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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京城十八
    钟子衣扬眉一笑, 依然是从前那样温润如玉的模样,带着几分澹泊的意味,曼声道“温姑娘, 别来无恙啊。”

    “别别来无恙。”温流萤满脸皆是惊喜, 着实没想到谢枕石所说的旧友,竟然就是钟子衣。

    说起来,从前在江南的时候, 她和钟子衣的关系倒说不上多么深厚,但在这远隔千里的异乡,那些许的情谊顿时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的出现, 让她想起来江南的一切美好。

    但美好过后, 又不禁想起两人之间关系的纽带江之杳, 不过数月时间, 所有人都早已经有了如同沧海桑田般的变化。

    她想起江之杳和他的从前, 面上的喜悦凝在脸上, 提出不合时宜的话题来“你江姐姐她”

    她攥着手,吞吞吐吐的不知如何说出口。

    “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钟子衣用两句话解救了她的手足无措, 只是他眉眼处的笑意多少有些勉强,连声解释道“她从前给过我机会,她父亲也曾给过我机会,是我我没有好好把握。”

    “怎么会如此”温流萤一时讷讷。

    她并非有意提起他的遗憾之事,只是这些事她从前也有参与,一直扰在她的心头,思来想去不得缘由,叫她难受的紧, 而江之杳的身份,与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天壤之别,隔着层高低之别的隔阂,她没法子再从她那里探知,只能从钟子衣这边揭开疑惑。

    钟子衣并未立即回应,他拍了拍衣裳,抬腿坐在车前的横木上,就着皮囊壶灌了一大口水,不紧不慢的,将从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大约是你们离开江南没多久,她父亲曾来找过我一趟,说她以命相逼,怎么也不肯顺从她父亲的意思进宫,她父亲没办法,只能听她的给我一个机会,还特意找了个官场上的同僚,让我跟在那人手下,要求我一载时间内博一个好前程。”

    他顿了顿,笑容愈发苦涩,“可惜我没有那个本事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不会说话,也不会讨得人喜欢,自然混不出什么来,而那位大人交代给我的,我更是样样都做不好,又如何能在人家手下博个前程来”

    他自己也寒窗苦读过,想的是有一日能平步青云,但真正上了官场,才发现所有事情都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他以为的父母官,是要为平民百姓打抱不平的,但实际上他们却独独偏向于高门大户。

    而更可笑的,他曾自诩文笔出色,渴望着进入官场能大展才能,官场中的人的确给了他机会,只是这机会却是为他人代笔,或颂上功德、或写作文章,他不愿意,索性弃笔而去。

    “你没能博出个前程,江施德便以此为由,将江姐姐送入皇宫了吗”温流萤杏目微抬,带着些不解的看着他。

    当初他与江之杳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她还听她父亲称赞过钟子衣,说他确实有几分才能,只可惜家世不佳,恐对他没有裨益。

    “不,是我再去江家的时候,她父亲已经将她送往京城了,我再跟她父亲相求,让他再给我些时日,他只说是我自己不争气,哪里配得上他的女儿,我仔细想想,他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钟子衣面上始终挂着笑,一如在江南时的那个雨天,他被江之杳的父亲打的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来向她求助,她同意替他去看江之杳时,他在雨水串成珠线的屋檐下,笑着作揖感谢她。

    温流萤看得心酸而难受,咬着牙开口“既然如此,便是江施德早就计划好的,恐怕所说的对你的要求,不过是应付江姐姐的权宜之计罢了,哪还有机会等你真的博出个前程来。”

    她愤懑不平的斥责,钟子衣却连连摇头,清秀的眉头紧紧皱起,“不管是不是权宜之计,总归人家是给了我机会,可是我却没有做到,其实知道之杳去京城时,我又努力过的,可惜可惜有些晚了。”

    在那儿之后,他曾尝试过不顾自己的抱负和意愿,就顺着那位大人的意思去当代笔,用自己操翰成章的本事,去写那些虚伪的颂词,去替别人织就进入官场的嫁衣。

    他最后也成功了,低眉顺眼的应对别人时,甚至能得到旁人几分敬重,拍着他的肩对他赞一声字字珠玉。

    可是他又如何呢,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再没有改变的机会,他只是有些后悔,只恨自己没有早一些,出卖他那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

    温流萤无话可说,手中他刚递来的吃食仿佛有千斤重,坠的她浑身发沉。

    “不说这些,我还没告诉你,我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的呢。”谢枕石开口打着圆场,将适才的话题绕开。

    温流萤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故作兴致盎然的询问“对啊,你们怎么会凑到一起”

