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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那一瞬间, 宋含章差点迷失在淳乐水的笑容里。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太自在地移开眼,回了句“新年快乐。”



    烟花炸开的声音不绝于耳, 院子里忽明忽暗,淳乐水并没有注意到他片刻的僵硬。



    手上的烟火棒也逐渐燃烧到了尽头,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



    “吃饭了吗”淳乐水一边问一边回身推开了身后的大门, “没吃的话冰箱里有徐姨刚包好的饺子, 你可以煮来垫垫。”



    宋含章沉默着将箱子推进去,换鞋时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淳乐水,后者在他进门后正背对着他将门落上锁。



    咔哒两声后他转身。



    宋含章移开视线。



    他觉得淳乐水好像又不一样了,如果说前段时间对他是那种对于陌生人的漠不关心, 那么今晚的淳乐水又多了点友好



    而且



    宋含章屏息听着,淳乐水的内心和他本人现在的行为是高度一致的, 很平静,没有任何声音。



    可是为什么



    他不在家这一个月是发生了什么让淳乐水对他友好了起来



    宋含章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一路赶回家确实是饿了。



    把行李箱留在玄关,脱掉大衣随手搭在沙发上,拉开冰箱便看到了徐姨分装好的饺子。



    他拿出一盒,看着淳乐水的背影,犹豫了几秒还是道“你要吗”



    徐姨做的鲅鱼饺子,淳乐水下午已经尝过了,听到宋含章问他原本已经踏上楼梯的脚顿了一下,老实说要是宋含章不问这一下还好,一问淳乐水就觉得自己胃里空荡荡的,毕竟晚上丰盛的年夜饭都贡献给了下水道。



    “那来点吧。”淳乐水非常遵从内心地收回脚,嘱咐宋含章,“也不是很饿, 我吃俩解解馋就行。”



    他说得坦然,倒是让宋含章愣了愣,半晌后应了声好。



    宋含章还没习惯这样的淳乐水。



    淳乐水还很友好地询问他“你会煮吗,要不我来吧”



    “会。”宋含章虽然不会做饭,但下饺子这种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他还是可以的。



    淳乐水便从善如流地在餐桌边坐下了,也不管他是真会还是只是客气一下。



    锅里热水沸腾,漂浮在水面的饺子晃来晃去,偶尔撞在一起。



    宋含章从厨房里探出头“要蘸碟吗”



    淳乐水趴在餐桌上玩手机,闻言侧目“什么蘸碟”



    宋含章当然是不会打蘸碟的,他只能说“醋。”



    “不要。”淳乐水把脑袋转了回去。



    屋里开着暖气倒也不冷,他羽绒服丢在沙发上,里面是一件套头的连帽衫,趴在桌上时脑袋好像都缩进了帽子里,只能看到点毛茸茸的发顶。



    宋含章看着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就怪奇怪的。



    他关掉火,用漏勺把饺子都装进餐盘里



    宋含章动作顿住,看着面前白胖湿滑的饺子,终于想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是他和淳乐水的相处太和谐。



    和谐到好像两人其实关系还不错。



    但问题就是他俩从来就没没有不错过。



    明明已经听到了关火声,但见他久不出来的淳乐水已经来到了厨房门口“好了吗”



    “好了。”宋含章回神,把淳乐水的碗筷递给他。



    一般到了十二月新鲜鲅鱼就退市了,用冻鱼和新鲜鱼包出来的饺子口感上有很大的差别,淳乐水不知道徐姨的鱼是从哪里弄来的,但他今早起床的时候还看到徐姨在处理新鲜的鲅鱼。



    为的就是包晚上这顿饺子。



    饺子皮也是徐姨自己擀的,皮和馅儿都很q弹,非常好吃。



    淳乐水光看着就馋了,他夹起一个,送进嘴里毫不客气地一咬。



    咯嘣



    硌着牙了。



    徐姨还在饺子里包了硬币,晚上他一个没吃到,半夜第一口就中奖了



    淳乐水把硬币吐出来,旁边宋含章动作和他十分同步的也从嘴里吐出一枚硬币。



    两人对视一眼,淳乐水把硬币放在桌上,指尖捏着它立起来轻轻一错,硬币就在桌上飞速转起来,越转越慢,最后躺到下去。



    淳乐水看着人头朝上的硬币笑道“来年发大财。”



