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路有点尴尬。
毕竟自己不久之前刚刚放话说“不需要别人帮忙”, 现在却又出尔反尔。尤其，对面还是那个并不怎么大度的越寻。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说“可以。”
“真的”秦路一喜，尾音也不由自主上扬。
“先告诉我昨天为什么没来学校。”越寻问。
秦路“哦, 没什么事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现在已经好了。”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腿。
秦路说了谎, 他现在并不怎么好。昨天晚上, 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小心碰倒了客厅里的花瓶，还把自己割伤了。
他并不是故意的, 只是在听见父母问他“爸爸妈妈离婚你想跟着谁”这种问题时, 感到了莫大的恐慌，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管。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的家庭会越来越好, 爸爸妈妈这几年回家的次数也多了一些, 他们总是能永远在一起。
却没想到，他们一直在计划着离开自己。
秦路受不了这个。
越寻“那你要问什么题”
听到这句话，秦路连忙翻出自己的化学作业, 一手拿着手机道“化学试卷第一道大题”
他这边结结巴巴说了许久, 也没说明白究竟是哪里弄不明白。越寻叹了口气，果断说“明天我去你家给你补习。”
秦路“啊”
第二天，越寻当真来了。
高而瘦的少年单肩背着书包，秦路打开门时，对方正微低头在手机上敲些什么。
越寻抬眼看看秦路, 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让让”
秦路脸一红，这才发现自己挡了路。
家里的阿姨被秦路支开去买东西了，家里没有别人，秦路就自己给越寻倒了果汁、端了水果阿姨早就洗好的, 然后把一摞试卷放在了越寻面前。试卷跟习题册混在一起，落在玻璃茶几上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震荡。
越寻“”
真够不客气。
他只好先拿起最上面的作业，问“哪里不会是这上面圈出来的”
还可以，不算很多。
秦路眨了眨眼。
“圈出来的是我会的”
空气凝滞了一秒。
越寻默默抬眼看着秦路，仿佛在问“你是怎么考到现在的成绩”。
思考一会儿，越寻干脆放弃了直接给秦路讲题，转而先帮他梳理基础知识。先从秦路最弱的化学开始，越寻带了他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字体端正漂亮，用不同颜色的字迹做了标记，就连排版都让人身心舒畅，简直把秦路这个学渣看呆住。
可以说，这笔记的风格与越寻本人浑然一体。
只不过越寻不在学校时，表现得要散漫许多。虽说依旧坐姿端正、背脊笔挺，但眉眼和举止间都消去了许多疏离感，语调也温和下来。
“这些只靠看我的笔记不够，你要自己去吸收。”
越寻拿笔在秦路的课本上划下重点，微蹙着眉说“你先自己试着总结一下知识点，我给你做个计划表。”
秦路震惊地抬头看他“计划表”
他请越寻帮自己的确是想进步，但至于这么严格吗
“你不是打算期末考进前十”越寻淡淡瞟了他一眼。他随意撑着胳膊站在桌前，望过来的这一眼让秦路又回想起自己偶然撞见的、对方抽烟时的样子。
秦路于是闭嘴了。
反正他的确是下了决心要好好学习。不过他跟父母夸下的海口是进步十个名次。
过了一会儿，秦路还是没忍住小声说“吸烟有害健康。”
没别的意思，他就是突然想起了那一幕，还有面前这人吸烟的时候，嗯，也挺帅。
越寻没回答，依旧低头写着东西。秦路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心里却莫名踏实下来。越寻没有追问他为什么突然又要发愤图强，也没有问他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父母答应他，只要期末能前进十个名次，就先不离婚。
如果他如愿以偿那越寻就是他的恩人。
等周一秦路去了学校，却意外发现杨帆没有冲上来跟自己大战三百回合。
“我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杨帆哼了一声，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瞪着秦路“就算没有越寻大佬，我去多刷几本题总也差不多吧”
秦路默默伸手过去试他的额头。
“怎么了”杨帆不解。
秦路“你没发烧我们才高一，至于这么拼命吗”
