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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四〇四
    “上面。”苏子蹇让沈书先上楼, 这是一间客店,有人在外边吃早饭。



    沈书心想怎么鬼鬼祟祟的,苏子蹇一路明显怕两人被跟踪, 七拐八绕的, 这间客店昨晚下船回去路过了, 沈书一看幌子便认出来。



    “走吧。”苏子蹇推沈书上楼, 显然要见他们的人等在二楼。



    不过昨天才来杭州,苏子蹇却熟门熟路,连店里的小二像是也认识他,没有上来打扰。



    苏子蹇推开门, 侧身为沈书让路,再小心地关上房门。



    “季兄”沈书诧道。



    季孟盘腿坐在席上, 中间是个茶盘。



    苏子蹇眉头一拧, 把窗户也关了, 因是个艳阳天,关了窗房里的光线仍很亮, 另一侧窗口透入的阳光穿过琉璃屏风, 将美人影投在地上。



    沈书来回看他二人,松了口气, 也坐下来。



    “看来贤弟已经猜到了。”季孟朝苏子蹇说,“没找错人。”



    沈书哭笑不得,自顾自取了个杯。



    “我来。”季孟坐起身, 以沸水注杯,烫过之后, 给沈书和苏子蹇各分了杯茶。



    “到底怎么回事”沈书问,“昨日船上,你们是在做戏”



    苏子蹇不耐烦道“否则我跟你季兄怎么还能在这喝茶早把桌子掀了打一架。”



    沈书“”



    季孟笑道“船上有杨完者的人, 这么闹翻才好脱身出来,昨夜并非一无所获。上小船后,我在江上盘桓了些时候,回馆舍晚,叫了一壶酒到房里。你们猜怎么样”



    “谁来找了你”苏子蹇直截了当地问。



    季孟看他一眼,继而看沈书,“名单在这里。”



    这下连沈书也有些意外,却没有伸手拿。



    苏子蹇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眉头拧起来,指给季孟看,当中一个叫梅昌的,诧异的眼神与季孟一对,季孟肯定地点头。



    “有他。”



    “等等。”沈书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苏子蹇瞥他一眼,说“不是你向太守进言,让派出一队人来做说客,说服达识帖睦迩灭杨完者吗”



    沈书张了张嘴。



    “我们怎么知道”季孟狡黠地眨了眨眼,示意沈书喝茶,不要紧张,“太守说你带的四个人,可以做咱们的人不方便做的事。上船前我见过了那四个人,都不是太守府的人,那是你自己家里带的”



    不等沈书回答,苏子蹇便道“不管你什么来头,太守既然派你来,大家便要通力合作。只有一个目的,将苗军赶出杭州,如此一来,达识帖睦迩可仰仗的便只余下淮军。”



    季孟沉吟道“子蹇兄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有一点要确认,小兄弟带来的人是什么来头”



    沈书早计划好,若有人问这个,就说是江湖人。



    “什么江湖人河上的、海上的坊间帮派混混”苏子蹇嘲道,“话说得不清不楚,我看你也是个迂的。”



    沈书也不生气,答道“探情报、传信,暗杀,均可。”



    “能传到达识帖睦迩的府里”季孟问。



    “如果是二位想送信到达识帖睦迩手里,恐怕我不能答应。”沈书喝了口茶,盘起脚,慢悠悠地抬眼看过两人。



    “得找个人牵线搭桥,与达识帖睦迩面谈。”季孟道,“其次,真见不着人,可使一人直接将信送进书房。”



    “送进书房也不行。”沈书摇头道,“信在书房,未必就是达识帖睦迩看见,杨完者与他是多年好友,明面上并无过不去的地方,哪怕不满他强抢了庆童之女。如果不是他本人看见,走漏了风声反倒不妙,何况就算是他看到,他也可以装作没看见。”



    “季孟,沈贤弟这话不错,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要做。须得当面同他谈,这个重任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到。”苏子蹇蹙眉道,“梅昌找你是为什么”



    “等等,令使是蒲大人,我们要单独行动”沈书茫然道,“梅昌又怎么回事我还没答应带的人给你们用呢”



    苏子蹇不耐烦地拨了一下头发,看了一眼沈书,“兵分两路,蒲远躬去麻痹苗人,这几日他会想办法给昨天那两人送礼,打通关节,面见杨完者,送礼给他,盛赞他镇压乱军的功绩,同时挑拨他和达识帖睦迩的关系,至少确保杨完者相信,达识帖睦迩对他仍十分警惕,朝廷并不全然信任他。”



