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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玫瑰
    相当混乱。



    海远处在一种机械状态中, 他怀疑自己好像下一秒就撑不住了,但他还是撑住了。



    他跟路野一块办妥了所有手续。



    凌晨三点,他叫了车送柳云跟路德正回去休息, 然后跟路野一块去医院小卖部,买了五块钱一条的毛巾跟一次性牙刷简单洗漱。



    路野买了一盒红糖姜茶,用一次性杯子冲了, 让海远喝。



    淋了雨,再不爱辣的也得吞下去。



    路野知道他受不了辣,掏出一根棒棒糖说“医院就这个了。”



    海远撕开糖纸,荔枝味儿的, 说“好像还是不二家好吃点。”



    海远觉得自己好像被操作,一令一动, 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他自发的。



    太懵了。



    他真的太懵了。



    邻居方玲阿姨今天不值班,把自己值班室的床位让给他俩,他俩都不肯睡,方玲只好叫人抱了床被子给他们。



    两人在病房外长椅上坐着,裹着被子,海远紧紧靠着路野,路野身上的温度一点点让他全身回暖,海远终于朦胧间有点睡意,医生过来说了什么, 路野轻手轻脚把被子掀开。



    海远打了个激灵, 下意识抓住路野的手, 路野赶快拍了拍他。



    海远受了惊,心跳得快出来了,他赶快让自己清醒, 站起来说“我去吧,你在这陪着。”



    五点钟的时候,马叔酒醒了,过来替他们。



    他俩回了学校,回宿舍热水澡换衣服。



    医院的味道不算好闻,到处都是没有床位在走廊里陪床的家属,消毒水跟体味发酵出一种酸苦的味道,不体面,但没办法。



    海远洗澡的时候想起他们蜷在椅子上睡觉的样子。



    灰扑扑的衣服,紧皱的眉头。



    大家都有自己的艰难,海远觉得心底的压抑沉得直往下坠。



    他很难过,洗完澡回到421发了会儿愣,抱了下路野。



    路野轻拍他后背,没说话。



    他们吃了早餐进教室,迟到了一会儿。



    郑老师已经知道情况了,看着两个孩子,没什么过度的反应,挺正常地让进来。



    海远真的很感谢郑老师这种不特殊对待,现在他最受不了的,大概就是他人过度表露的关心。



    海远看着书,今天实在是混乱。



    思绪被霸占,顾不上其他的。



    他顺着郑老师的思路做英文语法改错,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全做对了。



    海远希望路野没看见,但是不太可能。



    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教辅,现在跟路野合看一本。



    路野看着海远在自己书上写对的这十道改错,没说什么。



    一会儿在桌子下头递过来一根棒棒糖。



    路野之前月考后带了一盒不二家放寝室,俩室友偶尔摸一根吃,今天只剩最后一根柠檬味的了,路野拿来给海远。



    海远不知道路野怎么想,但每次路野给他棒棒糖,都是以奖励的名义。



    这跟柠檬糖就当是突然做对了题,路野给学渣的奖励吧。



    还好不过是十道改错题。



    柠檬味在舌尖融化,五脏六腑游荡的那点气还在,但因为这种清新的甜,变得没那么沉了。



    连着两天,他们下最后一节课就过去二院,等到有人来替才回学校。



    路野更忙了,海远不忍心再让他被学渣气,每天乖乖拿路野送他的笔记看,作业也尽量都做了。



    路野却因此更心疼了。



    因为生死之间,人会倏地长大,顺理成章,但是没有一点过渡。



    他很担心海远又把一切都变成自己的负担,负重前行听着励志,但是他舍不得让海远这样,在变故中提前变成大人。



    周末海远二姨三舅从老家过来了,轮流照顾,他们两个才回去休息了半天。



    马叔家里人都来看了一圈,但是没人留下来照顾,毕竟不是马叔亲闺女。



    转周的周三,海珍进了普通病房,她体质其实很好。



    就是医生说,意志不是很强烈。



    太伤心难过,不想醒来面对已经成真的一切。



    海珍进普通病房之后醒来了,但柳云让海远周六放学再过来,因为海珍谁都不想看见。



    李宇跟周颖他们知道了这事儿,怕他俩熬不动,又帮不上什么忙,周六早上放学之后李宇问海远能不能一块去医院看看。



    李宇想到海远还在自己二姨家给小外甥女买过各种母婴用品,就跟着一块难过。



    海远跟李宇说你收拾一下脸色,别跟上坟一样。



    李宇“”



