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午六点钟, 麦特林路南边的杂货铺前,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大榕树下面。
陆浩云立在车后树荫下,身上也染上了夕阳红, 他像笼罩在霞光中的神祗一样, 有一种神异的俊美引得路人频频观望。
满目的橙色霞光,让街上的景物行人,似乎多了安逸祥和。
实际上,这天气谁也安逸不了。
傍晚天气沤热地很, 人们在沤热里为生计奔波着。
陆浩云感觉里衣汗透了, 强光也让人无所遁形。
不过他决不容许自己,大庭广众下衣冠不整, 也不愿像歇凉的市民一样,掇个小板凳缩在最浓密的树荫下。
所以他一直忍耐着。只是后悔没戴太阳镜。
他跟徐师傅吩咐一声,徐师傅拐过一条街, 不晓得干什么去了。
过了一会儿, 他看到一些男女学生中午在东林路上看过的, 陆陆续续走到街口,边走还边讨论着什么。
陆浩云在南边车后头,而那些学生到北边等电车,并没有人留意到他。
陆浩云又等了五分钟, 才听到急促的皮鞋声,向他这个方向跑过来。
来人跳过来拉着他,声音里满意是歉意“三哥,你等急了吧, 唉呀,你衣服都湿透了。该死该死,早知我早点出来, 晚上给荀学姐打电话了。”
三哥感觉都快晒化了,颇无奈地问“你怎么最后出来”
珍卿正准备回答,见徐师傅急步过来,手上还捧着一个绿豆刨冰。
他忙不迭地递给珍卿,催促“杜小姐快吃,这天气也太热,我一路走来挺快,它还化了不少。”
珍卿打量三哥的神情,他不太让她吃外面东西,通常说不洁净的。
陆三哥像她肚里的蛔虫,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状似不经意地说
“这个仙草冰室的刨冰,做了快有二十年,我十三岁的的暑假,经常来这里吃,还是较洁净的。你先吃一点,剩下的给我。”
海宁的夏天比禹州热太多,珍卿也矫情不起来,赶紧用勺子挖着吃了几口。
三哥就招呼她上车,珍卿狐疑地问“冰盏不还人家吗”
徐师傅乐呵呵地说“一个冰碗值得什么”
珍卿看了三哥一眼,心里不由啧啧,只有财大气粗的主人,才能有这么财大气粗的司机。
不过,这车子也晒得太烫,屁股都快被烫熟了。
珍卿坐上没两分钟,哗啦啦出了两身汗这绿豆刨冰吃得更爽了。
陆三哥叫她吃慢点,吃急了要弄得肠胃痉挛的。
后来就如三哥安排的,珍卿把那堆高的刨冰吃去一半时,陆三哥当机立断地妹口夺食。
他拿了一只干净勺子,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吃完。
其实,珍卿也知不宜食太多冰,然而在一边看着三哥吃,就忍不住眼巴巴地犯馋。
陆三哥问她一个问题“你怎么出来最晚”
他既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也是怕小五太受学姐的器重。
珍卿瞅了徐师傅一眼,小声地跟三哥说“我有一个同学遇到困难,跟荀学姐商议如何安置,就多聊了几句。”
陆浩云立刻会意,她说的必是姓施的女同学了。
外面纷传施同学死了,但阿永安排施同学,在他的一处公寓里养病,他自然晓得她没死。
三哥吃一口刨冰,问“那安排好了吗”
珍卿捧着脸看他吃冰,噘着嘴说“荀学姐答应帮我,已经有一个去向了。”
等回到谢公馆以后,暌违半个月的陆三哥,受家阖家人的热烈欢迎。
晚饭后大家一起坐谈,谢董事长大表三哥之功,说着话就宣布一个很惊爆的决定
谢董事长要把花仙子公司的实质股权,拿出百分之十来,转让给她的二女和三子。
吴大哥首先端不住,他的表现震惊之极,但他脸色变幻半天,终究还是忍耐住了。
吴大嫂立时不顾体面,跟谢董事长乱嚷起来。
她说二妹、三弟又不在公司任职,又不懂公司的管理运作,何必叫他们持这么多实股,拿一点干股分红不就行了。
吴二姐低头冷笑,陆三哥老神在在,杜教授和珍卿他们,就是观鼻鼻观心了。
谢董事长冷笑一声
“娇娇上幼稚园以后,你在家中闲得无事,我叫你去商科进修,将来也能做你丈夫的臂膀。
“你一会儿扯有病,一会儿扯要带孩子,死活不肯去学。
“如今,一个只会麻将桌上逞威风的闲人,倒来插嘴我的家族事业。谁给你的这个资格,谁给你的这份底气”
