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至夜中, 夜色浓重到化不开的地步。除却京城中宫内与城关处有些骚动外,百姓们都是对此一所无知,皆在睡梦之中。
梁家自然如此, 虽然如今梁文彬侥幸得了个一官半职, 但到底只是个拿着可怜俸禄的小官吏。平常大人们的谈话根本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宫中第一要紧消息也传不到他耳朵里,只以为如今依旧是往常那般的平常日子, 正与香香好一顿翻云覆雨。
外面倾盆大雨慢慢变小, 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点滴在地上的声音。梁文彬与香香在帐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外面声音嬉笑着。
雨点声音渐小后,逐渐有些噼啪之声。香香勾着梁文彬的手臂,嘻嘻哈哈地一声笑。
“官人,看来这雨是又要下大了罢。”
梁文彬抚着香香的青丝,“说的正是,如今夜也深了,咱们还是赶紧睡下。雨下大了可就睡不着了。”
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度极其风流地笑了起来, 一同躺在帐中酝酿着睡意。
梁文彬本就有些疲乏, 眼皮子一翻就睡了过去。香香则抿着笑,盯着艳丽颜色的床帐, 想象着虞静珠如今的处境。
哼侯府出来的小姐又如何, 原来是个野种而已。不过就算不是野种,那般浅薄的女人,照样敌不过混迹红粉中多年的她。
什么少夫人不过两年就被休了出去, 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哭呢。她的身份,侯府是一定回不去的了,旁的又没有交好人家,只怕要么找颗歪脖子树吊死, 要么进尼姑庙
不对,她名声太差,恐怕尼姑庙也不收她。不过虞静珠这女人还算有几分容貌,虽说被蹉跎了一些,但依旧有些风韵。或许去了花街也未可知,有侯府小姐这个招牌,只怕那些意淫着大家小姐的恩客们可多着呐。
香香越想越开心,甚至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一旁的梁文彬似乎有所察觉,睡梦中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
另一侧院落内,翠喜抱着半夜啼哭而醒的婴孩喂奶,绿羽也醒了过来,到底有些睡不太着,便坐在一旁绣起小孩子的虎头鞋来。
二人睡不着自然是有原因的,想着如今虞静珠的处境,绿羽和翠喜均是脸上畅快不已。
“也不知道姑娘如今在哪儿呢,恐怕还在外面墙根蹲着罢”翠喜哄着婴孩,讽刺地出声。
绿羽慢慢笑了起来,“姑娘的深浅,你我还不知道么她在侯府中锦衣玉食地长大,受不得苦累,来梁府半年时便被打磨的不成样子。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就饿死在街头了刷夜壶的都不会要她。”
翠喜忍不住嗤了一声,“自作孽无需我们两个想法子,她自己就把自己折腾没了,真真是个蠢人,倒显得我们两个有些多余了。”
绿羽抬头,带着深不可测的眼神看向翠喜,慢慢摇了摇头。
翠喜一愣,“怎么”
绿羽蕴着喜悦开口,“她不是自作孽,她是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所以只要有人抛来橄榄枝,她就算心里觉得不对劲,也只能依附上去。”
