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越的客厅里放了钟表,秒针的滴答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这诡异的安静。
这试探,终归有尽头。
他照旧带着她去了上次那间客房。不是主卧,他也没有要留宿的打算。
黑色吊灯晕着一层薄雾初起的惺忪,和灵看着他绅士无比地为她把日常所需准备地一应俱全,甚至包括利于安眠的香薰。
“早点休息。”他说。
和灵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堵着他的路,他眼底似乎比那黑灯还要朦胧。
“牧总,您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少女褪去那小猫的外壳,只剩下锐利的爪牙。
牧越笑了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我对你家没多大意思。”
和灵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那是对你有意思。
少女今日穿着着吊带薄衫,外衣松松垮垮地落了一半,无发梢遮挡,雪白圆润的肩线露在空气中。
折腾了一晚上,似乎若隐若现地又不止是肩。
和灵靠近他,环住他的腰。
如愿以偿地听见他心跳,那是藏不住的本能。
“喜欢我却不接近我。”
只是短短几秒,牧越往后退开,“早点儿睡。”
和灵气笑了,那瞬间连她都要以为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她眼底满是质问。
“牧越,你在怕什么”
房间的光晕忽明忽暗,牧越有些心不在焉。
是啊,她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高中。
七中的文娱活动层出不穷,艺术节即将到来,除高三之外都需要参加表演结束集体歌唱赛,美名其曰增加集体荣誉感。
班主任通知完“这次要求全班都参加,不要给我偷跑啊”
这枯燥无聊的活动,底下怨声载道的。
梁乐驰也烦,非常羡慕牧越“真好,参加竞赛就有理由不去排练了。”
少年在刷题,一句话未言,显然也是烦躁的。
宋惟转着笔,“这表演有什么好玩儿的,不知道和灵去不去,这大小姐不是十项全能吗。”
和灵的家庭条件如此,从小才艺多多少少都有在培养。
“钢琴伴奏。”宋与墨说。
宋惟笑得不怀好意,“那她来,你这是去还是不去啊你这再不告白,艺术节之后怕又是一堆情敌。”
宋与墨笑着让他滚回去自习。
牧越的笔一顿,脑海里的答案变成了个“解”字。
梁乐驰看得意外“你不是直接公式答案吗,今天咋,学霸下凡体验人间疾苦了”
少年一言不发,阴沉着脸把卷子扔进抽屉里,仿佛是今天出门倒八辈子霉的火气都发出来了。
他不说话时本就让人害怕,更别提如此,梁乐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惟还在没完没了地说话“我都给你打听好了,高一排练教室在d201。晚上一起过去看”
宋与墨晚上要去竞赛,他随口问牧越去不去。
宋惟笑,“你见他除了赚钱和读书,什么时候做过别的事儿了更何况是还看美女排练。”
“”
晚自习的时间被空出来当艺术节的排练,学校处处都是热闹的氛围。
牧越没去排练,他得继续为生计奔波。他就在奶茶店柜台前,听着偷跑出来点外卖的学生说排练的趣事,又或是哪个班有美女帅哥,他们的脸上满是单纯和笑意,那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
他又想到了和灵。
好像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少年这词,总是用不完的精力,永远对生活的热爱,连她的画里都是张扬的青春。
“想什么呢”店长碰着他的手腕,“一晚上要走神几次想去我就放你一天假,去呗。”
牧越说不用。
“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可爱呢。要知道青春只有一次,错过了可没有机会。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呢。”
牧越低头做完那杯奶茶,青春
脑海里关于他青春的代名词竟然全都是她。
能不能不要想了
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会是她
店长关于青春的长篇大论还未完结,身边的少年忽然扯下围裙,身影如疾风似的跑开。
店长错愕不已“这是被鬼上身了八百年没看他这么着急过。”
“”
牧越来的时候全都被叫嚣着“想见她”的思绪占据着,等真正到了所谓d201的教室门口,他却没在往前迈一步。
是啊,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又能做什么呢。
d201的门紧紧地关着,甚至没有一丝光影从门缝泄出。他只能在门外隐约听着她和他们的欢声笑语,她优美动听的钢琴声。
我没有少年该有的朝气。
当我莽撞如此地跑来见你,似乎在来的途中,我已找到我丢失许久的少年模样。
这扇门开关与否,他已知晓答案。
无须与她进行多长久的寒暄闲话,静静地在无人处听一句她的声音,也很好。
门后的世界骤然打开,和灵从偷偷从门口出来,见到他的那瞬间吓了一大跳。
“好家伙,你在这儿当稻草人吗”
“”
和灵有些好笑,“怎么回事儿这位哥哥,明明是我被你吓到,你怎么反倒比我还紧张,我很吓人吗”
“”
他有很多话能说、想说,却在这瞬间变得空白。
和灵看着他慢慢红透的耳朵,没再逗他,指了指门内“要进去吗,他们还在排练。”
牧越“你呢”
“回去睡觉,他们唱的好难听。对了。”和灵从口袋拿出几张门票,“这是我们班的邀请函,送你。”
艺术节分好几场,为了避免人群错乱,每场活动都有对应的门票。每班数量有限,按情况分发,牧越没拿到。
和灵困得很,随便把票放到他手心里,“不要的话就送给朋友吧,我先走了。”
她给了他五张票。
他拿出一张进场见她,剩下的四张完好无损地放在“回忆”里。