    “然后”沈书听得疑惑。



    季孟解释道“主公的处境与他相同,如此可放松他对主公的警惕,使之有取代达识帖睦迩之心。”



    “不可能。”沈书道,“苗军只是要抢钱抢女人,这么做只会喂大杨完者的胃口。而且他的注意力现在在杭州,要是再给他钱,杨完者就会想到到底主公有多少钱粮,虽然大家都已经归附朝廷,难保苗军不会打隆平府的主意,此举乃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苏子蹇与季孟同时沉默,少顷,季孟犹豫道“他的注意力在杭州,未必没有取代达识帖睦迩的想法。”



    “不会,杭州是苗军守下来的,他想代替达识帖睦迩,早就可以直接请功,朝廷也不会允许他一个苗人替了达识帖睦迩,杨完者留在杭州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杭州还有得可抢。”沈书道。



    苏子蹇一拳击在桌上,骂道“这混账”



    “要是杨完者的视线集中到隆平,到时候苗军进城,那就是所过之地当然无遗,杨完者收复嘉兴,一把火烧得四处断壁残垣,掠杀细民无数,遇害者十之六七。”沈书见他们听懂了,又道,“杨完者劝说达识帖睦迩同意招降太尉,是咱们的钱给得到位,那时他没有把主意打到隆平,乃是因为在邓愈和胡大海手下吃了大亏,数次败仗死了数万兵马。歇这么久,他必然在等待一个一雪前恨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要引杨完者去攻朱元璋”苏子蹇眯起眼睛。



    “不,让达识帖睦迩同时派张太尉和杨完者攻取浙东,先分散苗军主力。”沈书心想好险差点说成张士诚,同时提醒自己得醒着点神,眼前的两人都不是傻瓜。



    苏子蹇眼睛一亮,点头道“如此便可以将只领其中一支的杨完者趁机歼灭。”



    沈书欣然道“子蹇兄高见。”



    “那最好是让杨完者留在杭州,达识帖睦迩手上也有兵,要是杨完者在杭州,就可以里应外合。”季孟高兴道,他的目光流连在沈书身上,见他只是喝茶,把沈书看了又看,“贤弟尚未及冠,可有婚配”



    沈书一口茶喷了出去。



    苏子蹇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



    沈书连忙道歉,咳嗽一声,讪讪道“季兄莫不是还有富家千金要说给我娶”



    季孟、苏子蹇二人同时想到那日船上,季孟倏然翻脸,指责苏子蹇羡慕他娶了个千金,都觉得好笑。



    “那真没有了,我老丈人就一个女儿。”季孟笑得甜蜜,显然是想起了他妻子。



    苏子蹇则直接说“要是有,还轮得到你娶”



    季孟笑道“内人确有个堂妹,样貌标致,知书达理,嫁龄将至。我那老丈人托我在青年才俊里替这堂妹相个品性好的”



    沈书忙道“堂妹也轮不到我来,子蹇兄您先请。”



    “我不娶妻。”苏子蹇眼也不眨地回绝了。



    难道他也是个断袖平日同苏子蹇玩得好的沈书就只知道季孟,顿时沈书对苏子蹇投以同情的眼神。



    “今日天下,连杭州城都遍地饿殍,好男儿当有志于解万民于倒悬,岂可独善其身”苏子蹇一席话,季孟在侧听着,却并不尴尬,只是以茶代酒,敬苏子蹇志存高远。



    “子蹇兄把名单带给令使,明日一早我会搬出馆舍,住到梅昌家里。眼下看来,他应该是达识帖睦迩这边的人,我会觑机让他为我引荐。”季孟道。



    “这个梅昌是你们都认识的人”沈书又问。



    “当年与季孟是同窗,只不过那时他俩都是穷书生,后来季孟入赘,便也拉了他一把。主公要留人在杭州,梅昌觉得是个机会,自告奋勇留了下来。”苏子蹇问季孟,“能确定是达识帖睦迩的人”



    “至少他自己想在达识帖睦迩跟前立功,昨日找我不是为了叙旧,他是来问我此行当真只为了送点粮食过来”



