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我失约了。”许玉谣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灯火初上。
谢白正守着一桌饭菜等着“无事。我听说殿玉谣进宫去了”
想要彻底改口还是有些困难,不过现在谢白已经不用许玉谣提醒, 自己就能意识到,及时改过来了。
“恩, 一来一回有些费时间。”许玉谣净了手,在她旁边坐下, “不过也算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点麻烦事。”
“跟这段时间不断的宴会邀约有关”
许玉谣愣了一下后, 笑倒“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今日叫我早些回来,有什么事”
“本是想叫你早些回来, 好好聊聊这几日你去赴宴的事, 不过看起来殿玉谣已经解决了, 也就不用我再多言了。”
“唔”许玉谣夹了一筷子已经剃去刺的鱼肉, 放到她面前的碟里,“虽说你没事要跟我说了, 我倒是有一事想同你聊聊。”
“何事”
“关于你不去学堂的事。”
闻言, 谢白的筷子顿了顿,语气却十分轻松地道“这事有什么聊的不是说过了嘛, 因为觉得学不到什么东西了, 再去也不过是浪费时日, 倒不如不去了, 做些别的事。”
“哦”
许玉谣没有多说,只是一个尾音上挑的“哦”, 却叫谢白无比心虚。
“殿下可是不信我”
许玉谣莞尔一笑“那你这般紧张做什么紧张到又开始喊殿下了。”
“自是自是紧张,怕玉谣不再信我了,慢慢也就不再我了。”
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甚至还用含糊不清的方式吞掉了两个最重要的字。
“不再什么你了”许玉谣知道那吞掉的字是什么, 可她就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说起来,即便明眼人都看得出谢白有意在改变自己,但或许是时日尚短,谢白对于要直白讲出自己内心想法一事,还是十分羞赧。
谢白咬了咬下唇,低着头,不去看她“不再,不再喜欢我了。”
“傻瓜。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只喜欢你一个。”许玉谣抬手,在她低下去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
“不要下辈子”谢白依旧低着头,小声道,“这辈子就够了。”
许玉谣不解“为什么一辈子就嫌我烦了”
“不,当然不是”谢白反驳的声音总算大了些,“只是,下辈子殿下玉谣定是不记得我了,若是又喜欢上了其他人”
“那也是因为没有遇到你,遇到你,我一定会重新爱上你。”
“可那样对另一个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谢白十分认真地思考起了“下辈子”的事,“而且,已经没有了这辈子的记忆,又已经喜欢上了其他人,那就是另一个人了。不再是玉谣的玉谣,或许也不会再喜欢我了既是如此,又何必为了上辈子的一句话,就要勉强下辈子的自己去做背叛他人的事呢”
被谢白的认真分析逗笑,许玉谣笑着笑着,眼泪却出来了“恩,那我们不求下辈子了,反正我们这辈子还很长、很长。”
即便是并不存在的下辈子,谢白都有认真地在站在自己的立场、替自己考虑,可最爱自己的父皇母后却无法理解自己,许玉谣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委屈。
谢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哭了,只好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没有,是菜太辣了。”许玉谣尽快平复了情绪,“先吃饭吧。”
没有拆穿她那个拙劣的谎言,谢白只是忧心地看着她,直到这顿饭吃完。
吃完饭,许玉谣还是决定继续跟她聊聊那个未完的话题。
只不过地点转移到了卧室。
窗半支着,月色混着屋内烛火,倒也亮堂。
“我这几日的困扰已经解决了,来谈谈你的困扰吧。”
谢白并不打算谈这件事“我没有觉得困扰啊。”
“上次你不去学堂,是想逃避婚约;这次不去学堂,是想逃避什么呢”许玉谣不管她说了什么,直截了当问。
“真的没有”后面的话,在许玉谣的注视下,慢慢被谢白收了回去。
“你不想说的话,不如让我来猜猜看是不是现如今外面都在传的事”
谢白不想继续撒谎,但也不想承认,于是一言不发。
“我知道了。”看谢白态度,许玉谣自然知道她的答案了,“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你不去学堂,只是因为外面的流言,还是也有其他的原因”
只是因为自己女儿身的流言吗谢白忍不住思考起这个问题或许并不尽然。
最近这两三个月发生的事,加起来比之前的十六年还要多,多到让人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虽然这种感觉也不是最近才有的。
抛开流言,谢白其实也并不是很想再去学堂了,仔细想想,大概算是自暴自弃地觉得,读再多书也没什么用。最近种种事情,便是她读一辈子的书,也看不透、想不通。
倒不如在自己死去之前,好好珍惜跟许玉谣在一起的日子谢白依旧不相信,皇帝真的会就这么放过自己。
见她一直沉默,许玉谣只好又问“很难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她不似说假话,许玉谣沉默片刻,换了个问法“是不愿去京城的学堂,还是不愿去所有的学堂”
这话什么意思谢白诧异地看向许玉谣。
“你喜欢京城吗”许玉谣又问。
