的乡野女子,那也是连阳侯府的嫡长女。贵女们临行前都有听从家中长辈的吩咐,都愿意和这位嫡长女打好关系。
孟凌心里有些不舒服了,羊芷凝在一旁笑着拉住她,“凌儿,如今又不是小孩子了,计较这些做什么呢。”
孟凌看着被围在其中的虞幼宜,鼻尖轻哼了一声,到底是没说什么。
与众位贵女客套完后,虞幼宜这才向孟凌和羊芷凝姐妹走来,脸上的神情放松了许多。
孟凌见此,心里那点不愉快又散去了,重新有些小得意起来。
四个姑娘笑着围在一起,羊芷凝伸手摸了摸虞幼宜的衣裳,眨着眼睛调侃,“费了不少银子罢”
虞幼宜失笑,“费不费银子不知道,只是我头上这些是真真有点费脖子了。”
孟凌忍不住兴奋道“你没看到刚才衡安郡主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虞幼宜笑了笑,没说话。一个小姑娘家好出头的这点小心思,她不甚在意。
羊芷凝看着虞幼宜平和的面色,便知道这位虞大姑娘压根没把方才那点小风波当回事。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挽住虞幼宜的手道“走,你们府上花开得好,咱们过去瞧瞧。”
孟凌倒是忽然想起一事,她左看右看,没瞧见以前那个熟悉的身影。虞幼宜眼神一转,便知道孟凌在想什么。
孟凌攥了攥手,今时今日她已经知道虞静珠不是个好人,但仍旧心里有些话想要问一问。她看着虞幼宜的目光,垂首半晌后低声开口。
“静珠呢,我想与她说几句话。”
虞幼宜心中微叹,轻声道“被我父亲关在院子里禁足了,你若是想去见她,我带你过去见一面也未尝不可。”
孟凌声音越来越低,“幼宜,你别误会,我不是”
虞幼宜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我们知道。”
羊芷凝莞尔一笑,稍微缓和了些孟凌失落的心情。
芝兰院中,虞静珠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身芙蓉凤仙裙,又精心将自己装扮了一番。她坐在外间瞧了一眼院里值守着的丫鬟,眸光一转,起身走了过去。
院内值守的丫鬟婆子们自是不会让她就这般偷偷溜出去,但虞静珠早早便想好了办法。
她装作出来透气的样子,静静地站在离屋内一步之遥的门边,袖口里藏着的火折子悄悄滑落进手中。
院内的丫鬟们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都是心无旁骛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虞静珠冷冷一笑,想起了许氏从前对她说过的话。
若是想要让他人注意不到自己,那便做件吸引他人注意的大事。
她心一横,眼神一暗,快速将火折子擦好后,使劲儿往后甩进了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 孟凌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