谢董事长说得不客气,吴大嫂下不来台了,但所有人都是冷眼旁观。
吴大嫂看向自己的丈夫。
她丈夫脸色晦暗之极,正调动全部自制力按捺情绪,根本注意不到她。
珍卿看吴大哥的手,在膝盖上握成颤抖的拳头。
自然,他心里一定压抑着惊涛骇浪,一旦汹涌而出,必定会伤人伤己。
吴大嫂哭着脱口而出“谁家女人不靠男人养,凭什么我们家就例外,我好好的,倒成了异类”
大家神情各异地看他。
吴大嫂日子过得太舒坦,确实是嘴巴快过脑子。
客厅里诡异的安静,吴大嫂心里漫上巨大恐慌。
她自己还理不清楚,什么值得她如此恐慌,但此时此刻她真是后悔失言。
她企图动用所有的聪明,来弥补自己的胡言乱语,圆合一下这让她窒息的局面。
可她发现自己头脑空白,不知如何抖个机灵化解尴尬。
吴大嫂下意识选择逃走。
吴元礼跟着走了,仲礼和娇娇倒是没走。
珍卿不由心内叹息,吴大嫂看似比她母妹精一点,到头来还是一样拎勿清。
花仙子到底是谢家产业,就算吴大哥真是太子,也由不得他独贪独占。
更何况吴大哥两口子,最近又让谢董事长太失望。
她说“谁家女人不靠男人养”,显然是发自肺腑的话,说不得还暗暗鄙视后妈和二姐是劳碌命。
只不过,她这心思掩饰得深密,直到今朝才出真心话。
言归正传,谢董事长态度十分坚决,除了给二姐、三哥股份,还要让他们进公司任事,参与公事的重大决策。
吴二姐和陆三哥都拒绝。
陆三哥拒绝得坚定,他既不要公司实股,也没兴趣经营花仙子。
他还向谢董事长建议,不如把许给他的都转给吴二姐。
三哥表明态度后,一直缄口不言的吴大哥,一瞬间眼神像淬毒了一样。
他看向陆三哥时,眼神是蓝幽幽的仿佛看的不是自家弟弟,而是不死不休的天敌。
珍卿心惊地收回目光,却见三哥恍若未觉,他安抚性地看她一眼,按着她有点发凉的手。
谢董事长心意已决,不论二姐、三哥如何说,事情还是不愉快地决定了。
此事破坏了大家的兴致,坐谈会是开不下去了,三哥拉着珍卿去散步。
他们在后园的昏光里,喂着欲壑难填的蚊子,珍卿顺口问三哥,会不会要股份和管理权。
三哥看着头上的驱蚊灯,那么多小小的飞虫,不知死活地投入火焰中。
三哥微微扯着嘴角,模糊光影中的笑意,似有若无的不屑。
他从鼻子里轻笑,对珍卿说
“我不喜欢强人之难,也不喜人强我所难。”
他们在园中蹀躞着,陆三哥说
“我十来岁时,最感兴趣的学科是音乐,放弃最爱是为投身实业,勾心斗角太可悲,太可怜”
意思不会掺和花仙子的事。
还有一点让珍卿微感讶异。
她只看过一次他弹钢琴,他的水平自然很高,但没想到竟然是源于热爱。
陆三哥正沉浸于思绪,忽听见一声巴掌响,就见珍卿在自己脸上拍打。
三哥无奈地说“夏夜蚊蝇太多,我们进去吧。”
珍卿挽着三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突然跟他提议
“三哥,我总听人唱教我如何不想他,不过都是清唱,钢琴伴奏肯定更有韵味,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三哥自是欣然同意,他们又一块到琴房里去。
没有一会儿功夫,吴大哥拎着公文包下来,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金妈赶紧走出去,叫包月车夫阿洋准备着。
吴大哥走到客厅中间,突然停住脚步,看向身后一个房间,那里传来清越低婉的琴声,还有女孩子的歌唱之声。
他狐疑地问秦管家“谁在琴房里头”
秦管家低着头回答“是三少爷和五小姐。”
秦管家脸上被子弹擦伤,流下一深深的疤痕。她跟人说话的时候,总下意识地把头垂得很低。
吴大哥脸上瞬间发紧,他幽邃的眼神泛着厉色,心里一阵阵恨意滔天。
他老婆的一句抱怨,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不停播放,他心里像被岩浆灼烧一样。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你妈自诩新式人物,也逃不过这个流俗。她从陆家宁愿净身出户,跟亲爹兄长都闹塌了,也要把小儿子带身上。你看看她怎么对你,从吴家拍拍屁股一走,十几年不望你一回
吴大哥幽深的眼睛,因心中巨大的悲愤而变赤红了。
