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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钱钏一行十来个人,在青州渡口休整几日后,租了几辆大车,继续北上进京。



    时近十月初,秋意正浓。



    换乘之后的风光与宋州府全然不相同,就比如在客船上所见,江岸草木繁茂,全不见一丝败相。



    上了陆路后,则是另一副景像如那林间红叶,如那枝头果实,层层叠叠,硕硕累累,不一而足。



    钱钏和陆桢同乘一辆大车,车上颠的厉害,没有晕船的钱钏,倒有些晕车。



    她将头伸出车窗之外,仍难缓解,便干脆坐到前头的车辕上,和车夫并排,才好了些。



    车队不紧不慢地行了一日,晚间时到得一处市镇歇脚,第二日一早又要赶路。



    路上的风景,初看时新鲜,看了一整日,再瞧便没甚么兴致了。



    秋日朝露重,钱钏坐在车辕上,找了块布巾子将头脸包住,靠着车壁打瞌睡。



    恍恍惚惚,不知又行了多久,朦胧间忽听得马蹄疾驰之声。



    她们的车队里也有两匹马,陆濯和李青御都会骑,二人经常骑在马上,偶尔累了才会进马车歇歇。



    但这马蹄踏地之声极有力,一听就不是他们二人的。



    那马蹄声来得极快,钱钏尚未回过神,骑马之人已经到了眼前。



    “速速回避”“速速回避”



    那一行是两人,皆黑衣黑甲,头戴软盔,身披黑色斗篷,面容严肃,如此威风凛凛,倒像是哪个军中的将士



    一看就是惹不起的存在。



    这是青州渡往京城之要道,常有达官贵人,军情急务,各色人等出行。



    钱钏一行,马车有五六辆,马匹两三匹,虽说官道宽敞,却也只容不得两辆马车勉强并行。



    车夫们常在外行走,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见说,忙各自将马车靠官道边上停下候着。



    陆濯和李青御也勒马,守在车旁。



    钱钏好奇地勾头往后瞧,想看看到底是哪样人物,如此威风。



    哪知她的脖子都酸了,才渐渐听见有马蹄声传来,不像方才两位打头阵的疾驰而过,而是“哒哒哒”地极有规律,不徐不急地行了过来。



    这是一个小队伍,二十多位与方才一样打扮的兵士,皆骑着高头大马,面容整肃。



    经过钱钏几人的车队时,全都目不斜视,未曾给他们半个眼神。



    他们骑马的动作,也是整齐划一,一看便知平日里训练有素。



    钱钏在车队的中间,不前不后,看前面的兵士过去,随后便是护在队伍中间的一辆双驾马车,车辕不知是甚么木材造就,通体漆黑,暗蓝色素锦车帷,倒是既低调又奢华。



    等那马车经过时,一阵香风飘来,钱钏吸了吸鼻子,不免有些艳羡瞧瞧,瞧瞧人家这排场,瞧瞧人家这派头,这才是封建社会嘛



    钱钏在车辕上,坐直了身子,勾着眼使劲儿往那大车内瞧,想看看到哪是哪样人物有这么大的派头,哪知却甚么也瞧不见。



    她悻悻地收回目光,偏一回眼,见那车辕上,除了和侍卫一样服饰的车夫,另一个穿着红袄绿裙,扎着双鬟的,正是苏青婉的丫鬟。



    苏青婉



    那坐在车内的,除了苏青婉不用作他想,只不知车内只坐了她一人还是



    想到此,钱钏忙去瞧骑在马上的陆濯,只见他目光低垂,不知在想甚么,也不知道他瞧见苏青婉的丫头没。



    钱钏甚觉无趣。



    忽一转眼,却见李青御正朝她挤眉弄眼。



    钱钏忙和他远远地交换个眼神,等那队人马一过,她们的车队再次出发时,钱钏忙喊道“青御哥,青御哥”



    李青御拍马小跑,赶上钱钏的马车。



    钱钏坐在车辕上,和坐在马背上的李青御有着不小的高度差。



    李青御放低了身子,半伏在马鞍上,八卦道“钏儿,你方才瞧见了没”



    钱钏努立坐直身子,也朝探着头,道“瞧见了,你也瞧见了吧里面不会是”



    李青御肯定地点点头“想来就是了”



    “啧啧啧,怪不得不肯和咱们一起,原来是早有人接了”钱钏酸味儿直冒。



    李青御却附合地点头。



    钱钏又道“瞧瞧那个排场,架子可真大啊”



    李青御想了想,道“应该是哪个王府之人”



    “你怎么知道”钱钏虽然知道书中男主的身份,却不想李青御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青御道“我从前到过京里”



    钱钏点点头,忽想起,书中的李青御,一直对这位女主念念不忘。



    便起了心,试探道“青御哥,你觉得苏姑娘怎么样”



    “苏姑娘”李青御一怔,想一会儿,才指了指早已不见的车队,道“她应当还好”



    “说甚么呢”



