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脑袋是天下最能盛秘密的容器, 就算是神识强悍如天欲雪,也不能直接从脑壳外面读出别人在想什么。
而大脑是何其精妙的物件,脑回路错了是常有的事。
因此天星子这句话犹如一记乱石投入水中, 却在当下三个正经大人心中,平白漾出三种截然不同的涟漪。
在天星子看来, 自己这句话的意思是, 她向岑殊讨人打得是炉鼎的心思,岑殊拘着他亦是不想割舍自己的炉鼎。
这就算是豁出性命的威胁, 她就是要激怒岑殊。
只要岑殊怒了,就证明他心里有鬼,那小玩意儿肯定是要心伤的, 到时候自己再趁虚而入,岂不美哉。
而岑殊在鸿武宫见了好大一群狂蜂浪蝶, 再加上“失恋”依旧是扎在他与薛羽之间、隐而不发的一根秘刺。
天星子说要来求姻缘, 岑殊就真的当是求姻缘, 根本没屑得去探一探她言语底下打得是什么主意。
她是什么心思
岑殊真的同她有一样的心思
这倒是真的将他问住了。
颜方毓听他们在这儿一问一答, 话题从艳事拐到正事、又从正事拐到艳事, 手中的折扇都摇出朵花儿来。
平日里两个正主腻歪院里人还不够,这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还非要让他师尊在人前再表现一道。
他茶楼话本子听得多, 心中已给此时的场景续出好几场大戏, 统一是他师尊冲冠一怒为蓝颜、臂搂娇夫怒斥登徒子好不要脸的剧情。
颜方毓心很累。
这时他又再一次庆幸那只蠢熊猫不在这里, 此时水已经够浑的了,不需要再加一个人把水搅得更浑一点。
相比之下,薛羽自己的想法就简单很多。
虽然他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但什么都不能挑拨离间他跟岑殊师徒主宠父子的多重主义混合关系。
天星子是在放屁。
天星子说完话,便目光灼灼盯着对面的人, 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反应。
如果说岑殊眼眸微微幽深还算在她计划范围之内,可他旁边的真徒弟突然瞪了过来,目光疲惫中还带着点愤恨,就让天星子有点懵。
于是薛羽依旧缩在人身后,警惕盯着她的表情像是被陌生人平白撸了一把毛后,躲去主人后面狐假虎威哈人的憨憨家猫,这就已经不足挂齿了。
这波天星子已经在第五层,岑殊还在第一层打转儿,颜方毓一脚踢翻这对狗男男男女,一溜烟飞出了大气层。
一时间场面就是非常混乱。
天星子面上显出些带着狐疑的狼狈,猩红唇瓣翕合,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旁边颜方毓“啪”地一打扇子“你可闭嘴吧”
说着重新封了天星子的喉咙,绝不给狗粮留出一丝落进他嘴里的可能性。
旁边岑殊瞧了徒弟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把禁制又加固了几层。
兵分两路,颜方毓去渔羊城外上空寻天星子的飞舟,岑殊带着小徒弟回拍卖场地那里瞧一瞧有没有残留下什么线索。
之前岑殊昏迷,颜方毓脱不开身,这些事情便都搁置了,今日虽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也并没有耽误早上师徒两人商讨后定下的计划。
至于俘虏就被留在小院里,岑殊亲自下的禁制,还不是区区天星子可以解开的。
日头西行,众人又聚回小院,元丛竹照样不知所踪。
苏米说他师兄有传信回来,说这熊猫正在离此地几百里外的一处竹林里胡吃海喝,旁的事也没有,就是已经吃秃了了半亩竹林。
颜方毓幽幽的目光又落在薛羽身上,后者毫无察觉,坐在岑殊身边模样乖巧地捧着碗喝粥。
几人对了对信息,颜方毓已找到了飞舟所在,上面关着的也确是无尽海的领宫。
他这几日接连数次卜算不出东西,还好此事无关天道遮掩,他翻着答案终于扬眉吐气。
岑殊那边却进展不是很顺。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日,废墟中自然已经没什么线索可查,岑殊只好去查别人查出的东西。
自他们走后,那些被他镇压而亡的黑衣人尸首竟不翼而飞,一同消失的还有暗场中所有拍品包括已断了气的那“炉鼎”。
徒留一栋被掏空的宅子、和一地血肉狼藉的尸体。
这场拍卖本就是暗拍,宾客们各自保命。
神仙打架的事情,一个小小渔羊城自然惹不起,只当是有人黑吃黑劫掠拍品,后又杀人灭口消灭证据,仅此而已。
至于是什么人吃、怎么吃、都吃了些什么,便没人再揪着查了。
他们天衍宗门人看起来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却真真是在老天爷手底下讨饭吃。
可若是老天爷不愿意赏饭,会算卦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抓瞎。
