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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听说小有子和有子娘来了府城,钱钏这才皱皱眉,支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这边厢陆濯听了唐封的禀报,知道事情办的还算顺利,微微点了点头,正要叫唐封下去,偏一抬头,见钱钏正乜着眼瞧过来,心内一动,便对唐封道“去备车”



    又对陆桢说道“既然她们来了,那咱们就瞧瞧去”



    仓房有现成的马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大门外。



    陆桢仍是孩子心性,一见新马车,拔腿跑过去,第一个跳了上去,站上车辕,还不忘叫上钱钏“姐,快点来”



    这个时候,有子娘带着小有子来府城做甚么,其实不难猜,上回见到陆屠户和春桃一起买宅子,钱钏就知道不对了。



    现在既然陆濯出手,她们必定就是那个突破口。



    见她站着不动,陆濯清清嗓子道“走吧,咱们瞧瞧去”



    钱钏这才板起脸,鼻孔冲天,昂着头出了仓房大院的大门。



    这是一辆清油小车,车帷也并不厚实,但在这八月间,秋老虎依旧厉害。



    唐封赶车,三人挤在车厢内,既闷又热。



    陆桢便想坐到车辕上去,钱钏想将车帘掀开,都被陆濯制止了,他道“有子娘和陆贵林识得咱们,若被他们瞧见,怕惹来麻烦。”



    钱钏和陆桢便只好忍了。



    说起有子娘孙氏,早在三年前,她就知道丈夫陆屠户被救到府城了,还是她求亲弟弟孙二驴给救的。



    近年来陆屠户一直躲在府城,没敢回靠山村。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家里的生计早就断了,田地全都赔给了陆伏贵家,肉铺的生意,因没了陆屠户,早就做不下去了。



    家里她和小有子两人,全靠两个已经嫁人的女儿接济,方勉强度日。



    她总以为,丈夫在外躲着,必定煎熬,所以才不怨不悔,就这么熬着。



    哪知前几日,忽听人说,丈夫居然在外头又讨了一房夫人,还把自家的亲兄弟给害死了。



    她连夜从女儿那里借了银子,赶到府城。



    多亏路人指点,她才一路找到一幢宅院前,有人说,那里就是她丈夫的新的家。



    那里是多好的宅院啊怕不是弄错了这根本不是她的丈夫家吧



    站在那宅子前,久久不敢上前拍门。



    她其实希望是真的弄错了,甚至后悔当时被怒气冲昏了头,一气之下来到府城。



    她怕,她怕拍开门之后,里头的不是她的丈夫;



    她更怕,怕拍开门之里,里头出来的,是她的丈夫。



    她真的很想转身离开。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但,上天不给她离开的机会,站在门阶上,才回转头,便与才回来的陆贵林春桃二人撞了个对脸。



    钱钏在马车上,透过车帘,远远瞧着那里的一举一动。



    她实在焦躁得很车里又热又闷,还不能出去,她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而来,想看看那早就该死的陆屠户,是怎么死的。