    李宇悄悄问路野,大佬是不是以为自己这几天脸色好得很。



    路野说,他哪天不是阎王脸。



    李宇哦。



    但是不一样啊。



    他们几个先去天桥对面的菜馆里点菜,等饭菜做好了拿医院。



    海远点了几个菜付了钱,点完发愣,他都不知道海珍喜欢吃什么。



    路野让叫了一道参鸡汤烩饭,说是温补的,海珍好像爱吃山药炒四季豆。



    好像,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海远已经平寂了几天的难过又出来了。



    海珍骨子里倔强,但是表面上是个十分温顺的人,温顺就容易普通,喜好不会被别人照顾,因为怎么样都行。



    海远不想表现出难过,跟路野先去医院,让李宇跟周颖一会儿带着饭菜过来。



    出了饭店海远就点了根烟抽了,路野冲他伸手“给我也一根。”



    “你”海远瞥路野一眼,“装什么大人。”



    路野哭笑不得“陪你。”



    “我没事。”海远把烟掐了,走了两步回头,想说什么,但他头发闷,一拧头牵动了什么,一阵疼。



    路野揽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前走“你也不是大人,所以别跟我说什么谢谢啊感动啊对不起啊什么的,从小柳姨照顾我太多了,咱们之间不讲这个。”



    柳云在医院,今天海珍才开始说话,她问海珍怎么会突然晕了。



    海珍低着头,怎么会突然晕了啊,发现丽丽朋友圈的居家照片里头,露出了赵尊的钥匙扣。



    钥匙扣上挂着一个小毛线娃娃,是十六岁跟赵尊好上那天,海珍亲手织的。



    想来丽丽应该是故意的吧。



    海珍看见丽丽的朋友圈之后只觉得发麻。



    她早有感觉了,但她没想到真的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会疼得像被捅了一刀。



    海珍给丽丽打了电话,逼问丽丽,丽丽烦了让她自己去问赵尊。



    赵尊又喝醉了,承认了,然后反过来说海珍就是故意不让自己有好日子过,说海珍折磨自己,说都是海珍害了自己,浪费了自己八年,说谁家的男人不这样啊。



    海珍匆匆出门,是要去找赵尊,因为赵尊说“你那么痛苦,那你怎么不去死啊,来,咱俩一块死,我现在就出去开车。”



    他喝得那么醉了,发什么疯啊。



    所以怪不了人,就是自己当时太急了。



    海珍对柳云说“就是我太急了。”



    柳云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其实基本知道了,因为她不确定海珍会不会说,所以就查了海珍的手机。



    海珍晕倒前最后两个电话,一个是打给丽丽的,一个是赵尊。



    两个号柳云都试着打过很多个,联系不上。



    赵尊他爸开在同福街口的汽修店也关了门。



    柳云从海珍的支付软件发现了问题。



    海珍几天前给赵尊转了二十万,赵尊说自己在外地进货,款子突然没到位又着急用钱。



    听起来不算多,对有钱人来说,连个数都算不上。



    但那是海珍所有的积蓄。



    二十万,赵尊骗走了。



    赵尊因为害怕海远告诉海珍,自己真的赔得一毛不剩,所以就先下手为强。



    赵尊老家亲戚都在农村,大概知道海珍小孩没了,怕被讹钱,没一个人来看。



    柳云冷笑了一声,赵尊死去吧。



    柳云不可能放过赵尊,但她也知道这会儿不能再刺激海珍了。



    这几天柳云不让海远来,也是因为海珍不清明的时候,哭得太虐了,哭声像是从喉咙里掏出来的一样。



    柳云跟海珍说“妈说过你不识人,现在人也认清楚了,你就应该往前走。”



    海珍点头。



    柳云说“真的不是坏事,医生说了你身体好着没受一点损伤。”



    海珍又点头说嗯。



    柳云叹了口气“人都是这样的,要向前走,必须得留点东西到原地。感觉自己要死了,但最后都会过去。没经过考验,永远长不大。”



    海远在门口听见这些话,叹了口气,路野伸手推开病房门。



    进屋后海远立刻换了轻松的表情,虽然难,但是他也必须让姐姐知道,是好事。



    爱了个渣男身陷囹圄,出来时干干净净,是好事。



    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难过。



    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宝宝。



    为他们那些准备好迎她到来的一切都用不上了。



    柳云去上了个卫生间,让海远陪着海珍。



    海珍看海远,心疼,说“怎么这么瘦了,眼睛都红了,还好吗”



