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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胜负
    皓月银辉冷冷清清, 钟声停了,山道远离了主峰,听不见捕捉逃犯喧天的动静, 四下里幽静。



    楼镜上身微曲, 眼帘下压, 一瞬不瞬地盯住了余惊秋, 她那目光,霍然便是猛兽狩猎时的目光, 冷酷锐利,捕捉绝佳的时机。



    余惊秋静立原地,衣袂飘然,气息内敛, 她人便是手中的剑, 剑锋藏于鞘中, 未露一点寒光, 没有主动出手的意思。



    余惊秋耗得起,楼镜却耗不起。



    楼镜和余惊秋交手, 从小到大,十数个春秋,少说也有千把场,从未有哪一场似现在这样,心中沉着, 意志坚定。



    楼镜长剑一震,隐有龙吟之声,银光一闪,使得一招乾字诀的紫气东来,剑气将余惊秋全身笼罩。



    余惊秋临危不乱, 长剑倏出,剑影如织,防得密不透风。



    这两人的较量,自幼起便是一个结果余惊秋胜。除却初春那场武会,楼镜赢了一回,但也是余惊秋相让的结果。



    直到后来,宗门弟子觉得楼镜会输,已是理所当然了,余惊秋武功是青年一辈弟子的首位,楼镜位居第二,楼镜永远也追不上余惊秋。



    差距不是天堑鸿沟,但她楼镜就是跨不过去。



    只有余惊秋心底清楚,若是说最开始她和楼镜的差距是山门前那百来级的青石阶梯,这么多年来,阶梯正在悄然之中一级级缩短。



    在外人看来,差着一百级阶梯和差着五十级乃至一级阶梯是没有区别的。



    只有余惊秋清楚。



    她与楼镜交手,已不能放松警惕。



    短兵相接,火花耀目,铿锵声不断。



    阴云闭月,峭壁之上,风吹山林,枝叶摩挲,如雨点乱打,又似那擂台之下,看客一片喧乱的喝彩鼓舞之声。



    两把寒刃之上,剑气凝聚到极点,倏而分开的人影,遽然交会,势如奔雷。



    火星一闪,光亮之中,两人交身而过。



    霎那间,楼镜回身一掌,余惊秋出掌抵拦,内力冲击间,楼镜却借这一掌掌力抽身,身子倒跃几步,便即转身,飞跃下山。



    楼镜那一掌出了全力,余惊秋将楼镜震退时,自己也往后踉跄了一步,错愕片刻,待她再看时,楼镜身影已消融于夜色之中。



    风卷残云,月华重现,银光似冷纱披洒在余惊秋身上,照见她发簪断落,青丝流泻,垂落肩头。



    空中异响,山上方向又追来两人,原是郎烨和云瑶,他们师兄妹连心,想到了一块去,都猜想楼镜会从这条山路走,只不过晚来了一步。



    云瑶一见余惊秋出鞘的剑,便知她和楼镜交过手,问道“师姐,阿镜呢”



    余惊秋道“走了。”



    郎烨道“师姐糊涂,你怎能在这时候留情让她,此去下山,罪名更难洗清,你放她走,不是帮她,是害她啊。”



    余惊秋怔然道“不是我让她,是她是她赢了我。”



    此话一出,云瑶和郎烨都愣住了,他们瞧过多少次余惊秋和楼镜比试,楼镜就是一头撞南墙的蛮牛,竟有一天,真将这南墙撞穿了



    两人也顾不得多想,郎烨忙从下山的道路去追楼镜了。



    云瑶惊呼一声,“师姐,你的手臂受伤了。”



    云瑶捉起余惊秋的手来,只见余惊秋右臂上破了道口子,鲜血流出,将衣裳染深,直流到手背上。



    余惊秋垂眸望着手背上的鲜血,忽然忆起儿时的事来。



    她总不愿和人动手,就算比试起来,招式也不会用尽,留了几乎一半的力,不让自己受伤,自然也伤不着别人。



    师父问她为何,她说不想伤着师弟师妹,只要不分胜负,大家都不会不高兴。



    师父对她说,比试难免伤着人,也总会有胜负,狮子搏兔,尚且拼尽全力,你若总是让自己松懈,保留一半的力,不去拼尽全力,挑战自己的极限,发掘自身潜能,久而久之,成为习惯,再难更改,再好的天赋也终会被岁月蒙尘,暗淡无光。



    镜儿天赋不如你,但毫无顾忌,她目的明确,为了赢,她的剑锋锐无匹。



    厚积薄发。



    山君,如此下去,难保有一日,镜儿不超越你啊。



    真如师父所言,到了这一日。



    她和楼镜实实在在,毫不作假的比。



    她输了。



    这次的输,却和上次武会比试的输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她不曾体会这种感情,只觉得沉闷,心里好像拧在了一起,整个人无法轻松。



    郎烨下山去追楼镜,终究无功而返。



    李长老得知楼镜逃脱后,大发雷霆,勉强等到楼玄之下葬之后,才发作,“楼镜内力是我亲手封印的,绝无可能短短数日冲开,有人助她,对,一定有人助她,是沈仲吟派来的人”