    他眼神很柔和,脸上的笑是宋含章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看我干什么”淳乐水转头看他。



    “淳乐水”宋含章眯着眼睛打量他,“你是不是瘦了”



    淳乐水慢条斯理咀嚼着嘴里的饺子,平淡道“哦,最近排练太累,是有点瘦了。”



    他放下筷子“你慢慢吃,我上楼了。”



    他说只吃俩,从头到尾还真就只吃了两个。



    宋含章目送他走向楼梯,从盘中夹起一个饺子,还没送进口中,就听到淳乐水心里十分委屈的声音。



    啊,宋狗手里那个饺子好胖好可爱看着好好吃



    宋含章默默抬头,淳乐水站在不远处,回头望着他手里的饺子。



    眼巴巴的。



    “”



    宋含章说“再吃点”



    淳乐水摇头,深吸一口气后含泪转头。



    宋含章“”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有一盘美味的鲅鱼饺子摆在你面前,而你根本吃不下还惨的事情吗



    我好他大爷惨。



    其实也不是不能多吃点,只是这么几口下肚,淳乐水身体就出现了一些微小的排斥反应,他已经隐隐觉得有些恶心。和为图一时之欢多吃几口然后都吐出去相比,他还是宁愿忍痛少吃点,至少让它们都留在肚子里。



    淳乐水,你还是早点睡,梦里啥都有。



    这一趟差出了回来,宋含章越发看不懂淳乐水了。



    第二天。



    淳乐水早早就醒了,他窝在被窝里滚来滚起就是不想起床,最后还是许叔来叫他他才强撑着爬起来。



    明明睡觉是一件回复体力和精力的事情,淳乐水这一觉睡醒却觉得自己很累,浑身发软,他擦了下脸上的水,抬头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脸色没有任何异常,但身上阵阵发冷,淳乐水怀疑自己发烧了。



    他用偷偷藏在房间里的温度计一量体温,三十八度,低烧。



    他把体温计丢回去,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找出退烧药吃掉,自从生病后他就偷偷往自己房间藏了一个小药箱,里面什么都有,就是为了防止这一类情况的发生。



    吃完药后他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才开门下楼,面上看不出任何不舒服的痕迹。



    “外公早许叔早徐姨早。”淳乐水喜气洋洋给家长拜年,然后挨个从他们手里收到几个大小不一的红包。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装进了兜里。



    吃完午饭宋时清说要拍全家福,让淳乐水和宋含章上楼去换套正经点的衣服,他拄着拐杖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老爷子我也去换一套,还有许清和徐敏,把你们最漂亮的穿出来。”



    “怎么突然想着拍全家福了”宋含章看了眼淳乐水。



    淳乐水哪知道,摇了摇头,也从座位上站起来。



    宋含章正要起身,就见路过他身后正准备回房间换衣服的徐姨顿住脚,看向淳乐水的餐位抱怨道“这孩子怎么才吃这么几口,一会儿我得说说他”



    徐姨越走越远,宋含章半垂着眼,淳乐水餐碗里面的饭量只是他往常的一半,就这样他也只吃了三分之一。



    他想起吃饭时淳乐水好像确实吃得不太专心,有一搭没一搭仿佛是数着粒数一样在往嘴里塞。



    他皱了皱眉,放下餐巾上楼换衣服。



    和一开始接触公司业务一板一眼穿西装时的浑身不自在相比,宋含章现在已经相当习惯把衬衫的纽扣扣到顶,然后将领结推上去。



    他把西服外套搭在手腕上,一边系着衬衫手腕处的扣子,一边拉开门。



    对面的门同时开始,门边站着穿戴整齐的淳乐水。



    看着他身上那套熟悉的双排扣白西服,宋含章不动声色地继续系着另外一边手腕处的纽扣,但扣了几次也没把纽扣塞进扣眼里。



    这身衣服难免让他想起一些可能算不上太好的回忆。



    他很想问淳乐水是只有这一套礼服吗



    但事实就是,如果不算结婚礼服的话,淳乐水确实只有这一套。



    因为除了去程齐桥生日会这次,过去两年他又没什么用得上正装礼服的场景。



    看到宋含章他倒是挑了挑眉。



    宋狗现在越来越有霸总那味儿了。



    人模狗样的真不错。



    宋含章很是怀疑淳乐水是在骂他。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淳乐水已经像只小鸟似的从楼上飞了下去,扑到沙发边从后面搂着宋时清脖子“外公”



