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府离开, 许玉谣直奔皇宫而去。
“父皇、母后,女儿有一问想问。”
有了昨天许玉谣那句“要离开京城”,皇帝皇后心里都有些担忧, 生怕许玉谣是来辞行的。
听到只是问问题,皇帝心里松了口气“谣儿想问何事”
“若是有人怀着歪心思, 还将女儿的话当耳旁风,该如何”
许玉谣今天砍了张尚书家公子的事, 皇帝也已经接到了太子的禀报毕竟要做好明天接到一堆参许玉谣折子的准备。
皇帝下意识就以为许玉谣说的是那个张公子, 但考虑到对方也是在他们计划怂恿下的行动,于是说“惩戒一番便是。”
“若是女儿无法惩戒之人呢”
“谣儿这话是何意思”
“只是这么一问。”许玉谣道, “父皇以为, 女儿该如何做呢”
皇帝这会儿明白过来了, 许玉谣这是在借机说自己跟太子呢。
“或许, 他们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好。”皇帝说。
“女儿知道了。”许玉谣见皇帝皇后依旧不觉得这件事是在伤害自己, 终于还是死了心。
虽然许玉谣说着知道了, 好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可皇帝总觉得她的语气不是那么一回事。
于是皇帝试探着问“那谣儿可想好了如何做”
“既然他们是出于好意, 女儿自然也要出于好意地回报他们。”说完, 许玉谣说, “今晚女儿要在宫里住下, 父皇母后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皇后闻言, 试探着问“谣儿跟谢白可是吵架了”
“算是吧。”许玉谣看着两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只觉得心越来越冷。
世俗的便是对的吗世俗的便是好的吗迎合世俗、迎合面子的,便就是爱吗
意识到自己也不能太喜悦,皇后跟皇帝对视一眼后, 劝道“人呢,总是会变的。谣儿也别太难过,你是我大启的公主,要什么没有只要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就算变了又能怎样”
“母后说的是。”许玉谣莞尔一笑,“时辰不早了,女儿先回去自己宫里了。”
“谣儿”皇帝本想再叫住她聊一会儿,却被皇后制止了。
等许玉谣离开,皇后才道“如今她与谢白有了嫌隙,或许正是咱们的时机。谣儿性子向来不定,想来心血来潮的兴致已经过去,觉得厌倦了。”
“皇后说得是。”皇帝想了想,“明日,叫礼儿进宫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回到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宫殿,许玉谣有些怅然。
这座宫殿,承载了她过去十八年里的所有喜怒哀乐,也见证了她过去十八年在宫里的作威作福。
回过神,许玉谣嘱咐铃铛“去,把本宫之前最爱的那些都收拾上。”
“喏。”铃铛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按吩咐去做了。
之前许玉谣虽是出宫立府了,但有很多东西都还留在宫里,为的就是以后时不时带着谢白回来住几天,陪陪皇帝皇后。
如今,那些东西,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东西不少,收拾起来估计要收拾很久,许玉谣随便翻了本书出来,靠在窗边打发着时间。
其实她大可以回公主府,只留下铃铛差遣宫里的宫女们收拾好带回去就好,可她还是决定在宫里留宿一晚。
目的无他,只是想自己跟谢白都好好冷静一下。
谢白现在就像钻进了牛角尖一样,无论自己说了什么,怕是都听不进去了。许玉谣手里拿着书,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果然还是应该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殿下,这是刚刚从您书房里翻出来的,您看”铃铛抱着一沓纸进来,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些纸只是练习字画的纸,却被许玉谣小心地收在了一个盒子里。铃铛之前也没见过这些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在需要被带走的范畴里。
许玉谣从书上移开并没有落下去的视线“拿过来。”
铃铛把纸递了过来。
那是以前谢白给她当伴读时,她偷偷收藏起来的谢白的作业,有单纯的练字,也有寥寥几笔的图画,还有夫子要求作的文章。许玉谣一张张翻看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时候的谢白虽然总也是小心翼翼,却好像从不会表现出自卑、自责这类不自信的情绪是自己害她变成如今这样的吗
