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出外这一个多月实在憋屈。
去的路上被桑弘羊针对, 在淮南王封国受了淮南王一肚子气,兼程赶回了京虽受了褒奖,但却觉得自己身处一场大戏中莫名做了丑角。
最关键他连这个角色是什么时候、怎么样交给自己的都想不明白。
受到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 神情自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登门拜访曹盈时, 平阳侯府的守卫几乎没认出从前经常来的他, 还是辨认了服饰才确定这个黑瘦如焦柴的人是李敢, 让开了道路。
李敢便循着记忆往曹盈的住处去。
近来京中未有大事发生, 天儿又渐炎热,曹盈没怎么外出,此刻正在府上。
只是久未歇息下来的曹襄今日也同在她的住处,似有桩压在心上的的难事斟酌将说。
他握着茶盏, 凝视沉在盏底的点点茶沫和自己被水面扭曲了的倒影, 垂眸沉默着。
曹盈也不催促他说, 奉了茶与糕点后就自执了竹简看,让兄长可以在安静中度过一小段难得的休憩时光。
按她所想, 兄长能来寻自己帮忙, 应是确无路可走了,他承了那么多压力,自己不该再迫他开口。
只等他自己说就是。
“母亲昨日唤我过去了一趟, 谈了有关我的事。”
意识到盏中茶都凉了,时间不可白白荒废, 曹襄终于是猛吸出一口气, 将茶盏搁置, 把自己的苦恼倾吐了出来。
“什么事”见他已愿意与自己交流了, 本就在偷偷观他神情的曹盈将竹简合上,作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我的婚事。”曹襄拧紧了眉头眉,虽讲明有关的是婚事, 却不太好意思说平阳公主为他挑的人选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意识到要和比自己还小的妹妹一起烦恼婚事有些丢脸,曹襄脸上露出了些赧红,甚至有了就此打住不说的想法。
可如今能听他一诉苦恼的也只有曹盈了,再度陷入沉默的曹襄又犹豫了起来。
“母亲想让你与玥儿订亲”他未说,曹盈却是脱口问出。
这使得曹襄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已知道了”
“唔,半是推断出的。”曹盈不好说自己是如何未卜先知的,只得错开眼神,撒了个小谎掩饰了过去“咱们家和卫娘娘家关系好。”
曹襄却叹了口气认可了曹盈的说法,道“许是确有卫娘娘的因素在,但更多应是舅舅的意愿。”
他也不是从前那个混不懂事的小子了,晓得母亲敢提出订亲刘玥,必是已与舅舅商议过了的。
甚至结合上次舅舅想要为卫娘娘加强后台的事,说不定这事还有可能是舅舅主动提出来的。
母亲口称与自己商议,问自己的意见,但如果真的是舅舅有意让自己与刘玥结亲,这事可能根本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那哥哥是不想娶玥儿吗”见他面色沉郁,曹盈柔声问道“或是你已有合心意的女子”
“我每天忙得连见你与娘亲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多出个心上人。”
曹襄先否了曹盈后一个问题,然后顿了一下才道“至于玥儿,我与她不那么相熟,说不上她的好,也说不上她的不好。我只觉得性格可能不那么合拍,忧心如果真的成婚,从前一点兄妹情分也全成怨愤。”
如果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成婚对象,只要是个明事理的,曹襄或许为着家族也就直接听平阳公主和刘彻的安排了。
如果能恩爱自然最好,即便不能,至少婚后也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地过日子。
但是曹襄是知道刘玥性格的,甚至也凑巧听到过刘玥对婚姻的看法。
她是刘彻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天生就有嚣张的资本,合该对自己的婚配也有发言权和高要求。
虽受卫子夫的教导,她不至过分到要求自己的丈夫低至尘埃里去,但是夫妻相爱这一条是她要求的底线。
曹襄听到的那一次,也就是她自言她就是一团火,要么成为爱人所执明炬,共行前路,要么就与怨偶共焚为烬,同陷黑暗之中。
那时作为表兄的曹襄还颇为欣赏刘玥的直率和骨气,但眼下即将升任为婚约者的曹襄却只觉得忐忑。
自己真的能达到刘玥的要求吗
曹盈看得出兄长的忐忑并不是出于他对刘玥的不认同,犹豫一会儿道“既然哥哥你忧心,不如直接与玥儿见面说明白。”
“我与她见面有什么用处,她年龄小又经事不多,如果因不愿和舅舅闹起来,怕不是还需受罚,那不如我来承罪责。”
曹襄没理解曹盈的意思,拒绝了。
“玥儿倒也不是个完全不知事的,哥哥别小瞧她了。”
曹盈柔声为刘玥说了句话“就算她真的不愿意,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刘玥聪明,只是受宫中教育与自己等人不同,不需操心人情世故,所以许多时候看着让人觉得是孩子气的直率。
