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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替身魔头俏师尊23
    那伽摩是在沉睡中被人吻醒的。



    那亲吻中似乎透着某种急切而隐秘的渴求, 使得萦绕在她唇齿之间的呼吸起落都变得湿而滚烫,她闭着眼伸出手,却只透过凉而滑腻的皮肉, 握住了满手惊惶又紊乱的心跳。



    谛听枕着她的一只手臂,小鸡啄米似地不断亲吻她。几绺的雪白的鬓发被冷汗浸透, 贴在这只小兽青白的侧脸上, 在那婉约而瘦削的面部轮廓上, 勾勒出一道谷中新月般的孱弱弧度。



    “怎么了, 小歌”



    她翻身而上,以强势而稳固的姿态,将胡乱啃咬的谛听按压进怀里。



    “又想要了吗,想要什么, 说话啊。”



    许是对失而复得这件事感到本能的不安, 这段日子里, 虞歌总是表现出一种异常的心神不宁, 仿佛神经时时刻刻都在紧绷, 没有片刻能得到松懈, 而这种紧张的状态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 根本无法被掩饰。



    她不分日夜地黏着那伽摩, 与其说是粘人, 那简直就是一种歇斯底里一般的缠磨, 睡觉要化作原型让人完全搂紧, 吃饭也得一筷子一筷子喂入口中, 就连欲望也在这份惶恐中被无限放大, 而成为了一种时时刻刻充盈她内心缺憾的手段。



    在被关进大殿之后,她仿佛全然放下了师尊的架子,也忘却了那些在人世间浸染的公序良俗, 而显露出了一只走兽悲哀而又惹人怜惜的本能。



    那伽摩当然对此甘之如饴。



    当虞歌还是一只幼兽的时候,雏鸟情节一般的本性使得她对菩萨有一种毫无分寸感的乖顺与依赖,而那恰好是魔修一直以来都深感憾惜、却无从弥补的一段经历。



    现如今当年单单展露于地藏菩萨面前的那一面,终于完完整整地在她眼前重演,她固然疼惜这份异常的惶恐,却也无法否认内心深处那不可告人的晦涩念头。



    要是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



    要是这只走兽能一直这样诚惶诚恐患得患失,不敢离开她一步就好了。



    那伽摩心中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连血肉塑成的脏腑,都在谛听一下接一下的轻啄中化作了泥泞而绵软的一滩液体,那种酸软而微微刺痛的感觉一路浸入骨髓,令她开口时的声音,都温柔得几近陌生。



    “小歌,宝宝说话啊,你想要什么”



    虞歌缓慢地掀起眼睫,浅色的眼睛里波光潋滟,泛着一点轻轻晃荡的光晕,叫人分不清是闪烁的泪痕,还是金像的倒影。



    那种又茫然又温驯的神情令魔修的心脏都骤然紧缩,她死死盯着谛听的眼睛,在昏暗而寂静的大殿里,她觉得那简直像是灰烬里最后残存的微渺火光,正在她的怀抱中兀自发亮。



    她忍不住去触碰那潮湿颤抖着的眼睫,却见虞歌稍稍后退了半寸。



    “我想喝酒用雪水湃过的梅子酒,兰提,去替我取罢。”



    这样突兀的要求在这几日并不稀奇,那合该便是亲密爱侣之间最自然不过的提议,那伽摩当即就要起身,却被谛听玩闹般的重重勒了一把。



    虞歌将脸埋在魔修的怀里,极力地、彻底地吸了一口气,拥抱时的力道仿佛要将对方的肋骨都生生按碎了,以至于连她自己的上身都明显的痉挛了起来。



    那动作本身没有任何缱绻或悱恻的味道,甚至由于来得太突然,而显出一点小兽般的、莽莽撞撞的凶悍。



    那伽摩莫名其妙地垂下头,却见谛听骤然松开双臂,催促似的推了她一把。



    “行了,兰提,快点去吧。”



    待到魔修转过身,虞歌才重新躺了回去。



    她将侧脸贴在大殿冰凉的砖地上,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通过地面的细微振动,一步又一步地,静静敲击着她的耳膜。



    感化进度57



    那伽摩端着酒液回到大殿,空旷寂寥的大殿内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脚镣,内里沾着一层新鲜的皮肉与血痕,被人端端正正地摆在念珠旁,那情形里几乎透出一种古怪的眷顾与不舍,仿佛即便是折磨与苦痛,也值得这只走兽如此珍而重之地对待。



    心悸般的不适感令魔修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好像她被人从正面豁开了一道巴掌大的血洞,混杂着冰渣的寒风就从她空荡荡的胸腔内呼啸而过,那感觉令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一时连愤怒或困惑都涌现不出来。



    唯一能使她产生反应的画面,便只有砖地上零星的一串血渍。



    虞歌一定很疼吧。她想。



    那只小兽拼着流血受伤也要离开这里,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操控着麻木僵硬的四肢,俯身捡起那串念珠,放到眼前仔细端详。