    许时二人说话时太过专注,根本没注意到陆濯何时驱马上前,到了钱钏马车的另一边。



    钱钏见他来,不知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说人家女主的小话,忙讪笑道“二哥没说甚么,真的没说甚么。”



    钱钏坐得直直的,身体微微靠在车壁上,一副“真的什么都没干”的表情。



    李青御则摸摸鼻子,有些尴尬背后论人长短,到底不是君子所为。



    陆濯沉沉地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游移一回,最后盯着钱钏道“坐进车里去,天天在外头像甚么样子”



    钱钏不知他为何突然管起她来,正要说不回去,偏李青御替她说道“钏儿妹妹晕车,坐在车里不舒坦”



    “是呢”才睡醒的陆桢从车帘缝里挤出个脑袋附合道,他眯着惺忪睡眼,巴巴儿地望过来。



    陆濯探下身,伸长了胳膊,揉了揉他乱糟糟的脑袋,未再多说,随后却拉着李青御往前头跑马去了。



    因到了晌午,恰路边有个茶棚,一行人便在茶棚内歇脚,顺便简单吃些茶点干粮。



    李青御和邹介几人一桌,这边兄妹三人和赵夫子一桌。



    李青御因悄悄问邹介“你有没有觉着陆濯兄最近有些不大对劲”



    邹介才将手里的干粮咬了一口,就着茶水细细嚼了嚼咽下,方道“有吗”



    李青御点点头。



    邹介想了想,道“许是路上太过劳乏”



    “也许吧”李青御想不出头绪。



    青州渡口离京城不过三四日陆路,钱钏坚持坚持,也就到了。



    到第四日下晌,远远便能瞧见京城高高的城门楼,比之宋州府城的城门,更高大了许多。



    他们从南而来,自然也是从南门进城。



    南门正门是不开的,两边各一小门,右进左出,倒和后世差不多。



    车夫们走过多次京城,早有经验,到右小门排队,等守卫们查验了路引,官凭,便将他们一一放了进去。



    虽耗了不少时辰,倒还算顺利。



    进城之后,更是别有一番光景,京城之繁华,与别处不同。



    比如这靠近城门的南城,就不像宋州府那般一眼看去,便知是个穷贱地。



    此处虽是所谓的“南穷”之地,其房屋从外来看,却是整整齐齐;大路上也铺了碎石板,直直通向北城;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多是才进城的客商,并不算多。



    他们初到京城,暂无落脚之所。



    钱钏本提议进城后找个客栈先住下,之后再找住处,或买或租,都使得。



    哪知李青御却说,自家在京城也有宅子,邀他们过去小住。



    这样也好,人生地不熟,住客栈并非上上策。有他家里可以住得,再另找房屋,可从容些。



    钱钏只能感慨有钱真好一个乡村土财主,在京城都能买得起房。



    进城后,钱钏也发现,不光南城不同,京城城内与宋州府城亦大不相同。



    京城是典型的井字格局,直通通的大道,将整座城切割。



    他们从南门进城,抄近道儿,往西走,便先沿着城墙边儿,再穿过几条大街就成。



    钱钏从进城门时就一直坐在车辕上,马车沿着内城墙往西,嘚嘚前行。



    哪知才要转弯,偏撞见几个人。



    那几人个个穿锦着锻,与这破败的南城格格不入。



    几人正中,围着个同样着装的男子,几人将其推推搡搡,口中不知还在说些甚么。



    “回车里去”陆濯本骑马护在马车旁,见状说道。



    钱钏知道,京城不比别处,不是甚么人都能惹得的,要格外小心。



    她听话地钻了进去,临过那群人身旁时,听他们道



    “你们常家看来并没有败嘛,竟还有钱供你逛青楼”



    “姓常的,你也不是长眼,竟敢和世子爷抢女人,怕不是失心疯了”



    声音渐行渐远,钱钏悄悄掀开车窗,想偷偷再瞧上一眼,偏被陆濯用马鞭按住脑袋。



    钱钏心里叹息,只得缓缓将头收了回去。



    她觉得,陆濯近来有些喜怒无常,许是心情不大好,大约从船上开始就这样了。



    要说因为甚么



    是因为那个苏青婉钱钏觉得应该是的。



    自从苏青婉上船开始,他就不大正常。



    啧啧啧,女主的威力也太强大了。



    李青御家在京城的宅子,并不像是在府城时那样的好地段,而是在西城的最边上,是与南城一街之隔的一座三进院子。



    仍像在府城时一样,陆家三兄妹,分得一个小跨院,李青御邀邹介同住主院,赵夫子和唐封住了另一个客院。



    其实按照李青御的意思,他们根本无需另找房屋“都住在这里岂不好等明年春闱一过,若能中,且等着朝廷分派,若未中,再作打算就是,又何必又去折腾”



    道理是不错,钱钏也觉得这样安排,对他们在课业上有帮助。



    但陆濯坚决不同意,他坚持要买自己的宅院“岂有事事烦扰的道理。”