    李长老思绪一转,转过身来,指着虚空,嘶了一口气,觑着眼睛道“就算是沈仲吟的人,想进我乾元宗也没那么容易,或许助那孽徒的就是宗内之人”



    “师叔,你看着我做什么”云瑶羞恼声辩,“我虽然不信阿镜就是凶手,但也分得清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李长老讪讪道“我只是道出有这种可能。”



    书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来,一道人影踏了进来。



    云瑶道“俞师叔”



    俞秀为了寻找医治楼彦的法子,一头扎进书阁,多日不见踪影,云瑶再见他,当然大感诧异。



    吴青天心念电转,喜道“老六,你是不是找到法子了。”



    俞秀点点头,四周一环顾,问道“山君呢”



    云瑶道“师父下葬以后,她就回澄心水榭去了,我去叫她。”



    云瑶出了书房,径直往向日峰上去。



    楼玄之下葬后,余惊秋便不用守灵了,纵有些宗内琐事需她处理,她也拿到了澄心水榭来做。



    青空之下,扑腾腾的飞鸟振翅声响。



    屋檐下抬起一只素手,纤指微伸,信鸽落在了手指上。



    余惊秋将信鸽腿上的信笺取了下来。上次她失手将这信鸽放出,原本回绝的信还没能装上去,这次信鸽回来却装有信笺,想必是那边见了空信筒,误会了她的意思。



    余惊秋取下信,展了开来,只见信上写着十五,梅花古洞。



    余惊秋心底怦然一跳,她犹豫着未能爽利回绝,倒使得她阿姐替她做了决定。



    十五,显然是相见日期,梅花古洞则是虎鸣山往东三十余里地的一处幽雅僻静的庭院。



    定下了日期和地点,更挑起了她想要一见这唯一亲人的欲望,可她早已下定决心,要遵从师父的话,如今师父亡故,她若再违反誓言,势必愧疚万分。



    脑海之中天人交战,委决不下。



    余惊秋听得有人过来,她眼睛瞟到信下一行小字信鸽放生,信笺销毁。



    余惊秋将那信鸽往空中一推,信鸽腾空,扑扇了翅膀又飞远了。



    背后传来声音,“师姐,你做什么呢”



    余惊秋将信一折,收在了腰封里,回过身来时,“放鸽子。”虽说这算不上说谎,但余惊秋举止间还是有些拘谨。



    云瑶看了两眼,没有多计较,“俞师叔说他找到医救楼师叔的法子了。”



    余惊秋目光一亮,“当真。”



    “这事我还能拿师姐寻开心”



    余惊秋随了云瑶,忙往书房里来。



    若是楼彦能苏醒,那当时发生的事必能真相大白了。



    两人到时,俞秀,吴青天和李长弘都在,正在谈论楼镜逃跑一事。



    余惊秋和云瑶来后,见过了三位师叔,余惊秋开门见山道“我听师妹说师叔已经找到了医治楼师叔的办法。”



    “是。”俞秀手指在胸膛肺腑部位一圈,“楼长老身中的沈仲吟这一掌,伤了肺腑,沈仲吟修炼的功法极其霸道,掌法之中自带一股灼劲,这灼劲侵入楼长老经脉,便似野火燎原一般,往全身经脉侵袭,使得楼长老浑身滚烫,皮肤赤红,好在楼长老功底不弱,以自身真气相抗,这才没立即要了性命去,若是”



    吴青天皱了皱眉头,“唉呀,老六,你紧着要紧的说,谁要听你说这些,你只说怎么治。”



    “医药一道,自古讲究相生相克,沈仲吟功法至阳,当以至阴至寒之物克之,再由我们内力相助”俞秀涉及自己领域,不自觉中,又侃侃而谈。



    吴青天不耐烦地眼睛一瞪,“你”



    俞秀话一转,言简意赅,“滴翠珠,可一治。”



    李长弘捏了捏自己那胡须尖,低喃道“既是要这样东西”



    余惊秋瞧了三位师叔脸色,都是从容不迫,心中便明白,这三人当是知道这滴翠珠所在,这才毫无忧色,“俞师叔可知何处有这滴翠珠”



    吴青天感慨道“人有善愿,天必佑之。”



    俞秀说道“滴翠珠这一灵物,天星宫就有,算是它镇宅之宝罢。”



    云瑶欢喜一呼,“啊那岂不是楼师叔痊愈苏醒有望了。”



    这天星宫位于雪域,虽则名为天星宫,好似江湖门派,却是雪域之中的一座城池,城主与楼玄之相交多年,年初武会时,这城主还不远千里来了乾元宗。



    关于两人的交情,余惊秋几人都听说过,似乎是多年以前,楼玄之救过城主一命,城主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如此两家有了往来,渐渐亲厚起来。



    若是这滴翠珠在天星宫,即便是镇宅之宝,按那城主爽落记恩的性子,也会慨然奉上,楼彦确实是痊愈苏醒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