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雪麒终于转醒。
他恍惚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好大儿正坐在不远处的小破桌边,跟对面的白衣仙尊一人捧着一杯茶悠然对饮。
薛羽见他醒了,举着一只新杯子飘了过来,十分淡定地给自己亲爹送茶。
“爹啊,你也太不禁吓了。”
薛羽端着茶碗,礼貌的语气中蕴含一种微不可查的嫌弃“这话你也相信,男人怎么能生孩子呢”
雪麒斜靠在床头,虚弱地接过了儿子递来的茶,捧着茶碗看看茶,又看看人,一张周正的脸上表情还是茫然而梦游的。
薛羽看了看他眼神涣散的样子,整得有点不太确定了。
他忽然捂了下肚子,有点紧张地问道“男豹也不能的对吧”
ua的,男孩子也要自爱,以后不能让岑殊那缺德玩意儿在他身体里弄那么多了
咱们仙侠修真文,万一哪天给他整变态了怎么办
薛羽还在苦大仇深地怨念,忽然觉得自己脑袋被rua了一下。
他回头望去,只见岑殊把他雪豹大号揣进前襟,慢悠悠踱了过来,把手中的杯子也放进他爹手里。
雪麒一手一只陶瓷小盅,茫然无知地朝上看着。
薛羽也弄不懂他师父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场面有点奇怪。
也不知他爹是怎么想的,总之五大三粗的汉子俩眼睛瞪得溜圆,小姑娘似的嚅了嚅嘴唇,半个字都没说出来,又“嘎”地一声抽了过去。
薛羽“”
他一头雾水地扯了扯岑殊的袖子“他这回又为什么晕了”
岑殊没回答他,只是气定神闲地将雪麒手里的两只杯子都拿回来,将其中一杯塞进薛羽手里“喝吧。”
薛羽一令一动,乖乖举杯“哦。”
茶水才将将沾唇,岑殊带着冷香的长发忽然落入他怀里。
这人脊背微弯,同样握着茶盏的胳膊从薛羽手臂间穿了过去
漂亮的脖颈在扬起间,从系紧盘扣的衣领中露了出来,喉结滚了滚。
薛羽目瞪口呆,茶叶沫子茶叶渣滓一个没注意统统被他喝了下去。
没来得及吞咽的茶水不争气地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是交杯酒吗是交杯酒吧
薛羽口干舌燥,落进胃袋的明明只是普通的茶水,却像一口烈酒似的灼烧着他的喉管,一路都是火辣辣的。
“你ooc了你ooc了知道不知道”薛羽红着脸捏紧空茶杯,色厉内荏地小声控诉道,“清冷师尊是不可以做出这种事的”
岑殊并没有理会他的怪话,只是随手将两只茶杯都收到隔壁小桌上,平和问道“你不是问我你父亲为什么晕了”
薛羽果然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为什么”
岑殊“我只是给他敬了个茶。”
基本大佬包袱还是要有的,岑殊不可能真的给自己曾经的坐骑行晚辈礼,意思意思敬个茶已经很给面子了。
虽然那行为也不能说是“敬”,但他不在意,他觉得雪麒应该也不会在意。
岑殊确实是临时起意,他不讲究什么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拜天地之类的形式也能省了。
既然他们已经见了亲长,手边恰好又有茶,亲长无知无觉喝了他敬的茶,之后两人又喝了交杯酒,那么这个成婚仪式在他看来已经是非常非常正式的了。
身为大佬就是那么任性。
“敬茶”
薛羽嘟囔着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却忽地被身旁的人一把抄了起来。
他赶忙抱住岑殊的脖子“做、做什么”
“洞房”岑殊托着怀里人的屁股随口说。
“啊”薛羽疯了,“快撤回快撤回”
“清冷师尊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们当然没有去洞房,只是出了屋子,在附近转了一圈。
回来时,雪麒已经第二次转醒了。
两人进门的时候姿势还没变,要说起来薛羽也没有矮到那种程度,但岑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用这种抱小孩的姿势抱他。
因此薛羽坐在人臂弯中进门的时候,那场景看起来就有点辣眼。
他那便宜爹看了一眼,两只大眼珠子翻了翻,好歹没第三次厥过去。
薛羽“嗖”地飞去床边,眼疾手快地把雪麒的眼皮撑住了“坚持住别晕我们有事要问的”
雪麒被他撑着闭不上眼睛,只好边翻白眼边抽抽“孙孙、孙砸”
“想什么美事儿呢”薛羽呛声道,“除非这世界变态了,不然您老人家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孙砸了”
他招呼雪豹从岑殊衣襟中跳了出来,跳上雪麒怀里“仔细看看,不过平平无奇身外化身罢了”
他眼珠子好歹不翻了“身外化身”
薛羽“昂。”
他看了眼自己,补充道“中途出了点事,一不小心没长大。”
雪麒捧起家猫大小的豹崽仔细看了看,确定是自己的儿子,明显地吐出口气。
