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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跟胖妈讲个道理
    珍卿领完润例的这一天, 她下午睡完午觉,梳头的时候还对着镜子傻笑。



    胖妈也随着她笑,问



    “五小姐, 你出门遇到什么好事我看你一晌午喜盈盈的。”



    珍卿整整衣襟头发,问“胖妈,你说这一会儿,后面凉亭凉快是吧。”



    胖妈奇怪地问“那可不是, 那有个水池子, 水风可不就凉快。你到那儿看书去啊”



    珍卿摇摇头, 说“快开学了, 这几天歇一下,免得太累。”



    珍卿让胖妈抱着西瓜, 跟她一起到后院凉亭,抱着没看完的街头小报随意看看。



    还真别说,陆三哥条件太好, 话题太多,还真是这种街头小报上,话题不断的风头人物。



    而且有的小报故事,写得颇为离奇怪诞, 耸人听闻



    说大约三个月前, 陆三哥看上个纺织女工, 把人家金屋藏娇, 当成个外室消遣。现在玩腻了又始乱终弃, 害得人家活不下去, 闹了自杀。



    也闹不清怎么回事,陆三哥在坊间的形象,俨然成了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 简直都有点臭大街了。



    珍卿整天啥事也不干,就这样潇洒过了两天,九月八号这一天,谢公馆里来了一些特别的客人。



    下午睡了午觉起来,胖妈就跟珍卿大讲这件事。



    吴大嫂的妹子林兰馨小姐,她未来婆婆周太太,带着两个妯娌,特意来到谢公馆。



    周太太说她儿子学成归来,想要先成家后立业,让她儿子和林兰馨,先把这个给婚结了。



    这一半天的功夫,两家人都在商议婚事,说之前只过了小定,现在应该过一下大定。



    这天午睡之后,珍卿又在后面凉亭纳凉,抱着西瓜用勺子挖着西瓜瓤吃。



    珍卿跟胖妈之前在房里,就在讨论林兰馨的事。



    这一会儿坐到后园凉亭,胖妈又牵起这个话头,跟珍卿小声讲道



    “这种事,由来是女人家吃亏,你是不是贞洁室女,搂着睡一觉就晓得了。



    “在我老家那里头,洞房的时候不见红,厉害的人家,就要把新媳妇治死的。



    “生来做了女人,那就是前世不修今生还。



    “男人家扯丫头裤子,摸寡妇后门,窑子暗门到处走,只要有钱有势,照样娶黄花大闺女。女人家走错一步,就要受无穷的苦啊。”



    胖妈这话说得有理,但珍卿觉得,也未必那么绝对。



    在时下的保守派眼里,后妈谢董事长抛头露面做生意,先后结了三次婚,“走错了”不晓得多少步,那不照样风风光光地过日子



    说白了,女人除了家世以外,自己也要有本事的。



    珍卿不太习惯,在室外说人长道人短的,就跟胖妈说“别讲这个了,小心叫人听见。”



    胖妈“嘁”了一声“来了那么些客人,把后边的佣人都叫到前面听差,这个大热天气,除了咱们谁会来后花园”



    珍卿信奉的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有墙的地方别乱讲人闲话。



    却又听胖妈压低声音说



    “你看二小姐跟三少爷,一样老大年纪不成亲,二小姐就不敢乱结交人,就自己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你看三少爷,他见一个爱一个,闹得满世界都晓得了,他将来照样娶个娇滴滴的小姐。”



    珍卿听得直摇头“外头人胡传乱说,未必是真事。胖妈,你好歹是谢公馆的人,别跟外头人一样,听风就是雨的。



    说着,珍卿对胖妈说“你老头儿生日啥时候,我送点布你给他裁衣裳。”



    胖妈不怎么热心肠,很光棍地说一句“你要是也送我布,我才给他裁衣裳,要不然,你爱送谁送谁,我才不管”



    珍卿无语之极地看她,那是你老伴又不是我老伴,我操心还操得那么细啊,神奇



    而胖妈对裁衣裳这话题,并不多么感兴趣,却忽然石破天惊地问一句“五小姐,你不会看上三少爷了吧。”



