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落针可闻的一片寂静。
太监低着头跪在殿中, 一双眼睛悄悄抬起窥着上首绣着金线的华贵裙摆。女子的声音虽慈和无比,他的心却跳得越发的快。
殿中,四下宫娥宫使, 无一人出声, 均是低眉顺眼地垂首立在各处。
那太监吞了吞口水, 闭了闭眼。早死晚死都得死,若是此刻说了, 上面那位主子不一定会发火。但若是继续吞吞吐吐下去, 他的下场可以预见。
“回回太妃娘娘,小的已经递了四五次消息到王府上,可那儿的人说王爷最近事务繁忙,不得空来探望娘娘说改日再来请罪。”
他战战兢兢地说完了这句话,头低得不能再低,额头已经触到了冰凉的正殿砖石。
殿内安静了片刻,上首才传出一声十分和煦的笑容。
“罢了,本宫这个儿子颇得圣上重用, 事务繁忙些也是有的。既如此, 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你细细说来与我听。”
跪在下面的太监听了这声笑容刚松了口气, 冷不丁又听见这么一句, 额头上的汗水再次渗出了许多。
良太妃坐于上首,身边立着六个宫娥。一个执扇轻摇,另一个端着一盏镶金玉茶盏, 后面四个默默不言,轻手轻脚地捏着她的肩颈。
“母妃这般气势,连儿臣见了都不敢说话呢,更何况王公公。”
一声清朗声音传来, 王公公后背一松,余光瞥见一双月白长靴踏过身边,在前面一点的位置行了个大礼,复而站直。
“尧儿来了,做那般虚礼作甚,快上前来我瞧瞧。”
良太妃语气依旧和煦,宛若一个许久没有见到儿子的慈母一般,垂放在双膝上带着护甲的手虚虚招了招,蔺尧上前几步,仍旧隔了一段距离。
王公公的后背刚松下来,又听良太妃不急不缓的一句。
“王公公愣着做什么,庆王最近在忙些什么,说来与我听听。难道本宫还不能过问他的行程不成”
王公公心里虽叫苦连天,可现下有宁王蔺尧在此,这是个好说话脾性随和的主儿,让他心里安稳许多。
他略一斟酌,慢慢地说了起来。
“王爷近来不过是与从前一般,忙于皇上吩咐的事,并没什么特别的,请太妃娘娘放心。”
“是吗”良太妃笑意吟吟的声音响起。
“我听闻他前些日子为连阳侯府的嫡女上了公堂,前日又抽空去了连阳侯的生辰宴,直至昨日晚间才回,可有这事不曾”
王公公后背也开始渗出汗水。
这确实如此,可合宫上下谁不知道,太妃娘娘心里已经为庆王择定了合适的王妃人选,只是庆王似乎不甚在乎太妃娘娘的看法。虽没放在明面上,但明眼人也能看的出来王爷是不准备听从太妃娘娘的安排的。
这太妃娘娘是个笑面虎,现在脸上笑意吟吟的,听了庆王再次回绝了宫里传话,心里指不定正在怎么发火呢。
连阳侯府的那位嫡女风头正盛,连他都听说过一些。虽不知道庆王是怎么和这连阳侯嫡女扯上了关系,但屡屡出手关照,内里是个什么心思,不难看出。
连阳侯嫡女,倒也是个好家世,少不得是各大家眼里的热饽饽。若与庆王相配,倒也相得益彰,更添助力。
可太妃娘娘的心思
王公公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一些,目光止不住地往蔺尧那里瞧,一派求救之意。
蔺尧依旧在殿中立着,仿佛没看见王公公求救的目光,但却已经温和地开了口。
“确实如此,那连阳侯府的嫡长女,儿臣也识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王兄看在与柳家的情面关照一下柳家的外甥女,倒也情有可原。连阳侯的生辰,儿臣也是去了的,母妃何必介怀。”
良太妃眉头微蹙,看着蔺尧轻嗔一声。
“尧儿你性情随和,又无要事在身,在外悠闲一点倒也无妨。但泽儿既然受皇帝重用,便应该将心思放于家国大事上才是,怎可这般频频去关注别的女子。”