翠喜怔怔地,看着绿羽拿出一小瓶药粉,放至她面前。她拿起瞧了瞧,立刻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给她下药了难怪,少爷从前与她圆房的次数不算少,她却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不敢让梁夫人知道,不然就会被扫地出门。可如今她对梁府没什么助力,梁夫人已经动了要休她的意思,于是她只能铤而走险,然后狠狠摔落。”
二人均是畅快自在地牵出一抹笑容,雨点声越发大,绿羽默默听着,手上针线未停。
“今年这雨真有些与往年不同,瞧着还有些”
绿羽说到一半,忽地面色一滞,放下了手中绣到一半的虎头鞋,旋身便冲了出去,片刻后才回来。
翠喜抱着孩子,也没来得及叫住她。绿羽回来后,她刚想开口询问,却瞧见绿羽脸色沉沉地寻了块大大的碎花布出来,快速将房中值钱的物件都收拾好。
“你赶紧把孩子带好,跟我来”
翠喜点点头,二人拿好东西,拿着伞快步跑出去。绿羽掐着时间,拿着斧头去捣烂了梁家本就不甚坚固的库房钥匙,将银票金器装了一箩筐,而后拉着翠喜就跑。
梁府的家丁想要拦住发疯的二人,却又顾忌二人带着孩子。自翠喜有了孩子后,俨然成了梁府最金贵的人,无人敢对她做什么。
家丁们无奈,只能小跑着去叫梁夫人与梁文彬。而等这几人从睡梦中醒过来时,众人才发觉梁府自西边墙角处开始,烧起了熊熊大火。
绿羽和翠喜奔出梁府时,隐约瞧见西边火焰中有一个女子身影,正在大笑着四处挥舞火把。二人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女子熟悉的嗓音,转身奔向远方。
火焰越来越大,偏偏连日大雨这会子又不下了。救火的小厮们折损了几个,梁母和梁文彬终于慌了神,赶紧想要拿着值钱物件逃出府。
香香追着梁母,梁母到库房前,一眼便瞧见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千两银票全部不翼而飞,只剩下些金器银器。
“快快把这些都装起来快点”
梁母大吼出声,但小厮家丁们都忙着逃命,谁会搭理这些。倒是香香狰狞地奔向前来,一把夺过梁母怀中的金器,将梁母推到在地。
梁母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鬼哭狼嚎的梁文彬逃至前门,发觉火已经烧到这边。逃至角门,又被簇拥上来的家丁们推倒在地,吓得流了一地的黄水。
火焰越烧越高,连周围的百姓都察觉到噼啪之声,纷纷逃了出来。深黑色的焦烟伴着烟雾,缥缈地被夜风吹至城关这边。
马车中的众人看着被比夕阳更艳丽的半边天,惊得许久没有出声。
蔺泽回过头,与蔺尧对视一眼。蔺尧点点头,复而出声。
“先不用担心这个,他们的目标是这座城,城中若是损伤严重,于他们来说反而无益。他们自会派人去救火。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王嫂给送出去。”
李乐点点头,“不错,城关那些人的注意力已经被分散,若错过了这个机会,之后更难办。”
蔺尧果断地从马车小窗内探出头,面上颇有些不耐烦地出声。
“怎么,如今连本王都要拦着若误了良太妃的事,耽搁了捉拿逆王,待逆王打了回来,只怕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守城关的人焦急地望着那边不容耽搁的大火,而这边又有蔺尧不耐烦催促。不过如今既然已经看清马车内的人是蔺尧,他倒也懒得再纠结,即刻便放了行。
蔺尧缩回头,马车骨碌骨碌地驶向远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蔺泽蔺尧李乐等人都在注意着后面的动静,见后面似乎无人追赶上来,才放下心来。