    可她现在突然不想看了有子娘带着小有子,穿得比讨饭婆子好不了多少,三年前在靠山村还算壮实的小有子,现在瘦得干巴巴的,一点都不像个健康的孩子。



    再瞧瞧那春桃和陆屠户。



    春桃倒不必提,不管她是什么营生,都是她自己挣来的,那陆屠户又凭什么



    他犯了事,妻子求爷爷告奶奶托人把他救了出来,可他转脸就可以抛妻弃子家里的烂摊子撂在那里,还要那个可怜的女人给他收拾。



    钱钏越想越气,越气心里就越燥,索性用手掌轻轻给自己扇风。



    三个人的马车内,钱钏和陆桢两个,巴在窗前向外张望,陆濯便在后头,看着两人的后脑勺。



    他对外头发生的事毫无兴趣,不管有子娘什么表现,他都能让那里的事按着计划走,无需多操心。



    这一趟本就是为了哄弟弟妹妹高兴才来的。



    他见陆桢穿着件灰布圆领衫子,束着头发,许是嫌发带碍事,便将其别在两只招风耳后,看起来极滑稽。



    他会心一笑。



    再看钱钏,她穿着和陆桢一模一样的灰布圆领衫,同样的发带束着头发,她的发带却规规矩矩地躺在脑后,并不乱飞。



    在他记忆中,稻草一样的头发,如今早变得乌光油滑,服服帖帖。许是热得狠了,那油亮的发丝内,竟有晶莹的汗珠夹在其间。



    汗珠随着钱钏的动作,沿着额头蜿蜒,顺着鬓角一路滑到下颌,最后竟挂在她的小尖下巴上,将落未落。



    陆濯下意识抬起手,朝那尚未落下的汗珠而去,想顺手给她擦掉。



    哪知手抬到一半,才猛地醒过神来,忙缩回手,藏在身后。



    他的心通通直跳,不敢想,他竟会做这种事



    陆濯深吸两口气,待心情平复后,又暗自失笑定是将他们当自家的亲弟妹了,才会如此不避嫌,竟上起手来。



    以后,他必定要多多注意,即便是亲弟妹,他们长大了,也须得避嫌才是。



    见钱钏热得不住拿手给自己扇风,他无奈一笑,左右寻了寻,车上别无余物,只有座位边上,不知何时落下一小块粗布,稍稍合用些。



    他想也未想,将布块捡起来,折成个四方,在两人身后,轻轻扇起风来。



    好在钱钏和陆桢两人,都盯着窗外,对身后之事一无所知。



    钱钏心里正燥得不行,见陆濯在身后给自己和陆桢扇风,扯扯唇道“多谢二哥,咱们还是回吧”



    她不愿再看见有子娘那种窘迫,她也救不了有子娘。



    眼不见为净吧



    回到家后,钱钏再也没问过有关陆屠户的事,她知道,陆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因定在九月中旬进京,他们在家几乎没怎么休整,陆濯赶着将仓房那边处理完,钱钏则将家里的行装整了几日,再到北市买了许多路上要用的东西。



    大差不差,等到要出发时,才堪堪收拾好。



    虽不算大富大贵,到底钱钏有钱傍身,腰便粗了起来。



    因想到他们一行人不算少,便提议由他们租一条客船进京,省得和别人挤,赶路麻烦。



    陆濯和李青御自然没有不应的,因想到邹介家贫,便无需他出银钱。



    哪知邹介十分执拗,执意要给船资,陆濯知道他性情耿直,绝不肯占人便宜,便自己做主,收了他三两银子船费,只是吃用上,让他不许客套。



    “否则,咱们也不必是旧日同窗了”陆濯道。



    邹介有骨气,但人情世故还是晓得的,同窗之谊,哪能因这些小事丢下



    只好同意



    几人议定,九月十五日一早出发。



    其他几人的家当倒还罢了,能带的带走,带不走的留下,只有钱钏,她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罗起了来她以后能不能回来还真不一定,这里是陆濯和陆桢的老家,不是她的。



    十千脚店继续开着,是她为防万一,若当真有一天能回来,便来瞧瞧嫣红过得如何。



    她走时曾嘱咐福寿,托他将脚店盈利的她的这一半,定时送到靠山村去,以免嫣红过得太辛苦。



    九月十四那日,天气极好,是真正的秋高气爽。



    哪知到了半夜突然变了天,到九月十五一早,更是阴雨连绵。



    阴雨夹着秋风吹来,钱钏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将身上的夹衣紧了紧。



    今日是她们坐船离开的正日子。



    按照钱钏的意思,不如再等两天,等天气好起来,再出发不迟。



    其他几人却执意要照常出发,说甚么“既是定好的日子,哪有更改的道理”



    走就走,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他们都不怕,她钱钏怕甚么。



    冒着细雨赶到码头时,码头就只有他们包的那艘船停在岸边,其他船只全都停在避风港内,一看便是不打算出行的。



    陆家人多,兄妹三人外加赵夫子,还有唐封也被陆濯带了来。



    他们“家大业大”,行李也多。



    唐封赶着马车拉了两趟,才将所有行李拉到码头。



    幸好箱笼上都被钱钏盖上了油纸,并没有打湿。



    等李青御和邹介全都上船,那船老大便来找陆濯几人商议道“现在雨下的太密,能否稍等半个时辰再开船”



    船老大是专业的,陆濯也没有非赶这半个时辰离开的理由,便让船老大看着天气自家做主就是。



    船老大连连道谢离去。



    他们租用的船虽是大船,但于后世的船并不能比。



    因船上就他们这些人,舱房倒是够用,一人一间,还有得多。



    几人进得舱来,分了客房,钱钏便挑了一间不前不后不左不右的房间住下。



    房间极小,不过一个固定在地上的板床,外加一个桌子,便不大转得开身了。



    因舱房实在太小,太憋闷,钱钏将东西安置好,便要上甲板瞧瞧,哪知才走到廊口,便见船老大在和陆濯说话“码头上的两位女子着实可怜,您瞧,如今下着雨,除了咱们的船,今日不会有船开了,她们说急着赶路”