肯定是了。
许玉谣把纸又递给铃铛“都收着吧,明日出宫一并带上。”
“喏。”
等铃铛离开,许玉谣看着窗外。外面的花开得正盛,竟也有花瓣掉落了。
盛极则衰。不知道为什么,许玉谣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
“殿下,晚膳送来了。”宫女的声音打断了许玉谣的胡思。
“恩,放那里吧。”现在的许玉谣也没什么胃口就是不知道谢白自己在府上,会不会好好吃晚饭。
心里记挂着谢白,许玉谣也是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未眠,天将亮就起床,跑去看铃铛收拾地如何了。
铃铛大概是一夜没睡,支使着宫里的丫鬟太监连夜收拾,最后收拾出了足足五个大箱子的东西。
见许玉谣一大早过来,铃铛迎上去“殿下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他们干活吵到殿下了”
“无妨。”许玉谣摆摆手,“都收拾出来了”
“都收拾好了。”
“那你”看铃铛也是一脸倦意,许玉谣改口道,“找个人去要几辆马车,咱们现在就出宫。”
“喏。”
听到是公主要车,马车跟人力很快就到位。
指挥着来的太监们把箱子都搬上车,许玉谣招呼着铃铛,趁着天色尚早,直接离开了皇宫。
“驸马,公主回来了。”
谢白嘱咐了丫鬟,只要许玉谣一回来就来喊自己,无论什么时辰。
此时听到丫鬟这么说,谢白赶紧从床上起身,朝外走去。
想了一夜,谢白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想明白了,所以她决定去跟许玉谣道歉。
迎到门口,谢白就傻了眼“这是做什么”
门口停了三辆马车,一共装了五个硕大的木箱,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箱子,府上的侍卫和小厮正在忙前忙后地搬着。
“你怎么起这么早”许玉谣看她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跑出来,又问,“你不会一宿没睡吧”
“你不生我气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许玉谣心顿时软了下来,“我在生我自己的气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也准备走了。对了,昨晚你有好好吃饭吗”
姑且算“有吧。”谢白小声说。如果说填饱肚子就算好好吃饭的话。
“有吧”许玉谣叫过一旁一个丫鬟,“去,叫厨房做点吃的送来,越快越好算了,你直接去西街买吧,要”
许玉谣说了些早点的名字,便叫丫鬟赶紧去买。
西街不算远,丫鬟很快就买回来了,外面马车都还没卸完。
“先去吃饭。”
许玉谣带着谢白跟铃铛吃完早饭,便把铃铛赶去休息,自己也打了个呵欠“我们也回去再睡会儿。”
一宿没睡的谢白,在看到许玉谣之后,也终于松懈下来,感受到了困意袭来。
两人相拥而眠,直到傍晚才醒来。
洗漱完,谢白第一件事就是问“早上那三辆马车是怎么一回事”
“是从我以前宫里带回来的。”许玉谣拉着她去吃饭。
这一觉起来,肚子已经饿得扁扁了。
“怎么突然带回这些”谢白也饿了,一边吃着丰盛的晚饭,一边问。
“还记得昨日我说想要离开京城吗”
谢白点点头。
许玉谣又说“我想尽快,你以为如何”
“都听你的。”谢白对于离不离开京城、何时离开并没有想法。
“那我们收拾完公主府上的东西,就准备离开吧。”
“可玉谣想过要去哪儿了吗”
许玉谣筷子一顿。她只想着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就好,却没想过,该去哪儿。
“总之,有几位皇兄在的地方,我是坚决不会去的。”许玉谣说。
光是一个太子就够了,要是再去挨着其他四位皇兄,那跟在京城也没什么区别了。
去掉四位皇子的封地,还要去掉与他国边境交接的地方,可供许玉谣选择的地方就不是很多了。
其中,最熟悉的还是随州。
“你觉得随州如何”许玉谣问。
“你喜欢就好。”谢白对随州印象不好不坏,不过她也没去过其他地方,若是随州的话,倒是比其他地方好接受些,最起码去过一次了。
“但随州离京城太近了些。”许玉谣索性放下了筷子,“铃铛,拿份地图来”
铃铛赶紧叫人去书房取了份地图过来。
许玉谣用筷子另一头在地图上点点画画,最后看来看去,看中了随州再向南一点的汾州。
汾州地处大启中部,是大启南来北往的重要交通枢纽,商业繁华,气候温和,适合居住。
“不如就汾州吧。”许玉谣说,“实在不喜欢,我们还可以再换到其他地方。”
“一切就都有劳玉谣了。”
一决定好落脚点,许玉谣就直接派了两个侍卫连夜先行前往,去置办房屋地产之类必需的事物。
“铃铛,这几日你也着手让人把府上不常用但必需的东西归兑一下,收拾好,等那边的消息一来,咱们就启程。”
“喏。”虽然铃铛很好奇,自家公主为什么心血来潮要离京,但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又不敢开口了。