虞幼宜回头看向蔺泽,蔺泽仍旧微微拧着眉,似乎在思量着此刻城中的局势。他发觉虞幼宜的目光,立刻展开眉头,垂眸一笑。
虞幼宜忽略掉蔺尧笑吟吟的眼神,看着蔺泽。
“送我出来后,你要去哪儿”
蔺泽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我许过你,要让你过自在安心的日子。如今,自然是要去为你把自在日子全部夺回来。”
虞幼宜心里一紧。
她明白,必须如此,若是大蔺从此变了天,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可良太妃既然有足够狠心,要将蔺泽打为逆王追捕回去,那蔺泽回到城中,无异于自投罗网。
蔺泽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又颇为忧愁叹了口气。
“看来王妃还是信不过我,原来在王妃心中,我竟是个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人吗”
虞幼宜慢慢回神,瞧见蔺泽眼中闪烁着要她安心的笑意,随后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张口。
“我唯一的软肋是你。幼宜,只要你安全,我才能放心。除此之外,其它的你都不需担心,我保证,一定会迎你回王府,回我们的家。”
虞幼宜微蹙的眉头慢慢展开。
是了,蔺泽不是个简单人,也不是那等有勇无谋的莽夫。何况有蔺尧在旁,他不会有事。
“你答应我,关键时候,自保为上。”
蔺泽握着她的手点头,“我答应你。”
蔺尧坐在马车角落里,颇为郁闷地摇着折扇挡在面前。这二人说话虽然小声,可马车内总共就这么大点,说些什么旁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唉,这可恶的夫妻俩,这个关头了,还要在他面前显摆一把
而另一边,李乐抬头望着马车棚顶,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白蔷则是低着头,但是忍不住喜滋滋地无声笑着,时不时胳膊肘怼李乐一下。
最后李乐无奈地伸手箍住白蔷的胳膊,白蔷才止住笑容。
马车停在一处十分熟悉的地方,虞幼宜望着连绵青山,立刻明白蔺泽的打算。
“城内不安稳,但若是离城内远了,天高水远,反倒更加难以预料。王府别庄多半是已经被围住了,侯府的这处庄子反倒是最优之地。他们不知道你逃了出来,就算知道了,这庄子在山上,易守难攻,十分妥当。”
蔺尧盯着高处,十分扼腕当年他们没能寻到这么个地方建别庄。
白蔷一愣,望着半山腰上远看犹如一个小点的庄子,再度揣摩出了什么。
蔺泽低头,温柔地看向虞幼宜,“听闻这是岳母当年为幼宜择好的庄子。”
虞幼宜慢慢点点头,抬头望向连绵青山。
此刻夜色渐渐褪去一些,虽还不到破晓,但已经有些变成隐隐的青色。
或许是连夜大雨,山峦中萦绕着深浅不一的雾气,久久不散。一眼望过去,庄子像是一个小小的点,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宛若仙宫,叫人看不分明。
蔺尧的声音响起,“这个庄子着实不错,虽说在山腰上有些偏僻难行,但依山傍水,饥荒时可自给自足,若有涝灾,也淹不到这般高的地势。更难得的是山清水秀,风景秀美,颇为修身养性。”
白蔷眼圈一红,再次慢慢理解了柳霜岚当年的苦心。
虞幼宜低头一笑,不知那位杏花般的姑娘,当年可曾在其中欣赏过母亲留下的这般风景。
如此宽阔的天空,比侯府本家要恣意自在许多。