他眼睛悄悄向不远处站着的那人瞥了瞥,眼神希冀道“那仙、仙尊”
薛羽“哦那个没骗你,我俩确实好上了。”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般又道“刚刚我师父不是还给你敬茶来着。”
“嘎”
“等等撑住爹撑住别晕深呼吸深呼吸”
雪麒身上忽然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他一把将薛羽推开,摔下床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岑殊面前。
那动作快极了,岑殊甚至没有来得及托住他。
“主人”他沉声道,“属下当年私自下山多年不归,自知无可饶恕,只需主人一声令下,属下便可以死谢罪。”
“稚羽稚羽只是我儿子,他罪不至此,主人若是缺一介玩物”
“住口。”岑殊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冷。
雪麒自然不愿意闭嘴,可他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身体也自己站了起来。
薛羽在一旁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们俩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什么设定啊,怎么每个人都觉得岑殊把他当玩物
修仙文怎么也这么狗血啊
“今日容你一跪,你我主仆情分便算断绝,此后,你亦无需再称我主人。”
岑殊大概是真的生气了,薛羽也不敢让他再说什么,赶忙窜进了两人之间。
“什么跪啊跪的,我二百年前都不跪他了。”
薛羽振出袖风吹吹雪麒沾了土的膝盖,两个号一边儿一个,雪豹踩着他的肩膀当做跳板,无声落进岑殊怀里。
雪豹踩着岑殊的胸口,两只前爪搭在他肩头,舔着岑殊侧脸撒娇,口中发出幼豹娇滴滴的“咪咪”声。
岑殊沉着张脸任他蹭了一会儿,还是缓缓抬起胳膊托住了雪豹的后屁股。
他爹抬起一张宛若黄花大闺女受辱的脸,沉痛嗫嚅“稚羽”
薛羽指天发誓“我们真是自愿结合”
岑殊修为高深,雪麒看不出来,但薛羽元阳明显已失,通身气息外溢,整个人都被睡成了岑殊的形状,就差在脑门上刻上人家名字标明所有权。
雪麒气得呼哧呼哧“我不同意”
薛羽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你你叫他师父”雪麒咬牙,连敬称都不叫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们如此当真是是罔顾人伦”
薛羽“嚯”了一声,拍拍手称赞道“爹您老人家一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抬到跟我们天衍宗最大的祖宗平辈了,这做梦速度比我御剑还快呢”
“你”
雪麒被他自己亲儿的垃圾话气得又要抽。
“其实称呼这个无所谓,我叫他主人也行的。”
“嘎”
岑殊抱着雪豹,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他忽地想起最早之前,在收小徒弟入山门的时候自己曾为他卜的那一卦。
私德有损。
原来早就注定是应在这里了。
薛羽拍着自己爹的背给他顺气“哎呀,都说六十而耳顺,你这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听不得人说实话呢”
这气是越顺越气,雪麒猛地拍掉薛羽的手“我是你爹我不同意”
薛羽真是不知道他是轴在哪里“所以到底为什么啊”
“我是你爹”
雪麒“啪啪”拍着自己大腿,痛声道“我是你爹我是你爹”
啧,虽然是实话,但怎么就是听起来那么像骂人呢
见自己这便宜憨批爹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薛羽显然也有点兴致缺缺。
“嗯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一直拍着自己后背的手放下去了,雪麒下意识抬头望向自己儿子,只见那双瞳仁依旧是兽态未褪的浅蓝,浸了一汪碎冰似的,带着些陌生的凉意。
“生养之恩我很感谢,但也仅此而已。我说知会一声,就真的只是知会、一声。”薛羽咬着某些字眼,接着很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没有征求你意见的意思。”
雪麒呆若木鸡,一时之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薛羽暗暗叹了口气唉,他便宜爹真的好憨。
毕竟薛羽穿过来还没多久就被岑殊领走了,跟爹在一起的时间还没跟岑殊的时间长,因此他对自己这个便宜爹其实是没什么父子情的,也只是礼貌尊重一下。
再加上这人还欺负了岑殊,薛羽对他其实没什么好感。
