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一旦关联到“急性”两个字, 就代表它发生得很突然并且不可控性极高。
而当这一类急性疾病有明显症状而送医确诊时,大多数人已经处于危及生命的病情晚期,进行治疗就是争分夺秒和时间赛跑, 如果不治疗,可能从确认到离世的时间也就只有几个月。
为了确保不撞见熟人, 淳乐水特地去隔壁市做的检查, 然后等到所有报告结果都出来后和剧组请了半天假。
他平静地翻阅着手上厚厚一叠检查结果, 虽然看不明白,但某些明确表示异常的数据和指标还是明显指向了他心里的设想。
其实淳乐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来做这个检查,因为当他和系统确认的时候,他基本已经确定了答案。
他甚至有些藏不住心底的愉悦, 从唇角泄出两声轻笑。
旁边一脸愁容排在他后面的一家人,先是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 紧接着在看到他用报告单捂住脸弓下腰时又开始同情他。
应该是很严重的病吧,把人都逼疯了。
上一位病人出来, 机械的电子女声开始叫淳乐水的名字。
淳乐水压制住自己的喜悦之情,拉下报告单露出一双微弯的眼睛,他从座位上坐起来,推门进了就诊室。
“急性髓系白血病,”医生说“发现得还算早,尽早入院治疗。”
在没有合适的干细胞前,先进行放射治疗能够很大程度地抑制病情,延长患者的生存时限来寻找配体。
这点淳乐水都是很清楚的,在他记忆里贱受在确诊后的第一时间就住进了医院,一边治疗一边等待合适的配体,只是他发现时已经是高危,连化疗都没完成撑过, 从确诊到去世连一个月都不到。
淳乐水之所以来医院检查,就是想要确认自己目前是什么程度,治疗那是不可能治疗的,反而他巴不得自己快点走完贱受的结局翘辫子。
现在的他就是一位赌徒,在赌他能不能如愿以偿。
但如果他失败了,这段时间就将是他最后的时光,他又想要尽可能多的和他的朋友或者家人呆在一起束。
他还没有真正地在舞台上表演过一次,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至少可以撑到首演。
淳乐水目前是中低危,他只想用药物稍微控制一下病情,医生表示“你也知道靶向药物只能简单控制病情,你光吃药不配合治疗耽误了时间同样会导致癌细胞扩散。”
一位急性白血病的病人,不治疗的平均寿命只有三个月,平均的意思就是虽然也有人存活率率在三个月以上但最多也不会超过六个月,而大多数患者根本连三个月都撑不到。
那种确诊几天后就去世的也大有人在。
没有医生愿意看到患者消极治病,他只能在给他开药的同时语重心长地劝淳乐水“你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最好和家人商量一下,这么大的事情不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
淳乐水也不反驳,反而非常乖巧地点头应好,但其实他根本就没把医生的话听进去。
他不需要自己活太久,三个月刚刚好。
从医院出来一脚踏入阳光下,淳乐水脸上笑容灿烂,任谁看了也不会把他联想成以为绝症病人。
索性冬服还算厚实,他把药藏在羽绒服帽子里,也不怕被发现。
他今天是这段时间最早的一次,正好撞见徐姨给外公拿了件黑色大衣出来让他穿上。
淳乐水诧异“外公,您要出门吗”
宋时清寻声回头,同样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天结束得早。”淳乐水随口就来,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没看到许叔的人,“许叔呢”
“许清出门帮我办事去了。”宋时清说着在徐姨的帮助下穿好了外套,“你回来得正好,就不让你徐姨陪我了,让她留在家给我们准备晚饭。”
“老爷子是嫌我碍事哦”徐姨一边打趣宋时清,一边把旁边的拐杖递给他。
老爷子一身黑色,忽略那头白发,光看背影即挺拔又沉稳,丝毫看不出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年人。
贱受躺在病床上,老爷子知道消息过来看他,离开时前者就是这样望着他的背影。
自从上次宋时清在医院发病后,家里人都紧张他的病情,走哪儿都必须要有人陪着他,淳乐水甩掉脑子里的画面“那外公等我下,我先上楼放个东西。”
出发前外公让他把院子里那盆开得正好的三色堇抱上车。
宋时清带淳乐水去了墓园,他把那盆淳乐水一路抱着的三色堇放在宋南风墓碑前,蹲下身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非常仔细地开始打理起墓碑。