几人嘴上说着,倒也不敢耽搁时间。如今还在夜中,行动尚且方便,若是到了白日里,便有些显眼了。
群山缭绕,颇为难行。即便是蔺泽蔺尧有一身功夫在身,照旧是挑挑拣拣择着方便之处,花费了许多功夫才至庄子附近,
蔺泽颇为不舍地松开揽着虞幼宜腰间的手,二人虽没有说太多话,彼此之间却有一份默契和信任在心。
蔺尧惦记着还要去将去往辽东的行军引回来,即使他不愿打破二人之间的气氛,此刻还是不得不张口委婉催促了下,蔺泽这才与虞幼宜别过。
李乐瞧见二人要走,立刻冲上前去,“王爷,我也随你一起去。”
蔺泽回眸,瞧了眼虞幼宜,摇了摇头,“你留在这里,护住王妃。”
李乐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些踌躇不安的神情,此处凶险,他自然是想尽力帮上蔺泽一把,可虞幼宜这边确实也不能掉以轻心。
蔺尧揣度着他的模样,飘飘然落下一句,“你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边”
蔺泽笑而不语,白蔷已经随着虞幼宜向庄子那边走去,没听见这边说的话。李乐后背一僵,结结巴巴了一阵,涨红着脸应下。
蔺泽看见虞幼宜已经到了庄子那边,这才脚尖一转,与蔺尧一跃消隐不见。
李乐则是笨拙地追上了白蔷二人。
虞幼宜在庄子角门处,叩了叩门。应当是此刻还在夜中的缘故,略等了一瞬后才有人过来启了门。
周大娘睡眼惺忪地开了条小缝,看见虞幼宜笑意吟吟地脸后愣了一下子,又揉了揉眼睛使劲一瞧,无比惊讶地一下子拉开了门。
“大姑娘大姑娘怎么回来了”
她声音颇大,几个小丫鬟也围了过来,瞧见是虞幼宜后纷纷浮出一抹笑容。更有几个紧赶慢赶地就去叫还在睡梦中的易总管。众人将虞幼宜迎了进来,好不热闹。
几个小丫鬟瞧着虞幼宜穿着麻布衣裳,立刻去寻了一套从前虞幼宜的干净衣裳来与她换上。周大娘则是赶紧赶去膳房,下了碗热腾腾的杂臊面给虞幼宜。易总管立刻吩咐了几个婆子,把虞幼宜的闺房收拾一下。
虞幼宜穿着略有些陈旧但依旧干净的衣裳,进了这间曾经住过的屋子,无限感慨。
依旧是熟悉的青砖墙,但瞧着是重新修整过一次的。窗纱似乎也是新糊上的银纱,床帐是干净整洁的青色纱帘,内里放着松软干净的被褥,和一个绣着细密绣面的软枕。
从前用过的红木镜台,还有圆桌方几矮榻等仍旧在原处。方几上有樽白瓷花樽,许是哪个小丫鬟随手采的一束姬百合插在其中,花瓣上还带着夜露,散出缕缕清香。
旧地重游,她一朝醒来时,便是有此而起。兜兜转转,如今又再次踏入此地。
明明是芳魂再起,可现下踏入这里,却觉得仿佛恍惚间又入旧梦。
是虞幼宜的梦,也是她的梦。
白蔷瞧见虞幼宜神情不同于往,但并没有感时伤怀,便知道虞幼宜现在心情平静,并不为从前而忧愁。
再次入此地,虞幼宜却有些与从前不同的感受。
那时,她一朝悠悠转醒,看着这周围青砖白墙,四处物件虽算不得寻常,但也不算顶顶拔尖的东西。那窗上的银纱,床帐的青纱,都曾叫她觉得这嫡小姐的日子过得不甚自在。
如今再看,她明白了许多。
这里到底是京郊庄子,到底是别庄,又在山腰处,有些避世的感觉,自然吃穿用度都比不上从前身为大家主母的她,也比不上金尊玉贵的侯府。
在庄子上,这样已经算得精致了。
只是从前虞幼宜略软弱了些,被些个奴仆蹬鼻子上脸。若是从中揣度出些治家手段,这里便着实算个好去处。
偌大一个油水丰厚的庄子,当家是她这个嫡小姐,怎能不快意自在。
虞幼宜不再多想,再次行到前厅,与熟悉的管事丫鬟婆子们见了个面。
众人都很激动,如今虞幼宜已经是庆王妃,谁都没有想到和金贵的王妃还有再面对面的时候。
周大娘一脸喜色,虞幼宜如今虽成了王妃,但与他们之间还是从前那般气度,并没有因此颐气指使或是摆架子,让众人心里都十分感动妥帖。