    宋时清被他吓了一下,拍拍他的手臂“含章呢”



    “外公。”宋含章走过去。



    “坐。”宋时清拍拍身侧,“乐水坐我这边。”



    两人一左一右坐到宋时清身边。



    老爷子今天这一套格外正式,西装马甲三件套,连发型都梳得格外精神。



    “外公您今天好帅。”淳乐水挽着他手臂。



    宋时清乐呵呵地帮他理了理衣领“你也不赖。”



    他们俩爷孙亲亲密密,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其乐融融的一幕看得宋含章眼神也不由自主柔和下来。



    许清拿着相机偷偷记录下来这一幕。



    第一张照片只拍了他们三个人,淳乐水挽着宋时清胳膊,小孩儿似的靠在他肩膀上,根本不像别人拍这种正式全家福那样正襟危坐。



    宋时清由着他,另一只手覆旁边宋含章手上。



    三人都望着镜头,眼里带着深浅不一的笑意。



    拍完之后宋时清身边的人变成了许清和徐姨,淳乐水和宋含章站到了他们身后。



    “我看看拍得怎么样”快门一闪,淳乐水准备凑过去看看成图。



    宋含章叫住他“淳乐水。”



    淳乐水“”



    宋含章在旁边抽了张纸递给他“你流鼻血了你没感觉吗”



    不是吧,又来



    他依言往鼻下一抹,指尖绯红“真的耶。”



    大概是因为这次出血不严重,只是轻微渗出所以淳乐水没有察觉到。



    “谢了。”他抽走宋含章手上的纸,拍了他一下,“我去处理下。”



    说完三步一个台阶地跨上楼。



    不行啊,我得赶紧在外公手术后离婚然后从家里搬出去,不然早晚会被发现。



    宋含章拧眉看向他消失的楼道拐角。



    宋时清的手术就安排在年后,为了把前后几天的时间都空出来,即使是在过年整个集团都放假的情况下,宋含章仍然有些工作要处理。



    虽然工作量和平时比也不算很大,但助理同样没办法放假,每天都准时到老宅报道,宋含章甚至临时在书房里给他安排了张办公桌。



    搬回老宅这么久,宋含章还是第一次在家里呆这么长时间,虽然他更多时候都是关在书房里,但淳乐水和宋时清的欢声笑语总会见缝插针地从门缝里,从窗外的院子里挤进来,钻进他耳朵。



    以前宋含章没有留意过,只知道淳乐水很会讨外公欢心,现在宋含章才发现,只要淳乐水想他几乎可以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徐姨的主要工作是帮他们准备一日三餐,淳乐水经常和她凑在一起研究菜谱,有时候只是随便找她聊聊天就莫名给她打起了下手;嗅到香气就要钻进厨房问徐姨在做什么,然后理直气壮拿着筷子偷吃第一口,吃完还可劲夸,哄得徐姨全家最爱他,有什么好东西都头一个想到他。



    许叔呢大多数时候是跟着外公的,偶尔会帮徐姨分担一些家务上的琐事,淳乐水看到就会凑过去帮忙,帮忙的时候嘴还停不下来,许叔东许叔西地撒娇。许叔的性格虽然不像徐姨那样开朗外露,但宋含章也能看出来他真心疼爱淳乐水。



    最后



    宋含章看向窗外,淳乐水拿着喷壶和园艺工具,和宋时清并排蹲在花圃边。



    老爷子打理那些花他就一边帮忙递工具,然后不停问“外公,浇水前为什么还要松土”



    “松土可以提高土壤的透气性,防止它板结,不然土不透气,水浇下去也渗不到最下面,外公这些花就要死喽。”



    他拿着小钉耙跃跃欲试“那我帮您。”



    “别动别动。”宋时清忙拦着他,手套上还带着泥,“你别回头把花给我铲死了。”



