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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屋中霎时静了一瞬,  半点声响也不曾再有。



    一支鸡距笔从桌案上滚了下去,虽有地衣在,  还是发出了声轻响。



    这一下声响,便打破了室内静谧。



    顾令颜原本带着笑的脸瞬间便冷了下来,神色也变得淡淡的“三哥,太子登门你不好不见,那我先走了。”



    “好,你去吧。”顾证点了点头。



    从顾证屋子里出来,一阵清风吹拂而来,虽不似冬日的阴冷刺骨,  然初春的料峭寒意,却还是令人一个激灵。



    庭前樟树抽了点嫩芽出来,一点点柔软绿色点缀在那,尤为夺目。



    顾令颜扯了扯身上的月白色团花纹披帛,心情颇好的往前走着。



    “趁着后日要去豫章郡公府上,咱们一块去一趟西市吧。”顾令颜转头对身畔的人说,  “我听人说起,  年后新来了些西域的胡商,有些小玩意还蛮有意思的。”



    底下小丫鬟昨日去外面采买了些颜料,  回来便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许久自己见到的。



    将一众人都给说得心驰神往,  就连顾令颜,  也跟着一块听了会。



    顾容华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蹦过一个小水坑,  猛地点头“好啊,还有南明阁新来了一位胡姬,生得漂亮不说,  胡旋舞也跳得好。”她悄悄凑近了些,  小声道,  “听说,连宫里的昭仪都想见见她呢。”



    顾令颜挑了挑眉,却是有些诧异。



    吴昭仪不是最厌恶这样的么



    宫里有几个地位妃嫔出身不好却生得艳丽,她曾在花园里听吴昭仪低声咒骂过。



    前几日上元,浔阳公主还曾约过顾令颜一块出去看灯会。顾家同吴昭仪的子女都不熟络,她本就没打算应下,先在旁边放了几日,而后杜夫人身子不大爽力,便更有了不必理会的缘由。



    “昭仪常在宫里,自然想见见宫外的人,听她说一些趣事。”顾令颜抿着唇笑了笑,“从前都是听贵妃爱这些,没想到吴昭仪竟也喜欢上了。”



    顾容华哼了一声,转而同她说自己院子里新来的小猫。



    “昨天就蹲在我门口,我一走过去,就扒着我的裙摆不放,硬是跟着我进去了。”



    “我让人给它拿了点东西,吃了一顿后,竟是赶也赶不走。”



    顾令颜弯了弯眼眸“那这也算是你同它的”



    话音未落,面前便陡得阴了一片。



    本该是刚过了午时,万里无云,日光烈烈的照下来,眼睛都要被晒得睁不开的。



    却突然间暗了一块,微寒的东风亦柔和了些。



    顾令颜抬眸看去,正正好对上那人如玉的眉眼,少了往日里的嚣张劲,却是从那双星眸里看出些许颓意。



    手垂在身侧,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有些无措。



    她躬身行了个礼,张了张口,到底发现自己没什么要说的话。



    “顾证可在屋里”那人沉声开口,声音也沙哑得很。



    顾令颜点了点头“在。”



    徐晏勉强扯动唇角笑了一下,又状似不经意的问她“上元那日,你是去东市还是西市玩了”



    上元之日,像他一样独自出去赏灯的人极少,坊巷里多是年轻男女结伴同游的。一年里拢共就这么几日可以不必宵禁的日子,便是许多小娘子私会情郎的日子。



    那日他本是在繁云楼里头等着顾令颜,正好从三楼隔间里出来透气,顺带看看她却瞧见了七公主同一青年进来。



    七公主想要一个花灯,众所周知,繁云楼最漂亮的那一类花灯都是不卖的。



    今年的比试是射艺。



    青年一箭便正中靶心,得了个挑选花灯的机会。



    那时他便想着,顾令颜会不会是同别人出来了,也是这样,有别人去替她赢来这个花灯。



    顾令颜直截了当的回“没出去,上元节就在家中。”



    徐晏眸子里一瞬间便亮起了道光,整张脸也显得有了些许的神采“是么。”似是对她说的,也似是在轻声喃喃自语。



    上元那日,只要一想到顾令颜或许是同旁人出来了,浑身便像被蚂蚁啃噬过一般,蚀骨的痛。



    可从前也是他先无故失约。



    到底是不甘心,也忍不住心口的那一阵阵的钻心之感。



    “殿下是要下去得一个花灯回来么”赵闻破天荒的有了回眼力见,兴致勃勃的问他。



    他那时没答话,却是径直下去挽弓搭箭。因到的早,花灯尚且还没被人给选光,一盏熟悉的灯便也映入了眼帘。



    是那盏兔子灯。



    她去年给他的那一盏兔子灯。



    后来被他挂在了书房里,充作灯具。



    没有半分犹豫的,他又选了那一盏兔子灯。



    “上元那日没见着你。”徐晏屏了几息,终是鼓足了些力气,眉眼间一片温和“我得了一盏花灯,东宫里没处可放,便想着送你。”



