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一行, 顾及着水土气候的变化可能让曹盈觉着不适,马车行得不快。
因霍去病这次被许的休沐时间长,他们并不赶时间。
路途见到美景时, 平阳公主还会停车让两个小辈下了马车走走看看, 倒是悠闲得很。
其实霍去病与旁人共事, 最厌的就是这种慢悠悠地行事态度。
比起骑马来, 他也总觉着马车车厢里烦闷, 往往单独出行可乘马车也还是会选择骑马。
唯独和曹盈时不一样。
他愿意在车厢这个稍显小的空间里坐着与她聊天。
若是他的小姑娘觉着乏了,靠着他的肩小睡一会儿,他也能只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就看一下午。
明明马车走走停停,行得很慢了, 他也犹觉着与曹盈相处的时间短, 一会儿便到了平阳县。
平阳县是个大县, 耕田极多,产的粮米自然也多。
又因几代平阳侯都用心经营, 没有什么违法欺压的事儿, 所以发展得很好,县内人人安居有业。
当然,再经营得好, 也是比不过长安繁华的。
只是这边水多,空气都润人, 曹盈头一次来也没觉着有什么不适, 反而觉着颇清爽。
他们刚临城外, 这边早已得了主人家将来情报的平阳县侯府仆从, 就抬着几台轿撵迎了上来,让他们换乘了去歇下。
但曹盈好奇此处建筑人文,求了母亲一声, 便没乘轿撵,欲和霍去病在县内先四处瞧瞧。
平阳公主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过往每次回来都有曹寿相陪。
如今独她一个,就没有什么闲逛的心思了,便决定先带其他人乘了轿撵回侯府,嘱咐让两个仆从跟上了曹盈的脚步,省的有人欺这一对小情侣年少。
其实担忧安全完全不必要。
曹盈是天真不错,但霍去病从不让她离了自己的视线。
他警惕性也很高,便是真有扒手之类的看他们衣着富贵动了歪心思,他也能在这种人接触到曹盈之前就解决了。
不过跟来的这两个仆从也不是全无用处。
曹盈在街边看到许多长安没有的小玩意小饰品,颇觉着新奇。
霍去病见她喜欢,干脆就都买下,让仆从们拿着,先一步带着回府了。
只是如小吃一类的,曹盈却是不能尝的。
毕竟这街边小商家制的食品不够精细也不够干净,她若是因一时贪吃引发病症,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她不能吃,霍去病却是能品了告诉她滋味的。
挑了家品相不错的路边食摊坐下,便有一笼蒸得像是小吃甜糕的糯米糕被端到了两人眼前。
霍去病原也以为这应是甜口,但咬了一口,竟是咸香的菜糕。
想想也是,即便是这种街边小摊,的应也是能让百姓路过坐下用得正餐,而不是甜品。
不过这街边小食制得倒也不错,怪不得生意好。
糯米下裹了切成沫的菜叶与菌丁,再饮一口带着淡淡麦香的温水,倒是香得很。
讲给曹盈听了,小姑娘有点想象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口味。
不过看霍去病颇喜欢,她便决定一会儿看能不能问了做法,等回了长安也着人学着做。
一会儿功夫,少年便将一碟六个菜糕给吃完了。
霍去病的胃口本来算大的,于战场上一只整羊腿都只能吃个半饱,没想到这会儿吃六个菜糕就已经有了饱的感觉了,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们这一对璧人原就好看招眼,摊位的老板一直都注意着他们。
瞧着他一个小少年竟吃了六个,老板笑着道“莫吃得太快撑坏了,我们这儿成年的庄稼汉一顿吃四个也够饱了,你这吃六个下去怕是要走不动道的。”
听曹盈来问制法,他也没藏着,直说这是县上人都会的。
然后他又偷偷教了曹盈几个将菜糕蒸软的秘诀,轻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玩笑道“小夫郎这般能吃,可也得多经些营生,别让家里漂亮的小娘子饿着跑了。”
他误以为两人是富商之家了,霍去病也没解释,倒是曹盈红着脸想要说两人还没成婚。
不过对着外人,她又说不太出来,扭捏地垂下了眼。
霍去病便牵起她的手,一本正经地与都看过来的食客们点头道“那确实需我更努力些,可不能让漂亮的小娘子放弃了我。”
于是食摊上许多人便哄笑说原来他还是个怕娘子的,将曹盈原就说不出来的话更堵住了,只得避了他们的目光,投入霍去病的怀里不去看。
然后她就听霍去病轻笑一声,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怎么能说是怕呢,明明是爱。”
曹盈脸蒸得更红了,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尽学旁人的油嘴滑舌。”
又闲逛了一阵,霍去病怕未在外面用餐的曹盈饿着,便领着她回府去了。
厨房已经备下了事物,曹盈去用餐,他则从平阳公主那里知道了自己生父霍仲孺的住处。
也知道霍仲孺当初离开卫少儿,回平阳县不久就娶妻生子了。
“到底霍仲孺只是供职在这儿的小吏,不是正经儿的官,所以算不得富贵。虽然家中薄田几顷衣食不愁,但是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至今都未能请夫子开蒙。”
平阳公主与霍去病略说了霍仲孺的情况,并不想自己插手解决这件事“你想怎么做”
