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未曾想到, 一统天下的秦始皇会这样死去,朝堂上的朝臣没有料到,白寻安也同样没有料到。
那是一个小雨淅淅的白天, 庭院里的砖石有些湿润,煤炉上的茶壶这冒着热气, 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 有人敲响了白府的大门。
把门打开的是谢阳秋,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劲装, 手上还拿着扫帚, 目光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明显愣了愣。
门外是一位身穿朝服的臣子,是因为很少与白寻安有所接触的家伙, 那人是赵高。
第一次来到白府的赵高脸上并无笑意,甚至还带着假惺惺的悲伤。
“赵大人”谢阳秋很意外,脸上不动声色, 目光却警惕地打量着这位以指鹿为马轰动朝廷的赵高。
此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以往也未曾有亲近自家大人的意思。
所以, 今日他跑到白府有何居心眼睛微微眯了眯,谢阳秋问道“赵大人今日来有何要事啊”
“谢小将军。”
躬身行了个礼,没有因为谢阳秋的冷遇而退缩, 赵高擦了擦眼角, 脸上挂着悲伤的表情说道“老臣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告,希望您能通报一声白将军。”
谢阳秋看了一眼这个假惺惺的家伙,随后转身便进去通报了。很快,自称有要事相告的赵高便步入了屋内。
依旧戴着狰狞的铁质面甲,白寻安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走来的赵高,既没有奉茶, 也没有说些让人家坐下的客套话。
他本身就不擅长这些,而谢阳秋又不喜欢赵高这人,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人去招待他。
但赵高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看到白寻安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悲伤似乎浓郁了许多。
“白将军”赵高挤出了点哭腔,用听起来不大,却能让屋内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陛下陛下没了啊。”
他在说什么谢阳秋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整个人都是懵的,随后才像是脑子反应过来了一样,眼睛微微睁大。
他倒并不是觉得难过或者悲伤,只是下意识地看向白寻安。
此时的白寻安坐在没动,整个人沉默着,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里。
铁质面甲遮住了他的脸庞,也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谢阳秋却知道,自家大人现在眼中有着淡淡的迷茫,显然也是没反应过来。
空气安静到了极点,旁边煤炉上的水壶还在咕噜咕噜地响起。
片刻后,放在案桌上的手臂开始颤抖,白寻安才摇着牙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嬴政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他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
情绪难得起了如此巨大的波动,白寻安死死盯着哭得假惺惺的赵高,周身已经沉寂了许多年的气势逐渐升腾。
“你再说一遍。”声音有些沙哑,白寻安缓缓站起身,往前踏出了一步,身后的煞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原本就不是真正在难过的赵高此时忍不住抖了抖身体,看着面前如同凶神降世一般的白寻安,整个人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白,白大人。”他结巴着说道。
然而白寻安却没有多余的耐心听他结巴,目光是变得越来越冷。
所幸在彻底面对白寻安的怒火之前,赵高还是理顺了自己的结巴,浑身一激灵大声说道“陛下在前几日走了啊”
空气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仿佛针落都可闻。
赵高有些可笑地保持着瑟缩的姿势,谢阳秋目光担忧的看着自家大人,而白寻安却整个人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刚才仿佛凶兽一般的煞气,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白了一点,整个人微不可见地晃了晃。
“陛下没了。”白寻安的语调还是那样地稳,但他的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
“是。” 赵高低着头应道。
本来是抱着目的前来试探的,但此刻,他已经不想在这地方继续待下去了,面前的白寻安简直就像是一匹凶兽,实在太过可怕。
“具体事宜,明日的朝会应该会具体说。”赵高有些紧张,“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老臣就此告退了。”
说完,像是在害怕白寻安挽留,赵高便步履匆忙地就此退去。
白寻安没有阻拦,或者说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去阻拦。
“大人。”谢阳秋语气满是担忧地上前一步,却见白寻安沉默地站在那里,眼眶看起来有些发红。
顿时,谢阳秋喉咙有些发堵,说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了。