    “你一贯喜欢这些小玩意的。”



    这次,倒是难得的记住了点她的爱好。



    顾令颜却连眉毛都不曾挑动一下,只抬眸凝了他一眼“偌大的东宫,怎会放不下一盏花灯我屋子小,才放不下呢,殿下还是自个留着吧。”



    她拒绝的话毫不留情面,徐晏这次却没再多说,掩在衣袖下的那只手紧了紧,捏着薄薄的几层纸。默了片刻后,仍旧挂着三分笑“知道了。”



    “外面风大,你快回去吧。”



    徐晏往顾证屋子去了,顾令颜也没做丝毫停留,手里拿着炭已经快烧完的小手炉往回走。



    从前顾证跟太子的关系尚可。



    年纪差不多,且都是在京中长大的,虽非太子伴读,却常在校场碰上。或是一块打马球、去京郊纵马、围猎。



    如今算下来,已有几个月没怎么说过话。



    徐晏送了他一柄佩剑作为践行之礼,又从锦盒里抽出一把匕首“我母亲赠你的。”



    顾证只看了一眼,想起那张长弓上所刻的字来,便是一阵的心惊肉跳。勉强压下那阵紧张感,问“可又是贵妃珍藏了多年的爱物证并无功绩,受之有愧。”



    “不是。”徐晏摇了摇头,“你倒是想的挺好,是新制出来的。”



    顾证嗤笑了声,瞥开眸光后,紧抿着唇没再说话。



    徐晏也没在意,靠在椅背上,自个饮了半晌的茶。桌案上还摆着那副大漠孤烟的画,他只消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她的手笔。



    明明顾证也是擅丹青的,可他却是一眼便看了出来,是她所作。



    想来是趁着顾证临走前,要送他的东西。



    那幅墨梅图他今日也带来了,先前就拢在他袖子里,可刚才却莫名的,不敢拿出来。甚至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他画了半个月,却怕她连看一眼都不情愿。



    徐晏在那一点一点的轻品茶水,到了最后顾证都快不耐烦了,恨不能出声问他何时才能走。



    煎熬着等了良久,终于等到那人开口道“你们家这些年只有旁支和从前下属在军中,你虽有职位,可要是去了,没那么快能上手。”



    顾证心中自然知晓,只沉默着,没接他的话。



    徐晏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又道“趁着初春战事少,现在正是收拢势力的时候。武威郡有我的人,我回头给你份名单,你过去后可直接去寻。”



    到了这,顾证方才勉勉强强抬眸扫了他一眼,却只是垂眸看了眼手中茶盏,半晌方道“多谢殿下告知,只是殿下贵人事忙,我的这点子小事,就不劳烦殿下挂心了。”



    “守卫边疆,如何能是小事”徐晏淡声反问了句,又道,“你若是去了,可暂且同始罗小可汗避开些,他如今风头正盛,你且别触他锋芒。”



    顾证握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满满当当的茶水溅了一滴在手背上,他一开口便是要嘲讽“也是头一回听说,殿下竟也有要避开的人,看来这始罗小可汗,是位人物了”



    屋里响起不轻不重的一声,是徐晏将茶盏搁在案几上发出的声响。他转头觑了眼顾证,那双漆黑的瞳仁里,却是暗沉沉的一片。



    徐晏同他解释“不是我要避开他,是你要避开。始罗如今在突厥受可汗重任,又同你有世仇。”迎着顾证不解的目光,他身子向后仰了仰,问,“师傅没同你说过当年始罗的父亲,便是被师傅给一剑斩首。”



    顾审做了多年的太子太师,虽未授课,也不大管东宫的事,然徐晏叫习惯了,便懒怠改口。



    “是么”顾证挑了挑眉头,手指轻轻敲打在扶手上,却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祖父的确未曾告知,那便多谢殿下了。”



    又过了半晌,徐晏又瞥了眼案几上的画后,起身要走。



    顾证跟着出去送他,因顾审等人都在官署,便由着他将人一路送到了大门外,恭恭敬敬的候着人离去。



    他本也存了防着徐晏往青梧院去的心思,却见他半点往那边走的意思都没有,顺着路出了府,上马绝尘而去。



    见他如此,顾证心情倒是不错,甩了甩袖子也转身进门回屋。



    然而屋中案几上,却多了幅画。原本只放着顾令颜那幅河西图的,竟多了一幅墨梅图。



    “是三娘送过来的”顾证喊了个侍从问。



    侍从怔怔的,摇了摇头说“三娘没来过,刚才屋子里也没人。三郎一进来,这画便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