作为一条习惯了每天混吃等死的咸鱼，他无法理解杨帆这种学习激情从何而来。距离人生大关的高考还有两年多，这么早就开始燃烧自己，等两年后怕不是只剩灰烬。
杨帆“这有什么冲突要知道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一直保持勇往直前才不会被人甩到身后”
秦路“”
秦路捂住眼睛，啊，学霸的光芒真是刺眼。
他只是被越寻辅导了半天，就已经累到瘫在床上不想说话。如果要像杨帆这样学习那他可能已经吐血身亡了。
只是秦路没有想到，当他心里庆幸自己可以咸鱼时，有人却不打算让他继续醉生梦死。
“这是到期末之前的具体计划。”
一张a4纸被放在秦路面前，上面工工整整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一张完整的学习计划表，条理清晰到令人发指。
其他人都去上体育课，秦路先是看看这张表，又目瞪口呆瞪着自己面前的越寻，满脸问号“大佬，你认真的吗”
越寻长腿靠在桌子上，双手插在兜里，说“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秦路这才意识到，越寻的“认真”跟自己的“认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在他这条咸鱼心中，能在期末之前做完一套题就已经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但大佬却要他做题之前先总结知识点、做题过程中分类专项练习、做完后还要整理错题集找出难点专攻
呆呆望着计划表，秦路感觉自己缓缓融化成了一滩。
看着绝望瘫倒在桌面上的少年，越寻微微抿唇。他的目光在秦路脖子上那颗红痣停留片刻，右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最后，秦路视死如归一般拿起那张纸，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那我就努力一次”
想到什么，他又有些愧疚虽然自己跟越寻是班主任钦定的小组，但对方这样不遗余力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还手把手给自己讲题，简直就是当世活菩萨。
不记仇的秦路完全忘记了从前两人的“仇怨”，感动得眼泪汪汪“大佬，你就是我亲哥”
越寻
倒也不必如此。
夏天裹挟着热风卷向大地，学校小树林的柳树茂密的几乎没了缝隙。
一班班主任拎着热水壶走进办公室，一边忍不住拽着领口扇风“这天真是说热就热，没反应过来呢就得换衣服了。”
同办公室的女老师笑着接话“是啊，我看班里有孩子带了那种小电风扇，估计也是热的够呛。他们年轻人，火力更旺。”
班主任无奈挥挥手“可别提那群小兔崽子，天天给我找事干。”
“说起来，一班秦路最近还表现不错”正好生物老师过来借水，看到一班班主任便道“那孩子挺聪明，最近我看他像是能学进去了，以前上课还不太认真。”
听见秦路的名字，班主任神情复杂。
“那个孩子唉，之前我还想过找他谈话，结果听他从前老师说了才知道，情况太复杂。他家里父母都是有本事的人，从来不管他学习如何。你说人家家长都不在乎，咱们就是说了又有什么用”
生物老师皱眉问“还有这样的父母我看那小孩就是脾气孤僻了些，不见得是溺爱啊。”
班主任摆了摆手，显然也是无奈。
“谈不上溺爱，他前班主任给打过电话，人家倒是客客气气，但连多聊几分钟的时间都没有。那小孩身体不好经常请假，听说他父母基本不在家，家里就一个保姆阿姨。你说家长就是再忙，怎么能把一个孩子直接丢在家里呢唉，也幸好他家里不缺钱，以后至少不愁出路。”
旁边女老师听了忍不住道“钱也不是万能，没父母照顾，孩子心智要是长歪了怎么办这家长太不负责任。”
“是啊，可惜好好一个孩子。”
“说起来，一班是不是最近在搞帮扶小组”生物老师像是想起什么，“秦路是跟越寻一组吧”
班主任点点头，说起越寻，他脸上也带上了微笑，就连微秃的头顶都更明亮了一些。
“越寻转过来不久，我也是担心他不能融入集体，就建议他参加这个。当时他主动要跟秦路成组，我还奇怪呢平时也没见这两个孩子走得近。”
“真的越寻那孩子性子看着冷淡。”
“呵呵，谁说不是。”
办公室门口，越寻停下准备推门的手，想了想，转身往回走，顺便把正小步跑向这边的秦路也推了回去。
“怎么了我要去送物理作业”秦路一脸茫然，仰头看他。
越寻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脖颈后，手背蹭过少年细软的发尾。
“老师不在，下节课我帮你送。”
他十分自然说着谎话，丝毫看不出异样。
秦路果然立刻信了，十分高兴“是吗谢谢大佬那我就不用直接面对老师了。”
越寻嗯了一声，敛下眼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