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园轻车熟路地领着鱼莜来到会客厅, 从单主管那里要了一张报名表。
鱼莜懒得回去填完再送来,问单主管借了根笔,直接伏在旁边的餐桌上写。
填表的时候, 听到一旁的单主管同袁园搭话。
“你不参加这次的比赛么”单主管背对着她, 看不见他表情,声音听起来很关切。
袁园挠挠脸颊“我就算了吧参加了估计在第一轮也会被淘汰。”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这跟我印象中的你可不太一样,”单主管的嗓音带着隐隐的笑意,“我对你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鱼莜搁下笔, 扭过头, 看到的是袁园羞涩而腼腆的侧脸。
俩人一起回面点房路上, 鱼莜心下纠结半天,还是在快到面点房门口时,停下脚步, 小声问袁园“我看那单主管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袁园瞬间脸红“怎么可能,你瞎想什么呢”
虽然背后议论人不是件光彩的事,但鱼莜真心把袁园当朋友,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我听说单主管的个人作风似乎不太好, 尤其是在男女关系上”
“你什么时候也信那些八卦传言了”袁园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 “那些传言未必是真的, 那些清洗间的保洁大婶们, 就喜欢一天到晚地八卦别人,白的也能传成黑的, 我倒觉得单主管为人挺好。”
鱼莜想起刚来沁园春发生的香水事件,明明是吴晓彤心术不正,最后倒是传成了她耍心机, 挤走了吴晓彤。
她确实也没亲眼看过单主管对哪个女员工动手动脚,更多的是他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说不定真是又一个被传言坑害的无辜人。
方才单主管和袁园的对话,细想也没什么出格的,可以看做是上级对下级的勉励。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鱼莜想。
踩着上班点回到面点房,众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切菜、擀面、烧水的声音逐渐传出。
身为面点房的一员,鱼莜觉得报名参赛这事有必要告知钱昆一下。
快下班的时候,手头不怎么忙了,鱼莜寻了个空,在给钱昆递食材的时候,说了一句“主厨,我刚刚去单主管那填了这季度的后厨厨艺大赛报名表。”
钱昆一边接过,一边点头道“参加比赛是好事,也是一个能磨炼自己的机会,”顿了顿,又转过身子补充道,“这期间面点房的厨具你可以随便用来练习,你在厨艺上若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我也会尽力帮你。”
说起最近遇到的问题,鱼莜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怎么也进步不了的刀工。
厨艺大赛不比员工餐考核,只有及格和不及格这一个门槛,而是要跟其他出色的学员们比拼,尤其有白子烨这样的天才级学员,必须要准备充足才好。
其他方面,鱼莜都成竹在胸,唯在这刀工上,她感觉还有所欠缺。
她也没藏着掖着,把这个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困扰同钱昆说了说。
钱昆先是对她这种近乎变态的练习方式感到惊讶,思忖了一会,问“你用的是什么刀”
鱼莜愣愣地回“小型号的片刀。”
“你可以试试用中式传统的大号方刀,”钱昆手下抻面的动作没停,“你有一把子过人的力气,用细长的片刀不仅发挥不出你的优势,反而还会束缚你,不是只有小刀才能切出精细的丝,大刀有大刀的妙用,你试试就明白了。”
钱昆的一句话,让鱼莜瞬间茅塞顿开。
原来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出在菜刀上。
难怪她下山以来,在家里练习刀工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少了几分在山上砍柴切菜时的酣畅淋漓的感觉。绢布和豆腐都是精细易碎的物件,也就带偏了她的想法,她以为只有用同样精致的小刀才能完成这项任务。
让壮汉用绣花针缝布,效果可想而知。空有一把子蛮劲儿没处使,缝出来的衣服自然歪歪扭扭,倘若把绣花针换成大剪刀,必会事半功倍。
