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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卑劣
    程微言醒来的时候, 困意还很浓,她眨了好几下眼,才稍微有点儿清醒了。



    紧接着, 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温热包裹着, 很轻。



    程微言下意识想要挪开手, 却被握得更紧, 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是谁



    她借着朦胧的视线顺着望了过去,突然瞧见了一个极为好看的男人。



    她眨了眨眼,再一看



    嘶



    的确是个年轻男人, 而且握着她的手的, 正是他。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程微言,稍上挑的眼尾卷着一丝天真。



    等两人的视线相撞了, 他的脸上顿时乍现出惊喜神情, 声音颤抖“你终于醒了”



    感情浓烈到程微言找不出话来回应。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这谁



    她在哪儿



    他攥着她的手干嘛



    看男人一脸笑地盯着她,饶是他长得再好看, 程微言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压下心上陡生的慌张,坐起了身, 并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却没成功。



    男人不愿松开, 欣喜的神情之中多了几分惊诧。



    “微言,你怎么了”他问,“你不记得我了”



    微言



    这是她的名字吗



    她又应该认识他吗



    甫一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便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脑袋一阵胀痛。



    “嘶”她蹙起眉, 单手扶额,“疼”



    “还疼吗”男人凑近了些,满脸关切地看着她, “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周爷爷来帮你看看。”



    注意到男人的靠近,程微言戒备地朝后一躲,强力缩回了手。



    她用的劲太大,白皙的皮肤上被男人的指尖划出了红印。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身旁的人,双眉因怜惜而轻轻拧起“抱歉,我只是想守着你你的手,我帮你擦点药。”



    说着,便起身去拿药。



    “不用了。”程微言语气冷淡。



    擦出红印而已,她还没那么脆弱。



    她盯着面前的人,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你到底是谁”



    男人一愣“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程微言“我没有见过你。”



    至少她的记忆里,完全没这号人物。



    听了她的话,身前人的表情中融进了错愕、不信和难过。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喃喃“怎么可能呢”



    “微言,我的名字是阳舒,傅、阳、舒。”他细盯着程微言,一字一句问,“现在有印象么”



    傅阳舒



    程微言想了半晌,才摇头“抱歉,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傅阳舒安慰着她,眸底却有压抑不住的苦涩,“也难怪,周爷爷说你伤到了头,极有可能出现失忆的症状。”



    伤到了头。



    程微言默默记下了这一信息。



    难怪她一想着什么东西,头就会生出钝痛。



    “傅阳舒”她重复了一遍名字,然后将呼吸放轻,以免自己的直言伤害了这个所谓的“熟人”,“不知道,你是我的”



    傅阳舒看着她,白皙的脸稍稍晕出了一点红意。



    他别过了脸,望着墙壁,挣扎了一会儿,才转会了脑袋,轻声道“我们快要结婚了。”



    一道雷劈在了程微言的头上。



    什么



    她彻底懵了。



    一双微圆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傅阳舒,脑袋里一片空白。



    谁结婚



    结什么婚



    什么时候结婚



    怎么就要结婚了



    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傅阳舒柔和了表情,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小心地圈住。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些难以接受如果一个不认识的人对我说出这话,我也不会信。但没关系,我会慢慢等你,等你能接受为止。”



    程微言的确无法接受,甚至想马上离开这里。



    被傅阳舒握着的那手变得十分僵硬,她屏住了呼吸。



    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的身份、过去,甚至是她的名字,这些记忆全消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程微言一时语塞,面对着那写满期待的脸,她沉默良久,才说,“抱歉”



    就算是真的,她也无法相信这件事。



    傅阳舒的笑容僵硬了些,但他很快缓和下来,温声道“没事,只要你醒了就好。你总会想起我来的。”



    程微言不确定地问“你说我的头受了伤”



    “是。”傅阳舒解释,“之前你摔下楼梯,磕伤了脑袋。医生及时帮你处理了伤口,但你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医生”程微言左右看了两眼,“我是在医院”



    可这里的布置也不像医院。



    傅阳舒“本来是在医院伤口痊愈后,我就把你接回了家,有家里的周医生照看着,更方便你养伤。”



    “说起周医生”他轻拍了下程微言的手背,然后站了起来,“你在这里好好躺着,我去请他进来帮你看看等他检查过你的伤了,我再帮你慢慢回忆以前的事。”



    程微言点头。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她却从他的言行中感受到了不作假的关切。



    在记忆全都丧失的情况下,他的温和仿若一只小舟,带她从飘荡无依的湖泊寻找着岸边。



    傅阳舒把周医生带了进来。



    在他的示意下,周医生检查了一番他所说的“伤口”。



    但等撩起了程微言额前的碎发,周医生却沉默了。



    不好意思,伤口在哪儿



    他为什么没看见



    隐身状态吗



    见他面色凝重,程微言轻抬了眸子“怎么了”



    莫不是伤得太严重



    “没事。”周医生又凑近了点,眯着眼睛找了半天。



    啊,找到了。



    他盯着那道浅浅的、还不及他半个指甲盖那么长的,已经快痊愈的小伤疤,寻思了好久,才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



    这说法其实比较保守。



    何止是“差不多”,这头上的印子不仔细瞧根本就找不着



    奇了怪了,这样的伤也会引发失忆症么



    难不成是内伤



    周医生正准备探道灵力进去,但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傅阳舒止住了“既然没事,那就让微言好好休息。”



    他回头一望,才发现傅阳舒正盯着自己。



    手一僵,周医生顿觉惊愕。



    只一天的工夫,傅阳舒怎么变成了这样



    往常见他,总把情绪都写在脸上,是喜是怒,看表情就知道了。



    可眼下,他却眼神冰冷,瞧不出情绪好坏。



    但周医生还是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警告意味。



    不过细想,从昨天他把程微言从后山抱回来起,状态就一直不大对劲。



    周医生的心一沉,一时找不出话来。



    还是傅阳舒率先开了口。



    “周爷爷,您也先回去吧。”他往前一步,说,“这里有我看着。”