蔺尧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拱了拱手称是,眼中情绪不易察觉地低沉了一瞬。
良太妃的声音再度响起。
“连阳侯府的嫡女么是唤作虞幼宜的那一位即便我在这深宫中,也些许听过些她的传言。原本心有疑虑,但既然有尧儿这般作保,想来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世家女。”
蔺尧舒了一口气,心中不由自主地为蔺泽叹息。
母妃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只能尽力帮王兄到这里了。
蔺泽似乎是不大在乎良太妃的想法如何,但蔺尧却想得更多一些。
蔺泽对虞幼宜有意他看得出来,蔺泽没打算遵从母妃安排他也看得出来。但良太妃终究是他们的生母,若是能和颜悦色地说服良太妃,那自然是最好。
更何况,他与蔺泽关系不错,也颇为欣赏虞幼宜。虽说母妃的意见左右不了蔺泽,可若能得母妃首肯,虞幼宜的处境也会好上许多。
蔺尧心里盘算着,听良太妃再度张了口。
“她是连阳侯府的嫡出,又背靠柳家,与许家也关系匪浅。这等身世,城里瞧着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若是能与我儿结亲,也是一段佳话。”
良太妃这平淡语气里蕴着的掂量之意太过明显,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虞幼宜的认可全来自于其显赫家世,话里话外更有些觉得这般家世可成一大助力的意思。
蔺尧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终究没说什么。哪怕是这样也好,起码没有太过反对蔺泽与虞幼宜的事情,总比继续和王兄对峙着好。
却听见良太妃前话未尽,悠悠然接了后半句。
“正巧,琛儿也到了年纪,本宫正为他的婚事头疼。这虞家女既有你肯定,家世又如此拔尖,与琛儿作对岂不正合适。”
蔺尧闻言一愣。
四弟若他没记错虞幼宜的年纪,虞幼宜比四弟还要虚长一岁左右。更何况他话里话外,已经明确点明了虞幼宜是二哥属意的人。
他急急出声,“母妃,虞家长女确实不错,可四弟比她还要小上一岁多,怎好相配况且,那虞家长女是”
“岁数小些又如何。”
良太妃高高坐于上首,神情还是那个慈和神情,眼里的笑意却有些冷冷的,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仿佛面前的蔺尧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本宫当年初入宫时,也比先皇虚长两岁,照旧与先皇恩爱不已,又有了你们兄弟三人。琛儿虽比那虞家女小上一岁,但也碍不着什么。”
蔺尧藏于袖中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他仰着头,看着良太妃眼里没甚温度的笑意。
良太妃宠爱幼子,合宫皆知。但所有人都以为是晋王蔺琛岁数比蔺泽蔺尧小上一些,几岁上先帝便驾崩,不得父慈,所以才格外得良太妃关照,只有同为兄弟的蔺泽与蔺尧明白这内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皇还在时,良太妃一直不甘于屈居如今的太后之下,从前还未有蔺琛的时候,便着意培养着蔺泽,隐隐有想要蔺泽继承大统的意思。
那时连他也还没出世,后来听闻宫中嬷嬷说,二哥蔺泽两三岁时便被尚在嫔位的良太妃逼着背诵晦涩难懂的四书五经,常常至深夜不得安寝。
蔺泽便是因此,逐渐与良太妃生分起来。而先皇也察觉出良太妃野心不浅,便在蔺泽五六岁大时,指给了先皇后,如今的太后养着。