其实也就是所持理念不一样,成长宫中,刘玥不可能不明白她父皇底线在哪里的,不至于去落刘彻的脸。
只是此刻曹盈不知这一世到底因自己重生有了多大的不同,也就不敢断定曹襄和刘玥日后会相爱。
因此她只能向曹襄道“即便要拒了这婚约,也不当是你单方面去拒,总需你与玥儿见面商量,再与母亲、舅舅说的。”
做父母的,即便考虑了诸多因素觉着两个小辈合适在一起,但如果他们真的强烈反对,应也会重新考量的。
曹襄仍犹豫没法定夺。
曹盈便以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如今还没有完全定下的时候,你与玥儿如果要拒绝,娘亲和舅舅也容易同意。等舅舅下了旨意,那就真的没有半点斡旋余地了。”
细思之后,曹襄也不得不承认曹盈说的没错,只得又托妹妹邀刘玥来府上一趟详谈。
“好,我一会儿去遣人去邀,就定在明日吧。”越早商量好,就能越早拿定主意。
勉强算是拿了主意,曹襄愁苦稍散,一直绷直的背放松了些,向后一靠靠在了椅背上,像是舒了一口气又像是完全脱力了。
曹盈见他劳累的模样颇心疼,便站起身替他捏了捏肩,只觉得他肩胛几乎硬成一块,她根本就使不上力捏不动。
“我知道族中的事不是我出面能解决的,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哥哥一定要告诉我。”曹盈只得改捏为捶,试图舒缓他的疲惫。
“还好,如今事都步上正轨,按部就班地按爹爹生前的安排走,也只是让我苦一苦,我现在也算撑过来了。”
曹襄为着苦恼的婚事将今天的事宜都已提前部署下去了。
眼下不急着离开,他就和妹妹说了会儿话,关切她近日身体如何。
曹盈正怜兄长辛劳,哪可能再拿自己的事让他更添忧心,且她不过是季节交替引发的疼痛反复,也没必要说,便只道是一切都好。
“我有周先生和戴雪照顾着,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哥哥你,如今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了,眼下也青着,是否都不曾好好进食入睡”
曹襄瘦了不少,现在脸部轮廓分明,少了从前孩童的可爱,更显出少年的清俊感。
他眉眼都继了平阳公主的富贵艳丽,瘦下来后富贵气一减,气质上倒是与曹寿越来越像了。
配上这几年养出的族长威严,出了门也是能叫同龄男儿皆弱三分的贵公子。
如非他没时间也没精力放在爱情上,许是凭着这副模样就博些少女芳心。
只曹盈作为妹妹,看着只恼他瘦的多了。
曹襄已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了,但见自己映在妹妹秋水瞳中的身影就一阵心虚,连善意让她安心的谎言都说不出。
他只得蹩脚地为自己解释说忙起来偶尔会忘了进食的时辰。
至于如今每日睡眠不足三个时辰的事,他就完全不敢叫妹妹知道了,只祈祷着妹妹不要追问下去。
可曹盈一听就知道他有所隐瞒,秀眉蹙起就要再问。
好在是有人来打断了兄妹俩的谈话,让曹襄脱出了被盘问的境地。
李敢风风火火闯进来,因口干舌燥,轻车熟路地拿了方才曹襄未动过的茶水,一口便饮尽了。
然后他气鼓鼓地坐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让未第一时间认出他的兄妹俩都看愣住了。
曹襄确实久未见他,愣后也没辨出他是谁,刚要开口问,就听妹妹试探性唤了句“李敢”
他有些不敢信,虽知道李敢在军营操练风吹日晒会黑会瘦,但眼前人变化也太大了吧。
“你这是去烧了几个月炭吧”
曹襄与李敢关系不错,从五官辨认出是自己的好友,便没忍住损了他一句。
“你才去烧炭了呢,几个月没见你的影儿了,见了也没句好话,你快闭上嘴吧”李敢一肚子火,憋不住就又怼了回去。
“哥哥,李敢是去忙舅舅交代的活儿了。”曹盈告知了曹襄情况,又奇怪地问李敢道“怎么火气这么大,这次任务不顺”
“顺倒是顺得很,我刚去宫里领了赏。”
对着曹盈,李敢就又柔和了口吻“只是气没少受,还弄得我现在都不明白那姓桑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懂了,这是来求我妹妹帮你析解了。”曹襄听没出大事只是李敢受了苦有些幸灾乐祸,兴致勃勃听着。
李敢翻了个白眼,但被曹襄说中了心思也没法反驳,便只能捏着鼻子将这一次任务的实情夹杂着抱怨一并说了出来。
“我去的时候对那姓桑的真的是百般忍让他不肯罢休,如今回来他倒是主动道歉了,我却觉得仍不对劲,他这是怕我爹找他算账”
这是李敢唯一有可能想出来的原因,但又不那么说得通。
曹盈原本听着桑弘羊那些磨人的举动也有点忍不住笑,但等听完在淮南王封国发生的莫名其妙事迹和回来后桑弘羊及刘彻的态度,这点笑意就消失了。
“这件事你还是听桑弘羊的,不要去探听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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