    珍卿惊得吃瓜都呛着了,咳了好一会儿,很无语地嚷胖妈



    “你这个胖老妈子,什么话张嘴就来啊。前几天,我提了柯先生两句,你说我看上柯先生。



    “今天我提三哥两句,你又说我看上三哥。要是提谁就是看上谁,那我一个女孩子,岂不是成了花心大萝卜你真是开国际玩笑”



    胖妈想想也觉得可笑,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等笑够了又问



    “你没看上他,老替他说话”



    珍卿大叹了一声,今天还非得跟她科普一下,要不然胖妈动不动来句石破天惊的话,也真是够刺激心脏的。



    珍卿往四下扫一圈,压根没有其他人影,她就一本正经地看胖妈



    “我今天教你一个大道理,你要是听进去了,以后也会受益无穷的。”



    胖妈大胖圆脸上,露出专注听讲的表情。



    珍卿就开始娓娓道来



    “一般来说,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他有的选,喜欢的类型,不会跨度那么大的。”



    胖妈摸不着头脑“啥跨度怎么跨度大啦”



    珍卿又吃一口西瓜



    “你看小报上说的,三哥交往过的人,有念过书的大家闺秀,有给洋人当过小老婆,自己又闯事业的女强人,还有在工厂卖苦力,要啥啥没有的纺织女工,听说还有青楼的名妓、戏班的名角儿”



    珍卿捏着勺子顿了一下出身、职业、学识、教养、年龄、经历,个个都不一样。



    除非是有收藏癖的变态,要不然谁的胃口会这么广



    她下意识地转着勺子,说了一句



    “这是说不通的。”



    她们所在凉亭的东边,高密的红叶石楠后面,站在游泳池里的陆浩云,捏着酒杯,仰头喝了一口香槟。



    听见珍卿说的这一席话,陆浩云这一刻,对这个女孩儿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他今天难得回谢公馆,天气太热,他在房里待得太闷,干脆来游泳池游几圈。



    游完了又泡在水里解热,顺便喝点香槟,让神经放松一下。



    没想到无意间发现这五妹,一改在人前的温顺缄默,对着胖妈侃侃而谈,说的话跟平时简直是两个人。



    这一会儿,又听五妹跟胖妈讲



    “我们县有个财主,还上过洋人学堂,特别会做生意,特别有钱。



    “他娶了满屋的小老婆,有老有少,有丑有俊,有穷有富,各不一样。



    “但这些小老婆,有一个地方一样。胖妈,你知道是啥吗”



    胖妈睁大细缝似的眼睛,很有求知欲地问“啥呀”



    珍卿就叹息道“他这些小老婆,都裹得三寸金莲,都是小脚老婆。”



    陆浩云看着香槟杯里,晶莹剔透的气泡,似笑非笑的。



    他应酬客商时,听人说过不少荤话,曾经就有人说起过,小脚女人的妙处,并不在于脚上。



    这边的珍卿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时代,各处都喊着平等、自由其实革命得不彻底,阶级阶层还是很分明的。



    一个正常的男性,很难说会跨越这么多阶层,看上这么多种不同风格的女性。



    可是那些小报上说的,跟三哥有绯闻的女性,各行各业、高矮胖瘦、年轻成熟、矜持浪荡,简直无所不包皇帝后宫里的女人,风格都没这么齐全。



    珍卿语重心长地跟胖妈说



    “人的喜好,不会变得那么离谱的,总有点一样的地方。”



    她想把这个道理,用通俗易懂的词句,解释给胖妈听,她就给胖妈打个比方



    “胖妈,假如说的是假如啊,你是一个屎壳郎,你会今天喜欢屎壳郎,明天喜欢小蜜蜂,后天喜欢螳螂,再后天喜欢一条地龙蚯蚓吗”



    这个问题一提出,身侧的胖妈半天没有吭声。



    珍卿扭过头看她,就发现这胖老妈子,斜眉瞪眼的,细溜溜的眼睛,已经冒出怒火来。



    她狠打了珍卿肩膀一下



    “五小姐,你啥意思吗我又没杀人放火,又没有偷抢骗赌,咋会投到畜生道嘛



    “你说谁要做屎壳郎枉我对你这么好,尽心尽力,尽心尽力,尽到你咒我变屎壳郎啊五小姐,你看那虫子书,是不是看魔怔了”