故而,如今说来,蔺泽与太后的情分反倒深厚许多,对于良太妃,他是没太多感情的。
蔺泽早慧,又开蒙早,虽然那时才几岁大,但已经能记住良太妃苛刻严厉的模样。
蔺尧比蔺泽小上两岁,他是在良太妃全神贯注培养蔺泽时出生的。良太妃那几年一门心思全扑在蔺泽身上,无瑕顾及二子蔺尧,蔺尧自然开蒙比蔺泽要晚上一些。
而蔺泽被抱给太后之后,良太妃心情不佳,面对同样聪慧但因她疏漏而开蒙晚一些的蔺尧,她似乎不大满意,加之有蔺泽的事在前,她便更加心气不顺,无意多管蔺尧。
蔺尧的手死死地攥着,回想着过往的事。
蔺尧之后,良太妃再度有了皇四子蔺琛。这是良太妃的第三子,有蔺泽教训在前,她心中又始终揣着那份不可言说的野心,便敛住所有心性悉心教导蔺琛。
只可惜,蔺琛出世后没几年,先皇便去了,皇位自然落在了皇后嫡出,又是长子的当今圣上头上。
良太妃因着这一事萎靡了好多年,直至蔺琛大了一些后,她才又略略好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此事不顺的缘故,她便有意想要将三个儿子牢牢抓在掌中。只可惜,最有能耐的那个长子早年间便与她离了心,怎会顺应她的心意。
于是,良太妃便将目光投向了蔺泽的婚事上,退而求其次。有一个亲近一些又好拿捏的儿媳,或许也不错。
蔺尧藏于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了起来。
自始至终,仿佛只有他这个第二子一直不合良太妃的意思。连他的出生,当初都出乎良太妃的意料之外。
他懂事后,曾偶然听到宫中的嬷嬷们议论过。当年良太妃正忙着全神贯注培养蔺泽,对于蔺尧的出生,她甚至是有些不耐烦的。
蔺尧看着如今居于上首的良太妃,看着她眼里没什么温度的眼神。
母妃似乎一直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既没有看兄长时那般希冀期盼的目光,也没有看四弟时那般柔和耐心的眼神。
长子光芒万丈,幼子惹人怜爱,只有二子不尴不尬地居于中间,无人问津。
他这个人,似乎连出生都不是良太妃所期盼的。
蔺尧心里自嘲地想着,今日来母妃宫里一番,似乎很是没必要,还不如去非生母的太后那里走一遭来得舒心一些。
良太妃瞧着,想看见的人也不是他,她多番递话出去,回回提到的只有兄长蔺泽,半句没提到过她的二子蔺尧。
“母妃心中有想法,儿臣也不好多说。只是儿臣瞧着王兄不是会乖乖听母妃安排的性子,母妃心中打算,恐怕是要落空了。”
蔺尧略一拱手,脸上依旧是熟悉的温和笑容,连说出的话仿佛都只是调侃一般,带着众人熟悉的风流不羁的味道。
“泽儿大了,有些自己的打算也正常。不过终究,生母才是一心盼着他好的,他迟早会明白。”
良太妃似乎颇为忧愁地长叹一声,又接过一旁宫娥手中的茶盏,慢慢地抿了一口。
这句话一出,整个殿中本就安静的宫娥们似乎连呼吸声都屏住了,落针可闻的气氛更加沉寂了一些。
无人敢多出一声,也为无人敢附和良太妃的这句话。
这话里明晃晃的不满,就差指着鼻子抱怨慈宁宫的那一位了。
将庆王抱给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来抚养,是先皇的决定。若是有谁敢附和,就等同于质疑先皇皇威,并且拐着弯地指责了当今太后。
没人有这个多余的脑袋去附和此话,只有当事人良太妃老神在在,似乎没察觉有什么不妥一般。
忽地,侧边上来了一个宫娥,行了礼后附在良太妃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蔺尧表面上闲散,实则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他略一听,似乎是说蔺琛过来探望良太妃,此刻正在后殿等着。