    因有在府城的前车之鉴,钱钏因想他可能又想折腾自己的生意,或者发展势力之类,总之要做一些反派该做的事,若住在李府,恐怕真的不方便。



    这倒也能理解。



    找房子钱钏最在行。



    她领着陆桢在外头踅摸了几回,便寻到个不错的宅院。



    这院子也在西城边上,离李宅不算远,不过两条街。



    因其算是在西城,却只是个二进的小宅院,地段好,房子小,于旁人来说是鸡肋,于钱钏兄妹来说,却刚刚合适。



    “咱们人口不算多,这里又是西城,治安好,统共才九百两不到,划算的紧”钱钏如是对陆濯说道。



    “怎么才九百两”陆濯奇道。



    西城的宅院,即便只有二进,没有一千两也极难买得下。



    钱钏挑挑眉,灿然一笑,绘声绘色讲道“我和那经济说,这宅子主屋低而厢房高,乃主不压正之相;宅子又在西北角塞了个小厨房,而东南后厨下,却有个水井。厨房属火,水井属水,这却又是个水火相恃,互不容之局,这宅子,你难卖,就这样,那经济为难半晌,终于还是降价卖给我了”



    陆濯听了,好笑道“难道那经济就不知,你是在胡说八道”



    钱钏却道“我哪有胡说他那宅子确实有这毛病,我细细打听过了,这幢宅子,放了有半年多,一直没卖出去,也没主人家住,定是有问题的”



    陆濯闻言,皱眉道“既然真有这样的毛病在,你就不怕”



    风水之说,不过是后世她工作时用来促成交的工具,需要时便胡诌一番,不需要时便没那回事。



    她从不信这些,但却怕陆濯信,忙道“二哥别怕,我既能瞧得出来,自然有破解之法”



    若说让他别信,恐怕不容易,若说可以破解,可信度就高多了。



    “比如那主屋矮过厢房的毛病,咱们若要大修呢,便将主屋拆了,重新盖高些就是了。但若嫌麻烦,咱们只要小小地改一下,就成了,也更简单咱们就往那主屋顶上最高处,加个长长的避雷针,这样,主屋既高过厢房,还能辟邪还有那个水火不容之势,咱们把小厨房拆了不用成了”



    听她说得狡黠,陆濯笑着敲她脑袋道“你若觉着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那银子”钱钏用手捂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陆濯。



    若不是为了向他要银子,她才懒得向陆濯解释这么一大堆。



    其实,按照钱钏最初的想法,她是想自己投资这套二进小院的,但她翻翻自己的钱匣子,发现统共也就只有两千多两,当初在府城时,觉得大赚一笔,如今要用的时候,对于京城的宅院来说,简直是少之又少。



    她还想再干一票大的呢,到时银钱必定不足,而这宅子买下来,一家人且得住呢,一时半会儿又不能变现。



    那就只能让陆濯买了,毕竟,他做了那么大的生意,一千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了,说送人就送人了虽然送的是她自己。



    再出九百两买宅院,该当不是问题。



    问题是,若陆濯出银子,那这宅子以后就算升值,那也是陆濯的钱在升值,和她钱钏没甚么关系。



    她从别的经济手上买房子,自己的佣金自然是没有的,若办这一桩宅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半分没捞着,岂不亏得慌



    钱钏眼睛一转,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陆濯出银子,房契写陆桢的名字。



    若写在陆桢名下,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写在他名下和写在自己名下是一样的。



    陆濯果真也大方,钱钏说宅院要九百两银子,他并未多查问,只说找唐封要,后头办宅子的大事,全然交给钱钏处置。



    等房契到手,也只看了一眼,见契上写得是陆桢,既不恼也不问,只一笑而过,将房契塞回钱钏手里“你先替三弟保管着吧。”



    他这么大方,倒让钱钏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人之心了。



    不过,有房契收,她还是十分开心的。



    二进宅院很快收拾好,要搬过去的就是陆家三兄妹,唐封和赵夫子。



    邹介也想搬过去来着,但李青御死命拦着没给他搬“他们都走了,你就留下来又如何这里过去也没多久,以后你要去请教赵夫子,难道我就不用去你要给银子住在他那里,和给银子住在我这里又有甚区别你若是瞧我不起”



    总之,邹介没去成。



    到搬家那日,陆濯雇了两辆大车,将人和行李全部装了,一起拉到两条街之外的新宅。



    邹介眼巴巴儿地站在李宅的门阶上,到底没能一起住过去。



    李青御这回没有在家,他往他的伯父李尚书家去了。



    李地主家兄弟二人,李青御的爹李茂是小儿子,他的大哥早年一直在外当官,前几年才调回京城,做了工部尚书。



    李青御进京,自然要去拜会长辈的。



    这日他被李尚书派人叫了去,从李府回来时,陆家兄妹已经搬离,看着空荡荡的跨院,他的心里莫名有些烦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