    海远看她还是只顾别人,鼻子发酸。



    海远说“姐,你好吗”



    海珍愣了会儿,偏过头,苍白的手抓着床单,眼终于红了。



    “好着呢怎么不好”一个响亮的声音跟病房的开门声一起进来。



    海远抬头看,方玲带人进屋,说话的是个阿姨,个头发烫过的女人,有点微胖,精神头一看就很好。



    邻里,海远认识但叫不上名字,路野分别叫人,刚说话的是居委会吴姨。



    “吴姨,”路野说,“您坐会儿,喝点水。”



    路野出去接了水进来,听见吴姨劝海珍。



    吴姨大小也是个官,为人一团和气十分泼辣,叭叭的就她会说。



    她对海珍说“大小是件喜事,要真按我说的来,咱们得放鞭炮欢送渣男。珍珍你不晓得,姨年轻时候跟你一样,被下降头一样爱了垃圾男人,这辈子都毁他手里了,到现在还没个清净。



    “你是不知道,要真的生了娃娃,就算能离也断不了。那种狗东西,只要你带着他的孩子,他后半辈子就赖上你了,现在断得干干净净,你往后大把好日子呢。”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是海珍现在还懵着,这么说,她还是会难过。



    吴姨指点江山,指着海远说“远远,你跟你姐说,是不是喜事你们两个都恭喜你们姐。”



    海远叹了口气,想把热心居委会阿姨请出去是怎么回事。



    海远说“阿姨,您喝点水。”



    先闭闭麦。



    海珍又不是三岁孩子,周围人都哄着她说这是好事,她就能也觉得是好事了。



    那是她怀了七个月的宝宝啊。



    名字都取好了。



    她没事的时候,织了好多小衣服。



    那也是她失足坠落一句怨言也无的爱情。



    也是她蒙了尘的青春。



    路野赶快引导话题走向,一会儿她们聊上其他的。



    海珍垂着眸,半听不听的。



    海远低声问海珍“姐,周颖在下头买花呢,你喜欢什么花”



    海珍平时喜欢不少花花草草,海远也没发现她最喜欢哪种。



    海珍想了会儿说“蕾丝花吧。”



    周颖收到消息问店员是哪种,店员随手一指,周颖马上不愿意,说这花碎碎的,长得跟野花似的,一问花语,“惹人怜爱的心”。



    周颖更嫌弃了。



    一会儿李宇带着饭菜什么的进了病房。



    大家都朝他们看,李宇身后出现周颖,他们先看到一大团红。



    周颖抱了一捧红玫瑰进来。



    海远“”



    他的亲同学,永远都这么绝。



    抱这么一大把红玫瑰走在医院里,这是准备吓死谁。



    周颖把玫瑰放病床旁边的桌上说“姐,要什么蕾丝花,就要大红玫瑰。”



    海珍笑了笑。



    她从来不争不抢,永远是配角。像背景色,像水像空气,像枝顶小白花,唯独不像霸道嚣张、惹众人倾慕的红玫瑰。



    是啊,要什么蕾丝花,就要大红玫瑰。



    闹了会儿,海珍要休息了,吴姨陪柳云,让海远路野先回去。



    他俩这好几天没休息过了。



    海珍让他们把玫瑰放在窗口,她一睁眼就能看见。



    她得一直看着这捧玫瑰,提醒自己。



    哪怕不是非要颠倒众生,也得优先爱自己。



    路上海远收到柳云的微信消息,柳云写“把家里那些宝儿用的东西都丢了吧,过几天你姐回来看着难过。”



    海远回家的时候马叔刚吃了一个猪肘子,还在打嗝。



    马叔跟海远说“东西我都收拾过了,该丢的都丢了。”



    海远瞥了他一眼,丢了还是卖了。



    他现在实在是没心思跟马叔计较任何。



    他上楼,马叔大概怕他们要丢,把小婴儿所有东西收走卖了。



    地上落着一个小小的粉团,海远弯腰捡起来,很柔软的棉。



    半天都没分辨出是什么,因为他眼冒金星。



    扛了几天,还是感冒了。



    他去客厅翻了包冲剂喝了,盖上被子就睡。



    惊醒时暮色已昏。



    炒菜声已经起了,锅碗瓢盆相撞发出日暮才有的声音。



    海远呆坐了会儿,觉得自己这感冒可能捂不好了。



    他叫了几声马叔,马琳琳跑进来说“哥,爸不知道哪儿去了,我跳舞要迟到了。”