    “你怎么回答”苏子蹇问。



    “我说昨日你不是听见了,还给两位大人送礼。梅昌也喝了点酒,我看他言谈间对杨完者颇多不敬,应该有门。”季孟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苏子蹇,“他没少说你的坏话,看来是有意要拉拢我,不过现在只是想探听我们到杭州城究竟有什么目的,我跟他喝酒周旋,没说什么真有干系的话。”



    “那你先去,看看他现在都与什么人来往,你大可装出不受重用的颓废样子,假意要留在杭州。梅昌受过你的恩惠,只要认为你们的目标一致,应该不会拒绝为你引荐他认识的官员。”苏子蹇与季孟说定,带沈书离去。



    沈书揣着袖子,同苏子蹇在街上乱转,自然也是要防备有人跟着,同时他们得和季孟分开。苏子蹇疑神疑鬼,不时往身后看一眼,沈书便也疑神疑鬼,看到了贴胡子的纪逐鸢,放下心来,随苏子蹇在人群寥落的街上走走看看。



    “季兄一个人,也有点犯险。”沈书从小摊上拿了个绿玉葫芦看两眼,不感兴趣地放回去。



    “梅昌不会害他。”苏子蹇淡道,“别看季孟那样,身上也有两手功夫。”



    沈书怀疑地瞥他一眼。



    “他那个内人,当真世间奇女子,自然,钱是好东西,他岳丈才能弄来些海外灵兽的角、皮、骨、牙,她内人从小钻研医书,配了不少各式用处的药,用在香里,或是吹管成烟,下在茶水里的都有。”



    “能杀人”



    “只有一样能杀人,旁的不过让人手软脚趴,不会有什么事。他带的那个小厮也是他岳丈自异国买来的高手,脸上涂了粉,看上去像汉人,其实不知道什么人。”苏子蹇奇怪地看一眼沈书,往后看了一眼,“你老看后面做什么”



    “我看你看后面所以看啊”沈书道。



    “我是看有没有人跟着咱们。”苏子蹇没好气地说。



    “哦。”沈书又看了一眼,纪逐鸢进了路边的一间食店买片儿川,苏子蹇要走,沈书便拿了个铜犀牛在手上端详,拿起来对着光细细地看。



    “这是铜又不是玉,要买快点。”苏子蹇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纸店,见沈书一时半会看不完,便说去前头等他。



    沈书看见苏子蹇进了纸店,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三回头,心惊肉跳地闪进了片儿川店里头。纪逐鸢加了勺嫩绿的回回葱,看见沈书,险些把片儿川洒了,连忙把竹筒盖按上去。



    “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回去了。”沈书喘着气说。



    纪逐鸢点头“你还吃什么,我去买。”



    “不吃了,要陪苏子蹇去见蒲远躬,也许午饭就一起吃了,买你自己吃的。”沈书摸了一下纪逐鸢的钱袋子,确认他带了钱的。



    “晚上还吃酒”



    “不知道。”沈书迟疑道,“要是没回房间你就自己吃饭睡觉,不用等我,估计见到蒲远躬,他该给我派事儿了。”沈书不敢停留太久,下次让纪逐鸢直接一起出来,现在他是避着苏子蹇跟上来,反而显得奇怪。



    苏子蹇买完纸,两人回馆舍,却听说蒲远躬不在,还有个人来找苏子蹇。



    伙计随苏子蹇上楼,侧身让他先走,低声答道“说姓梅,未说是什么名字,就在二楼坐着吃茶,他让小的给他安排个好位子,方便听堂子里的戏,叫了一壶茶几个菜,像是等不到客官您就不打算走了。”



    梅这个姓并不常见,沈书与苏子蹇都是一愣,苏子蹇跟伙计问清楚方位,便打发他先走。



    “我直接回房。”沈书忙道,“令使回来你来叫我。”



    苏子蹇答应了。



    沈书乐得回去吃片儿川,进房时看见纪逐鸢正拿着竹筒发呆,连盖子都没掀,他顶着一张贴了花白胡子眉毛,点了痣的脸,一时间沈书仿佛看见了纪逐鸢四十岁时的模样,把门插好,走过去就摸纪逐鸢的胡子,让他赶紧把东西拿来吃。



    “这么早”纪逐鸢终于想通到底哪里奇怪了,向来是他去办事,现在没他的事,只在房里等沈书回来,随时等着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这几天有点事情,再次要搬家,十号全家要出去一次,十一号搬去新的地址,十二号恢复正常。这两天我尽量更,如果没有更新会在微博说。今天太晚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