但和旁边稍一对比淳乐水就能发现,宋南风的墓碑显然是有人会每天打理,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这还是淳乐水第一次到这里来。
照片上的宋南风很年轻,应该是在她是学生时拍的,从肩膀的衣领样式就能看出来她当时还穿着学校的校服。
浓密柔顺的黑发搭在胸前,宋南风对着镜头笑得很甜,完全就是一副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模样。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宋时清也同样看着照片,笑道“含章和他妈妈长得很像吧”
淳乐水点点头,说“和您也很像。”
宋含章的眼睛更多遗传自宋时清,而其他的五官倒是和宋南风很相似。
宋时清擦了擦照片,出神地和宋南风对视,淳乐水自觉不去说话打扰他老人家。
太阳渐渐隐入云层,天阴下来,起风了。
淳乐水的头发被风吹起在空中乱飞,乌云从远处缓慢地往墓园的方向压过来,要下雨了。
宋时清也察觉到天气的变化,撑着膝盖准备站起来“走吧。”
淳乐水连忙扶住,又把拐杖递给他。
爷孙俩缓步走下台阶,宋时清欲言又止,淳乐水道“外公,您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怕你不爱听。”宋时清说。
他基本每个月都会过来两三次,平时都是许清陪着宋时清来,触景伤情,两人就会聊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但这些事淳乐水倒不一定喜欢听。
“怎么会呢,我可爱听了,您说什么我都爱听。”淳乐水猜到他可能是想念宋南风,所以想要找个情绪抒发的出口,他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心情郁结之类的,淳乐水想了想,起了个话头,“宋含章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
问完他突然反应过来,上次外公失眠的时候他不就问了这个问题吗
宋时清倒没注意这个问题,反而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很黏人,也爱撒娇,就好像一直长不大似的。”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笑着“你别看含章现在这样,其实他小时候完全遗传了他妈妈的性格,又黏人又爱撒娇。”他看了淳乐水一眼,“就跟你一样。”
淳乐水想象了一下
对不起,想象不出来。
他实在没办法把宋含章和黏人撒娇这几个字眼联系起来。
看他一脸不信,老爷子被激起了好胜心“我记得家里有本他小时候的相册,回去我给你翻翻你就知道了。”
淳乐水“”
也并没有感兴趣。
但宋时清话都说到这里,淳乐水也不好拒绝,原本暗暗奢求等回家老爷子一觉睡醒就忘了,结果他下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徐姨帮他把以前的旧相册找出来。
于是淳乐水被迫翻阅起了宋含章小时候的照片。
但看着徐姨放在桌上的二三四五本,淳乐水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说好的一本呢
这几本相册可以说是宋含章的成长相册,从婴幼儿时期,到能跑能跳,再到成为一名小学生。
而如宋时清所说,照片上小小的宋含章,和现在的他截然不同。
就连后来回家的许叔,翻开相册也有些怀念,他们三个人把淳乐水夹在中间,东一句西一句地回忆着十几二十年前。
“这张照片还是老爷子给南风和小少爷拍的吧”
淳乐水翻到一张宋含章和宋南风的合影,照片上的宋含章看着不过五六岁,和宋南风穿着亲子款的马术装,小手里攥着身后小马的缰绳,身上脸上全是泥印子,眼眶红红像是刚哭过,但面对镜头笑得却非常开心。
“我记得是南风带他去骑马,给他找了匹小马驹结果他怕得要死,半路从马背上滚到泥坑里去了。”宋时清说,“哭得可凶,还说以后再也不骑马了。”
淳乐水想象了下,笑了笑,翻到下一张“这个呢”
照片上的宋含章比骑马时候相比要年长一点,宋南风蹲着,他搂着宋南风脖子趴在她背上,得意洋洋地叼着脖子上的金牌,咧开的牙齿还缺了好几颗。
“这是他后来参加儿童骑马比赛拿了第一名后拍的。”
除此外还有很多生活类的照片,宋南风抱着宋含章在沙发上睡觉,母子俩打闹,以及一些一看就饱含爱意的宋含章的单人照。
这些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笑容的小宋含章,看着也确实是个快乐小孩。