良太妃眼里的笑意似乎柔和了些,她搭着宫娥的手起身,转眼才想起蔺尧还在殿中。
“罢了,我也乏了,难为你来看我一趟,如今快日中了,回去罢。”
殿中寂静许久,良太妃最后轻飘飘留下这么一句,不等蔺尧的回话,便搭着身边宫娥的手缓缓离去。
蔺尧对这空无一人的正殿上首行了个礼,随后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良太妃的寝宫。
连阳侯府。
虞幼宜自那日从静和苑回了琅玕阁后,似乎是因为终于抖清了这么件大事,琅玕阁的上下奴仆都觉得她每日看着明快了许多,那双秀美的黛眉连蹙起来的次数都少了不少。
虞幼宜确实心里如释重负,自从她转生以来,胸中时常揣着一股沉甸甸的情绪。但从那日与许氏说完了话后,从前的郁结似乎慢慢消散开来,整个人也舒坦了不少。
传来了午膳的白蔷和湘竹提着食盒一进来,便瞧见了周身气氛明快的虞幼宜,正坐在镜台前双手捧着铜镜,一脸慈祥地对着铜镜笑着。
湘竹一个激灵,忍不住与白蔷咬起耳朵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虽然知道姑娘生得极美,可往常很少见到姑娘这般在意自己的容颜,若非洗漱更衣,都不怎么照镜子的。”
白蔷也心里有些奇怪,但比起奇怪,她更觉得虞幼宜一个二八女子,脸上居然露出这般和善慈祥的笑容,十分诡异。
“姑娘,该用午膳了。”
里间的虞幼宜非常愉悦地嗯了一声,随后便放下了镜子。她正准备起身时,手肘划过台面,碰落了一个什么物件。
玎珰一声,湘竹正要快步走过来帮着收拾,却看见虞幼宜已经先一步捡起了掉下来的物件,且方才还悠然无比的笑容忽地有些凝住了一般。
湘竹一瞧,握在虞幼宜那双秀美指尖中的东西,分明就是从前太太拿给虞幼宜的那枚玉坠。
这二人还不大清楚这枚坠子的来龙去脉,只以为是虞幼宜是睹物思人,有些勾起了心中感伤,所以脸上才有些怔忡。
湘竹快步过来,接过虞幼宜手上的坠子,又好生收在小木盒中。
“姑娘勿怪,这坠子我先前原本和白蔷好生收在匣子里的,今儿怎么又搁在镜台上了许是刘嬷嬷或是李嬷嬷收拾姑娘东西的时候一时忘了放回去罢。”
不知是不是湘竹的错觉,她总觉得瞧见虞幼宜眼里划过一丝不大自然的尴尬之色,随后听见虞幼宜如同往常一般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虞幼宜撇过视线,起身走向外间,在白蔷收拾好的小圆桌前坐下,动起筷慢慢地用膳。
“姑娘怎么了,往常姑娘最喜欢那道淮山小鹌鹑汤的,今日怎的只动了几口便不碰了”
白蔷看着那个几乎没怎么碰的小盅,有些奇怪。
虞幼宜仿佛才回过神一般,朝她微微一笑,专心用起午膳来。
湘竹在内间收拾好东西后,旋身出来一同守着虞幼宜用膳。她布菜之时,闲谈般地张口说起话来。
“说起来,前日听易总管说梁家十日后便来迎亲,如今已经是第四日了,统共剩下不到六天。刘嬷嬷方才说没看见侯府里有什么动静,不知道侯爷是如何打算的。”
她说到一半,声音顿了下来。
现在她们都知道虞静珠不是侯府子嗣。若是在从前,虽然这是桩丑事,但为了稍作遮掩,侯府仍旧是会按着庶出女子的份例送嫁的。
虽是庶出,但这可是连阳侯府,哪怕是庶出的小姐,排场也小不到哪儿去。可如今与梁府的十日之约,便能稍稍看出一些府里人的态度。
这么急,恐怕府里人是准备动静小一些,悄悄地将虞静珠送出去完事。
虽然这样比较妥当,可对外,虞静珠仍然是侯府的二小姐。若是动静小得过分,也难免引人闲话。
湘竹有些困惑地拧了拧眉,没太明白府里人究竟作何打算。到如今还没什么动静,好似有些不大寻常。
虞幼宜笑了笑。