想来是跟昨日的事有关吧。
最近公主府有些奇怪,奇怪到太子和宫里那二位有些如临大敌。
“谣儿当真要离开京城”皇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太子叹气道“儿臣原本也不信,但她已经派人去汾州置办房子了,而且前几日也从宫里带走了不少昔日的东西。如今公主府上下,整日都在收拾东西,现在连京城里的百姓都听说,公主想要搬离京城了。”
“那谢白呢”皇后问,“前几日她们不是吵架了吗”
“如今又整日腻歪在一起了”太子说,“昨日儿臣还在街头看见她们两个了,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之前朕叫你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可想到了”
想个这样的法子,哪有那么简单啊可如今眼看着许玉谣就要离京,太子也没办法,只能把之前曾冒出来、又因为太过分被抛弃的那个念头又重新拿了回来。
“父皇,儿臣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
“先说来听听。”
在侍卫离京十天后,许玉谣终于收到了信,房地已经置办齐全,正在打扫中。
府上不常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许玉谣跟谢白看过清单之后,便决定叫铃铛带人带着这些东西先行前往。
“那殿下这边”铃铛有些不放心。
搬家不是个小事,若是有人手脚不干净借机偷点摸点什么就不好了。
许玉谣却是不太在意这些“无妨,你先过去替我与谢白安顿好府邸,其他人我也信不过。”
“奴婢定不负殿下期望。”原本铃铛还想留下,听到这句话,顿时朗声保证。
送走铃铛一行人,公主府上几乎空掉了一大半,许玉谣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跟着空掉了一半一样。
不过自从那天两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冷战的小闹之后,谢白平日里倒是主动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终于能放开困住自己内心的枷锁了。
府上大小东西都收拾地差不多了,两人跑到湖心亭乘凉。
谢白给她剥着葡萄,问“谣儿打算何时去宫里辞行”
“不去。”许玉谣还在赌气。
“此去汾州,路途遥远,也不知何时再回来,当真不去”谢白把剥好的葡萄递到她嘴边。
“当初你不是也没去嘛。”许玉谣咬住葡萄,小声嘀咕。
想起已经回了漳州老家的谢侯爷跟谢夫人,谢白悠悠说“总归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许玉谣现在觉得,自己对皇帝皇后还有太子,真的太不了解了。所有自以为的了解,到头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陛下他们终归还是爱你的,”谢白说,“只不过是在这件事上,观念不一样罢了。如今既是决定要离开了,为何不好好道次别呢莫要等离开了再后悔。”
“不要。”许玉谣扭过头去,看着湖面上偶尔落下一两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水鸟。
她不想承认,在真的快要离开京城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种割舍不下的感觉。
“谣儿,这种时候还要赌气吗”
“我发现了。”许玉谣突然转回头看着她。
谢白微微一惊“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你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喊我谣儿。”许玉谣顺势转移了话题。
谢白自己其实都没有注意过,虽说这段时间她已经可以大大方方用名字称呼许玉谣了,却还真没留意过自己什么时候喊“玉谣”,什么时候喊“谣儿”。
“那就当是我求你。”谢白说。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见他们”许玉谣不解。
为什么谢白想了想,说“因为你爱他们,我不想你带着遗憾离开京城。”
许玉谣沉默了。
虽说最近的事情让她感到了寒心,可她还是爱着她的父皇、母后,爱着她的三哥。只是她心里别着一股劲儿,死活过不来。
“殿殿下,不好了”湖边小船朝着湖心亭划来,船头站着接任铃铛的丫鬟。
小船很快划至湖心亭,丫鬟一脸慌乱“殿下,大事不好”
“有事直说”许玉谣从躺椅上坐起来,一脸不耐。
“长平侯长平侯他,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