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初登基那会儿就已经对刘陵心有恶感。
只是以他的身份, 还真不好去认真对付刘陵。
毕竟刘陵与朝臣勾结时,对外的说辞都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
可明白人都不会信这一套。
哪怕是真与她缠绵的朝臣,看重的也不是她的皮相, 而是她淮南王之女的身份。
当然, 她美艳的外表和玲珑的个性也确实了一定的助力。
但随着岁月推移, 淮南王早已不是传闻中那个皇位候选, 刘陵也已红颜老去, 不再能搅动风云。
偏田蚡仍不离不弃将她养在府邸中,对她的要求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就说不过去了。
说不过去就代表还有未知的原因。
而世间事说来说去,无非是以利相诱, 以势相逼, 以情相动, 以柄相胁。
前三者刘彻都已排除,剩下的第四点必然就是真相刘陵拿捏着田蚡的把柄。
不过因着刘陵深居在田蚡宅邸, 刘彻没有花费大心力去调查, 以免坏了和舅舅的一点情分。
毕竟自家舅舅颇知情识趣地没再挡自己的道儿,刘彻没有必要过于深究田蚡到底是什么把柄被拿捏了。
然而纸包不住火,他终归还是知道了。
在长子刘据出生不久后, 曹盈就将事由告诉了他,证据也一并到了他的手上。
“盈盈 盈盈又是如何知晓的”
刘彻未立刻问罪, 田蚡倒是也回过味来, 晓得刘彻并不是要与自己算账了。
毕竟刘彻早已拿捏了证据, 如果想要对付自己, 早就可以动手了。
“刘陵那蠢笨女人当初邀淮南王与你谋事的时候,身边竟然一堆奉茶侍候的仆从,知情者众, 哪里守得住消息。”
刘彻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对刘陵并淮南王愚笨的嘲讽。
合伙谋逆这样的大事竟然都能叫外人在场。
旁听了的聪明人明白知晓这样的隐秘是足够让自己被灭口的,在失去性命之前先行逃走,寻可靠之人藏匿起来了。
当时不惧田蚡、愿意收留这个知情人的就是魏其侯窦婴的手下灌夫。
“窦婴虽然与你不合,但到底没有结死仇,所以他就把人和证据都带去给盈盈了,让盈盈决定如何做。”刘彻说起曹盈忽地生出了几分无奈。
窦婴这个做法倒是聪明,由他来告诉刘彻,实质就是状告田蚡谋逆,刘彻一旦彻查,必然会得罪王太后。
但如果明明知情却不报上去,一旦事发了追究起来,发现他也是知情人,说不定还要将他也算在谋逆参与者中。
于是他将这件事整个托付给曹盈,到底是国事还是家事,就看曹盈的话术和刘彻的想法。
只不过窦婴实际在成为少府后,即元光三年,就已经将证据交给了曹盈。
那时他因密旨之事已经全然信任了曹盈,自然将另一份隐秘也就一同交予曹盈处理了。
曹盈知晓后震惊了一阵,稍加思索竟是将事儿一压压了四年。
一直拖到刘据出生后,她才与刘彻约了时间,将田蚡被刘陵胁迫做事的缘由全告知刘彻。
因为他算准了只有这时候说出来,刘彻的怒气是最低的而她也确实算对了。
即便在讲述时曹盈已经极尽所能更改修辞,也改变不了田蚡曾经和淮南王图谋刘彻身后事的事实。
田蚡为了讨好淮南王,甚至信口胡说淮南王在刘彻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凭贤明和血统高贵,最适宜登上皇位。
这话几乎全踩在了刘彻的痛点上,自然引发了他的雷霆之怒。
尤其是田蚡话中所蕴含义是指刘彻将来也不会有继承人,甚至他本人都可能比淮南王这个老人要早逝。
几乎可以说是在诅咒了。
好在如今的刘彻把控住了这个帝国,继承人刘据也出生了,刘彻本人的身子更是健康得很。
田蚡所说的事,没有一件有发展出来的趋向。
所以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极怒下令人立刻将田蚡揪来,而是听进去了曹盈的对自己说的话,将这件事同样压了下来。
“盈盈倒是清楚朕的脾性,若换做是据儿出生前,朕怕是不顾母后的脸面也要杀你。”
刘彻俯视着田蚡,眼微微眯起,当真是透露出了几分压抑的杀气。
这杀意稍纵即逝,却仍是吓得田蚡跪倒在地,瑟瑟告饶。
他当时被刘陵的言语并美色迷昏了头,竟然听信了,去与有夺帝之心的淮南王共谋。
当然,即便是已经晕三倒四。亲疏之分他还是知晓的。
淮南王妄图成皇,他可并不帮他图谋夺走自家外甥的皇位。
那时的他也只不过是因为朝局被太皇太后把控,臣子间都在风传这位老太太对刘彻的不满和对淮南王的赞许,
所以他才琢磨着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也是想着为妹妹和外甥留一条路。