只有前世的那一双父母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然而随着前世记忆如玻璃上的水汽那般悄然散去,薛羽连自己那对父母是否是真实的也不敢保证。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没有家了。
不,是有的。
雪豹紧了紧爪子,悄然往岑殊颈窝里使劲埋了埋。
他可是有家室的人。
岑殊颈间似有若无的冷香仿佛给予他某种力量,薛羽看着雪麒,说出仿佛已在他心底埋藏很久的怨怼“你觉得师父把我当玩物,那你呢,你有把我当儿子吗”
雪麒瞪着那双与自己儿子别无二致的圆眼睛,仿佛被冒犯一般跳脚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
“你爹啊”
“是我爹啊”
两人异口同声。
雪麒快被气晕了“逆子”
薛羽没有在意,只是掏了掏耳朵,把雪豹还是个幼崽时的记忆扒拉出来“是吗可是我记得,你除了不让我饿死以外,好像也没做出什么亲爹行为。”
他抬了抬手,制止雪麒想要说话的动作,又问“如果当年我师父没有来江南把我从你这里接走的话,那么你会不会在漫长的守灵中终于想起某种对主人的愧疚,让我去天衍宗代替你,成为我师父的坐骑”
雪麒的脸颊火辣辣的,喉咙发堵,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不得不说自己的儿子说得完全正确,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又或者说,在某一不知名时空中,他就是这么做的。
“那我呢我只是你赎罪的工具吗”那愤怒仿佛是切身体会到的,薛羽冷冷问道,“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爹”雪麒涨红着脸,“我生了你”
薛羽打断他“拉倒吧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我是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吗光贡献一颗精子就觉得自己老牛逼了嗷,有本事你孤雄生殖啊”
说完他双手合十在心里画了个三角天道大神明鉴我只是单纯口嗨一下,真的没有让海棠系统入侵咱们正经修真界的意思嗷
雪麒结巴道“父父为子纲,我”
薛羽再次打断他,振振有词道“说的有道理嗷父为子纲、师为徒纲,我从了我师父有毛病吗一点毛病没有啊”
雪麒白眼又翻了起来,颤抖着指向薛羽,被他歪理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你你”
眼见自己便宜爹又要晕,薛羽怜爱地替他顺了顺“爹啊,明知道自己嘴笨,怎么还想跟人吵架呢”
他忍了忍,没忍住道“你又说不过我。”
雪麒两眼一翻“嘎”
这回真的晕了。
薛羽抄起他爹的胳膊弯儿,熟练将人放回床上。
转过身,正对着岑殊向他望来的眼睛。
薛羽若无其事地朝他耸了耸肩“一人一次。”
对面人的黑眼睛中蔓上些笑意。
薛羽一声不吭地扑进他怀里。
雪豹往侧边挪了挪,给自己人形让出点位置。
岑殊一手一个,将他两个号都抱了起来。
岑殊的手臂很有力气,稳稳抱着他时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好累啊”薛羽把脑袋埋进岑殊的锁骨窝里,心底是一种莫名的空虚与疲惫。
其实对于这世界的父爱,薛羽本来还是心存某种幻想的。
他没有家了。
“我们洞房吧。”薛羽忽然小声说。
沉默中,岑殊好像滞了一下。
薛羽从他怀中抬首,双手捧起岑殊的脸“我爹他真的好过分啊,怎么能说是你缺一介小玩物呢”
他认真说道“明明是我一直都非常非常需要师父啊。”
他在这陌生世界中唯一的钉子,唯一能证明他存在意义的人。
是他的家室,是他的家。
“我想要你,”他贴着岑殊的嘴唇,气音柔软,又可怜,“我想要你”
薛羽从来没觉得像此时一样需要岑殊。
需要他紧紧抱着自己,需要他用几乎把人撞碎的力道进入,填补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空落落。
然后他才能愈合。
那人将他修补起来,用亲吻缝合每一道伤痕。
岑殊好像从怀里人的撒娇中感受到了某种情绪,他微折脖颈,热烈的吻落了下去。
他向前走了一步,周围景色陡然变幻,两人又回到无名峰山头的寝殿里。
陡然而来的失重感击中了薛羽。
他向后跌落,陷进一片熟悉的柔软。
岑殊的胸膛沉默地压了过来,将周围陌生的气息驱散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句实话,回家见家长这部分在我章纲里就占了半章,谁知道三章了俩人还没走
下章,下章一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