解决了烦恼多日的问题,鱼莜既开心又兴奋“谢谢您的指点”
看着鱼莜振奋的神色,钱昆本想再说些鼓励的话,但突然想到这次厨艺大赛,何美心也会作为评审出席。何美心和面点房现在的关系紧绷,届时说不好会出现什么变故,想给她打个预防针,又怕打击了她的积极性,索性咽了回去,只汇成三个字。
“好好干。”
当天下班回到家,鱼莜一进门,放下随身的包,径直走进卧室,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在床底翻找着什么。
摸索了半天,扒拉出来一只沉甸甸的木质手提箱。
手提箱通身用梨花木材所做,方方正正,散发着古朴的气息。箱子的搭扣处是两扇镀了金的圆形铜片,雕刻着复古的锦绣花鸟图案,因为时间久了,镀金的边缘有点褪色。
掰下铜扣,打开手提箱,入眼的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刀具,嵌在铺着红绒布的模子里,有十数把之多。有片刀、方刀、桑刀、剔骨刀、斩骨刀等等,还有食雕用的异形刀。
大的刀足有半米多长,小的只有手掌大小。刀身泛着银亮的金属光泽,背线流畅,刀锋凌厉,识货的人搭眼一看,就知是一套难得的好刀。
这是她临下山时,师父亲手赠予她的。
据说这套厨刀比师父的年纪还大,从曾曾祖父那辈起代代流传下来,是白河鱼家的祖传宝贝,也是曾经鱼家酒楼的镇店之宝。
鱼莜初见这套刀具时,激动得连说话都磕巴了“祖传的宝刀难道是传说中的玄铁菜刀”
师父当即跳起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你咋不说屠龙刀呢,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后来师父讲起这套厨具的来历,虽然没有小说中那么夸张,但也是非常传奇了。
鱼家从鱼莜的曾祖父那代起,往上数三代都是宫廷御厨。到了她曾曾祖父那代,清朝不复存在,他们宫廷里的匠人走得走,散得散。
曾曾祖父扛着包袱从京城回到了老家胶东,用毕生攒下的钱开了当时胶东最大的一家酒楼。酒楼刚开业那天,十里八乡的人都赶来围观,同时也吸引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金发碧眼的洋人。
在这样的穷乡僻壤,金发碧眼的洋人很少见,曾曾祖父上去攀谈,发现这洋人也会说中文,而且还说得很溜。洋人说他叫费列尔,是美国某家钢铁工厂的经营者之一,此次来中国是为了谈一笔生意。经过此地,恰看酒楼开业,鞭炮震天,很是热闹,便想来蹭口吃的。
据他说,他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来过中国,当时还被朝廷宴请过。曾曾祖父算了下时间,那道宴席正是他亲手所做。于是,这段相隔了二十年的缘分让俩人成了朋友。
了解到费列尔的公司可以打造目前世界上技术最先进的钢制品,曾曾祖父便亲手花了图纸,委托他帮忙打造一套刀具。
然而当时的交通和运输并不便利,五年过去,这套刀具才漂洋过海地送到了曾曾祖父身边。
这套刀具的刀身是由不锈钢打造,刀刃则是用更为锋利的风钢,为表明这套刀是专门给白河鱼家定制的,每把刀在靠近握柄处还刻着小篆体的“鱼”字。
那时的不锈钢才刚开始流入中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曾曾祖父发现这刀具锋利无比,并且从不会生锈,便将其奉为宝贝,代代流传了下来。
师父出生时,曾曾祖父已经去世了,这是曾祖父讲给他听的。曾曾祖父开酒楼时,曾祖父还没有桌子腿高,对费列尔更是没什么印象,于是这故事中有无夸张的成分也不得而知了。
在那个时代,这套刀具所用到的冶炼技术已经是最顶尖的了。几十年过去,这套刀放在如今的市场上也丝毫不逊色。因为很少使用,保养得当,别说刀刃,连刀柄都没有丝毫磨损。
师父把这套刀传给她的时候叮嘱,这套刀象征着白河鱼家的身份,没事的时候不要动它,只有在和别人切磋厨艺或是某些重要场合时才可用,算是对这套刀的尊重。
因为已有小半年没有动过,手提箱上落了浅浅的一层灰。
鱼莜私觉得这么好的刀,若放在角落里落灰,实在太可惜了,也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师父将这套刀传给她,也是希望她能用好这套刀。
手指缓缓摩挲着刀身,光滑微凉的触感透进心底。
鱼莜心想,既然开了箱,要不,就用这次的内部厨艺大赛来给这套刀试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