喜欢吗谢白说不上来。她在京城出生,这十六年来也一直在京城生活,可要说真的很喜欢京城,却也谈不上。毕竟,这里带给她的,只有十六年的提心吊胆。
但要说讨厌这里,若是两个月前,谢白或许会直截了当说“没错,我讨厌这里”,可现在看着眼前期待着自己回答的人,谢白说不出来了。
能有跟许玉谣在一起的今天,或许会是她这一生里唯一的幸事。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不过,这里有你。”谢白如是说。
许玉谣被这句话说得心底有些澎湃“只要有我,去哪里都可以吗”
谢白点点头。
“你喜欢山,还是河或者海要不,我们每个地方都去待一待,倦了就换一个地方。”
看着她兴奋地设想着以后,谢白心里陡生出一股不舍,喃喃道“山河再美,亦不及你半分。”
若非自己是女儿身,她们便能有完整的一生,可以看遍河山,在哪里待到厌了、倦了,就去下一个地方,在死亡来临前,争取踏遍大启的每一片土地。
“这会儿说话倒是不羞臊了。”许玉谣听到了她的呢喃,凑过去,却见她神色有些落寞,“怎么不开心”
本以为困住谢白的是这做京城,然而看来并非这么回事。说了要离开京城后,谢白看起来比之前更难过了。
难道,她不舍得京城可她刚刚所言也并非像是在说话。
许玉谣觉得自己搞不懂了。
谢白却摇摇头“没有不开心,可能是这几天心里总压着这件事,一时间被玉谣解决了,突然轻松下来还有些怅然吧。”
看她说得真诚,许玉谣也不再多想,毕竟除此之外也想不到谢白还能忧心什么了。
“那就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躺在床上,听着身边人呼吸逐渐平缓,谢白却久久无法入睡。
如今事情看似解决了,谢白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又一把新的利刃悬在了自己的头顶。
她和许玉谣还有多少日子可以一起度过呢谢白不知道。
许玉谣睡得很香,大概是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累了,终于了解一桩心事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借着月光,谢白侧过身去,看着她安心的睡颜。
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许玉谣的嘴角微微翘起。谢白下意识伸出手去,在她唇角轻轻抚过,触手的温软,让她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自从两人心里都揣了事情开始,她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也就仅限于牵手了。
许玉谣每天应付完宴席回来,都十分疲倦,想来也是没有那些绮丽的念头了。如此一想,谢白意识到,在这段关系里,自己好像实在是太被动了。
虽说那些所谓圣贤书读太多,心里总有些羞耻抛不开,可换个角度想想,是否也是自己对她没有她对自己更上心呢
谢白坐起身,看着许玉谣,有些出神。
许玉谣容貌明艳,嘴甜会说话,性格张扬耀眼,是整个大启的明珠,可她却喜欢自己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
谢白想不明白。
被盯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不过看起来倒是有些朦胧“看我做什么”
“没”话刚出口,谢白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她俯下身去,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许玉谣没想到自己一睁开眼,就被谢白主动亲了,一时间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只有梦里的谢白,才会这么主动吧。
见许玉谣没有反应,谢白多少有些羞臊,然而还是顶着内心的羞耻,再次亲了上去。
“唔”许玉谣伸手拦住她的背,“这不是梦”
“不是。”谢白说,“在玉谣的梦中,我经常这么做吗”
闻言,许玉谣十分惊讶“你今晚,好像换了一个人。”
“只是想明白了一点事情。”谢白说完,不敢看她,躺回自己那边,又有些紧张地说,“时候不早了,睡吧。”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谢白觉得自己脸上已经烧起来了。
“你这样会不会太狡猾了”许玉谣坐起来,俯身过来,“把我看醒了,亲了我就要自己去睡了”
谢白有些紧张,不过是带着些许兴奋的紧张。
“不然那要怎么样”谢白仰视着她。
以前的谢白,似乎一直都只能从这个角度去看许玉谣,那时候的她觉得,许玉谣带来的只有让人快要喘不过气的压迫;如今再以同样的角度去看,感觉却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你说呢”
比起用说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谢白觉得,或许直接用行动表明更容易一些。
伸手环上许玉谣的脖颈,谢白抬身,直接吻了过去。
只有一瞬的失神,许玉谣立刻反客为主,带着谢白将这个吻不断升温。
气息的交换叫谢白意识到,自己对于这种亲密的关系,或许已经渴望很久了。
“可以吗”许玉谣的手停在谢白颈后的肚兜系带上。
谢白愣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下头以前的许玉谣,可绝对不会在做这种事情之前询问自己的意见。
那时候的许玉谣,总是强行掠夺着一切。
系带是上好的绸缎,无比顺滑,结扣轻轻一拽就散了开来。
吻细细碎碎落了下去,犹如春夜细雨,无声却滴滴浸入心底。