“大姑娘到访此处,我们自然都是高兴不已的,只是大姑娘,京城里是不是”
高兴过后,丁管事凝重开口,虞幼宜堂堂王妃,深夜到来此处,又穿着明显要掩人耳目的粗麻衣服,一看便是有什么缘故的。
若是有事情,他们也要提早警戒起来,才能更好护住王妃。
虞幼宜点点头,看向李乐。李乐便上前大致说了下城里如今的状况。
喜滋滋的众人脸色顿时严肃下来,认真听着虞幼宜的话。
丁管事拧着眉,“怪不得,咱们庄子虽偏僻了些,但因着在山脚上,故而能将附近的情况一收眼底。前日看着进城的商队数量暴增,我等还在疑惑城中怎得近日对外商颇为宽松,原来是早有预谋。”
郑元义拍了下大腿,“既如此,咱们也不好太显眼了,我看不如咱们这几日先别继续那些活计了,暂时躲在庄子内避一避,叫他们以为此处庄子无人,好放松戒心。”
虞幼宜慢慢摇摇头,“不可,如今他们动作虽大,但百姓们却大多不知道这些暗潮,依旧过着平常日子。若单单只有我们这里歇火关门,反而更加起眼,叫人起疑。”
郑元义一思量,的确,若是其他人家照样每日烧火做饭,只有这处庄子瞧着一丝人烟也无,那群人必定疑心有蹊跷,继而联想到他们或许窝藏了什么人也未可知。
“这也是,还是大姑娘,不是,还是王妃打算的好。”
虞幼宜朝他一笑,“郑大哥有一点说得也十分周到,这几日庄子内的人便暂时歇了田庄的活计,平日里尽量不出去走动。白日间庄子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烧火开膳不必免,到夜里不要燃灯,若需走动,拿着火折子照明即可。”
山林间入夜一片漆黑,有半点烛光便十分明显。白日里四处百姓都在活动,庄子便算不得多起眼。入夜里,就算其他地方有灯火,瞧着也不过是寻常景象。但山中有烛火,会十分引人注意。
人声鼎沸时,不可沉默。万籁俱寂时,不可点灯。
丁管事点点头,此刻还未到白日,虞幼宜再次吩咐起来。
“将手脚麻利的人都派出去,把这几日的采买全部打点齐,不要穿太显眼的衣裳出去,只穿寻常衣物,做平民百姓的模样即可。辽东涝灾,许多百姓也在囤积粮油,不至于叫人起疑。”
一番吩咐下来,众人本就信服虞幼宜,当下立刻便分头理事。虞幼宜在前厅略歇了歇,心里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思量着现在的情势。
一晃,便过去两三日。
皇宫中,侧殿大设宴席,重臣们皆聚集在此,歌姬舞姬们身着轻纱曼妙吟歌起舞,席间的朝臣们却板着脸,听不见任何推杯交盏之声。
虞景坐在左席,身旁是柳老将军,再往前,许鹤来,安永昌,孟国公,刑臻,一眼望下去,全是熟悉面孔。
对侧右席,甚至连不是朝臣的羊彦鸿一样在此处。他面色难看,心里止不住地惦念着家中妻女幼子。
前日,他与柳老将军一样,被宫里人请入宫中。虽然他不是朝臣,但今日辽东事态紧急,羊家又是皇商,为了整顿市场,贵人要议事也实属平常。
但没想到竟是一场鸿门宴。
对面的虞景同样阴着脸,一只手不自觉地搭在剑柄上,似乎随时蓄势待发。在宫中已经第三日,如今还没接到任何消息,也不见正殿的那些人过来吩咐什么,想来宜儿与楚儿玉儿皆无事,应当还周旋自如。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安永昌沉着脸,时不时与许鹤来低语几句,孟国公与刑臻也时刻谨慎地注意着周围气氛,刑臻想到家中的孟凌与母亲,手心里蕴着一层冷汗。
几人之间互相传话,传到虞楚这边来。
“良太妃此刻在正殿中,正与那位和番人商议着什么。”
虞景咬着牙,与几人对视一眼。良太妃引狼入室,若是以圣人与家眷威胁他们的话,着实难办。
外邦人,只会弄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当然,若是良太妃没有心怀鬼胎,如今也不会这般。