一旦太皇太后真的将刘彻废掉,有他和下一任帝王保持良好的关系,他们一家子不至下场太惨。
如果刘彻没有被废,他也不可能倒向其他人,和淮南王说的这番话自然不算数。
然而结果证明只是他天真了。
收到淮南王的财物馈赠,他就被拖上淮南王那艘随时会沉的船。
那些信件往来更是让他没有辩驳的余地。
甚至他还因为对方拿捏的把柄,不得不帮着刘陵行事。
最后还是被刘彻发现了。
“那陛下如今预备论罪臣下”他匍匐于地上身子颤抖,声音透着极度的不安,却又像是终于落到了实处。
苍苍白发乱从他的帽下散出,让原本还态度冷硬的刘彻神情稍松缓。
他记起年幼时自己曾趴在这个人的肩头,抓着他的发骑大马,那时带了些痞气的青年发乌如墨,未有半缕雪色。
在他还懵懂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舅舅这个词在他生活中占据的时间都远大过他的父皇。
食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刘彻没有再以势威逼这个曾与自己异常亲昵的老人,而是将他早已决定了的判决说了出来“朕不予你惩处,宽恕你。”
田蚡原本正等着刘彻给一个罪名处罚,哪晓得刘彻竟说出这样的话,让他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刘彻的方向。
他曾日夜担忧自己与淮南王的勾当被刘彻所知的后果,此刻听了刘彻的话,心中滋味一时难以言明。
既有长年负累一朝放下的轻松,又觉得被刘彻这么轻巧放过,实在是不真切。
自己这个外甥情感单薄,只对被他认定的自己人会有些温情,而自己与淮南王图谋,等同是主动背叛,怎么可能还有好下场
田蚡想不明白,也就干脆不想了,只接受这份如梦幻般的处置当作是刘彻对亲情的让步就好了。
虽然这理由他自己都不信。
他苦笑地捏着自己的帽子思索了那一会儿,合上眼,再度拜倒在地,感激这完全没有实感的宽恕。
然后他真心实意地向刘彻告道“我与淮南王所求的从来就不同,陛下愿宽恕臣,臣绝不会辜负。”
“朕知道。”刘彻哼了一声,未留情面地剖析了田蚡的话“舅舅你是墙头草欲两边倒,淮南王是有贼心没有贼胆。”
提到淮南王,刘彻脸上便不自禁露出了厌烦之色。
多少年过去了,自己那个堂叔还没有放弃图谋自己帝位的想法,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斤两如何。
如果真有那个本事和谋划,至少还能让自己稍提劲觉着忌惮。
偏他只是一直想法儿给他使绊子,用的还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如嗡嗡苍蝇,平白让人生恼,还是需找个时机解决掉才行。
刘彻想到这一截,干脆把话说开,将田蚡这次进宫的来意堵了回去。
“总之刘陵可胁迫你的事,朕已知已恕了,你别想着再来妨碍朕了。”
田蚡听了这警告的话语,惶恐心竟是散去了不少,正颜相告“墙头草也是有觉悟的,淮南王那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臣连一眼也不敢再看的。”
他想到了先前刘彻对自己事事皆知的情况,倒觉得这样也很好,事事都被刘彻约束着,至少不会再被秋后算账。
没有惩罚只是监视,对于自己这样确有参与谋逆行为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恩赐了。
他乖觉地没有提,刘彻也满意了些。
实际不止是田蚡的宅邸中,京中不少朝臣的府邸,都有安排下的暗线。
只是其余人的关注度没田蚡这么高罢了。
“还有刘陵,也是时候将她从京里驱走了。”刘彻不想再被苍蝇烦恼,便拿定主意要将她赶走。
田蚡连忙表态他的欢喜,桎梏他这么多年的镣铐终于要被拆除了,他自然万般情愿。
刘彻便定定注视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考量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
看得田蚡都开始心中发虚的时候,他才挪开了目光勉强认可了田蚡的态度,恢复了两人间的称呼。
“我去掌眼给她挑个夫郎,婚配扔回淮南王封国。她在舅舅府上住的久,舅舅就为她准备一份嫁妆吧。”
他说完又嗤笑一声补充道“这嫁妆可得丰厚些,淮南王这次领头实行新策,我为他嫁女自然也得对得起他这份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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