“这个也是外公拍的吗”淳乐水翻开一本新相册,指着一张宋含章趴在宋南风身上,母子俩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照片,两人周围散落着各种玩具。
在下一张特写中,宋含章的口水还弄湿了宋南风的衣服。
“不是”宋时清顿了顿,随手往后翻了几页后盖上相册并将它从淳乐水手中抽走,放在旁边。
淳乐水疑惑“”
过了会儿宋时清才说“那是他爸爸拍的。”
这句话后淳乐水明显感觉许叔和徐姨翻阅相册的动作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凝滞。
宋时清好像瞬间就没了心情,对许清道“快吃完饭,都收起来吧。”
“开饭了叫我,我回房间休息会儿。”老爷子一边说一边起身回了房间。
直觉告诉淳乐水,这其中有故事。
把自己代入作者思维,淳乐水拿脚都能猜到宋含章一定有一段童年创伤,而这段创伤肯定和他父亲有关。
毕竟哪个主角没有一段悲惨的过去呢,没有心结又怎么让另外一位主角去救赎他呢
淳乐水都懂。
“许叔我帮你。”淳乐水帮许清把相册整理起来,放回原处后说,“那我也回房间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麻烦您叫我。”
他蹬蹬蹬上楼,把自己摔到床上拉开床头柜第二格抽屉,拿出在医院里开的靶向药,就着躺着的姿势仔仔细细把药物说明阅读了一遍。
但说实话,这里面一些专业的术语,淳乐水完全看不懂,只记得医生的医嘱是让空腹服药,淳乐水从床上坐起来打算趁着开饭前把药先吃了。
他两只脚刚落地往前走了一步便顿住了脚,两步后退猛地跌坐在床上。
他双手撑着床沿,双眼落在沙发上却不太能看清什么,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恢复过来。
不过几天的时间,即出血后淳乐水又出现了贫血头晕的症状。
但其实急性白血病早期症状并不明显,像这种轻微的贫血症状也容易被患者误以为是低血糖,包括鼻口腔出血,如果不是大量且长时间止不住的情况,都不会在第一时间引起患者的注意。
但淳乐水不得不说,他现在是确切地感受到这病还真有点快了。
特别是排练的过程中,明明和以前同样的工作量,但随着贫血情况的逐步加重,他也一点一点地感受到了身体的疲惫。
“乐水,你还好吧”
刚结束一次排练,淳乐水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排练厅的空调开得比较高,别的舞者因为这一番动作下来都双颊发红,淳乐水虽然也同样出着薄汗,但他脸色白到连唇色都极淡,看着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楚林拿毛巾给他沾了沾脸上的汗,拧开矿泉水递给他“你最近看着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淳乐水摇头,仰头补充水份,喝完了一瓶才回答楚林“就是昨晚没睡好,师哥你别担心。”
楚林拧眉“怎么脸都瘦尖了,最近没好好吃饭吗”
“有吗”
淳乐水捧着自己的脸转头看向旁边的镜子,正巧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姜不厌,他眼睛一转,叹了口气道“哎,还不是因为我们姜导太严格了,舞都跳不好,我哪还好意思吃饭呀。”
他抬眼,从镜子里往上望向驻足在他身后的姜不厌,咧嘴笑开“是不是,姜导”
姜不厌似笑非笑“淳乐水,天天就背着我讲我小话呢是吧”
“怎么会呢”淳乐水把拉筋的腿收回来盘着,转向他,“我这明明是在夸你工作严谨。”
说着还配上了一个“顶呱呱”的大拇指。
“夸我不让你吃饭”
“因为您严格,而我对我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所以我不好意思吃饭。”
“贫吧你就。”姜不厌轻推了下他的脑袋,拍手让其他舞者也聚过来。
淳乐水的脑袋被他推到一旁,半天没转过来,虽然姜不厌那一下动作很轻,但仍然让长时间运动后的淳乐水有些头晕,眼前发黑不说,甚至还有点恶心。
“乐水”楚林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淳乐水闭着眼睛往他肩上靠“师哥,肩膀借我靠靠。”
“没事吧”
淳乐水摇头。
姜导正在发言“明天就是除夕。今天是大家年前最后一次排练,就不要搞到太晚”他垂眼看着淳乐水,“免得有些人说我太严格,大过年的也不让你们早点回家,是不是淳乐水”
淳乐水睁开眼,不乐意了“姜导,麻烦您不要老给我扣帽子。”
姜不厌笑了下,对大家说“过年这个礼拜大家就在家好好休息,年后我再来压榨你们,好吗”
