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将李青御的背景和钱钏说明,并说,有些事,李青御未必能做主。
说到终身大事,钱钏默了一默。
随后笑了笑,道“二哥放心,我知道了”说完,甩了甩手,往西厢房而去。
其实近来李青御的变化,她并非没有感觉,她只是有些纵容并享受其中。
和之前想的一样,到今天为止,她依然觉得李青御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她先前还担心过他会和书里一样,对苏青婉动心。
后来她故意出言试探,可惜他那时不知是没关注到苏青婉呢,还是因为没见到正脸呢,总之他对苏青婉的态度,让钱钏很满意。
李尚书家的情形,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做为结婚对象来说,即便李青御后来中了进士,再做个官,但一个大地主的儿子,就算一步步爬上去,与她还算是相配的。
可是,若他身后还有一个李尚书呢
这一天,钱钏终于还是没能出门,她在屋里想了许久。
关于李青御,到底要如何。
他是个怎样的想法呢
若说就此打住,也不是不行,但到底盼了这么久,若就此放弃,岂能甘心
第二日,用完早饭,赵夫子和陆濯在书房小声讲经义,钱钏和陆桢则在旁读书写字。
一上午,钱钏都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她盘算着如何出门时,李青御并邹介又来了。
“赵夫子,陆兄”李青御和邹介齐齐向赵夫子行礼。
“如何”赵夫子问。
李青御道“昨日拜会了那位张大儒,因说邹兄资质不错,大儒有意收为门生,不过以后却要每日往国子监去”
因为张大儒领了国子监博士的差,在国子监的时间就多了些。
赵夫子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张连在翰林院多年,深得当今圣上看重,如今这个时候派往国子监,必定大有深意能被他指点一回,将来必然得益良多,更何况收为门生”
李青御笑着点头道“我伯父也是这样说的。”
钱钏小声问“那青御哥你呢”
李青御朝她挤了挤眼,笑道“幸好那日于石兄和我一起去了,如今,我虽算是个搭头,自然可以一起的”
钱钏抿嘴一笑。
陆濯道“你如今的住处,离国子监可不近”
李青御忙正了神色,道“正是,若果真要日日到国子监去,我和于石兄就要住到我伯父家才便宜。”
赵夫子和陆濯皆点点头不语。
李青御又道“可惜我伯父家离得远,我本来是说就住在这边,虽每日跑得辛苦些,亦算是磨练。我伯父却不同意,只能这般了”
陆濯道“李大人也是为了你好,你又何必执拗。”
李青御自然没话。
明日便要住进尚书府,李青御和邹介在李家小院儿说了会子话,又一起用了午饭。
用完饭,钱钏终于瞅了个空儿,将李青御叫到门外。
“青御哥”钱钏将门内外仔细看了一遍,见没有人,才放了心。
李青御看着她一通忙,笑道“钏儿妹妹,你这回又看上甚么好生意了我可没有大笔银钱借你的”
钱钏摆摆手,道“我最近都没出门,哪来的好生意”
“那这”李青御摊开手,眼露疑惑。
钱钏前两次将他拉到门外,每次都是借银子做生意的,这回难不成有了例外
钱钏是个爽利人,不管做生意,还是谈感情,从来都讲究个爽快。
她昨日听陆濯说的话,心里其实挺认同的,大家族里的公子,不管是终身还是甚么,向来不由自己做主。她思考了整晚到底要不要放弃,最后仍觉得,到底要本人说个明白才算。
更何况,她和李青御现在算什么就算真的有好感,可李青御从未对她说过一个字的承诺。
好感有什么用她对街头的那只狸猫也有好感。
钱钏叫李青御过来,确实是想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真只当她是妹妹,那她就另做打算。否则
可钱钏她头脑一热,将他拉了过来,到真要开口的时候,又不知该说甚么。
难道她要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要不要和我谈恋爱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这世上,就没有这么个道理。
罢罢,上赶着不是买卖,也许陆濯说的是对的,他家,他李青御根本做不得主。
