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班赢了比赛, 晚自习班里都很躁动。
就路野海远不为所动。
路野是因为要学习,还得做海远的卷子,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辛劳。
海远是因为赢了比赛不挺正常, 没什么好激动的。
路野下午录了六班张得志他们的比赛给他,海远这会儿发给了他师父,让师父指点指点。
师父“帅哥你谁”
海远乖巧“师父。”
师父“哎呦, 这都千八百儿年的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呢”
“我还看您比赛呢,师父好厉害。”海远毫无灵魂对师父进行吹捧。
师父逗了他一会儿,答应帮他看几分钟。
师父嘛, 肯定不用多看就能看出问题。
海远把他们十一前训练的视频也发了过去。
第二节晚自习快下的时候师父回消息“那个穿回力的大帅哥,打下野球出来的吧是个好苗子啊, 但是路子定死了,可惜了,不然专业上比你靠谱。”
海远顾不上欣赏师父信手拈来的拉踩。
抓住了重点。
打野球。
海远看了好一会儿路野,路野沉迷于学习,日常这种六亲不认的状态海远是没办法影响到他的。
但路野最近不是图谋不轨么。
某个熊孩子蜻蜓点水一样的轻触,像羽毛柔柔挑了挑。
挑开尘封的开关,大冬天的,路野感觉自己在萌动。
秋雨又淅淅沥沥落了下来,寒意悄悄攀爬,唯独教室里满满载着一堆人, 有热闹的暖意。
路野感觉到海远朝自己看了几眼。
海远寻常是不会这么欲言又止的。
海远还有点犹豫, 要不要问, 其实想来,路野应该就是跟大白一块玩的。
骨节清晰的手朝他这偏过来,海远怔了怔, 路野抓走了他桌面上的大本子,就他那个牛皮色作文本,他们平时用来传纸条的。
路野打开本子,才发现他跟海远在这本子上对话已经这么多了啊。
他今天浮气躁,除了萌动之外还有其他的。
路野担心是那种不好的第六感,刚才给路德正发了消息,路德正没事。
路野在本子上写“卷子我写,但你每天学一点,直到脱敏。是不是答应过我了”
海远哦了声。
上回遇到寇大侠,寇大侠听说了海远对学习有阴影的事,于是十分温柔对海远说“什么时候脱敏给你一年,够不够”
海远“”
寇大侠应该看看自己这反派经典的恐怖表情搭配这温柔的语气。
这就是变态行为,真要有阴影,这一句话就能给勾重三成。
那时候他答应路野说每天学一点点。
但是路野的一点点,恐怕是亿点点。
逮着空就揪他学习,丧尽天良。
海远在本子上写“我师父说你平时打野球”
这话看似轻描淡写,但是路野瞬间抓到了海远刚才欲言又止的根源。
大概是怕勾起自己不太好的回忆吧,海远其实很敏感。
路野给他回“跟大白打过,初中那会儿打的比较多。”
海远回“果然你有颗追风少年的心。”
海远想了想,那会儿他都在球场打球呢,木板,死贵的球鞋,国家队老师。
要是那会儿遇到路野,会不会也是这样,开头互相看不顺眼,但那种不顺眼中藏着心照不宣的互相欣赏。
针对着,然后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如果早一点认识路野,说不定,他就不会被关在泰明书院那么久。
那里头真是暗无天日,不分昼夜。
出来的时候他经常会反复确认自己呼吸到的空气。
担心呼吸都带着枷锁。
海远晃了下神,准备抽书学习今日份亿点点。
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神不宁,抽书的时候带到了桌边的水杯,咣摔上了。
满室无声被这一声打破。
同学们都吓尿了,朝海远这看。
海远也吓一跳,前头那位好丽友派同学帮他把水杯捡起。
教室里骚动了会儿又静了下去,路野已经拖了,海远去卫生间洗好杯子回来。
海远拿起水杯,蓝色的运动水杯,塑料材质的,可能刚好有点寸,瓶口磕出来点痕。
海远不是太爽,杯子是海珍送的,下午他打球就用这个喝的水。
破了就有点烦。
路野本来就有点心浮气躁,瞬间担心起来。