    海远感觉自己人都在飘,努力下床说“我送你。”



    马琳琳见海远苍白得吓人,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把家里的手机拿到海远跟前说“不去了,你给老师请假。”



    海远觉得自己现在也不能乱撑,反而添乱。



    他给马琳琳舞蹈老师打了电话,那头老师态度很差,说“怎么又不来了你是她哥她还欠着三堂课的钱没交,明天过来一起交了吧。她老这么断断续续的,功夫退得不行,元旦表演已经上不了了,你跟她说一下啊。”



    海远挂了电话,觉得自己气到爆肝,他问马琳琳怎么欠着钱,什么时候耽误了几堂课。



    马琳琳低头看鞋尖,说“就不想去”



    海远觉得肯定不是她的问题,她成天在客厅里没事都能起舞,分明是因为课没上,回来自己补呢。



    海远说“说实话。”



    马琳琳嗖地跑了,边往下跑边喊“你生病了我去叫小野哥”



    海远根本拦不住马琳琳,他想让路野多休息会儿啊。



    他怎么能让路野一直这么陪着自己,承担自己该承担的呢。



    路野回家也没休息,路德正那天受了点刺激,状态又不是太好了,路野得看着他。



    路野跟他聊了一下午,路德正说自己没怎么恍惚了,就是那天见了血,不要紧。



    路野还是觉得不行,给久治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医生说光靠描述不行,寒假还是得来久治再集中治疗一阵子。



    医生问路野,之前说给路德正买个宠物,后来有下文吗



    路野说“去挑了猫狗,都不满意,他还是有点抵触。”



    医生嘱咐了几句,一定得是特别温顺的小动物,最好不是太粘人,有一点各自美丽的意思就行,太粘人了反而对路德正来说是负担。



    路野都记不起来路德正什么时候开始就抑郁症了,一直扛着,扛成了陈年顽疾。



    路野挂了电话,进厨房准备做饭,马琳琳跑进来喊小野哥救命,他哥生病了。



    路野拎着刀就向外走,“怎么了他”



    马琳琳说“应该是感冒了,鼻子不通气,脸色可白了,但是这儿又很红,感觉都烧糊涂了。他还准备扛着送我去课外班呢。”



    路野疾走几步停下来让马琳琳自己回去。



    马琳琳“你不救我哥了”



    海远等了会儿,听见脚步声。



    一听就只有马琳琳,路野呢,不在家



    马琳琳推开他门探脑袋进来说“哥,你跟小野哥吵架了”



    海远“啊”



    马琳琳为难“反正小野哥说让你自己给他打电话,不然他不过来。我出去学习了,你们别打架啊。”



    海远半晌回过味儿来。



    路野应该是明白,他没打算叫路野,是马琳琳自作主张叫的。



    路野对他这种有问题不第一时间找小野哥的行为不爽。



    治他呢。



    海远叹了口气,这都不用掐指算。



    他拿了手机,硬扛着走到客厅窗前。



    二楼客厅窗户对着楼下小巷,也即是柳云菜馆的正门。



    海远看下去,一眼就看见,路野就站在菜馆门口呢。



    海远给路野打了电话,路野接起来,说“有事”



    海远站在窗口看路野,发笑。



    路野这姿势,一只脚踩到菜馆门口最上面的台阶上,长腿横跨了三个台阶。



    手里还拎着一把菜刀,好像是刚才在做饭,根本没顾上放下就带了过来。



    他有点烦躁地晃着刀,基本上就是个小流氓要债的姿势。



    谁家帅哥,挺野啊。



    海远说“路野你在哪呢。”



    路野料海远躺在床上,光明正大信口雌黄“在我家看书呢啊。”



    海远笑了声,路野恨铁不成钢“马琳琳都知道有事找小野哥,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海远轻轻咳了声,声音低低的“我发烧了路小道,你来。”



    路野挂了电话说“知道了,我一会儿有时间过来。”



    海远看路野半秒都没再歇的,一跃而上,直接冲进了菜馆。



    直接是闪现进来的。



    路野打算欺负海远烧糊涂,没时间观念了。



    海远回卧室躺好,嘴角提了提。



    路半仙儿,你戏穿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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