因此魔族这事就算让岑殊自己来查,都不一定有天星子这样真正用自己耳目查线索的人知道的东西多。
一顿饭吃完,最后由岑殊拍板“先去无尽海。”
两个徒弟各自应下,养足精神等明日一早启程去飞舟上“救人”。
上次薛羽一句“失恋”闹腾出这么多事,这回他真的有心想与岑殊解释解释。
但白日里他师父看着一本正经,完全没有与他谈论天星子一流的兴趣。
渔羊城里人来人往、热闹异常,薛羽怀里揣着他身为人最后那点稀碎的羞耻之心,还是把话给憋住了。
之前薛羽跟岑殊住一个屋子,纯粹是因为要照顾病人。
可此时病人活蹦乱跳,谁也没提要换屋子睡。
理由不同,但殊途同归,两人还是前后脚进了小院中最大的那间屋子。
薛羽把岑殊刚点起的灯火吹了,关紧门,又打上窗,登登登跑去床边盯着人家看。
月还没上来,外面黑咕隆咚,屋里便也一片晦暗,只有院中残余的灯光从房门透了进来。
人形眼底还残留着某些兽瞳的特性,在这样微弱的光亮中闪着一种奇异的荧光。
雪豹从岑殊怀里跃了出来,不知道摸黑跳去了哪里。
小号悄无声息地替换进去,落进岑殊臂弯里,被后者从善如流地扣住了腰。
一时间他们谁都没说话,黑暗中,像一对在别人家檐下交颈偷情的小鸳鸯。
薛羽霸占着刚刚自己大号呆过的位置,把脑袋贴在岑殊胸口,想了想,有些忸怩地说道“师父你别听那谁瞎说,她根本不是喜欢我,她就是馋我身子”
岑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心音在薛羽耳下十分平静“她说为师与她是同样的心思。”
岑殊现在已很少再自称“为师”,冷不丁来一句,听得薛羽发根都要竖起来。
“师父么师父不一样的。”薛羽含混着斟酌词句,讨好似的蹭了蹭他胸口,说道,“而且应该是我馋师父身子。”
说着抬起头就要亲他。
岑殊昂首上半身略微后仰,薛羽这个吻就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薛羽不甘示弱地攀上他的肩膀,直起腰顺势而上,露齿咬岑殊的下巴。
他的犬齿比一般人要尖利,平时被异样的发色和瞳色压着,这样的犬齿只是野性的点缀之一,不太打眼。
黑暗中颜色隐去,齿尖落在岑殊下颚骨时,便在痒中掺杂了些零碎的痛意。
薛羽推着岑殊将他向按去,两人跌在蓬松的被褥里,扑出一团带着新鲜木香的潮气。
他双手搭在岑殊肩头,小狗一般在他怀里拱着,鼻尖顶开他衣领上紧扣的盘扣,在他颈根嗅来嗅去。
只觉得对方衣服底下透出的熟悉冷香味道非常好闻,这样近距离贴着时香气更加浓厚,就是嗅着嗅着便让人觉得有些脑壳发昏。
“我我馋师父身子。”他嗫嚅着说道。
岑殊一手落在薛羽微陷的后腰,另一只手从自己颈窝中将这只胡乱磨蹭的脑袋抬起来。
“还有呢”
“我想想帮师父的忙”
昏暗的莹光中带着潋滟的水色,岑殊将湖水抬近了一些,平静逼问“还有。”
怀中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和无助“我我师父”
岑殊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什么。
那些张牙舞爪的浓稠、和迫人的气势于黑暗中无声收拢,他沉默地扳着薛羽的下巴,折下脖子同他接吻。
薛羽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下意识觉得自己大概是答错了
可岑殊主动亲他,便又让他觉得有些带着疑惑的侥幸。
鞋袜早在上床时就被蹬掉了,薛羽赤着脚踩在岑殊脚背上。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够舒服,十根脚趾头用力蜷紧布料,将对方的袜子也蹬掉了。
足部其实是个比较私密的地方,甚至在某些时候,会带上一些朦胧狎昵的色彩。
两人触碰过手指、脖颈、嘴唇、舌尖,却也是第一次赤足相抵。
薛羽脚趾踏上岑殊覆着微凸血管的裸露脚背,心跳的速度竟没比他第一次向岑殊讨要一个吻时要慢上多少。
但黑暗多少会帮忙遮掩一些羞耻之心。
与那个肖似清晨的深夜相反,薛羽觉得,此时是他需要岑殊的帮助。
“师父师父”
薛羽在接吻的间隙细碎地唤人,蹬着岑殊的脚踝,脚趾撩开裤脚踩上他赤裸的小腿,把人当成猫爬架一样傻头傻脑往上攀。
岑殊手心中起了一层薄汗,身上冷香味道也越发馥郁了。
薛羽觉得自己像只被香味吸引而来的小蝴蝶,脑壳昏昏地在他身上打转。
可薛羽又发现,岑殊唇舌滚烫,手掌也灼人,身上却没什么动静。
岑殊温柔地亲他,亲了许久,直到薛羽自己也从头昏脑涨的热意中冷却下来,窗外凉月浸着夜重的寒意。
岑殊拍了拍他的后脑,平和道“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岑殊训练猫猫g答对了有奖励,答错了也可以有一个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