这件事,许玉谣在梦里已经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可当真的到了这一刻,许玉谣反而畏手畏脚了起来害怕自己伤到她,害怕自己做了这些事会被她讨厌。
就在许玉谣犹豫着要不要暂时先放弃的时候,谢白却在她肩头轻轻吻了一下。
像是一颗石子被丢进了无波的壁毯,顿时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许玉谣的温柔,谢白用了一夜来体会。
第二天一早,两人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许玉谣比谢白早醒一会儿,看了眼还在睡得谢白皱起了眉,起身穿衣走到门外。
“铃铛,外面吵什么”
“回殿下,今日一大早,有几位公子非要吵着给殿下送礼。”
公子许玉谣眉头一皱,当即想起了昨日宴席间的那些人“礼物不收人不见,通通赶走。”
铃铛有些犹豫“若是赶不走呢毕竟各位公子家世显赫,奴婢”
“就说是本宫的旨意,谁若不肯走,休怪本宫一会儿出来砍人”说完,许玉谣又补充道,“还有,日后若是再有人清早在前院吵闹,府上的人杖三十赶出府,府外的就给我堵上嘴轰出去。”
“喏。”铃铛看自家公主心情似乎不太好,赶紧去前院处理。
公主与驸马的卧房离前院距离不算近,能传到那里的吵闹声,可想到底有多杂乱。
铃铛快步赶回前院会客厅,只见几位公子中最吵闹的那位张公子,正以一种主人之姿招待起了其他人。
“各位公子,公主有令,不收礼、不见客,诸位请回吧。”
“公主怎么会不见我们”那位张公子并不想离开,甚至还有些生气,“可是你这贱奴没有说明我们身份”
做公主的贴身宫女这么多年,铃铛还是第一次被人叫贱奴,登时也不高兴了“殿下知道你身份,但殿下并不想见你。殿下还说了,若是谁不肯离开,就休要怪她一会儿出来砍人了”
其他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小声交谈一番后,起身辞行。唯独这位张公子,像是被粘在了椅子上一样,不肯挪动分毫。
铃铛自然知道自家公主今日说得那话不单单是气话,若是留在这儿的是其他人,这会儿她肯定要再好言相劝几句,但这位竟敢管自己叫“贱奴”那她自然不会介意他的死活。
张公子并不知道铃铛这会儿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了,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以前听别人说,余姚公主刁钻难缠、善妒暴戾,空有一副好皮囊。可这段时日,他从他娘那里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余姚公主。昨日一见后,更是惊为天人。
于是,他一改昔日对余姚公主避如蛇蝎的态度,决定来试一试这由太子府上牵线的“姻缘”。
本以为大家都惧于公主的名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想明白了,可张公子却发现,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位公子也是一转之前态度,顿时就急了。
看着其他几人离开,张公子心里冷笑这不过是公主的试探,留到最后的我才是赢家
许玉谣回到卧房没多久,谢白就醒了过来。
“可是那些人吵醒了你”
虽说外面的吵闹确实有一定的影响,不过更多还是因为她睡不着了。
谢白摇摇头“没有,只是到了时辰。”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许玉谣看着她身上暧昧的痕迹,关切地问。
“没没有。”昨晚做了也就做了,可今天天色大亮,再把这事拿出来讲,谢白薄如纸的脸皮终究还是有些扛不住,“对,对了我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看她一副惊慌的模样,许玉谣被吵醒的不悦也烟消云散。
倾身过去,许玉谣突然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吩咐厨房。”
对于许玉谣这样轻飘飘的亲吻,谢白身子微微一颤,被亲到的地方酥酥麻麻,心底痒痒的,像是被羽毛掻过一般。
原来,喜欢一个人,便想与她肌肤相亲是真的。
谢白嘴角微微翘起“什么都好,只要是跟你一起吃的。”
对于谢白的转变,许玉谣内心无比愉悦。
因为这样的转变不像之前有关称呼的改变那样,是她主动要求、谢白被动接受的,这样的转变,是源自谢白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谢白对于自己,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全然接纳了吗
哼着小曲儿,许玉谣出门叫来丫鬟“去,吩咐厨房做顿大餐,就按成亲那日的标准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8 23:31:1220210604 23:1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zui 1个;
感谢在20210604 23:15:1920210611 23:1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252986 1瓶;
感谢在20210618 23:15:1120210625 23:1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月 2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