四周嘘声四起,淳乐水恍然,对楚林道“咱们姜导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嘛。”
淳乐水老爱和姜不厌抬杠,楚林已经见怪不怪了“行了小淳,快收拾东西回家吧。”
淳乐水哼哼唧唧搂着楚林一条胳膊,跟没断奶的小朋友一样,一句话说得百转千回“师哥我不想和你分开”
楚林失笑“我和小屿准备去找爸妈一起过年,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
“你们一家四口,我去多碍事”淳乐水长叹一声,听着那叫一个心酸。
“要不你来和我一起过”姜不厌发出邀请,“我家就我和小鸣两个人。”
“算了,我还是和我外公一起过吧。”淳乐水耍赖让楚林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不过你可以带着姜鸣一起来我家。”
顿了顿他又特地补充道“宋含章不在。”
姜不厌“”
“算了。”他摆摆手往外走,“咱们还是各过各的吧,我在楼下等你,你赶紧的。”
淳乐水和楚林并肩收拾东西,他拉上背包拉链时手背突然被点了点“这怎么弄的,一团淤青。”
“真的耶,可能在哪里碰了的吧”淳乐水毫不在意,随口道。
楚林也经历过那种身上突然多了一个伤口,但自己毫无印象的事情,便不疑有他,嘱咐淳乐水平时多注意一点,还让他过年在家多吃点把被姜不厌压榨掉的肉都长回来。
淳乐水笑死,觉得楚林损起人就是绵里藏刀型。
和楚林分开后淳乐水上了姜不厌的车,在路上都要睡着了,被姜不厌一个甩尾给甩醒,迷迷糊糊看着自家院门“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快了”
“我有理由认为你在开我黄腔,朋友。”
淳乐水把脑袋从头盔里,抬手顺了顺弄乱的头发,闻言眯着眼睛看向姜不厌“哇姜不厌,你好脏。”
姜不厌冷酷无情“淳乐水,你可以下车了。”
淳乐水笑嘻嘻地下车,站在路边和他道别“姜导慢走。”
姜不厌反而没急着走了,他看着淳乐水身后的房子,直言问“我听说你要和宋含章离婚”
“您有何高见”
姜不厌还记得初次见面淳乐水和宋含章吵架时那副看了就让人不太爽的卑微模样,再看看面前的淳乐水,他非常欣慰地点头“我觉得你脑子终于正常了。”
“不是,朋友,你说就说呗,干嘛还要人身攻击我”
姜不厌耸了下肩,盖下挡风板趴到摩托上“那等你离婚,我告诉你一件事。”
“现在说不行吗,非要等离婚”
“不行。”他的声音被油门的轰鸣裹挟,淳乐水按住他的手,“那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吧。”
姜不厌看向他。
“新年快乐。”淳乐水道。
“新年快乐。”姜不厌说着把他往后推了推,“进屋去吧,别在这儿吹风了。”
摩托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很快射淳乐水的视线范围。
淳乐水觉得鼻子有点痒,吸了吸气,又拿指尖反复在鼻下摸了又摸确认没流鼻血才推开家门。
徐姨一看到他就说饭还在锅里给他热着。
“不急徐姨,我先上楼放个包。”
淳乐水关上门把书包丢在沙发上,走近衣帽间对着镜子反反复复照自己的脸,好像确实瘦了,下巴感觉再尖点就能扎死人。
自从开始出现贫血症状后,淳乐水的食欲也逐渐被影响,吃不下去自然就瘦了。
从开始出血,再到确诊,再到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淳乐水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逐渐走向死亡的脚步。
混水吞服靶向药的时候他还有心思琢磨自己病情恶化的速度也不算特别快,是不是有这个药的作用在里面
如果是像这样逐步加重的话,他完全觉得自己能撑到演出那天。
第二天是除夕,淳乐水起床时徐姨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年夜饭了。
她从好两天前就开始准备,厨房摆得满满当当。
淳乐水扒拉着厨房门,探进去半个脑袋“需要帮忙吗,徐姨。”
“自己玩儿你的去。”徐姨把他赶走了。
于是淳乐水又去找许叔。
许清正系着围裙大扫除,淳乐水弯腰拿起他搭在桶沿上的手套往手上戴“许叔,我帮你。”
“不用你,好不容易有几天假,你就好好休息吧。”许清顺手抽掉他的手套戴自己手上。
“外公呢”
“屋里休息呢。”
好吧,淳乐水也不能去打扰他。
他无所事事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从书房里找出笔墨纸砚在餐桌上摆开,准备来写写春联。
过年嘛,就该做点过年应该做的事情。
