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只是望着司雷,她陷入沉思,像是没有听见安娜的调侃。此刻她忽然想起另一张熟悉的脸,一种隐隐的刺痛又浮现在胸口。
一个好人,一个勇敢的人。
为什么总是选错自己的位置
塔西娅与菲利普迟迟没有回来,费昂斯与亚当斯又一同出去找她要知道菲利普作为一个潜在的投票人,他缺席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演讲者注定会少一票,这是不可接受的。
大约又过去了十来分钟,四个人重返餐厅。塔西娅始终望着地面,她跟随着菲利普回到观众席,每当有好事者朝她看去,就会被菲利普瞪回去。
费昂斯吹了声口哨,站去了演讲台的位置。
众人安静下来,竞选继续,只是费昂斯满口的官样文章听得许多人都打起了呵欠。
“以前也有人说过我在戏剧故事上缺乏审美直觉。”
赫斯塔突然开口,在一片略显疲乏的脸孔中,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很早以前,我的一个朋友。”
安娜侧目。
“她很喜欢戏剧还有文学,还有音乐,那些交错的故事让她着迷,”赫斯塔望着前方,“但我始终不能理解,我几乎没有被那些故事抓住过。”
“不奇怪,”安娜笑了笑,“你看起来就是很少去剧院的人。”
“她给我讲过一种传统的悲剧结构,大抵是说存在着一个悲惨的终局,主人公对此隐有预感,但她不信,她挣扎,她抗争,直到她亲手翻开命运的终章,才终于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会知道这个结局在故事的开篇就已经写好,而她所做出的每一次努力,除了把故事推得离结局更近,再也没有别的价值。
“我说怎么会有人花钱去剧场看这种东西,她说这是悲剧快感,我说这算什么快感,她说目睹一个理想人物一步步走向命运总是更能激起一个人心中的同情和义愤不是原话,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不错,悬念和遗恨剧作家的两宝。”
“很美吗”
“当然,”安娜轻声道,“人的审美追求往往在悲剧故事里展现到极致”
“但我发现它有个前提。”
“什么呢”
“这个悲剧必须落在除我以外的任何人身上,因为,大家好像都比较喜欢也只能鉴赏别人的痛苦。”
赫斯塔慢慢看向安娜。
“你现在,是想在司雷身上看这个”
安娜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她微微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费昂斯的演讲结束了,他又臭又长的稿子令人昏昏欲睡,以至于时间刚满十五分钟,伯恩哈德就毫不留情地起身轰人。
“好的,接下来是最后一位,”伯恩哈德叉着腰宣布,“勒内布隆博。”
勒内松了松肩膀,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步履稳健地走到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此刻,勒内感到自己胜算很大,因为四场发言听下来,他发现也就只有一个亚当斯可堪一驳,而且,亚当斯搞错了一个基本问题现在不是一个普通的内部竞选,所有人都置身于一个危机四伏的游轮,一味表现自身的“可靠性”是最无用的。
因为一个混乱不堪的局面只会呼唤强人领袖,在这里,任何市民的美德都不再起作用这些平时追随在罗博格里耶附近的人大概都活得太好了,以至于连基本的求生直觉都丧失了。
这么几个人里,只有司雷一开始有点这个苗头,不过她过短的演讲时间和一塌糊涂的发言节奏注定了她的落败,谁让她抽中了首个发言的顺序了只能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勒内清了清嗓子。
“那么,女士们,先生们”
“等一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已经累了,剩下的时间就暂时交给我吧。”
勒内抬起头,黎各正推着赫斯塔慢慢走向台前。
“您”勒内愣住,“这是要”
“有话筒吗。”赫斯塔的声音又轻了起来,才出口的那句话已经震得她胸口发疼,黎各指了指勒内身后的黑色话筒这东西戈培林早备下了,只不过餐厅里人数不多,此前根本没有人用。
勒内回过身,将话筒打开,递到赫斯塔手边。
赫斯塔没有接,只是低声道“再抬起来一些。”
勒内连忙将话筒递到赫斯塔嘴边。
“我来给你们一个建议,”赫斯塔的声音有些沙哑,“今天的五人选举轮后,把指南,交给我。”
尽管此刻她坐在轮椅上的姿势显得有些虚弱,但那双眼睛却始终带着威严,她缓慢的语气,微沉的嘴角,令所有人都瞬间回忆起一个事实这是个与螯合物有过正面遭遇的水银针。
不同于千叶和黎各,赫斯塔的手上有正经船卡。
“等等,”伯恩哈德皱眉上前,“你不能就这样”
黎各再次往伯恩哈德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不合规矩”伯恩哈德停下了脚步,但还是接着嚷嚷,“如果她也想做裁定者,那一开始就应该举手,现在突然跑出来打断别人的演讲”
勒内适时抬起另一只没有拿话筒的手,“我没关系的。”
在这嘈杂的对话声中,赫斯塔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司雷。司雷显然没有料到赫斯塔会突然加入在此之前,她和黎各两个人几乎都不怎么露面,几次碰头会也只是恰好赶上了用餐时间更何况昨晚赫斯塔还在强调这艘船上有些人是该死的。
我有这个责任,你本来也有,但你没有承担。
你选择了逃避,用一种正确的姿态。
突然间,司雷打了个寒战,就连望向赫斯塔的目光也从最初的惊讶变为了警惕赫斯塔为什么要来竞选这个裁定者的位置她真的是来救人的吗还是说
“简,你”
赫斯塔已经收回了目光,她冷眼望向眼前众人。
“接下来,我来说说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