“看看吧,看看我生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当初离开我娘的时候,不知我娘有孕大约也不知我。既然我娘不记恨他了,若他人不错,我接济一把也行,到底我是承了他的血脉,受了他的恩。”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生父,霍去病没抱太多的期待,只淡淡的好奇,所以即便到了平阳县也没有着急去见面。
平阳公主认可了他的态度,点点头,将霍仲孺居住的地址告诉了霍去病“我已经使人往他工作的地方喊他回家了,听说他的妻子和儿子也都在,你去了应都能见到了。”
等曹盈用过餐,两人便往霍仲孺的居所去了。
这是县城较偏僻的一片住房区,矮房看着都挺破旧的。
霍仲孺作为县衙的小吏,较邻居们稍好,除了房屋外,还额外拥有一个小院,可以养些鸡鸭改善生活。
此刻他正一头雾水地与妻子、儿子等在院内。
见妻儿皆茫然无措,他就开口安抚他们道“听说是平阳公主殿下回咱们平阳县了,才支我回了家等着,应该没什么事。”
“长公主殿下有事应也会召咱们去,怎么可能特意往咱们这里来。”
他的妻子仍一手牵着儿子,一手局促不安地揪着自己衣裙,小心翼翼地问丈夫“可是你近日工作上行差了事”
“应该没有吧。”霍仲孺皱起了眉。
自己本事不大,不过处理些文案,偶尔受命调节百姓的纠纷,即便真行错了事儿也不可能让才回平阳县的平阳公主过问啊。
就在这时,他们的院门被叩响了。
霍仲孺夫妇面面相觑,犹豫着没有立刻去开门,倒是才九岁的霍光抑着不安道“爹,娘,既然要来的人已经到了,儿去开门。”
他低首打开了门,首先映入眼的就是织锦精致的罗裙裙摆和一双玉底的缎面绣花鞋,少女婉转动听的声音响起“霍哥哥,这就是你的弟弟吗”
“大约是吧。”清朗的少年声回应了她。
霍光愣愣抬起头,这才发现来的像是一双少年夫妻。
少女眉目如画,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落后她一步站着的那位少年面容俊朗,同样穿着富贵,但却莫名让他觉着有一种熟悉感。
曹盈仔细看了看这个面上沾了些土灰的男孩,又仰脸对比了一下霍去病,得出了结论“眉眼和霍哥哥似乎有几分相像。”
霍去病更多承的是母亲卫少儿的容貌,所以若不是认真考量了他与霍光的相通处,怕是根本想不到他们二人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那边霍仲孺夫妻也听了动静走了上来,霍仲孺看见霍去病愣住了,似乎极意外,小心问道“卫少儿 是你什么人”
“卫少儿是我娘。”霍去病略顿,到底还是没能叫出一声父亲来,介绍自己道“我是霍去病 陛下才封的冠军侯。”
单一个姓氏就已经点明了他的身份,霍仲孺晃神。
他在县衙中其实听闻过少年将军冠军侯的传奇,但是怎么样也不敢想那会是自己的血脉。
霍仲孺如同梦游般将霍去病迎进了自家的小院,愣愣地看霍去病向自己拜了一拜,又介绍了与他定亲了的安和翁主曹盈。
直到霍去病问起自己这些年的近况,他才如梦初醒般道“愧不能受将军的礼,将军实是天力所为,我这些年只寻常与家人过着,不敢求富贵。”
霍仲孺让呆愣着的霍光来喊了一声“兄长”,自己却不敢居父亲的角色。
他只是个普通的县衙小吏,胆子不大也不敢贪心,即便知了自己的儿子已是冠军侯,也不敢为自己邀功自己从未付出过什么,甚至都不知他的存在,怎么能要求回报。
不过霍仲孺心中还是生出了点自豪的情愫,轻声道“将军逐匈奴取战功 很好。”
霍去病也品出了自己生父是如何的品性,露出了个笑容,又化了些两人间的生疏感。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底我是承了您的生恩,帮衬一把也是应该的。这院落实在破败,我便为您在平阳县置办些田宅仆从吧。”
然后霍去病又看向了正望着自己出神的霍光“到底担了你一声兄长了,你可有什么愿望”
霍光仍因这位突然自都城长安来到自己家中的兄长出神。
孩童间玩闹时常会说起皇城长安,畅想皇帝陛下所住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是否有一个非常大的院子和可钓上鱼来的池塘。
自己父亲曾往长安去过,自己也因而在孩童间颇被敬服。
但没想到自己还有一位兄长,竟是长安的侯爷,陛下亲封的冠军侯,一听就很了不起。
听霍去病要与自己对话,霍光都未听清问题,就未抑住心中想法,向霍去病问道“长安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地方吗,陛下是如何样子的”
曹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向霍去病道“你的志向大,你弟弟的志向也不小啊,尚未开蒙就想着往舅舅身边去了。”
“也不是不行。”霍去病不觉着志向大是件坏事,以双手撑于膝上矮身仔细看了他,思考一会儿道“陛下从不论人出身高低,你若能被栽培成才,大约也能得陛下的用。”
霍光原想解释自己只是一时好奇问问,但没想到霍去病竟真的能答允下来,去与自家父母商讨带自己往长安栽培的事。
他全身僵住了,既惧怕远家千里往长安去,就觉着这于自己应该是天大的机缘不该拒绝。
一只素白的手在他略显凌乱的发上轻拍了拍,宽慰他道“你放心吧,霍哥哥很会照顾人的,你往长安去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霍光看了看兄长与未来嫂嫂,心便又奇怪地安定了下来,无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