他在网上找了几副对子,给自己磨好墨,架势摆得很足,只是一笔下去就漏了怯,横不横竖不竖弯弯扭扭的一笔完全暴露了他不会写毛笔字。
但正所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淳乐水也不嫌弃他字丑,写了一副又一副。
宋时清从屋里出来,随手捡起一副看得直乐。
“你是不是糟蹋我的笔墨”老爷子笑道。
淳乐水恭恭敬敬把笔递过去,弯腰弯成九十度,双手举过头顶“还请外公让我长长见识。”
宋时清笑得合不拢嘴“去给我磨墨。”
“好嘞。”
宋时清把他歪七扭八的对联誊抄了一副,放下笔让淳乐水看看。
和淳乐水这种门外汉不同,宋时清老爷子是一位资深的书法爱好者,临摹过许多历代名家的字帖,自己的作品也自有风格。
书房书桌对面的墙上挂了块写着“静心”两字的匾额,就是老爷子自己写的。
不少世交来家里做客都要夸上两句,反正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淳乐水是觉得外公写得很好就是了。
他当即表示“我要把他贴到大门口。”
宋时清自然没有阻拦他,让他自己贴去。
他还没过够手瘾,又翻找出一副淳乐水的对联来誊抄。
到了晚上吃饭,淳乐水才难得问上一句宋含章,主要是他发现徐姨做了一桌子菜,但桌上只有三副碗筷。
“含章今晚不回来吗”
“说是尽量往家赶,但也不知道几点才到家,所以就没必要等他了。”
淳乐水点点头,看着这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即嘴馋又没多少食欲。
不过他还是伸出了筷子,徐姨拿着公筷挨个给大家碗里分了筷鱼“年年有余。”
一家人其乐融融,淳乐水硬逼着自己多干了两碗饭。
然后躺在沙发上,摸着肚子感叹“我真的不行了,徐姨您下次做饭能不能不要做这么好吃”
他夸人的方式千奇百怪,徐姨连声笑着应好“那我下次尽量做难吃点。”
淳乐水满意地点点头,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突然猛地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往楼上跑,把旁边的宋时清吓了一跳。
宋时清和许清对视一眼,笑着摇头“这孩子”
楼上淳乐水关上门后还不忘反锁,他迅速推开卫生间门彻底忍不住,趴在马桶上把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吐完他伸手抹了下嘴,结果抹了一手鼻血。
啧。
淳乐水按下冲水键,撑着马桶喘气,随手扯了一大段纸擦鼻血。
他就地而坐,靠在墙上,忍不住把系统给叫了出来“系统,你有没有什么让我不发病的功能呢”
系统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是。”淳乐水承认他一直都在等这一天,但他既然是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去体验贱受的生活,他为什么还要吃这种身体上的苦,“但我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折磨人。”
淳乐水自认自己都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不管是疼痛还是其他。
但这刚吃下嘴的就吐出来,还要不要人活了。
再这样下去,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生病了呀。
他重新堵住仍未止血的鼻孔,道“你有没有办法啊,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抱歉,我没办法对你的身体进行干预。
淳乐水“”
“好吧,也就还只有两个月,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说着说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很久的问题,“系统,我突然想起,你最开始让我选择任务的时候好像说过我走贱受这条线,是要二周目才能获得我想要的自由。”
他挺身坐起,认真问道“那我现在剧情偏成这样,算是任务失败了吧那我还能有二周目吗”
一开始淳乐水挺诟病这个所谓的二周目的,玩过一次的游戏还要再玩一次才能拿到奖励,不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但现在他突然想起这件事突然又觉得,事情果然要从多个角度看待,因为系统并没有说是在一周目完全不偏离原著的情况下进行二周目呀