    珍卿被她又打又吼,一时间都懵住了她就是打个比方,这胖老妈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过了片刻,胖妈还在叨个没完,说要跟陆三哥和吴二姐说,不许她再看那个虫子书了。



    珍卿却慢慢醒悟过来,她跟胖妈,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对因果报应、转世轮回那一套,那是嗤之以鼻。而胖妈对这些东西,也许是深信不疑的。



    陆三哥在红叶石楠后面,听她们鸡同鸭讲,当真好笑不已,忍着没有发出笑声。



    笑过之后,笑意却渐渐收敛,心中的感受复杂起来。



    这一两年,海宁不入流的各色小报,总有关于他的桃色新闻,内容源源不断。



    海宁的普通民众,最爱看这类街头小报,流传得范围很广。



    他在商场上遇到的各路商友,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就纷纷认定,他是见色起意的花花公子。



    有一些贪花恋色的客商,或者半生不熟的浪荡子,甫一跟他见面,就认定他是同道中人。



    动不动就拉着她,在声色场所谈生意,叙交情。



    这些尴尬事,既让人觉得哭笑不得,应付起来也颇费心思。



    时日一久,连亲戚朋友也觉得,他陆浩云并不无辜,也对他说一些“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话。



    陆浩云虽觉莫名其妙,却不愿像个怨妇似的,到处跟人家解释诉苦。



    外人的人云亦云,陆浩云听而不闻,可姐姐和母亲的指责,却让他格外烦躁。



    他没有想到,这个五妹小小年纪,不但能够独立思考,还用一种特殊的思考方式,对他的各种绯闻提出质疑。



    那些小报不遗余力地抹黑他,他原也以为,是在他身上找噱头,借以迎合民众的恶俗趣味。



    直到这一回处理薛明霞的事,才有经营这类小报的业内人,特意提醒他



    他之所以绯闻不断,是有人月月出钱,年年供米,供着那些小报的写手,专一写他的风月闲事。



    陆浩云已经让人,调查这幕后黑手了。



    回想这个五妹说的话,陆浩云有一种奇妙的感受,他心头的雾霾好像散去许多,整个人似乎轻松不少。



    隔着红叶石楠的珍卿,也在心里叹气,胖妈理解不了也就算了。



    在这个场合,她也着实懒得说话了。



    反正在她的印象里,陆三哥是有学识、有理性的人。



    以她对陆他的观察和揣摩,陆三哥是个谨慎克制的人。



    他在那么多事上谨慎克制,很难想象,他会在男女关系上这么放浪形骸。



    就算陆三哥他不是情圣,不想为谁守如玉,他也不至于是西门庆之流,是个女人就想沾上手。



    珍卿正在乱想着,忽听见东面,高高密密的庭院灌木后面,有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她立刻神经紧绷,看向同样脸色大惊的胖妈,她们就跟被定身了似的,傻呆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到南边有动静,远远地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浴袍的男子,从斑驳树影里面,一路向东边洋楼的方向走,她们才醒过神来。



    珍卿咬着手看陆三哥走远,她们刚才的话,陆三哥肯定全听见了。



    她刚才说了啥她一一罗列了,陆三哥的绯闻女友,又说了乡下财主娶小脚老婆的事。



    凛然不可冒犯的陆三哥,会不会觉得她表里不一,看似呆傻少女身,实际是猥琐庸俗老妈子的心



    会不会觉得,她看着寡言少语很老实,实际上喜欢说三道四,论长道短



    呜呼,有一种人设将要崩塌的恐慌感。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有读者问,为什么有的人敢那么嚣张,其实原因很简单。



    封建社会里,早早被立为太子的皇子,为啥很多到最后都不得善终



    因为太子还只是储君,很多人都已经提前投资,指望将来有一个从龙之功。不知不觉就弄出很多事情来,弄到太子也心大了,有的搞到皇帝忌惮,反倒把太子搞垮台了世上的人不都是理智的,很多都是趋炎附势,就看眼前利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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