他狠狠深呼吸一下,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正殿中,良太妃正与西云把酒言欢。
西云笑着看向良太妃,“小王便在这里预祝太妃娘娘心想事成,只是太妃与小王之间的约定,可别望了才是。”
良太妃笑吟吟,“自然,事成之后,接和番的那十二城,本宫拱手奉上。”
二人皆是笑着,又都转头吩咐身边婢子将蔺琛与西璃请来。
良太妃身边的婢子先是低声与她说了些什么,她微微蹙眉,“梁家起火无甚干系的人户,无妨。”
西云自然是耳尖地听到了,他心中一顿,暗暗想了想。
梁家好似是虞静珠的婆家
虽然把酒言欢时笑得无比自在,可二人撇过头的那一瞬间,眼中都浮现出冰冷漠然的神情。
良太妃想着不过与蔺尧差不多大的西云,心中有些不屑一顾。而西云想着这位深居宫中却野心颇大的太妃,更是有些轻蔑。
一个心中觉得对方眼界浅,只看上那区区边城。一个嘲笑对方太理所当然,引狼入室却分毫不自知。
都有着自己的心思。
片刻后,西璃被宫婢引着踏入正殿,而蔺琛也从正殿后侧无声走出。
良太妃立刻慈和一笑,“琛儿,快来见见西璃姑娘。圣上病重,你二哥又举兵造反,还好和番仗义相助,护住皇城。”
蔺琛垂首行礼,脸上划过一丝阴沉之色,再抬头时,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少年笑脸。
“真的吗,母亲,那我要替皇兄多谢和番了。”
原来如此,前世也是这般,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皇兄突然病重,二哥举兵至辽东自立为王,而太后与皇嫂忧心过度也纷纷病倒,母妃无可奈何,为了保全大蔺,只得亲自下令大义灭亲,追剿逆王蔺泽。
只是二哥似乎在辽东似乎得了当地大户相助,并未让母妃得逞。消息传过来后没过多久,他便听闻和番其实只是假意帮助大蔺,实则想要趁乱而入。而和番能这般畅通无阻,概因迎娶了西璃的三哥,宁王蔺尧的里应外合之下,祸及皇城。
良太妃伤心欲绝,但大义在前,只能狠下心来将二子蔺尧打成废王,圈禁宫中,不久后废王便薨逝殡天。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蔺琛挂着纯良笑脸,看着在西云面前分明笑得快意自在的良太妃,心里翻天倒海。
实则都是良太妃计划之中。
蔺琛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母妃良太妃为了大蔺,为了大义,一举舍掉了自己的两个子嗣,被百姓们称赞传颂不已。
谁能想到她这般狠心,其实早就计划好了两个子嗣的死期呢
在那之后,似乎平静了一段日子,皇位有缺,而能继位的人只剩他一个,他被良太妃与重臣推上龙椅,开始接管大蔺。
而后两三日,他就被冲进来的禁军砍了脑袋。
到重生后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做错了什么。
能使唤禁军的,除了皇宫内的人,便只有从良太妃手中逃脱的蔺泽。如此看来,应是蔺泽知晓了良太妃的野心后,举兵攻了回来,他这个皇位来得不正,自然首当其冲,被夺了性命。
蔺琛看着面前的良太妃,心中微讽。
难怪良太妃一个接一个地疯狂培养自己的儿子,原来是惦念着做皇太后呢。
只可惜,上辈子他被砍了脑袋,良太妃的下场只怕更加凄惨。
“琛儿,你觉得西璃姑娘如何,本宫有意将她指给你做正妻。”
蔺琛抬头,晃眼似乎瞧到西璃盯着西云的眼神中,似乎也流转过一瞬间的阴冷之色,但快得仿佛错觉一般,顷刻便无。
有点意思。
“儿臣悉听母妃安排。”