距离歌友会开场还有半小时,牧越被竞赛老师拉着讲题,最后愣生生错过开场白,险些是被纪检部拦在门外。
他还没来得及往那边赶,听见有几位学生在说话。
“听说没有人把和灵表演的裙子划破了。”
“疯了吧哪个傻逼在今天搞事把和灵的裙子划了,如果不是她发现得早,那不是要裸着上台”
“那她现在怎么上台表演,这钢琴伴奏”
牧越眉头紧蹙,按照排位表上的时间,离他们开场表演不到半小时。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往离学校最近的商场买衣服,实际上他很少来这奢侈的地方,这儿的任何东西都超出他对性价比的衡量。
七中这私立学校,耳濡目染地浸泡早就对奢侈品牌不陌生。
他没管自己还没有着落的晚饭,用他能拿出最贵的价格,去买了一条在他世界已经是顶奢的连衣裙。
一路狂奔,不知怎的他想到宫崎骏电影里的那句话“如果是去见你我会用跑的”。
然而,休息室里没有他想象的乱成一锅粥,反而井井有条。
少女身上穿着白色缀着玫瑰的礼裙,像中世纪里贵族的公主,悠哉地坐在座位上化妆。
她身边是宋与墨,还有连衣裙的礼袋。
他们身上的礼服,是同情侣线的。
牧越忘记了,她是公主,身边有数不尽的骑士,还有一位熠熠生辉的王子。
“牧越你怎么在这儿”梁乐驰大声道。
“这什么裙子”宋惟好奇得很,把牌子念出来,“你该不会是来给和灵送礼服的吧还真是用不上,这便宜货她穿了会过敏吧”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
少年想外走。
他的十八岁,没有无坚不摧和无所不能,只有难堪的嘲笑和泥泞。
“宋惟,你他妈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闭上。”和灵很不耐烦,如果不是宋与墨的动作快一步,她已经把手里的粉饼砸过去了。
宋与墨低声说“别闹事。”
少年已经从休息室里出去了。
和灵更烦了,不顾身后人的阻挠,从门口追了出去。奈何这礼裙实在费劲儿,还有高跟鞋加持,她压根追不上人高腿长的少年。
她这一天的脾气确实不好。
“诶你站着再走我就摔倒了啊真摔倒了呜呜呜疼。”
“”
后面是一点摔倒的声音都没有,但他还是停下步伐。
和灵总算能追上他,她被气得脸颊有些红,“裙子是买给我的”
牧越眼神闪躲,低喃道“但是”
但是你有更好的。
“很多话,要当事人跟你说才作数,明白吗”和灵接过他手上的礼品袋,“谢谢,我很喜欢。”
牧越怔愣着。
“我真没那么金贵,你也不需要”小姑娘似乎是怕伤到他的自尊心,犹豫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会好的,真的会好的,等长大就好了。”
会好的。
即便牧越知道,她对他的好,仅只是出于善意。
可她一句话,依旧能将他从黑暗拽入光明。
“那晚上我们班庆功吃烧烤,你来吗”和灵笑着把他给的裙子晃了晃,“大功臣必须得来。”
原则上,牧越最厌烦去人多的地方,他厌恶至极他们的人情往来和没完没了的对话。
而和灵,永远在他的原则之上。
“好。”他说。
那天和灵没穿那件他都看不出标价几许的昂贵高定,她穿着他买的裙子,他买大了,其实她是用夹子别着穿的。
他们班的班主任似乎怕和灵夺走班级光彩,她弹钢琴的地方没有打追光灯,他却一直不由自主地看着她。
比往常的每一次都要来得直白、露骨。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不用担心,这点小心思被察觉。
他才可以跟所有人一样,公平的望着在发光的她。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人见证过。
他光明正大喜欢着她。
牧越一直都知道,她一句话,不止能将她从黑暗带入光明。
反之,亦能。
他真的很喜欢艺术节的那天,他喜欢的女孩儿赢得满堂喝彩,搜寻着他的位置,对他微笑。
很短,很短的一瞬。
他也很讨厌艺术节的那天宋与墨跟她告白了。
在那烟火缭绕的烧烤摊里,宋与墨蒙着她的眼睛,为她准备了一场绚烂盛大的烟花,为她准备了数不过来的星星灯,据说在和灵的方向看,那是她的名字。
那时满天都是起哄的欢呼和尖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们将少年时期的肆意轻狂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很相配。
在万众瞩目下,和灵点头答应了。
烧烤摊边上,有人在用手机播放ean的富士山下,歌词的每一个字都刺进他的心里,像一柄凶悍的刀。
“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夜空中的烟火灿烂盛大,而星子全在她的眼眸里。
她跟宋与墨在少年们闹腾的祝福下笑闹。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而他。
他在那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看着她和别人轰轰烈烈的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点到书名了。
s
明天双更我加节奏好吗飞快实在等不了就囤两天非常蟹蟹
注
1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你,我只知道如果是去见你我会用跑的宫崎峻悬崖上的金鱼姬
2歌词来源富士山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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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璇爱彭晔一万年5瓶;御你奶茶、司马小白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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