    平时这些活儿都是许清帮着宋时清一起干,这会儿许清已经被淳乐水给挤到旁边去了。而淳乐水哪有什么养花的经验,宋时清可不敢让他轻易上手。



    院子里的都是他的心肝宝贝,淳乐水懂,从善如流道“那我帮您浇水吧,这个我会。”



    宋时清笑他“你也就会这个了。”



    宋含章“嘿嘿。”



    “宋总”助理把文件发到宋含章邮箱,“我刚把相关数据整理出来发给您了,您看一下。”



    没有得到回应,他以为宋含章还是像以前那样沉浸在手上的工作中没听到,抬头准备再提醒一次,却看到宋含章出神地看着窗外,脸上带着浅笑。



    小助理顺着往身后望去,看到他们董事长和他们宋总的合法夫夫两人蹲在院子里,头对着头围着一盆花。



    董事长衣服上好几处都是灰却浑然不觉,指挥着宋总小丈夫往花里浇水,一边让他浇一边教他怎么观察这个水有没有浇透。



    想象中的豪门是珠光宝气佣人扎堆。



    实际上的豪门是亲手种花满手泥巴。



    这接地气的一幕初次看到时把小助理震惊到不行,到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就还挺温馨的,看着就很幸福。



    虽然小助理能理解小宋总此时的失神,但是对不起,作为打工人他更想早点完成工作然后回家。



    他只能十分歉意地打扰宋含章“宋总宋总”



    宋含章回神,看向他时唇角已经捋平了“说。”



    “我把数据打包发您邮箱了,您看一下呗”



    “嗯。”宋含章点头,重新把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但耳边仍然能听到淳乐水和宋时清说笑的声音。



    彻底身处于这个氛围中,宋含章才清楚认知到家里这些愉悦的声音,都是淳乐水带来的。



    这里虽然是宋家,但淳乐水才是那个调动氛围,让家变得更像家的人。



    有天淳乐水不在家,家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明明也没几天,但宋含章竟然变得有些不习惯。在他以前习惯的安静的工作氛围中,他反而频频走神。



    他让助理帮他倒杯咖啡,说了半天没人应,抬头看到对面的空桌时才想起助理去给他跑腿了。



    宋含章捏了捏眉心,端着空掉的咖啡杯站起来。



    打开门正好撞见坐在沙发上的宋时清。



    看到他,宋时清道“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这两张全家福挂哪里比较合适”



    茶几上摆着两个二十八寸的相框,里面分别嵌着家里五个人以及他们三个人的合影。



    宋时清拿着拐杖指了指墙壁“你说是客厅好,还是放玄关比较好”



    玄关进门就能看见,但那里挂这么两个相框有些挤了,宋含章稍一思索“就放在客厅吧。”



    “我也觉得还是客厅好。”宋时清做了决定,“等你许叔回来我让他挂上去。”



    “我来吧。”宋含章说着四处看了看,状似随口道,“淳乐水呢”



    “和许清去花市了往左边挪一点”



    等宋含章把两个相框都挂好,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宋含章敛眸看着桌上其他正常尺寸的照片。



    第二天小助理就收到了一个新任务,宋总让他把他的全家福拿去放到他办公室里书桌上。



    七天假期眨眼即过,宋时清在手术前三天住进了医院,进行一系列检查和身体情况的监控,确保以一个最稳定的身体状态进行手术。



    “老陈,我病房里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宋时清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坐在床上,还有心情和来给他做检查的陈医生开玩笑。



    明天就要手术,今天全家都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来医院看他。



    虽然这间四人病房空间很大,但加上医生和患者一共堆了六个人,看着人是有点多。



    “老爷子心情不错,”陈医生笑道,“不紧张吧”



    “反正我这条老命就交到你手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宋时清道。



    陈医生也是宋时清的主刀医生,听到宋时清的话后他会心一笑“今晚您就好好休息,明天在手术台上睡一觉就行了。”



    他对屋里的其他人说“人确实太多了,会影响老爷子休息,而且你们都在这儿也会给他增加压力,留一个人在这里照顾他就行了。”



    留谁那自然是再明显不过,徐姨立刻道“那我赶紧回去给老爷子做点好吃的送过来。”



    陈医生又看向淳乐水和宋含章,用眼神赶人。



    淳乐水说“那外公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过来看您。”