易总管果然是个聪明人,一提点就上道。
若是让虞景来处理,倒也不至于弄得不成样子,但难免有些引人注意。这般没甚动静,说明是易总管在悄悄着手办事,所以才能捂得这般严实。
只是湘竹这话也提醒了她。
虽然她那日向虞景建议,只作添妆一份,其余嫁妆皆免。可那点子添妆,装不装的满一个箱子都不知道,若真这般抬出去,岂不是明晃晃地与外面人说虞静珠这庶女有问题么。
此事还是要想办法周旋一下,既要合了府里的意思,又要圆了对外的颜面。
她搁下筷子,看向湘竹,“易总管那边,最近是个什么动静”
湘竹手上布菜的功夫没停,“我今日路过瞧了下,易总管脸上好大一对黑眼圈,想是正愁着这事呢”
虞幼宜想了想,“一会儿用了午膳后去那边看看,权当消食了。”
虽然提点了易总管,但他终究是侯府老人,也没存什么坏心思,依旧是一心盼着侯府好,只是有些圆滑过了头。将他逼得太急了,也不大好。
罢了,她去瞧瞧现下是个什么情形,顺便给易总管支个招。
心内思绪翻涌间,她静静地用完了这一顿午膳。湘竹看着差不多了,便着手收拾着碗筷餐碟,又提着食盒出去。
白蔷留在此处,预备着替虞幼宜更衣。
她拿来了虞幼宜平日里在府内穿的小衫,替虞幼宜披上后,抿了抿唇,略有些犹豫地开口。
“姑娘,还剩六日了。”
白蔷神情不同往常,虞幼宜也不是个傻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白蔷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事,逃也逃不掉,可虞幼宜不知怎的,平日里心思极灵巧的她,竟然有些不知道作何回答。她想了半天,将问题抛回给白蔷。
“白蔷,你是从小就在我身边的,此事,你怎么看”
白蔷先是笑了笑,然后仔细地思量起来。
“其实除却那夜庆王的举动让奴婢觉得有些不合规矩外,若论旁的,奴婢倒是觉得庆王不是个坏人。王爷本就身份尊贵,更重要的是奴婢瞧着他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或是为了家世,或是为了旁的什么接近姑娘,他似乎只是因为牵挂姑娘,所以才这般”
白蔷到底也是个闺阁女子,虽然在虞幼宜面前无需拘束,但这般议论起外男终究有些不妥。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许多,一双眼睛不住地瞟着虞幼宜。
白蔷透过铜镜看见虞幼宜此刻的神情,她瞧见虞幼宜十分认真,似乎是在默默地思量着她的话。
她顿了顿,再度开口。
“若说以往,奴婢倒也看不出来什么,但有国公府那事在前奴婢觉得庆王这份心意,甚是有些难得。”
主仆俩当然都明白这话指的是什么。虞幼宜无意苛责孟流寒,但蔺泽的那个态度,莫说是与孟家对比,便是放眼天下男子,恐怕都是有些难得的。
大多男儿都把传宗接代看作人生大事,蔺泽这般,颇为不寻常。
虞幼宜垂眼笑了笑,即便是她,当时也很是惊异于蔺泽的那番态度。若说一点动摇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纵然她于种种家事上因为年岁的关系经验老到,可男女之情上,在她的过往经验里却是一片空白。于此事上,她积年累月的经验统统无用,此刻与旁的二八娇女无异。
白蔷说着说着,又想起李乐那夜拦在她面前的情形,语气不由得有点咬牙切齿。
“不说王爷,王爷身边的那个板着脸的侍卫真是极极可恶的王爷的事不是奴婢能置喙的,可他跟在王爷左右,不说劝阻一下王爷,竟然还帮着王爷拦住奴婢,真是可恶”
虞幼宜莞尔一笑,看着映在镜中脸颊气得有些飞红的白蔷。
白蔷还在继续小声抱怨着。
“从前,姑娘在府前遇难那一回,那侍卫帮了奴婢一把,免奴婢落入人群之中。后来帮王爷送东西那次,看着也是极有规矩的。奴婢本以为他是个本分人,没想到也是个胡闹的性子,从前不过是装相罢了”