小时候倚门思母的他,一年年望眼欲穿,却永远等不来母亲;
同村的小孩恶心他,说你娘找野汉子去了,你娘再也不要你了,连亲祖母也咒骂母亲,说她是心狠的浪婆娘啊
吴大哥身子踉跄一下,他瞬间感到天旋地转,有种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觉。
他聪明机智的弟弟,天生该被众人看重喜爱,母亲姐姐爱他,亲妹继妹爱他,无数的同学、朋友,都甘愿为他奔走效劳。
他吴祖兴是个可怜虫,费心巴力不讨喜,功劳苦劳都没有,就活该用过之后丢墙头。
吴大哥被汹涌的情绪,挤压得快要爆炸了,他意识到,他再不能待在这里了。
吴二姐从房间出来,正看见大哥拿着衣服和包,毫不留恋地跨出前门。
她凝望着门洞出了一阵神,回过神后,她脸上闪过坚定的表情。
她走过去打开琴房门,钢琴声瞬间大起来。
此刻小妹坐在琴凳上,浩云站在她身后右侧,矫正一下她的坐姿,又告诉她弹这个八度时,右手的手指该如何运作。
他们没注意到二姐进来,二姐也没有打断他们,而是坐在近门的凳子上,看着他们和谐的教学。
教了没有两分钟,三哥倚在琴身一侧,微微含笑地看着小妹弹奏。
吴二姐看得纳罕不已,弟弟姿态竟这么放松,他含笑凝睇小妹的样子,竟有一种纯真的欢喜此时此刻的他,像母亲和陆叔叔还未婚变时,那个七八岁的漂亮男孩儿。
吴二姐看看弟弟,又看看妹妹,她瞬间转过一个念头,想想又摇头失笑。
浩云自来很看重亲人,他十几岁的时候,也很依恋姐姐和母亲。
他现在对小妹的样子,倒像从前对惜音的样子。
吴二姐自失一笑,她还是不要只凭猜想,再给这个复杂的家庭添乱了。
珍卿弹奏完了一遍,吴二姐先给她鼓掌,珍卿和三哥神情讶然,看起来才发现她似的。
三哥没有太招呼姐姐,先是对珍卿赞赏一番,又指出她演奏的小瑕疵。
三哥更是忽然来了兴致,干脆跟姐姐提议
“叫小五弹琴伴奏,我们来合唱好吗”
吴二姐欣然答应了。
珍卿手指落到琴键上,一串串清新低婉的音符,缓缓地自在地流逸出来。
低远的男声和脆丽的女声,舒缓而婉转地在室中流淌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他
没有一会儿,琴房门突然一开,先是走进来杜教授,然后是谢董事长,还有仲礼和娇娇。
可爱的娇娇叫一声“小姑”,仲礼忙对她“嘘”了一声。
谢董事长拉着娇娇,杜教授拉着仲礼,大家都含着笑意,在一旁或坐或坐地,观看这场美妙的弹唱表演。
看着珍卿垂首低眉,像一朵凝露含娇的粉蔷薇。
杜教授的心神被攫住了这情景像在他梦里出现过,他也教过慧慧弹琴,可是一切美好,都像幻影一样
谢董事长神情很柔和,她看孩子们的眼神,充满了恬柔的爱意与适才宣布决定的强硬,完全像两个人似的。
这正是她向往已久的,其乐融融的家居生活
杜教授跟着唱了起来,然后是谢董事长,还有仲礼和娇娇
温馨美好的气氛,亲密无间的情致,让每个人的心都贴近了。
此情此境,让人们生出强烈的愿望想让时光,永久地留在这一刻
后来,陆四姐也加入进来,一家人说笑弹唱,大家闹到很晚才去睡。
这时候已是近一点钟。
吴二姐还跟着弟弟,一起到他的房里说话。
陆三哥先给二姐倒水,自己也倒了一杯水,还没有喝上一口,他掩口打一个呵欠,就把水杯放了下来。
吴二姐心事沉沉,一改刚才玩乐的轻松,郑重地跟弟弟说
“我决定接下母亲的股份。”
陆三哥靠在椅背上,神情一派平静淡然,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听着吴二姐剖解心事
“在中国的医疗事业上,我想做的事太多了,我想把医生和护士学校做大,培养更多的医护人员,还想在防治传染病和生产限制方面做点事
“这一切归到根底,还是一个钱字。我不能总叫你和妈妈接济,也不想总是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些阔绰的外行人”
陆三哥审视着二姐,捋一把头发,闭上眼睛问她“适才在客厅,你怎么不答应”
吴二姐也捋一把头发,轻嗤了三声说“你以为我是傻子古代奸臣谋权篡位,为什么要三辞三让,我难不想脸上好看”
陆三哥别开眼神,神情漠漠地说“大哥必定会迁怒,姐姐,只要你自己想清楚,我自然会支持你。”