    宋时清点点头,笑着摆手让他们出去。



    出了病房,宋含章向陈医生询问情况,陈医生道“现在心脏搭桥已经是很成熟的手术了,老爷子身体各方面的情况也都很稳定,你们不用太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不管是宋含章还是淳乐水都做不到像已经完成过无数台心脏搭桥手术的陈医生那样淡定。



    这对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



    虽然淳乐水不停以他所知道的剧情安慰自己,但到底他和宋时清相处了这么久,在他心里宋时清就是他外公,而不是纸页上的一个名字,他仍然有些紧张。



    于是他辗转难眠,最后还是从床上坐起来,推开窗户透气。



    今天白天天气很好,夜晚也同样晴朗,没有乌云,月亮银盘一样挂在天上,明天应该也同样是个好天气。



    这些仿佛都是好的预兆。



    他趴在窗边看了会儿,才注意到花圃边蹲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好藏在花圃和阴影的夹角处,没有被月光发现。



    那谁小偷吗



    淳乐水刚这样想,就见那个人站了起来,转头望过来。



    哦是宋含章。



    宋含章大半夜不睡觉,在那儿糟蹋外公的花



    转念一想淳乐水就悟了。



    他估计也是紧张到睡不着。



    宋含章穿着睡衣拖鞋踩在沾满了夜露的草地上,外面只套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他拿着小钉耙将视线从淳乐水脸上移开,重新蹲了下去。



    他并没有如淳乐水所想那般糟蹋外公的花,他只是拿着园艺工具,不停地翻着花圃面前这一小块草坪。



    他确实是睡不着,但也不全是因为外公,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淳乐水。



    他有段时间没做过关于淳乐水失温后死在他怀里的梦了,但今天可能是想着明天外公手术太焦虑,从迷迷糊糊睡着到被那个梦惊醒,前后不过才十几分钟。



    醒来后想到最近淳乐水看着总是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差点就要去敲淳乐水的门问他近期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就在手要落到淳乐水房门上时,宋含章顿住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真要把门敲开把人从床上挖起来没头没脑这么问一句,才是有病。



    大概是因为明天外公手术,导致了宋含章今晚如此焦躁且杯弓蛇影,他想做点事情让自己静下心来,所以才在花圃里给草坪松土。



    母亲刚去世时从家里搬过来的花都是宋含章和外公一起照料的,两个人什么都不懂,外公就买了很多花卉养殖的书来看,把他从房间里拖出去,往他手里塞个小钉耙,告诉他要怎么做。



    两个人照着书上的方式再加上询问家里专业的园艺师,才慢慢把那些濒死的花救回来。



    后来外公真的爱上的养花,而宋含章却很少拿起这些工具了。



    他蹲在这里,做着外公平时最常做的事情,就觉得安心了不少。



    淳乐水不知道宋含章是不是在外面挖了一夜的土,反正他早上下楼,宋含章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桌边吃早餐。



    两人对视,心情都不是不同程度的凝重,均没有开口说话。



    问题不大。



    淳乐水再次安慰自己。



    我死的时候外公还活得好好的。



    宋含章捏着咖啡杯的手一顿,侧目看向淳乐水。



    淳乐水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修长的手指捏着满杯的牛奶送进口中。



    他那张脸白得就像杯子里的牛奶一样,虽然白,却少了以往的光泽。



    宋含章不由拧眉。



    淳乐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外套里面穿着件高领毛衣,托着他小巧的下巴,明明是和宋含章一样高的个头,却不知怎么的看上去十分羸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淳乐水一杯牛奶只喝了一半,他放下杯子迅速擦了下嘴“走吧。”



    宋含章扫了眼桌上的半杯牛奶,放下咖啡杯和他一同出门。



    他很想问一句淳乐水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关心他。



    而且他也不太会做这种事。



    发脾气宋含章熟,关心人他却不太会。



    最后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医院,却没有见到外公的人。



    许清专门替宋时清给他们传话“老子说看你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搞得他也紧张,为了避免被你们影响情绪,所以术前就不见了。”



    “外公昨晚还好吧,没有什么异常吧”



