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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四〇五
    “应该就是那个人。”沈书从窗户缝往外瞥。



    “快吃, 待会凉了。”纪逐鸢把沈书从窗户边拽开,只眼睛对准缝隙,“商人”



    这都能看出来你眼睛可真毒。沈书心里想, 吃东西没嘴说话, 吃得差不多了, 才说“好像叫梅昌。”沈书让纪逐鸢把窗户关上, 压低着声音把早上跟苏子蹇出去的事全说了。



    “都有心,就是脑子笨点。”



    沈书险些口汤喷出来,赶紧吞下去,咳嗽道“这么着事情会朝师父想要的方向发展, 但我始终不明白让张士诚坐大意欲何为。”



    “管他呢,办成这件事周仁非得给你升官不可, 张士诚亲自为你们送行, 那时便有机会见到他本人了。区区个杨完者算什么你以为朝廷真的爱惜杨完者的将才”纪逐鸢倏然噤声, 侧头听了听,指屏风后, 起身闪到后面去。



    同时, 门外苏子蹇的声音在说“沈书,开下门。”



    “你吃东西了”苏子蹇进门皱了下眉, “路上才吃了你怎么还能吃”



    沈书心虚道“苦日子过多了,以前老受饿,现在有得吃了就忍不住。”



    “吃片儿川了”



    你怎么这么懂看来没少吃。沈书含糊地嗯了声。



    “什么时候买的”苏子蹇翻过个茶杯, 喝了口,连呸两声, 揣起手看沈书。



    “这不是不知道吃什么去,让馆舍里的小二哥随便到街上买的,子蹇兄要吃我让人再买点去。”



    “吃什么, 找你有正事说。”苏子蹇眉头紧紧拧着,放下茶杯,沉吟道,“这个梅昌先找季孟去他家住,刚才又来找我,问我送了这趟夏粮还有没有旁的打算,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书给自己倒了杯茶,边想边说“季兄说这个梅昌在他面前直说你坏话”



    “谁不说我坏话”苏子蹇没好气地说。



    沈书“”



    “不对。”苏子蹇道,“他见到我挺客气,似乎对我并无不满。”



    “问你打算是想知道到底咱们停留多久,交个粮,哪怕再送个礼,费不了多大功夫。”沈书道,“应该想从时间上推测我们此行的目的。”



    苏子蹇正要说话。



    沈书又道“季兄认为此人是达识帖睦迩的人,现在看来未必。”



    苏子蹇微微张了张嘴,继而沉重地点了下头,“得尽快通知季孟。”



    “我让人给他带话去。”沈书道,继而想起另个问题,便问“梅昌还说什么了”



    苏子蹇脸古怪,终于憋出句“说了堆季孟的坏话。”



    沈书愣,不禁莞尔“果真是个双面人。”



    “无疑是要挑拨离间,就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得从鸡蛋壳上找个缝儿,好让你俩当中的个人,赌气说出实情,最好能投靠到他的阵营,如此才可共商大计,就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哪边的。得再派两个人盯住梅昌,我来办。”



    “能盯住”苏子蹇问。



    沈书点了下头,没有多解释。



    苏子蹇眉头越皱越紧,“我怎么觉得你到底什么来头”



    “投奔我周叔的远房亲戚,要不子蹇兄去问太守大人”沈书面无表情地说。



    苏子蹇摆手“你既叫他声叔,我不怕让你知道,我是最不爱周太守那套拐弯抹角,有机会我绝不会再留在太守府。”



    “那我给他说声。”沈书欣然点头。



    苏子蹇瞪大了眼。



    沈书笑“骗你的,骗你的,我有那么多事儿吗”他正色道,“季兄的判断没错,多半有门,只看他是站哪边。太尉留在杭州的人,这么长时间了,肯定都有算盘。缓着点,这两日间就有结果。”



    苏子蹇嗯了声,走到门口又说“你小子不简单。”



    沈书心里咯噔。



    “既然周太守信任你,那就借贤弟的人和势了。”苏子蹇关门出去。



    沈书转过头问从屏风后出来的纪逐鸢“他什么意思”



    “你揽太多了,苏子蹇对你有戒备。”纪逐鸢道,“不管他,此行你们的目的致,就算有疑惑,他也不会阻挠你行事。”