提到吴大哥,二姐神情又变了。
她蓦然伸出自己的双手,高高举在灯下看,百无聊赖地说
“都说兄弟姐妹是手足,是要帮助你成全你的。
“大哥若有帮我的时候,也是怕不帮不好看,怕让妈妈对他印象不好,至于说成全我,就更无从提起。
“我们在吴家的这一支,叫怀德堂,怀德堂虽人丁不旺,但是代代都出能人。
“怀德堂历代积下许多财富,田地、房产、商铺,算下来有几十万,祖母的嫁妆也很多。
“但我祖父死在祖母前头,我祖母嫌我是姑娘,又恨我多年不回吴家。
“她当着吴氏族人的面,说她的嫁妆和怀德堂的产业,除了给我两百块做嫁妆,其余一律都是大哥的。
“但上回跟柳惜烈去晋州,一个吴家老仆告诉我,我祖父过世前半年,写过一个条子,说给我留了五万嫁妆。
“又说开医院是造福大众,他作为亲祖父,本该支持我的事业,只是从前没想那么周到。
“又决定把嫁妆给到十万。然而祖父后来病重,恐怕看不到我出嫁,就说把十万块作为遗产,分给我这没出嫁的孙女
“吴家老仆告诉我,此事管家跟大哥提过”
吴二姐平静地看向弟弟,眼里有细碎的水光闪烁,但她的泪花最终没有落下“除了你,此事我没跟任何人说”
陆浩云坐到她身前,拥抱了一下姐姐,扶着她的肩膀说“我总不会这样对你的。”
其实吴家的遗产算清以后,吴大哥跟谢董事长保证过,说将来吴二姐出嫁的时候,会给她陪送十万块钱。
大哥当着大家的面说,吴老太太说得二百块嫁妆,不过听来一笑,他自然不会当真的。
却没有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
都晓得二姐是职业女性,婚事怕不容易落定。
在她未婚的这段时间,该分给她的十万块钱,放出去又能生出多少孳息呢
二姐之前急须用钱,回想大哥种种吝啬行径,此时此刻,如何不叫弟弟妹妹齿冷
吴二姐深长地出一口气“所以,我没有什么想不通,更无所谓大哥迁怒。浩云,你帮帮我吧。”
陆三哥说了一句“当然”。
第二天下午,珍卿在学校就写完功课。
放学后三哥来接的他。他们先随便吃了晚饭,然后坐车往凯恩斯路去。
车子开到一座麦吉公寓楼,他们从车上下来。
路边有卖月季花的,珍卿就拉着三哥过去。
珍卿挑了六朵粉白的,又挑了六朵粉红的,三哥自觉地拿出钱夹子付钱。
那卖花的女人拿纸包好花,好奇看这大俊男和小靓女,这花买了到底送谁的啊。
他们进了麦吉公寓楼,走到了第二层上面。
他们没有坐电梯,而是从侧面走楼梯。
这楼梯里的灯大概坏了,他们摸着黑上的楼,这二楼有三家住户,他们敲了中间一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老妈子,满脸笑地迎客人进去。
这屋子略有一些旧,但打扫得还挺干净。
地板就是水门汀的,没有铺瓷砖,家具窗帘也一律旧,所以整个客厅显得灰扑扑的。
三哥看着没有危险,就站在走廊外头等他无意认识更多年青女性,尤其还是落难的年轻女性,这对他意味着麻烦。
三哥走出去片刻,施祥生从里面出来了。
珍卿有一阵没见她,她并没有长胖多少,但精神气色好了许多。
珍卿把花递给施祥生,祝她早日恢复健康。
施祥生接过花束,默默地凝视了许久,泫然含笑地看珍卿
“第一次有人送我花,还是这么美丽的花。珍卿,谢谢你”
施祥生穿着旧格子布旗袍,像是犯了病的林黛玉,整个人弱不胜衣、飘飘欲仙的。
不过好歹算是能下床了,据说饭也能吃一些了。
珍卿跟施祥生说“美丽的花,就要好好养着,我们把花插起来吧”
施祥生叫老妈子找花瓶。
她们俩一起插着花,珍卿问她身体如何。
施祥生说自觉大好,只是走出房门时,别人看她还是异样的眼光她还是过分憔悴瘦弱。
珍卿就跟她说
“这是我亲戚的房子,你可安心再住一阵。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你现在必须要准备了。
“待到你身体痊愈,你的生活就要靠你自己。可能,你还学会料理家务。”
照顾施祥生的老妈子,也是珍卿花钱叫阿永请的,但不可能跟施祥生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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