    “好得很。”许清安抚他们。



    等待手术的时间是漫长且焦虑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红灯才熄灭。



    陈医生率先走出来,摘下口罩笑道“手术很成功,老爷子现在麻醉还没醒,要先在icu监护二十四小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一直提着心的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事情比想象的顺利,宋时清顺利地渡过了术后危险期,转入了普通病房。



    只是刚做了这么大的手术,他仍然非常虚弱。



    看到外公躺着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监控的仪器,宋含章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宋时清已经醒了,招了招手让他走近点。



    宋含章握住他的手将脸贴上去,轻吻了下宋时清的手背,轻声叫着外公。



    “外公没事,”宋时清躺着不能动,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轻抬指尖像哄小朋友那样捏了下他鼻尖,“还以为你长大了,结果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我这是高兴。”宋含章说,“你快点好起来,看你这么躺着我害怕。”



    床边的淳乐水第一次看到宋含章如此脆弱的一面。



    就连上次在医院他也没有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恐惧。



    他不知道的是,宋南风当初就是这样离开的。



    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被送往医院急救,浑身连接着各种仪器,她让宋含章过去,但还没等宋含章牵住她的手,那双平时会温柔抚摸宋含章的手就从空中滑落,重重摔在被面上。



    多年来一直被藏在心底的画面重现,宋含章实在无法掩盖自己的恐惧。



    “过几天就好了。”宋时清笑着安慰他。



    也确实如他所说,之后几天宋时清的整体情况肉眼可见地在逐步转好。



    “外公我给你说”



    还没推开门,宋含章就听到里面淳乐水的声音,他语气特别夸张地讲着他们剧组发生的事情,逗得宋时清止不住地笑。



    宋含章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住,他自觉自己没办法像淳乐水这样逗得外公哈哈大笑,他也知道他此时进去势必会破坏里面温馨美好的氛围。



    转身背靠墙壁,听着里面重叠的笑声,宋含章也止不住地勾起唇角。



    “乐水,外公情况还好吧”排练间隙,楚林问道。



    淳乐水点头,一边补充水份一边说“挺好的,就是外公年纪大了嘛,陈医生说让他多住段时间的院。”他笑起来,“可把他老人家给无聊死了。”



    到现在宋时清转入普通病房已经快一个礼拜了,普通的心脏搭桥病人在手术后大概半个月就能出院,但因为老爷子本身身体情况就比较差,所以陈医生还是建议他多在医院住一段时间,监控一下身体各方面的情况比较保险。



    虽然几率小,但在有其他病况的情况下,心脏搭桥手术后仍然可能会出现某些并发症。



    宋含章这边当然不敢掉以轻心,根本不顾老爷子的反对,就和陈医生敲定了延长住院时间。



    想到他老人家给自己告状的模样,淳乐水就觉得好笑。



    “你最近剧院医院两边跑,身体吃得消吗”楚林说,“我看你瘦了好多。”



    特别是他们俩双人舞的时候,因为淳乐水跳的是女步,会有一些托举和搂抱的动作,楚林明显感觉到淳乐水的腰一天比一天细,体重一天比一天轻。



    “这不是快要演出了吗,等演出结束就好了。”淳乐水说着撞了撞楚林,“而且我瘦点不好吗,你举着也不吃力是不是嘛。”



    距离五月份的首演已经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淳乐水越发能感受到那些靶向药正在逐步失效,身上已经出现了很多皮下出血而形成的淤斑,贫血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越发频繁的发病让他很是紧张,特别害怕被楚林发现。



    幸运的是他藏得比较好,至今还没有被楚林撞见过。



    淳乐水都想好了,等首演一结束他马上向姜不厌辞职,然后以离婚后想散心的借口从申城离开。他给楚林写了很多信,每年在他生日的生日寄给他,说自己不回去是因为周游世界散心去了,还编了好多在国外艳遇开始新生活的故事。



    即使淳乐水会开始二周目,即使二周目他可能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靠近楚林,但他仍然不希望这个世界的楚林因为他的死亡而难过。



    不过有时候意外就是来得这么突然,淳乐水没想到自己前一秒还在庆幸没有被楚林撞见自己发病,下一秒就在排练的过程中直接晕了过去。



    虽然这短暂的意识丧失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但他前一刻还跳得好好的,后一刻突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轰然坠地,心脏都快给楚林吓停了。