    沈书点了下头“令使还没回来,我们做点什么”话出口,沈书立刻后悔了,只怕纪逐鸢想要白日宣淫。



    “带你去玩”



    还好。沈书松了口气。



    纪逐鸢“脸怎么这么红”他的手背在沈书脸上贴了下,奇怪地看他。



    沈书心说总不能讲我刚以为你想做点孔老夫子不愿见的事,支吾着混过去,检查了纪逐鸢的胡子没毛病,两人前后出门去街上转,是想看看杭州民间的情况,二是沈书也想借机混在坊间探听小民对朝廷的评价。



    两人直到傍晚方转回到馆舍。



    “看不出来,粘得牢着呢。”沈书拇指按了下纪逐鸢嘴角的假胡子,推门同时,房里有人说话,“粘什么了”



    竟然是蒲远躬在房里坐着等他,苏子蹇也在,两人显然喝了会茶。苏子蹇锐利的眼神瞥沈书身后的纪逐鸢,沈书已松开纪逐鸢的手。



    “说过几日天儿热,蝉叫起来了,要让这老仆想好怎么粘了他们去。”沈书笑吟吟地给蒲远躬、苏子蹇二人介绍,“照顾我起居的漆叔,比我长着辈儿呢,我也敬着他。”



    纪逐鸢略微佝偻肩背,作出谦卑的姿态,给两个“大人物”行礼,上来给沈书斟茶。



    苏子蹇把茶杯往前递。



    沈书骤然心惊肉跳,又不敢多看苏子蹇。



    “你家里不是十七八个小厮,怎么带个老仆出来”蒲远躬不客气地命令纪逐鸢先出去。



    苏子蹇直看到纪逐鸢退出了门,朝沈书说“上哪儿去了,天不见人。”



    沈书总觉得苏子蹇看出来了什么,随口道“这不是没来过杭州,也不知道令使什么时辰回来,出去转就转久了点,还给我叔买了点土产。”



    蒲远躬仿佛听了什么笑话,摆了下手没说什么。



    周仁乃是府之长,来往苏杭不知凡几,用得着沈书给他带什么,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蒲远躬喝了口茶,说“子蹇同我讲了,这事沈书办得很好,先用你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动用太守府的人。”



    “是。”沈书明里还是听蒲远躬的,但在沈书看来,蒲远躬之所以被任命为令使,不过是因为他在太守府的资历老,出面时比年轻人更有分量,实则周仁更看重季孟和苏子蹇。



    沈书越想越觉得必然是这样,苏子蹇已不止次表现出“要不是你是太守派来的人,我都懒得信你”,必然是周仁私下同这两人有交代。苏子蹇再不喜欢跟周仁打交道,他要跃到张士诚面前,能走的路只有那几条,周仁正是当中最好走的条。



    “今日我找了几个人,顺利的话,这个月就能见到杨完者。子蹇把你的想法跟我说了,想得是很好,只不过”蒲远躬吸了口气,迟疑道,“杨完者素性刚愎,只怕没办法让他答应分兵。他也不是傻子,主公的兵马离杭州这么近,杨完者未必肯分兵。”



    “这容易。”沈书道,“让杨完者自己对浙东有所图谋,他就愿意分兵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少顷,苏子蹇点了下头“这样最好,旦他掉进陷阱,就是狗官不让他去,他上赶着也会去,许是还要先斩后奏。”



    “正是如此。”沈书莞尔道,“子蹇兄可想好如何说”



    “他既然刚愎自断,只要在杨完者面前大赞他眼光长远,占住了杭州这风水宝地,如何高明。再透个风给他,达识帖睦迩打算派主公东掠,跟朱重八斗法。”



    蒲远躬“达识帖睦迩可没这话说。”



    “杨完者不会去问。”苏子蹇不耐烦道,“就算问了,达识帖睦迩只会以为是有传闻,而杨完者则会认为达识帖睦迩要瞒他,这两人本就没有信任可言,我们只要利用好他们之间的互相猜疑。”



    蒲远躬这才听懂。



    沈书笑道“若杨完者还是无动于衷,只要让他知道,达识帖睦迩也是考虑到他去年同朱重八数次交战,俱是败绩。”



    “那他定七窍生烟,只会抢在主公前面发兵攻打浙东。”苏子蹇道。



    蒲远躬沉吟道“不是不行但要是杨完者倾巢而出,真把朱重八打出集庆”