    那是一串通体玉化的洁白砗磲,因盘磨的时间过久,内里已经隐隐有些泛黄的迹象,若是贴得近了,便只有稍纵即逝的馥郁檀香从鼻端飘忽略过,除此之外,再也不见任何谛听留下的痕迹。



    天道,须弥山之上,正佛佛堂。



    金殿大门于虞歌身后缓缓合拢,四面金墙映在地面上的大块琉璃砖石上,显现出一种如月色般柔和的金光,那光晕不摇晃也不明灭,只是像潮水一样,在沉寂中浸满了整座佛堂。



    谛听不跪也不拜,只拂去了额前半干的血渍,在万籁俱寂中微微扬起了头。



    这是六界中象征佛法真义的至高之地,在恒久中不增不减,也不生不灭,在她面前所耸立的,依然是那尊笑容和蔼、身姿硕大的弥勒金像,而十方尊佛与七位如来便携漫天神佛,于迷雾祥云之间俯首而视,金刚瞋目裂瞰,菩萨凝睇低眉。



    能在此处现身的神明,均已脱离三界六道生死轮回,此时愿以物质形色亲身示人,本身就算是赐予了来者莫大的殊荣。



    头戴宝瓶天冠的大势至菩萨望着佛堂内的这只瑞兽,以手中莲花轻轻一指。



    “上古谛听,你再上须弥山,所求为何呢”



    是啊,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虞歌静静仰望着天界诸佛,隔了良久,才从苍白至极的唇边缓慢地溢出一点笑意。



    她合掌肃立,顶礼而拜。



    “我想以我的明王位,”她哑声道,“来换取一个菩萨位。”



    三万余年前,瑞兽谛听以身度鬼,因其感召善因的救苦之义,而获封明王尊位。



    靠功德得证明王本就是一种天道对于修行者的最大肯定,即便是以光明智能而著称的大势至菩萨,也从未听见这样荒诞无稽的请求。



    单就果位而言,明王与菩萨实则并无什么地位上的高低之分,但这称谓所代表的绝非一个能够以物易物的位置,而是冥冥之中的因缘不同及行道有殊。



    “简直是胡闹”



    就连誓将众生所求如愿皆得的黄随求金刚都忍不住开口怒斥,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质询,便见大势至菩萨冲他摇摇一摆手。



    “上古谛听,你以天资与修行判辩祸福,又对戒法守持不毁,于护持道场不疑,这样坚如磐石的心性能得证明王,已是再合适不过的因果。”



    菩萨略一沉吟,再垂目时,便似有无量威仪,劈山跨海而来。



    “我问你,为何要执意来做菩萨呢”



    在威压之下,过急的血流令虞歌微微发麻,她听见自己心跳得那么急促,仿佛要带着抽搐般的剧痛,从她的喉管中生生呕出来。



    然而在开口说出诉求的那一刻,却仿佛有什么难以堪负的沉重负担在陡然间消失于无形,一种隐秘的欢喜汩汩地喷涌而出,夹杂着无数难以言说的酸涩苦意,令她当即便哇地一声,吐出了一滩淋漓血洼。



    “咳我不想做菩萨,”她道,“我要以我的明王位,来换取地藏菩萨的菩萨位。”



    她支起上身,用雪白的袍袖蹭了把下巴上的鲜血,在恍惚间竟体会到了某种如饮鸩止渴一般的决然快意。



    她在地藏菩萨的莲座边长大,从孩提时代起便已皈依三宝,梵音与经幢声总是久久地响在她的耳边,从破晓到入夜,都片刻不倦。



    在心思最澄净清明的时候,她听着地藏法门弟子们的诵经声与往来跫音,也觉得自己是这些信徒中最虔诚的一员,那时她伏在兰提的脚边听经,只听得见经文中的佛法义理,而从不闻其他。



    但那段时日太短暂又太久远,甚至经不起任何的推敲回想,便如山间云雾般消散无踪了。



    在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能令她一心不乱全然奉献的对象,已经从一种信仰而变成了一道确切不过的背影。



    那是一道永远都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背影,她怀着一颗向往之心长久地追随,却于那穷极一生亦无可企及的遥远差距中生出了形秽之感。



    天道赠予了她常人难及的奇能与秉性,然而自那一刻起,她坚如磐石的心性便已不再是无懈可击。



    羞愧与畏缩经年累月地在她的胸膛中盘桓,令她分不清贪欲与喜舍,看不懂嗔怒与慈悲,参不透痴愚与智能,她归根结底也只是一只走兽,尚未触及过人界的情爱,也形容不出经文中的八万四千种烦恼,说到底



    她对菩萨所怀抱的,真的也只是一种出自本能的倾慕而已,与修士敬奉佛祖、凡人仰望天象,都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那份对待信仰一般的感情又单纯又炽烈,没有任何轻薄的邪念,甚至也不包含什么明显的爱意。