    包括排练厅里其他的舞者,都被淳乐水突然的晕倒吓了一跳。



    他要是再晚醒过来一秒,某位同事就要把120拨出去了。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满脸担忧的楚林,淳乐水撑着地板慢慢坐起来,轻笑着安抚七嘴八舌追问他身体情况的小伙伴“我没事,大家别担心。”



    他说着搓了搓楚林手臂“师哥也别担心。”



    “我觉得你最近的状态特别差,”楚林说,“我帮你和姜导请个假,明天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淳乐水哪敢和楚林一起去医院,连忙拒绝“去、去过了,我去检查过了。”



    面对楚林担忧且询问的眼神,淳乐水决定说一点实话。他现在说没事楚林肯定不信,但他又不能告诉楚林说他得了白血病,而最让人信服的谎言就是真假参半“我不是第一次出演这种舞剧吗,又是主角,害怕演不好压力太大了。”



    淳乐水一边说一边观察楚林的表情“就有些焦虑,然后就没什么胃口吃不下饭,所以导致我有些贫血。”最后他还把话头转到的楚林身上,“师哥你第一次出演舞剧的时候紧不紧张”



    “不要转移话题。”楚林不吃他这套,问他,“你都贫血了你怎么也不给我说”



    “师哥”淳乐水又拿出他耍赖撒娇那套。



    “我说最近吃饭也看不到你人,感情在躲我怕我发现你不吃饭”楚林严肃道,“从明天开始中午都跟我一起吃,我盯着你吃。”



    “好的好的,”淳乐水连连点头,“你去接着排练吧,我休息会儿。”



    楚林虽然不太放心,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腿,接着排练去了。



    中途几次往淳乐水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淳乐水都咧嘴对他笑了笑。



    靠着墙休息了会儿,鼻子有点痒,淳乐水暗道不妙,偷偷摸摸沿着墙从排练厅出去。



    等他冲到卫生间,止不住的鼻血已经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到了地上。



    淳乐水压着出血的那侧鼻翼,跟不要钱似的疯狂扯着墙壁上的卷纸,擦顺着手臂蜿蜒往下的血迹。



    滚筒转动的哐哐声,在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里格外清晰。



    他这边正忙着止血,裤兜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淳乐水手指上的血还没擦干净,翘着兰花指把手机从兜里抽出来,接通后按下扩音键。



    “许叔,怎么了”



    “乐水”



    许清说完就是长长的沉默,只有不断通过电话扩音筒传来的喘息。



    而空旷的洗手间形成了一个扩音室,将电话对面沉重且急切的呼吸放大了无数倍。



    淳乐水心都紧了。



    “老爷子出现了围手术期心梗的并发症”



    围手术期心梗,是心脏搭桥手术后严重的并发症,因为血管栓塞导致心脏急性缺血,最严重的情况会要了人命。



    淳乐水感觉天都要塌了,外公不是恢复得很好吗,能说能笑的,怎么突然出现这么严重的并发症了



    他的出血情况并没有止住,但有些好转,淳乐水脚步匆匆地从卫生间跑出去,和外面正要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他连声道歉,连人都没看清就忙着走,却别对方紧紧钳住胳膊。



    “淳乐水”姜不厌上下打量着他,眉心紧拧。



    面前的淳乐水怎么说格外狼狈。



    他身上练功服的衣袖被他推到了上臂,露出的两条雪白小臂上布满了淤点,手上团着一团纸捂着鼻子,手指和脸上都是擦拭过,但没擦干净的斑驳血迹。



    就像是被谁暴力对待了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这些你这血又是怎么回事”



    “没事,流鼻血而已。”淳乐水的声音压在纸巾下不太真切,但不妨碍姜不厌听出他的慌张,“姜不厌你来得正好,我家里出了点事,我请个假。”



    说完便匆忙挣开他的手跑了。



    姜不厌的视线从消失在拐角处的淳乐水身上,聚焦到他面前的地板上。



    他顺着门口的几滴血渍,踏进了卫生间。



    墙边的卫生卷纸被扯出长长一条垂在地上,旁边盥洗台面上凌乱地堆着一团卫生纸,甚至掉了一半在地上,雪白的纸面上晕开了数朵像花一样的猩红。



    这个出血量,也不像是普通的流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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