    周医生走后,傅阳舒又坐到了程微言身边,脸色温和“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微言迟疑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说实话,这种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感觉,非常难受。



    而且,失忆这么大的事,那位周医生只看了两眼就说没事了,什么器材、工具都没用上,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傅阳舒却极有耐心。



    他说“你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以问我。”



    程微言看着他,见他笑容清爽,又十分坦诚,便也将疑问全盘托出“你说我和你是是恋人”



    听她犹豫着吐出这个词,傅阳舒脸上的笑意加深。



    眸子弯了弯,他一笑“更准确地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比恋人还要更亲密,更近一步。



    他的打量太过直接,烧着毫不掩饰的爱慕,叫程微言稍别过了眼神。



    半晌,她才说“那我的家人呢”



    她想知道,除了傅阳舒,她身边的人还有谁。



    傅阳舒笑着说“叔叔阿姨每天都会来看你,如果看见你醒了,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程微言更觉古怪。



    叔叔阿姨



    那就是她的父母了。



    可既然有父母在身边,她怎么会住在傅家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也问出了口“我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吗”



    面对她的疑惑,傅阳舒解释道“是,从你出院起就住在这里了大概,几个星期了。”他顿了顿,“周医生是名医,对你的伤有好处,所以叔叔阿姨才把你交给了我。”



    “几个星期”程微言一愣,读到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这几个星期,一直是你照顾我”



    傅阳舒用指尖碰了碰她的额头,笑道“我很喜欢这样守着你。”



    一记直球直接打在了程微言的脑袋上,让她愣住了神。



    她既感到了羞怯,但又觉得有丝尴尬。



    毕竟,这暧昧太过陌生,她有些接受不了。



    她谨慎地打量了几眼傅阳舒,然后垂下了眼帘,不作回应。



    傅阳舒仍然十分有耐心。



    “你不用害怕,我会帮你恢复记忆的。”他伸出了手,说,“要不要下床走走”



    程微言这才感觉到,长时间蜷着的腿已经有些酸麻了。



    她看着傅阳舒。



    面前这个人似乎是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



    而且,听他的表述,他对她的确很好。



    “我能恢复记忆吗”她问。



    傅阳舒说她的头受伤了。



    但她除了无端的疼痛,其他的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我愿意陪着你,等到你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当然,如果真的恢复不了”傅阳舒的视线全在她的脸上,促狭着眼睛笑了下,“我想和你一起创造新的记忆。”



    脸上微微发烫,程微言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的目光太露骨,哪怕她失了忆,也能瞧出其中的深深爱恋。



    他的喜欢也如屋檐落下的水,直冲冲地击打在地上,不存在丝毫弯折。



    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垂眸小声道“我也希望能早点恢复记忆。”



    这样,她就能清楚,以前的自己是怎样回应他的心意的了。



    但她并未看见,就在她垂下眼帘、说完这句期盼的瞬间,傅阳舒敛住了笑,眸色如墨。



    而后,他又自嘲般地勾起了嘴角。



    傅阳舒望着她透着薄红的颊,眼底露出难以自制的偏执和满足。



    恢复记忆



    不,不会的。



    他怎么可能会让程微言恢复记忆



    毕竟,封住了她所有记忆的人,就是他。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他设下的一场骗局罢了。



    他明白撒下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来圆谎,可他不在乎。



    从程微言要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便什么都不顾了。



    他会用圈套套牢了她,然后将她锁在身边。



    谁也带不走她。



    只要程微言失去了记忆,她就只有他了。



    傅阳舒带着程微言转到了她房间的窗户边上,倚着窗台,说“你以前最喜欢在这里待着,每次不开心都在这儿坐一会儿,有一次还差点掉了下去。”



    他编起谎话来煞有介事,表情也十分自然,程微言不疑有他。



    她笑得眼睛润润的,说“在这里看什么看山吗”



    窗台外面就是后山,从这里望过去,葱郁一片,在阳光笼罩下,又映出耀眼的金黄。



    这么一瞧,外面的确好看。



    傅阳舒却在看见她的笑容的瞬间愣住了。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弯成小月牙的明眸里氤氲着水汽,经光一晕,宛若星子。



    说话时也带着俏皮的尾音,小钩子一般,将他的心神拉了过去。



    正是上午,阳光撒过来,金灿灿的,却又不至于炎热。



    程微言站在光下面,傅阳舒便几乎能看见那些细碎的笑声漂浮在这明亮之中。



    他怔怔地愣在那里,近乎贪婪地盯着这原本不属于他的笑意。



    见他突然不说话,连眼睛都不眨了,程微言只觉有趣,抬起了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



    “怎么了”



    傅阳舒忽地圈住了她的腕子。



    手下的皮肤十分细腻,指腹处,他感受到了她脉搏的跳动。



    “你,”突然被攥住手腕,程微言有些愕然,“你怎么了”



    傅阳舒哽了哽喉咙,露出一丝笑“真是不公平。”



    程微言“什么”



    傅阳舒敛了愈发暗沉的眸子。



    “没什么。”



    话是这样说,可他的心正一下一下猛烈地跳动着。



    真是不公。



    她毫不知情地引诱着他坠入扭曲,然后把狼狈都留给了他一个人。



    眼下,他的心跳比擂鼓更剧烈,比太阳更炽热,却渐渐滋长起见不得人的阴郁。



    正因此,他连片刻的袒露都无法做到。



    只因若叫程微言发觉了,一定会满心憎恶于他的卑劣,然后远远地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