所以,就算他心里当真对她钱串子有意思,他也不会去说,因为他的心里明白的很
她开始患得患失。
“你”钱钏沉默了半晌,李青御就看了她半晌,见仍旧低着头不说话,李青御开口道“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与方才大不相同,温柔含蓄,如春风化雨。
钱钏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温润的眼睛,一时语竭“我”
二人就这样相顾无言。
对视良久,李青御终于抿唇微笑,“钏儿妹妹长大了呢”
“我”钱钏越发不知该说些甚。
李青御并不要她开口,温温柔柔地笑着,道“钏儿妹妹,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了,不用急,等我考完,我就来找你”
钱钏有些不敢相信,他说的,真的是那个意思吗
“真的”
李青御郑重地点点头,道“嗯”
钱钏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终于看出了别样的情愫。
李青御抬手,像从前那样,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傻子”
钱钏没有像往日那样双手捂住额头,仍旧定定地看着他。
李青御的手背轻翻,缓缓向下,正要抚上她的眼睛
“姐青御哥”
陆桢不知何时到了门后,悄悄钻出脑袋,道“你们做甚么呢”
李青御飞快地收回手,背在身后。
钱钏的脸霎时变得飞红,她将头倏地转向大街,心里咚咚直跳。
陆桢还在左右看着两人,李青御忙上了一阶,提起他的衣领道“你何时躲到这里来的,来做甚么”
陆桢挣扎着下来,撇撇嘴道“赵夫子叫你呢”
以后李青御要到国子监去读书,来小院的机会就极少了,吃饭时,赵夫子说要给他们再交待些话,自然就是现在了。
李青御只好转回书房,临走时,对钱钏道“我去了”见她虽背着身,却点了点头,方心满意足地笑着转身离去。
钱钏从他刚才说“考完”的话开始,就一直木木的,总觉得不大真实,直到陆桢出现,他说“去了”。
看着他进屋的背影,钱钏突然莞尔一笑是吧,他就是那个意思
陆桢看着她莫名发笑,奇道“姐,你笑甚么”
钱钏低头,学着方才李青御的样子,敲了他的额头道“傻子”
说完,快步回房。
要说先前钱钏有多喜欢李青御,其实并没有,她最先真的只把他当做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但,谁又能拒绝如此温柔又多情的年轻人呢
陆濯说他在终身大事上做不得主,她不大相信。
在她眼中,李青御是个有主见的人,否则,当初在七里镇时,就不会因为镇上那个宅院而闹得家宅不合了。
他宁愿与生母决裂,也不愿把嫡母的东西给她。
这就是他的决断,那时他才十五岁。
钱钏相信他,他说了考完就会来找她的。
她躺在西厢房的炕上,听着东厢里,赵夫子和李青御他们三人的声音。
是在讲策论吧策论会考些什么呢她参加过高考,也写过高考作文,但,高考作文可容易得多
她以为今晚要失眠了,实际上晚上确实睡不着,因为她下晌从回屋,一觉睡到晚饭时分,直到陆桢来叫,她才起来。
这时的李青御和邹介,已经走了。
“走了”钱钏看看窗外擦黑的天色道,“那他,们有没有说甚么”
“就说,有空再过来请教”陆桢皱着一张半大不小的脸道。
钱钏微微有些失望。
现在已进了十月末,加上过年,离会试也才三个来月。
陆濯与赵夫子日日谈经论策,钱钏和陆桢则“乖巧”地读书写字,尽量不打扰他们。
钱钏每日下晌还是会和陆桢一起出去转转,只是因先前有陆濯提醒,知道京城并不是她可以随时打算盘的地界,只得将心思暂时搁置。
临近年底,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她也越发懒怠动弹。
因是大比之年,京城来赶考的举子倒是越来越多,钱钏抽空儿给拉了几户租屋子的线之外,其他什么都没能做成。
展眼来到年关,这是钱钏和陆濯陆桢兄弟,一起过的第四个年头了。
这年也没甚么不同,因为陆濯一个多月后就要会试,平日里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如今明显更抓得紧了。
连钱钏和陆桢日日练的字都没空看,倒是赵夫子拿了他二人的大字,说上一句“嗯有进步”