虞幼宜心中略一转,稍微想起了那一日的情形。白蔷快要落难时,似乎正是李乐扶了一把。
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装不装相的我可不知道,但我瞧着你似乎对这些事记得很清楚嘛,比你姑娘我的事还记得牢靠许多。连那日王府送东西来的事情你也还记得,我都有些忘记当时是哪位驾车过来的了。”
白蔷先是继续小声地说着话,随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虞幼宜话里调侃的意思。她的双颊更加绯红,倒有些虞幼宜记忆里小白蔷窘迫着急的模样。
“姑娘惯会取笑奴婢,奴婢以后可不应姑娘这些话了。”白蔷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飞快丢下一句。
虞幼宜忍不住连连笑了起来,到最后,就连白蔷自己也被这轻松愉悦的气氛所感染,也弯起眼睛一起笑出了声。
二人稍缓和后,等到湘竹从膳房那边回来,便抬脚往前院那边走去。
在她们几人路过芝兰院时,守门的丫鬟恭恭敬敬地给虞幼宜行了个礼。
那时虽然是虞静珠主动闹事,可真细说起来,芝兰院的奴仆们多少也是有些责任的。
多亏虞幼宜在虞老夫人面前为芝兰院的奴仆们说了几句,易总管那边才没有责怪。故而芝兰院上下奴仆都记得虞幼宜的恩情,十分尊敬这位大姑娘。
虞幼宜正抬手叫她们免礼时,隐约间似乎听见芝兰院深处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湘竹皱了皱眉,“怎么了这是,里头在吼什么呢”
奴仆们无奈地往里瞧了一眼,慢慢地开口。
“过几日就要送二姑娘出嫁了,府里近日请了城里有名的绣娘来赶制嫁衣。连连赶了几套出来,珠姑娘都不甚满意,时不时要斥责我们几句。”
虞幼宜蹙眉,“府里请的绣娘我是看过的,手艺算不得差,二妹妹还是不满意”
其中一个大丫鬟叹了口气,“奴婢们也是如此想,奴婢瞧着二姑娘不是对嫁衣不满意,或许是近日心里不顺,借着这个由头发火罢了。”
虞幼宜轻轻一叹,“罢了,她在侯府里也呆不了几天了,为难你们耐心些,好好给她讲讲规矩。如今是在侯府里,还能闹闹脾气,去了婆家那边,可没法这般肆意自在了。”
梁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她心里门儿清。梁文彬尚且不谈,那梁夫人最是个爱装相的,内里无比刻薄。虞静珠过去后,恐怕还有得磨呢。
只是虞静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知道这二人会闹得两败俱伤,还是哪一方更胜一筹。
不过以她之见,从前的孟凌不是那等柔顺脾气,又背靠国公府,依旧被梁府折磨成那样。而虞静珠肯定是没娘家可傍了,恐怕敌不过梁夫人这等老狐狸。
真是阴差阳错。
孟凌上辈子那般凄惨,还有个重要原因是虞静珠在国公府内的阻挠。若虞静珠没有从中作梗,堂堂国公府嫡女,便是一纸和离书,回去照样自在逍遥。
如今虞静珠竟然自己贴上了梁文彬,以后再惨再苦,也只不过是稍稍赎还些她从前对孟凌的罪孽罢了。
要不说因缘际会,阴差阳错呢。虞静珠这一遭算是自食其果了。
虞幼宜抬眼,看向芝兰院守门的那几个丫鬟。
“二妹妹不日便出嫁了,若有空,便让她过去瞧瞧她亲娘许娘子罢,到底母女一场,日后她出嫁了,恐怕便没这个机会了。”
更何况,许氏那个身子,她瞧着没多久可活了。
芝兰院的奴仆们闻言后,均是露出了十分尴尬的表情。
虞幼宜一顿,有些疑惑,“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么”