系统的要求是走完贱受的剧情,那是不是可以猜测为只要他死了他就可以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然后就能百分百自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去赌他能有几成活命的几率
系统沉默了一瞬你把应该走的剧情走完你就知道了。
“你发现你变了。”淳乐水控诉它,“你变得凌磨两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明确地告诉我答案了。”
他发现血已经止住了,便分次将手里和地板上沾着血的卫生纸冲入马桶,一边毁尸灭迹一边问系统“那你告诉我,我可以不可以期待它是个好的结果”
可以。系统说,完全可以。
淳乐水挑眉,忍不住笑了。
他不知道系统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限制,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他,但是它换了一个方式,用百分之两百的肯定告诉淳乐水,他可以对未来抱有期待。
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淳乐水乐坏了。
三位家长都上了年纪,除了淳乐水大家都没熬住,早早去睡了。
其实淳乐水要想多撑两天也很忌讳熬夜,但刚听到一个好消息,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睡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和楚林远程跨年。
越是临近新的一年,屋外就越是热闹,无数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淳乐水裹着羽绒服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身边摊着一把烟火棒,他手上捏着一根,小火星无声炸开连成一串。
视频刚接通淳乐水师哥还没喊出来,那边镜头一晃,人还没看到,楚屿的声音先飞了出来“小淳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屿,师哥呢”
“我和我哥才到没多久,一到他就钻进厨房帮我妈打下手了。你看这些都是我妈和我哥一起弄的。”镜头飞快从桌上的菜上晃过去,快到淳乐水啥都没看清。
楚屿一边说着“你等等啊”,一边跑进厨房把镜头对准楚林。
“师哥,新年快乐,今年我还有压岁钱吗”
楚林擦擦手正准备从楚屿手上拿过手机,楚屿已经自觉接话“有的,我们今天在家收东西我哥还在说忘记提前给你了。”
“就你话多。”楚林敲了下他额头,转而对淳乐水道,“等开工再给你。”
淳乐水嬉笑道“那我先给师哥拜个年,祝师哥天天开心,心想事成,还要身体健康。”
“你也是。”
天边炸开一朵特别绚烂的烟花吸引了淳乐水的注意,他和楚林聊了几句又让楚屿给他拜年,然后发了个线上的红包给他,还挨个问了楚父母好才结束了这通视频电话。
刚挂断,院外传来动静,他抬眼和风尘仆仆的宋含章四目相对。
宋含章也有些发愣。
淳乐水身后的大门两边贴着一副红底黑子的对联,门窗上都贴着倒着的福字,就连门外墙沿下的灯,也换成了红灯笼。
看着特别有年味。
但其实他们家以前过年时从来不这样,许叔包揽大扫除徐姨包揽年夜饭,除此外就没了。
不管是对宋含章还是宋时清来说,过年也只是普通的一天。
他能认出对联上是外公的字,但宋含章并不觉得外公是那种会主动写春联的小老头,毕竟在宋含章接手他的工作之前,他可是连过年都还在和下属电话会议的人。
所以这只能是淳乐水的主意。
宋含章知道这个时间点外公肯定已经休息了,家里会给他留灯,但仍然是静悄悄的一片。
所以当家里不仅灯火通明还格外喜气洋洋时,宋含章被这份意料之外的温馨击中了。
特别是当淳乐水笑着抬起头,被天边的烟花照亮半边脸庞时,那些灿烂的火星好像都落进了他眼里。
淳乐水现在心情很好,各种意义上的好,于是他晃了晃手里的烟火棒,在黑夜里拉出道道鎏金一样的线条。
零点一到,四面八方的烟花尽数在空中炸开。
“新年快乐。”宋含章听到淳乐水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怕除夕的祝福太多,在这里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2022年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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