西璃同样也十分柔顺地行了个礼。
良太妃笑呵呵的,一副慈母做派,又叫蔺琛带着西璃四处熟悉熟悉。蔺琛应下,带着西璃走出正殿。
行走间似乎瞧见偏殿中沉默无言的朝臣们。
西璃和顺地在一旁,蔺琛说什么她应和什么。半点不多话,也半点不好奇。
蔺琛年纪比西璃小上几岁,虽然个头在同龄人里算得上挺拔,但走在西璃身边,个头差不太多,宛若姐弟一般。
少年郎君和美艳女子的搭配着实稀罕,四处宫人不由自主地多瞧了一眼。
二人渐渐走出了此处宫殿,西璃忽地开口。
“平时在宫中也极少见到晋王,晋王平日都在自己宫内温习课业么”
蔺琛脸上开朗笑容,嗓音清澈,“正是,母妃嘱咐我平日里要多花功夫在课业上,日后才好辅佐皇兄。”
那女人不过是想拘着他,不想让他知晓外界消息,又怕他和蔺泽蔺尧有了来往后一样不受控制罢了。前世他没发觉,如今再看,那般日子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母妃慈心,我自然要谨遵她的教诲。”
就是因为这女人这般,导致他上辈子除了学问甚高,不亚于蔺泽以外,对宫内宫外一切风声响动全然无知。说来可笑,被禁军砍了脑袋前那一瞬间,他才晓得宫中禁军是个什么模样。
就连这辈子,他也只有虞幼宜出嫁那日,和今日会见西璃,才得以走出宫殿一番。
“原来如此,晋王孝心,西璃佩服。”
西璃收回眼神,心里漠然,果真是个少年郎君,这般天真无知,活在良太妃的金丝雀笼中。
蔺琛挂着开朗笑容,心内无波无澜。果然是个外族女子,肖想着皇权富贵,全然不知内里凶险。
二人客气地穿过亭台阁楼,拐角处走来一队面无表情配着长刀的禁兵。蔺琛偶然一眼瞥过去,随后心里立刻紧了一下子。
一队人清一色的金明举甲,杏色内褂,明晃晃的金甲靴,带了龙纹的刀鞘,赤红色的穗子。
前世砍了他脑袋的禁军,也是这么一身行头。
西璃立刻察觉蔺琛神情有异,但她仍是柔顺模样,捻着悦耳声音开口。
“蔺国皇帝重病间,还是多亏太妃想了法子号令禁军,这才得以护卫皇城。”
蔺琛脸上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一副随意的态度开口。
“正是,只是二王兄也领军前去辽东,只怕兵力有所削减。”
西璃困惑的声音传至蔺琛耳中。
“二王兄,说得可是蔺国的庆王吗禁军只驻扎在皇城中行动,庆王领去的兵马是另外一支,皆着深青色胄甲,不能着杏黄色金甲的。”
西璃话音一落,随即便收回看向禁军的目光,悄悄瞥向蔺琛。
却正好撞见蔺琛紧盯着自己的双眸。
原本开朗天真的少年郎君,此刻瞳孔紧缩,眸中蕴着极度凌厉狠绝的神情,直直地盯着西璃。
西璃不由自主一愣,西云便已经算得上阴骘之人,但仍旧吓不到她去。可面前这个小郎君的眼神,却将她震慑住了一瞬间。
“你说的是真的么,金明举甲的兵马只固守皇城,不出城关”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汇报一下进度本文正文大概还有三万字左右,不出意外的话在星期六正文就完结啦
手动撒花g
正文完结后,芥子会写一下原主重生的幼年番外当然我们男女主也是有戏份滴,其余的或许会写一写景爹的番外,另外小天使们有想看的也请评论告诉芥子吧
九十万字,约莫五个月的时间,从春天写到了秋天,刚开始打开ord时,芥子真的没有想到会慢慢写了这么多,谢谢一直支持芥子的小天使这篇文是芥子的第一篇文,有许多不足之处,也要特别感谢在连载过程中认真撰写了许多评论的小天使们,帮助了芥子非常多
每次芥子灰心丧气或者写不动的时候,是小天使们的存在,给了芥子继续的动力呜呜呜呜呜
我会更加努力,慢慢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