他现在这种状态没出现过几次,次次出事。
路野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和田玉八卦牌,想起个卦。
这时下课铃响了,路野电话震了震。
路野接起电话,那头是柳云的声音“小野,到二院来。”
柳云的声音在抖。
路野豁然站起来“我爸”
柳云说“不是,带上海远,路上小心点,打个车。”
路野这动静海远想不注意都难。
路野挂了电话,海远注意到他舔了下唇。
路野唇爱起皮,有舔唇的小习惯。
但据海远观察,路野在有意识训练自己舔唇的频率,海远也只有在路野跟张得志装城东野哥,以及
以及海远麻了那次见到过。
“怎么了”海远看路野。
路野说“跟我走。”
路野下楼时给郑老师打电话请假,让郑老师给保安室拨个电话放他出去。
走近路穿过小树林时惊到了小情侣,海远都听不见小情侣念叨了些什么。
他现在很乱。
他都没敢问路野是出什么意外了,是谁出什么事了。
雨丝打在脸上,海远终于横下心问“谁”
路野说“没事,你姐可能有点受惊,在医院了,这会儿应该不会有大事。”
海远心里猛向下沉了沉。
这会儿了,快八个月了,要出事。
那就是大事。
他不说话,他不能添路野的担心。
但他觉得很迷糊,感觉自己像在一个让他不得动弹的梦中。
路野推开保安室,保安刚挂了郑老师电话,说“门给你们开了,小心点啊。”
路野看着他“哥,摩托车借一下。”
保安上班都开摩托,说“哎呦这大晚上的出点什么事儿”
“哥,”路野指了指监控,对着监控说,“保证出事儿跟哥没关系。”
保安年轻时候也混过街头,讲义气,看孩子急,就把摩托给了他。
路野帮海远罩上头盔,说“刚跟大白学会的,敢坐吗”
海远点头“敢。”
二院离这儿不远,就是二院旁边修建,车得绕远开,慢。
路野知道海远这会儿急,他也急。
海远已经知道,情况一定比路野安抚自己的要严重多了。
要不然柳云一定会直接把电话拨给海远。
长长的路上灯影模糊。
海远乖乖坐着,抱住路野的腰,雨越来越大了
海远只觉得冷,风往骨头里钻,凉意直窜到心口。
红灯前路野摸了摸海远的手。
冰得吓人。
但是还好,没有麻痹抽住。
车急速停在二院门口,海远路野停跑进急诊室。
护士见了他们就说“大出血病人家属是吧手术呢,快过来。”
护士带他们上了三楼。
医院里消毒术的气味很浓。
海远对这种气味很矛盾。
一方面让他觉得安心,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终于离开书院,进了医院。
一方面又让他恐惧,那会儿被警察救出去,警车的红像一道流光。
海远进了医院,意识里模模糊糊找三三。
半醒半梦之间,他听见了“太平间”。
就好像他现在听见“大出血”。
医院的床榻上,纳过多少的生老病死。
跑到手术室前,柳云刷站起来看他俩。
柳云头发散乱,拖鞋不是一对的,她见了两个孩子,腿一软倒在椅子上。
她手里握着一堆单子在抖,身上手上全是血迹。
海远一瞬间懵了,他现在应该干什么。
先去扶柳云,不对,是不是应该先去问问医生什么情况。
还是应该去问到底怎么回事。
方寸大乱。
泰明书院出来之后一切都有海成孝林姨,他没担过这种事。
“爸。”路野拧头看见路德正。
路德正刚从卫生间出来,沾了血,刚洗了手。
路德正不住绞拧着自己的手,路野看到路德正搓红的手,已经起皮的指尖,闭了闭眼。
路德正状况还行,说“没事,这儿我陪着你柳姨。”
路德正掏出张存折递给路野“还没来得及交费,你俩去交一下。”
路野揽住海远的腰,把他带到塑料椅子上,说“远远,你陪你妈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海远眼神没有焦点,海远轻声说“路野,你叫我。”
路野看着他,轻声叫“海远。”
“嗯。”
“海远。”
“嗯。”
“海远。”
“嗯。”
海远闭了闭眼,站起来“我跟你一块去,这些我都得会。”
海远从柳云手里抽走那一堆带血的单子,走了几步回头问“路叔,马琳琳谁看着呢”
“路铭,你马叔一会儿也回家了,邻居都在,别怕,啊。”
