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带人住在客栈里, 倒也没准备完全不管桑弘羊。
只是他这一路被桑弘羊为难得心中膈应,再要直接去问询桑弘羊的情况,就显得是他自己贱地去讨好他了。
不如再等等。
按他所料, 淮南王怀不臣之心, 桑弘羊又无什么大背景, 不可能让淮南王给面子, 这一次朝廷想要顺当推行计划是难上加难。
倒是自己凭着父亲的余荫应能得些礼遇, 说不定可以帮上桑弘羊的忙。
怀着一点等桑弘羊来求自己的小心思,李敢一直赌气没遣人去淮南王府探听桑弘羊的近况。
这在淮南王看来就是真的完全不管桑弘羊的死活了。
买通的几个人都已经向自己报了路途上李敢险些对桑弘羊大打出手的情状。
虽隔得远这几个人并不清楚上司间起的到底是什么矛盾,但是李敢对桑弘羊的厌恶之情从来也没藏过。
再加上桑弘羊对谁都是一副笑面盈盈的模样,李敢因着骨子里的贵气傲慢许多, 形容时自然也就成了桑弘羊被李敢为难。
这让淮南王心中对桑弘羊所说阴谋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
毕竟桑弘羊可能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 李敢却不顾是个才十四的少年郎。
李敢背靠李家, 在京都可以说是养尊处优成长起来,没那么深的心机, 总不能是故意做戏的。
再度接见桑弘羊时, 他垂头拱手相谢,甚至开始口称先生“多亏了先生识破毒计,否则这一次孤当真要被朝廷里的小人暗害了。”
桑弘羊暗笑李敢果然是个喜欢较真的性格, 明明什么也不知偏巧妙配合了自己。
但是面上他却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那些小人妄图构陷王爷,多亏王爷福源深, 才叫我发现端倪。”
淮南王如今越瞧桑弘羊越觉得他合自己心意, 一对比自己所养的谋臣, 更觉出还是桑弘羊的能力强。
甚至情绪冲动下, 他直接向桑弘羊道“如果先生返京仍被针对,可以自请来孤封国任职,孤一定好生待先生。”
桑弘羊一梗, 装出来的痛心都停滞在了脸上,没想到自己做戏竟然真能让淮南王认可自己,一时失语。
不过他到底心理素质强,立刻就把这种吃惊呆愣装成了受宠若惊。
他知晓直接拒绝怕是会让淮南王觉出奇怪,因此故意装出神情有所动摇地向淮南王说出难处。
“我当然愿意为王爷效力,只是怕旁人认为是我与王爷有所勾结,连带这一次王爷衷心向朝廷也被认为是做假戏。”
淮南王心理咯噔一下,确实如他所说,刘彻这次的计划只是百密一疏被自己抓住了机会。
这种摆不上台面的计划只要不被明面拆破,即便刘彻怀疑是走漏消息导致计划失败,也没有说辞问罪。
且桑弘羊为了他自己的性命回去后一定是会守口如瓶,不承认与自己合谋。
但是如果自己再讨了他来,说不准朝廷那边又要纷言自己从前的行径不忠,这一次也只是伪作忠良。
那他岂不是割了肉还讨不了好
他用强硬的态度将朝廷的政策以最快的速度在自己封国推广开,失了许多来钱的途径,作为推广计划的第一个封国总需些朝廷的嘉奖吧。
一个桑弘羊可抵不上被嘉奖为表率的分量。
淮南王稍加权衡自己便有了结论,便顺着桑弘羊的推辞又夸了他几句,没再提讨他来的事。
桑弘羊越听越想发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与淮南王继续宾尽主欢,互相虚与委蛇了一阵。
原本计划推进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无法见成效的,桑弘羊的职责也是要督工。
但淮南王怕夜长梦多,李敢会找上门来,急切安排了人手送桑弘羊回京。
桑弘羊没有可拒绝的理由,也不大想拒绝。
他只是摸了摸鼻子,难得对被自己利用到现在的李敢起了些愧疚心,想象着到时候李敢找不着自己人,揣着担忧颓唐回京的样子,良心有点痛。
不过他的良心比较麻木,痛一会儿就将李敢的事抛在了脑后,只想着自己这次完美完成任务会被刘彻赞许,便心中愉悦。
趁着夜色,他被淮南王所派护卫护着,兼程返京。
他离开淮南王府的第六天,李敢终于坐不住了。
担心自己要保护的使者出现意外,他放下面子主动来寻桑弘羊了。
但是心中恼恨他参与阴谋害自己的淮南王并不想见他,将他晾在自己府外大半个时辰。
晾得他耐心告竭想要直接砸门进去了,淮南王才怀着嘲讽的心思接见了他。
李敢刚想问桑弘羊在哪儿,淮南王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冷嘲热讽,几将李敢砸懵了。
懵过之后就是愤怒了。
他以为桑弘羊是真被淮南王如何了,当即也顾不得与桑弘羊的私怨,直接出鞘了腰际别着的长剑要淮南王交人。
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他现在身在淮南王的地盘。