    直到地藏菩萨落入轮回的时候,独赴人间的谛听才在无比清醒的绝望中意识到,她与兰提之间



    甚至从未开口,对彼此倾吐过情或爱。



    她那时已经切身懂得了人情冷暖,这点微不足道的憾惜简直令她连受伤的皮骨筋肉里都泛起针刺般的连绵痛意。



    然而六界中的生死轮转,从来都无有尽时,缘聚则成,缘散自然也无法强求。



    她在人界度过了许多年,见识过凡人的富贵吉昌,也见过仙者的贫贱衰耗,诡谲的命途在万事万物面前都风雨难测,却未曾带给她一丝一毫的慰藉。



    身为地藏菩萨,兰提三觉圆满,万德具足,之所以未得涅磐之乐,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存在。



    她便是绵亘在兰提一生中的障道孽缘。



    这可真是一件荒谬无比、又找不出任何纰漏的事情。



    那伽摩在发现正殿中的金身地藏像后,总以为她在对着佛像吐露爱意或思念。



    然而她仅仅只是在悔忏。



    天谴雷霆加身的剧痛,甚至都不及那悔意中的千分之一,那简直像是将她身上的每一根血脉筋络都徐徐剥离,使得她在年复一年的狰狞哀痛中渐渐领会,什么叫死生如泥,难以出离。



    她这一生有如一场永无尽头的漫长坠落,于出世那一日,便怀着不详的奇能,自六界之外的菩提树下落入三十三天,她本该一直掉下去,也许会落入人间,也许会坠下地狱,然而一双温柔而滚烫的手却总是穿过因缘际会,一次又一次地,稳稳地接住她。



    在她还是一只不堪烦扰的小兽时、在她还是个上下求索的少女时、在她为了执念而度鬼万年时、在她遭受天谴的奄奄一息之际



    兰提救过她太多次,救到最后,不仅放弃了成佛的机会,断送了宏大的誓愿,舍去了菩萨的心肠,甚至连魂魄与性命都一并抛却了。



    若是早知有这样的苦果



    或许她可以早一点醒悟,向兰提倾诉爱意。



    也许她能懂事一点,不要因一己私欲,就去阻挠菩萨成佛。



    也可能



    早在初遇时的三十三重天天城内,她便不会以幼嫩的爪子去勾住菩萨的衣袖,不会让菩萨将她带回身边教养,更不会黏着兰提使得一位菩萨,对一只走兽动了凡心。



    谛听长长叩首,凝在眼梢上的眼泪落在明亮的琉璃地面上,转瞬便不见踪迹。



    在普天神佛的注视下,她以两手飞快结印,于掌心之中托起一片绚艳而散乱的金光。



    尊位是一种天道的认可,与其说是一重身份,那其实更类似于是某种脱凡而成神的资质。



    大势至菩萨微微变了脸色。



    “谛听,纵使瑞兽的寿数可与山川河海相媲美,那也并非是永无止境,当年地藏菩萨尚且因为脱离菩萨位而落入轮回,你如今已然有了天人五衰之兆,若是执意剥了这层明王的外皮。”



    但虞歌已经根本听不清她的声音了。



    那无形的金光在虚空中化作灵巧翻飞的乳燕,于谛听颤抖的身躯旁恋恋不舍的盘旋了几圈,以温热而明亮的鸟喙,默默啄食着原主吹地的发丝。



    原来兰提当初是这种感觉啊。



    仿佛被冰凉的雪水从颅顶灌注,连身上的最后一丝温度都生生抽离,虞歌在不自知的时候,从喉咙里发出含混而模糊的抽气声,那声音其实非常微弱,如同溺水之人在冰层之下的濒死回音。



    然而她心里却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解脱。



    现如今,无能胜明王已在人间归位,她只需将地藏菩萨的菩萨位换回来便能让她的兰提,完完整整地回到六界之中。



    应在兰提身上的千般错处均由她而起,那她也合该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一切都带回正轨了。



    兰提,我在你膝下长大,承过你那样多的恩情现在终于能以这种方式,稍微偿还一二了。



    谛听的视野内只有一片斑驳错乱的色块,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自己连浑身的血都流干了,她倒在琉璃砖地上,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化作了最初的兽形。



    然而这一次,没有那双总会托起她的温柔双手,也不会再有人舍身来救她了。



    被她剥蚀出体外的金光恋恋不舍地停留了片刻,便依照着天道的召唤,振翅飞入了遥不可及的刺眼天光之中。



    在极度衰弱的恍惚之中,虞歌感觉自己像是陷进了一场寒冷而面目全非的梦境里,她看见自己在无量的光芒之中不断下坠,周遭景象化作扭曲狰狞的错杂光影,混着嘈杂无序的喧闹嘈杂,将她一寸寸地拖进深渊。



    她静静地阖上了双眼,坦然而全无后忧地,坠入了自己生来注定的命途。



    下一刻,一声慈爱而沙哑的叹息自云端而下,带着无法言表的怜爱之情,静静地停在了谛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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