李青御和邹介,许是学业太忙,自从那日离开后,竟一次都未来过。
只在年三十那日,派人送了些年礼来。
看着中规中矩的年礼,钱钏撅了撅嘴。
每每这时,她想起那日李青御的话,都有种不真实感。
其间还有一件事,让她有些感慨
那一日,她去书房时,听到唐封在向陆濯禀报,说是宋州府的案子,判了。
原来,还是那陆屠户的事。
有子娘孙氏因带着孩子找上门,春桃和陆屠户的事才爆出来。在这样的年月,这种事本不算甚么,男子出门寻个花问个柳,最多算道德败坏。
只是后来不知怎地,偏偏牵出孙二驴来,说是孙二驴凭空不见了;又有人说,见春桃旧宅里有血,后来也不见了。
等等状况,不一而足。
有子娘失望之余,终于还是告了官。
经官府一查,竟在春桃的旧宅后院里,挖出了孙二驴的尸首。
这下可不得了,春桃伙同奸夫一起,谋害亲夫,那奸夫陆屠户还有个前科,是个未服刑之徒。
就这样,两人罪上加罪,判了斩立决。
据说,有子娘带着小有子,一起眼睁睁看着两人被砍了头,最后还帮陆屠户收了尸。
那位郭训导也未能幸免,因收受贿赂,私放刑犯,被方知府免了训导之职。
钱钏叹道“这里头,唯一受害的,竟是有子娘。”
陆濯却道“从她最初的是非不分起,就已应受其过了。如今这结局,正合该如此。”
钱钏点头应是,她不是圣母,只是看不得人受苦罢了。
时光倏忽来到二月,过几日就要进贡院了。
因有乡试先例在,钱钏不再是一头雾水,她像先前一样,给陆濯准备了铺盖,吃食,因现在天冷,许多吃食都放得住,只是加热麻烦些。
她便给他准备了精炭无论如何,吃热食,取睡,都对在号房里的他,有无限的好处。
二月初九日,是第一场试的头一日。
陆濯经层层查验,直到进入号房,才有了真正的实在感先前,他就因为太过鲁莽,而止步于乡试。
小三元算什么解元算什么不能参加会试,他终究只是个举子。
即便后来四处钻营,经人保举做了官;即便后来做官做到无人敢惹的地步;即便他大权在握,可他知道,在他们心底,他依旧是那个落第的举子。
也因为这个身份,他无法照正经仕途爬上去,只能使些阴私手段,为那人办事,方得其惠。
他自己却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若可以选择,谁又愿意呢
那时的他,也许是因为未能参加会试,每每有会试殿试,他将那些题目私下里做了一遍又一遍,每一界的考题,他都背得滚瓜烂熟包括那些殿试时,圣上未曾勾选的待选题。
这成了他心中的执念。
后来,他只要看上一眼那些老顽固们出的题目,即使头一回见,他闭上眼也知道该怎么答。
他将心沉了沉,将铺盖用具放下,坐正姿态,认真应对
钱钏在送考时,挨挨挤挤的人群中,远远地瞧见过李青御和邹介。
几月未见,他看起来略瘦了些。
隔着人群,李青御也寻觅了许久,终于看见她时,用力挥挥手。
钱钏也挥手回应。
二人笑得心照不宣。
三日一场,九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
三场考完,已到了二月月半。
钱钏和陆桢一起来接陆濯的时候,也瞧见尚书府的马车来接李青御和邹介。
她依旧未能上前说话。
因为,接下来一个月,他们要准备殿试。
三月初,到了放榜之日。
钱钏前几次皆因故未能前去亲瞧放榜,这一回没有生意可以做,倒是得了闲暇,三兄妹一起,由唐封驱车前往。
离贡院尚远,那里早已人头攒动,再往前,马车也行不动了。
几人下车步行,等能瞧见院门时,几乎再走不得。
陆濯因说罢了,看不看都一样,他心里有数。
钱钏倒是想去瞧瞧,一来是长见识,二来是因为,前几次她皆未能亲往,这次好容易有空
最后还是唐封提议“这里人太多,极易发生踩踏,不若你们先找个地方坐着,等我一个人挤进去瞧了来告诉。若当真想去亲见杏榜的模样,不若今日下晌或明日,趁到时人少,再来瞧瞧,也是一样的”
唐封说的有道理,几个人便不再争。
三兄妹乖乖地找了个茶楼,欲进内喝杯茶坐等,哪知大清早的,里头早已人满为患。
三人只得在茶楼外的檐下,找了个空地站着,等唐封回来。
不光是他们,整个茶楼,乃至整条街,但凡能瞧见的人,全都翘首以望,直到贡院大门洞开,里面先出来兵士,“呼啦啦”围成一圈,将众人围在圈外。
随后才有礼部官员,手托榜单,前来张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