方才出声的那个丫鬟又再度张口,只是这一次说话有些慢慢的,似乎是不知怎么说起。
“前儿侯爷生辰后,二少爷不知怎么的,铁青着脸来看过珠姑娘一回。内间的奴婢们说,二少爷当时把许娘子如今的情形与珠姑娘说了,还提了嘴让珠姑娘去看一眼许娘子。”
虞幼宜点点头,虞玉就算心中再震惊,再不喜,也会来瞧瞧虞静珠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这个不难猜到。
那丫鬟的声音有些艰难起来。
“可珠姑娘听闻许娘子如今过得艰难后,便立刻回绝了二少爷的话,还有点唯恐躲不及的模样。二少爷见她那个样子也没有再说,迟些便回去了。”
湘竹听见后对着白蔷做了个鬼脸,神情有些不屑。
“这许娘子,再怎么不堪好歹也是她亲娘,又为她费心费力做了那么多事,她如今倒是嫌弃起来,和那宋大郎之流颇有点相像。”
丫鬟唉声叹气了一下,“湘竹姐姐不知道,二少爷走了后,我们还听见珠姑娘抱怨了几句呢,似乎是说许娘子没本事,如今连自己都保不住,还牵连了她。奴婢瞧着,珠姑娘似乎是不满意自己婚事这般简朴,还指望着许娘子能像从前一样出面帮她劝劝侯爷。”
湘竹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别说出面了,现在许娘子恐怕是压根就不敢往侯爷跟前凑。侯爷若是听见了她的名字,只怕这次真的会一刀抹了许娘子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下一本开福星小娇娘,撒泼打滚求收藏下面是文案
苏家二房的长女苏桃,是青山村出了名的扫把星。
青山村男女老少人人皆传,只要谁跟苏桃多说一句话,第二天必定要倒霉
邻家的阿婆偶遇苏桃后摔断了腿,赵家的小娃娃和她玩耍后回去便落了水。
就连苏桃的亲爹,也因为吼了她一句,隔天便从半山腰上滚了下去,养了半年才好。
只有苏桃自己知道,她不是灾星,她只是能预知灾祸,想帮那些人避开祸事而已。
谁知阿娘却依旧嫌弃她,收了钱要将她卖给一个老地主做小妾。
她思来想去,终于在一个夜晚悄悄逃走,逃到了爷奶住的绿水村。
青山村的人都松了口气,扫把星走了,村子终于安全了,又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对家绿水村倒大霉。
谁知苏桃过去后,绿水村不仅没倒霉,反而欣欣向荣,越变越好。
暴雨山洪,只有绿水村的人逃过一劫。秋收蝗灾,绿水村早早地便收好了粮食。夜半地动,绿水村村民居然也毫发无伤。
就连随手救了个倒在两村之中的路人,都是京城里头来的贵人
青山村的人咬牙切齿都想不明白,直到他们看见站在绿水村村长身边出主意的那个小姑娘。
那,那不是他们村之前离家出走的扫把星苏桃么
可苏桃已经不是昔日青山村人见人嫌的扫把星了。
她现在是绿水村捧成宝,青山村求都求不回来的大福星。
青山村的小娃娃常被家里人念叨,要离两个人远点。
一个是有名的扫把星苏桃,一个是神神秘秘的卖药郎司弦。
前者是因为太霉,后者是因为太美。
青山村南边的小媳妇闹和离,只因为和司弦打了个照面。东边的小姑娘相思成疾,也是因人群中多看了司弦一眼。
就连苏桃,也听人念叨过这司弦的种种谣言。
直到有一日,传说中的扫把星遇到了传说中的卖药郎。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1v1,he,轻松苏爽向,架空请勿考据
男主有马甲,但文章不会涉及太多权势争斗,主基调是山清水秀背景
作者坑品很好,放心大胆跳
202183b努力日万须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