    “不会。”沈书摇头,“杨完者去年丧兵数万,朝被蛇咬,绝不敢把全副身家口气压上去,何况,旦开战,杭州就是他的军备库。我有八成把握,领兵出战的主帅不会是他,余下的两成,就是用得到咱们的地方了。”



    蒲远躬犹豫地点了下头,“你们行事要注意机密,梅昌会邀季孟到家里住,恐怕另有图谋。”



    三人时无话,把壶茶喝完,苏子蹇离去后,蒲远躬才试探地问沈书“那日出发,太守大人似乎知道你带了几个人”



    沈书为难道“蒲兄不知道,那晚我们方散,回家半道上,周叔让孔管家来请我去。我周叔蒲兄你是最知道的,他的心思重,索性我先说了,咱们本来也要让他知道,他派得有人,我也带得有人。”



    蒲远躬面上松,叹道“都是为着主公,太守大人能明白是最好,这成与不成,这么大老远跑到杭州来,大伙儿尽心做事,可不想落得事败身死的下场。”



    沈书截断蒲远躬的话,豪气干云地许诺绝不会有这种事发生。蒲远躬走后,过了会,纪逐鸢进来。



    外面下起了雨,沈书腾地下从榻上坐起来,问纪逐鸢有地方洗澡没有。



    “看过了,可以打热水到房里,给你拿个桶,洗完了有人来收。”纪逐鸢会意,不多说,出门去了。



    两人痛痛快快抱着洗了个热水澡,到榻上又来了回。



    “你不早点回去真没事”沈书的脚在被窝里碰了碰纪逐鸢的膝盖。



    纪逐鸢抓住他的手,将沈书抱在身前,亲他的眉毛与鼻子,“早晚要走,有什么事就现在走。”



    当然不可能现在就走,沈书还想说点什么,纪逐鸢却硬要他睡觉,沈书多说了个字,纪逐鸢拿被子把他蒙住,俩人钻被窝里去,等到被子再掀开,给沈书露出个脑袋来,沈书困得不行了,也不敢再多说,只有乖乖睡觉的份。



    如是三四日,蒲远躬让人送来新做的衣服,叫沈书夜里陪着去吃饭。沈书本道是蒲远躬这么快打通了关节,能见到达识帖睦迩,结果却只是买通了达识帖睦迩家里个高丽奴。



    那高丽奴生得十分漂亮,除了沈书,蒲远躬还带了四个同行的文士,陪那高丽奴吃酒,高丽奴吃得醉了,拦腰把个汉女抱在怀里,厚嘟嘟的嘴直往汉女脸上贴。



    沈书不觉皱了下眉。



    蒲远躬看了他眼。



    苏子蹇提起酒壶,摇摇晃晃走到沈书的食案后坐下来,给他斟酒,乐声大时,苏子蹇快速低声同他耳语“今夜的报酬丰厚,也是她愿意的。”



    那汉女脸上挂着笑,沈书移开了眼睛,端起酒杯。



    高丽奴收下蒲远躬送的十两黄金,晚上吃酒抱女人,子时方散,各自回家。街巷中片昏暗,蒲远躬去送高丽奴,两名文士围着沈书谈论晚上吃的菜,沈书眼角余光瞥见,苏子蹇独自人背着手,走在零星的窗影里,瘦削如同杆修竹。



    沈书回房,就有醒酒汤喝,他不想喝,直摆手说自己没醉,倒在床上把被子扯到脸上。



    “我看看醉没醉。”



    纪逐鸢的手刚碰到沈书的腰带,沈书骨碌坐起来,“哥”



    “嗯”



    “我头晕得很,醒酒汤在哪”



    纪逐鸢嘴角微微弯翘,把汤端来看着沈书喝下去。



    “苏子蹇真可怜。”沈书放下碗,擦了擦嘴。



    “他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个人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那才可怜。”纪逐鸢拿了碗出去。



    沈书等了会等不住,只知道有人上床来抱他,沈书熟练地翻过去,钻到纪逐鸢怀里,眼睛也不想睁地直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搬好家了,之后可以逐渐恢复以前的时间,日更啦昨天才搬完,睡得太晚了,进起来收拾妥就下午了。今晚能早睡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