    她记得当初在江南的最后一次碰面,还是他同钟子衣之间有了龃龉,他纵着周安同钟子衣争吵,简直骂的钟子衣毫无还嘴的余地,怎么这会儿又能碰到一起,还能如此亲密。

    “这可有的说了。”钟子衣抬头用下巴指了指谢枕石,玩笑道“原本我俩当初有仇,在边塞偶然遇上时,我是不愿理会他的,但是他同我说,他那里正巧缺一个军师,我若是感兴趣,尽可以去他那儿,我为了自己的未来考虑,才勉为其难的同他友好相处。”

    谢枕石闻言轻嗤一声,好像受了极大的冤屈,连忙反驳道“偶然碰到你怎么不说你刚到了边塞,就被人偷了个身无分文,险些饿死在街上,还是碰见了我,才给了你一口饭吃。”

    如此说来,便又是另一种场景了。

    温流萤第一回听见钟子衣还会开玩笑,从前的他,总是一副温良敦厚的模样,一眼瞧过去,便知这人长就的是榆木脑袋,最不会花言巧语的。

    但她惊诧的同时,又不想听两人争论这个,于是又问“你们既是在边塞遇上,你又跟在他左右,为何我现在才有机会看见你”

    “我在京城忙了些别的事情,等着他有事找我,我这才过来帮忙的。”钟子衣应道。

    温流萤没再问什么事儿,她暗暗觉得必然是不好说出口的,也不去为难他,只是客气的朝他弯腰一拜,“中秋这样团圆的日子,还要劳烦钟公子来这里,帮忙做逃命的紧急事,流萤着实不知如何感谢。”

    “温姑娘客气了,我这孤身一人的,同谁团圆去”钟子衣朝她抬了抬手,示意她赶紧起身,接着道“你父亲的事,枕石已经同我说过,也告诉我应当如何帮忙,我自当尽力就是,左右要将你父亲尽快救出来,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既然拖了这样久,还未将你父亲彻底定罪,便是还有别的目的,所以你父亲暂时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以防万一,到时候你们两人都莫要出面,凡事由我来就是。”

    温流萤下意识的看了谢枕石一眼,随后又转向钟子衣,诚恳道“如此这般,我更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真不必如此客气,当初在江南,你不知帮了我多少回,估计老天都要看不出去了,特意让我来报你的恩。”钟子衣意有所指的望了望天。

    几人又聊了几句,但都默契的未再提江之杳,也未提温流萤在京城的这些时日,歇息过后,便是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

    谢弥山是在次日晌午才发现温流萤不见了踪影,他命人去叫谢枕石,却发现他也不见了,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应当是一同离开了。

    他站在温流萤住的屋子里,看着明明摆放的满满当当的屋子,在今日却格外的冷清,他努力压制着满腔怒火,强逼着自己在圈椅上坐下来。

    座下跪了满屋子的人,个个皆噤声不敢言语,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放缓了,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出定点儿声响,引起座上人的注意。

    “人呢你们侍候的人呢”谢弥山尽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让自己不至于在下人跟前失态。

    屋内众人没有一个敢回应,周遭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我问人呢。”谢弥山的双手扶在圈椅的把手上,一点点收紧。

    他的语气依然是平稳的,但却莫名的流露出肃杀之气来,惹得座下下人们偷偷窥伺左右,身体都开始打颤了,却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回应。

    “你是贴身侍候的人吧,温流萤她人呢为什么人都不见了,却不来禀告,擎等着让我自己发现了才知晓。”他抬手一指,点中的正是寒英。

    “奴奴婢不知道啊,平日里晚上都是落屏姐姐贴身侍候夫人,昨夜里夫人回来,我特意送了点心来,当时夫人还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杯热茶来着,后来临歇息的时候,又特意嘱咐我,说她有些累着了,早上要好好歇息,不允我叫她,所以我一直未来这院子,还是公子您来了,我才敢去叫门。”

    寒英故作镇静的扯着谎,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噗通噗通的直跳,整个人都发慌的要命,但她却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衣摆,将头伏的极低,不让任何人瞧见她脸上的慌乱。

    “这么说来,她昨夜还在了”谢弥山又问。

    “在的,自然是在的。”寒英一口咬死,不带半分迟疑。

    谢弥山却突然笑起来,那笑意未抵眼底,浮在明朗的面容上,而不过刹那之间,他的脸色又猛地沉下去,眉眼处挂上一层寒意,冷淡而漠然的看着她,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为什么车夫跟我说,他昨日压根没接上温流萤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居然都不记得钟子衣了,我替他哭给你们看,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s今天有事没补上昨天剩下的,明天尽量日五补偿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