是福是祸,怕已经没用了。
医生态度挺好的,毕竟事情不小,跟他们说“能走保险,但得先交费后面再退,现在目前是交三万八。”
路野拿出存折,海远说“我来吧。”
他扫了码,跑了几处交完费,林姨给他的钱是够的。
最难的不是这些手续,最难的是手术协议,柳云已经签了。
生死时刻,手术有无数的可能结果。
大人,小孩,或者她们一起。
对柳云来说没什么好选的,海珍是她牙牙学语就开始看着长大的孩子。
优先级一定是海珍,请医生全力救海珍。
回到手术室跟前,海远靠在走廊的墙上,他没有一点力气去面对了。
柳云哭着路德正来来回回说着什么。
柳云说,还是路铭发现的。
海珍在家门口接了个电话情绪激动,收拾了包就往外头走。
她突然发晕,低血压、低血糖、情绪过于激动。
说不上来是哪个原因,可能都有。
她就倒在了路边。
同福街有一条巷子,路灯电缆线被人偷了,一直没装新的。
黑暗中她倒在路边五分钟,路铭路过时才看见了。
路铭就近去敲路德正的门,路德正赶快打了120。
路铭又飞奔回到自己家。
今天柳云菜馆又间歇性懒得营业。
柳云去路铭家打麻将去了。
路铭爸妈让他照顾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马琳琳,路铭之后就一直在菜馆守着马琳琳。
柳云跑回来的时候邻里都来照顾了,邻居方玲是二院妇产科医生,饭吃一半筷子一撂就冲到小巷子。
东北饭店的老太太平时特别迷信,谁要是在她家门口停车能被她骂到东北去。
但是今天她也顾不上什么脏不脏的,听方玲的,抱了饭店一堆一次性毛巾过来。
居委会吴姨一把拉住柳云的手“没事啊”
柳云心惊肉跳看这围着的一圈人,脑子里只剩下无尽的嗡嗡嗡。
混乱过去了,此时手术室的光像一个平静但不详的噩梦。
柳云咬着牙跟路德正说老路我为什么要出去打麻将,我为什么啊
老路啊,珍珍就那么淌着血,在没光没人的方,躺了五分钟。
珍珍平时太瘦了了啊,老路
海远咬着牙,下颌抖动,薄薄眼皮上霎时满红。
路野抬手捂住他的眼,说“哭吧。”
指尖笼住少年眼中挡不住的潮湿。
他想如果是梦怎么还不醒。
是什么噩梦竟能痛得这么逼真。
来来往往很多人,没人注视他们。
医院,都惯了。
无常打破生与死的壁垒。
人有多强悍,就有多脆弱。
最怕的是突如其来,没有来得及道别。
海远无意识牵着路野的手,插进路野五指间,指骨相扣,压得死痛。
路野没吭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很多事都不是只要你用力,就能抓得住的。
是否接受开关腹手术
是。
是否放弃创伤性抢救
不放弃。
可是谁有能在医院里,要一个特权呢。
上次产检海远看着b超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团子,医生玩笑说小姑娘说不定以后比这个小舅舅还好看。
海远说很期待啊,到时候比比到底谁好看。
他现在想不比谁好看了,你来就好。
等到凌晨,手术结束,大夫走出来。
海远靠着冰凉的瓷砖看过去,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动。
医生摘了口罩说“胎儿没了,病人进icu。”
海远紧攥着的拳头陡然松开,茫然一瞬,路野又重新牵住他。
海远闭上眼,她到底是不来了。
生命是一条河,交汇或分流。
有一条小小的溪流曾短暂汇入此间,然后悄然离开。
不可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敢说话了,但是海珍是大女主剧本,好日子在后头呢。
对不起刚才知道今天是元宵节,但是元宵节请假也不好,陷入了一种僵局,于是这章还是发出来,给你们发红包昂。
元宵快乐光速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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