    “只有两个人那就让她上来同行好了,咱们不是还有好几间舱房空着”李青御说话时,钱钏才看见,他也在廊口的拐角处。



    方才因被陆濯挡着,并未瞧见他。



    不管是进京还是平日,和他们混在一处的,一直只有钱钏一个女子,如今猛听说有两个女子要来搭船,钱钏便来了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跟在他们身后上甲板,一起撑着伞,站在船舷内,看岸上两位女子。



    其实一看穿着就知道,那是一主一仆。



    主子穿着鹅黄衫裙,身披月白色斗篷,脸上遮着面纱,看不满面容,单看身姿,便知是个大美人儿。



    那大美人儿走起路来娉娉婷婷,秋风一吹,斗篷随风展起,更显得其摇曳身姿。



    仆随其主,随行的丫头姿容也是不俗,尖脸圆眼,走起路来,也是婷婷嫋嫋。



    看这情景,也不知两位娇美人儿如何单独在外行走。



    陆濯,钱钏,李青御,三人站在甲板上,看着岸边的船老大派人将那两人请上船来,那两位娇美人儿踏着跳板,颤颤巍巍地上得船来。



    李青御和钱钏,都为美人儿捏一把汗,只有陆濯沉沉地盯着二人。



    钱钏无意间瞧见,心中一动,用手肘捣了捣他的胳膊,挑眉坏笑道“二哥,美不”



    许是因为近来亲近了许多,陆濯近来常肯与她和陆桢说笑,所以钱钏才这么大胆,哪知这一回的揶揄,并不见效。



    陆濯不为所动,仍旧沉沉地盯着两人准确地说是盯着前面那位主子直到她们上了甲板。



    许是船老大早与她们说过,知道这船是这几人包下的。



    那女子一上甲板,便对站在甲板上的陆濯三人行了大礼,道“多谢三位主人家,素未相识,肯出手相助,此恩难报”



    她们虽撑着一把伞,但在雨中站得久了,裙摆早就湿了,行礼间,那女子瑟瑟抖作一团。



    钱钏怜香惜玉,忙去扶她,李青御则拱手揖道“出门在外,谁能不碰到难处,互相帮扶是应当的。”



    只有陆濯不发一言。



    “姑娘贵姓”钱钏问道。



    那女子道“不敢当,我姓苏,姑娘唤我婉儿就好”



    苏婉儿这名字听着怎么觉着耳熟钱钏仔细搜刮记忆,忽尔福临心至“苏青婉”



    大名鼎鼎的苏青婉,是原书中的女主,整本书,都是围绕她和男主的感情展开的。



    她是官宦家的小姐,却因家里获罪而流落。



    书中所有有名有姓的男性都爱她,大反派陆濯,更是为了她而黑化,成了最大的反派。



    男主则为了她,最后搅得天翻地覆。



    钱钏此言一出,在场的除了李青御还有些懵之外,其余几人齐齐望向钱钏。



    陆濯也微微侧目。



    苏青婉奇道“姑娘认得我”



    钱钏这才意识说漏了嘴,忙解释道“不不,我不认得姑娘,第一次见,听你说姓苏,又叫婉儿,便觉得这名字取得极好,若中间加个青字,则最妙不过。哪知你当真叫苏青婉,可不是真真的好名又好姓真好,真好”



    说到最后,她还竖了竖大拇指,表示真心肯定。



    苏青婉从未见过钱钏几人,自然便信了她的鬼话,笑着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未等钱钏开口,偏陆濯道“这里雨势大,先回舱房吧”



    钱钏这才发现,苏青婉越发冻得瑟瑟了。



    她心中暗笑果然是女主,你看,陆濯一见便关注着人家,人家冷也要关心,可见“女主”二字的威力



    半个时辰后,客船按时出发,迎着细雨破江而行,直行到中午,太阳才破云而出。



    船家备了餐饭,送到各客房内,钱钏端着自己的午饭寻陆桢时,却见他蒙头躺在床上。



    钱钏叫了两声,陆桢一直都未应,便担心他出事,将手里的饭菜放到唯一的桌子上,正要掀开他的被子。



    陆桢突然忽地掀开薄被,“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钱钏吓了一跳,赶紧扶他坐起来,只见他面色惨白。



    问他如何,却说头晕得厉害。



    钱钏知道,别看他平时在陆地上跑得欢,他是头一回坐船,怕是晕船了。



    她赶紧将客房内的秽物清理干净,又喂他喝了些清水。



    因想这样晕下去不是个办法,便想找船家问问他们常年在水上行走,见多了这样的情况,当有治疗晕船的法子才是。



    钱钏从舱房出来,上得甲板,一抬头,当先便瞧见两个人,站在舷边并排而立。



    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细娇娜,正是陆濯和苏青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