外面小雨还在继续下着,然而此时白寻安觉得自己闻到的不是清新的泥土芬芳,而是死亡与尸体的腐臭味。
或许在别人眼中,手握玄甲军兵权的白寻安,与心思极重的秦王嬴政应当是相互猜忌的,但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却比旁人以为的要好得多。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有些痛苦地合上眼睛,白寻安缓缓说道。
谢阳秋低头答应了下来,随后退出屋内,转身关上了房屋木门。
小小的白府因为这则消息而陷入了浓重的悲伤之中,而外界却因为秦始皇的逝世而消停不已。
而远在上郡监督蒙恬修建长城的扶苏,却在之后的时间里收到了一份诏书,待到看完诏书,公子扶苏脸上便满是悲伤,随后自尽而亡。
这一切的一切,白寻安全然不知。
待到他知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朝会上了,听着赵高宣读着诏书,诏书内容是册封胡亥继承皇位,站在朝堂上的白寻安退出了悲伤,眼神有些凌厉。
二公子胡亥继承
面甲下面的脸色有些阴沉,穿着身红黑色潮服,白寻安上前一步直接沉声问道“那诏书当真是这么写的以及大公子扶苏呢”
朝堂那一瞬间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白寻安身上。
面对白寻安的质问,赵高只是扯出了个假惺惺的笑容说道“白将军不知道吗,昨日的时候罪人扶苏已经畏罪自杀了。”
“始皇遗书有列罪人扶苏的各项罪名,白将军要是不信,可以亲自看看。”
赵高的话在寂静的朝廷上回响,白寻安对上赵高的目光,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他了解自己的君王,嬴政是绝对不会让二公子胡亥继承大统的,一定是有人篡改了诏书。
这一刻,看着满脸得意的赵高,还有坐在帝位上的胡亥,白寻安难得觉得怒火中烧。
明明嬴政还未逝世多久,这群人就已经开始争抢权利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眼神冰冷无比,白寻安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他想要出手,想要直接解决这些谋朝篡位的家伙,但很快一声喝令阻止了他。
“大胆,你想要做什么”有朝臣声音颤抖地喝道。
白寻安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名朝臣,被怒火充斥的脑子却是清醒了过来。
一切都已经晚了,公子扶苏已死,能坐上皇位的只有胡亥一人。
他不能杀掉胡亥,若是胡亥死去,那好不容易统一天下的秦国必然大乱。
白寻安不想自己与嬴政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就此被浪费,所以他强行忍耐住了心中的怒火,深深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赵高和胡亥,随后转身离去。
“太嚣张了”身后有大臣在窃窃私语。
“居然直接无视陛下,当场离开朝堂。”
然而白寻安却并不想理会这些人。
说实话,此刻的他心中其实是有些茫然的,嬴政已死,扶苏也亡了,之后他该何去何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确实很清楚的。
白寻安不想辅佐胡亥,但也不想毁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秦国。
既然如此
推开白府,地面因为昨日的雨水还有些湿润,白寻安看着眼前居住了那么多年的屋子,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他在心中这样想道。
但很快,白寻安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往院子里面环顾一周,突然发现,原本应当待在院子里收拾的谢阳秋今日居然不见身影。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很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如同冰霜一般寒冷,整个人在原地冷笑了几声。
“当真是好算计啊。”
居然趁着朝会的时间差,特意将谢阳秋从我身边调开,赵高那家伙还真是厉害。
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没有被特意调走的谢阳秋,白寻安其实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手握玄甲军兵权,或许嬴政不会介意,但新上任的胡亥和他的走狗赵高却必然会对自己加以防备。
不,应该说一旦有机会,就会铲除自己。
想到这里,白寻安沉默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其实他内心还是有点难过的。
为嬴政和这个好不容易建立的大秦帝国而难过,也为自己永远得不到理解而难过。
不过很快这点难过便被他抛之脑后。
握住靠在墙边的红缨,穿上往日红黑色的甲胄,白寻安挑了条僻静的小路,果断离开了咸阳。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他很顺利的来到了咸阳郊区外。
但白寻安也没有走得太远,或者说他本来是想远走的,但最终内心争斗了许久,还是在一处小丘上停了下来。
其实就算是离开了,也没多少意义了。
看着天边逐渐西斜的太阳,白寻安坐在小丘上,怀中抱着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重重叹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到两章,回忆篇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