剑方出鞘,早有准备的持戈王府护卫们便围拢了上来,将他和几个亲随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敢倒没有什么畏惧的感觉,他很容易情绪化,一旦上头了便连死都不怕。
况且只一回想自己肩圣明,是代表刘彻,更是无所畏惧。
当即他就挥剑挑开了落在自己眼前的长戈,怒道“王爷胆大妄为,竟扣押陛下遣派的使者,还要与我刀戈相向,难不成是想要造反”
淮南王眼皮狠狠地跳了跳,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造反”两个字,对李敢的恨意也拔高到了顶点。
在他看来,李敢就是已经计划失败了,又想要换个方式将造反的罪名栽在自己头上。
淮南王也不想与李敢废话什么了,只痛骂道“孤看虎父无犬子这句话也不能全算数,李大将军光明磊落,偏有你这么个败坏家门的阴险小儿”
然后他不等李敢反应,就着人将他捉了丢出了府“你尽回京去报吧,孤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说孤谋反”
李敢大怒下都要和淮南王拼出见血才肯罢休了,被自己母亲指派的老奴牢牢抱住说还需回京禀陛下,这才冷静了些。
在淮南王冰冷的目光和一众护卫的警惕中,他不甘心地将剑收了起来,撂下一句“你等着”的狠话,便气冲冲离了王府。
看情况也知道桑弘羊他是带不走了,只能赶紧赶回长安报了刘彻,才有可能把桑弘羊从淮南王手上救出来。
大恩怨面前,李敢也顾不得曾经和桑弘羊的小摩擦了,只想着保住使者的性命,证实淮南王的违逆罪行。
为此他披星戴月地赶回京城,几乎不眠不休,整个人都黑瘦了一圈,面如菜色。
望见长安宏伟城墙时,李敢的心这才算是落在实处了。
但是当他真的走到城门时,这段时日一直堆积在心中,越垒越高的愤怒却如山洪般全泄了。
望着一个自己以为最不可能出现在京城的人,他表情都空白了“桑弘羊,你怎么在这儿”
这几日李敢夜夜噩梦桑弘羊在淮南王府受苛待甚至已经被杀死了,结果眼前这个人看着清雅依旧,笑脸仍让人觉得欠揍,眼瞧着还白胖了些。
不过这一次桑弘羊没有再说话激他,而是弓腰温言道“辛苦李小将军这一路了,这次使命完成得很成功,陛下正在宫中等着你呢。”
李敢试图问出在淮南王封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和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是桑弘羊做太多解释,只是说都多亏了刘彻的谋划,他只是执行者。
李敢也不完全是个傻子,听他说起刘彻便晓得估计有需保密的内容,不便在这人来人往处多说。
于是他合上了嘴,叫老奴带着人回府去,自己则跟在了桑弘羊身后往宫中去见刘彻。
这一次桑弘羊说起话来就不再刺得他肺疼了。
反而感觉得出他颇通人心,甚至叫对他心有偏见的李敢都如沐春风。
李敢都怀疑是不是有人找了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将桑弘羊替换了,否则一个人的性格前后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入宫后刘彻自然对李敢好一番褒奖,称这一次桑弘羊能够顺利完成使命平安归来,有李敢很大一份功劳。
“但陛下,我其实什么也没做。”李敢听得脸红,稍回忆一下自己所作所为,似乎只是闯了一次淮南王府又被灰溜溜赶了出来,便不敢居功。
“你这便谦虚了。”刘彻笑容更大了些“桑弘羊都与我说了,你与他配合无间演了一出戏,这才叫淮南王完全遵旨意而为。”
李敢更摸不着头脑了。
刚想继续推脱,却又被桑弘羊打断了“还说呢,多亏李小将军演技精湛,那淮南王老狐狸似的原是不信我的,去李小将军那里探听一趟,这才完全相信了。”
他自来熟地压下李敢的头让他受赏,李敢也不好在刘彻面前再三推脱了,便只能得了钱财封赏。
出了刘彻的书房,李敢追上桑弘羊的脚步,想要将事情问个明白。
桑弘羊见他执着,便也没完全瞒他还向他道了个歉“小将军只需知晓我故意激怒你都是计划一环,至于计划本身,已经完成就该封存,小将军还是别再问了的好。”
李敢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但桑弘羊却让他自己去悟,他便只能这么混沌带着赏赐回了家,倒是又被父母一顿夸。
将他预备说的疑惑又给堵了回去。
细思还能向谁倾吐这些困惑,李敢冲澡换了身衣服,便往平阳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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