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四溢的漂亮庭院,与环境不符的尔虞我诈。
这对坂口安吾而言这简直就是折磨。他流着冷汗站在双方之间,距离太宰治也不过两步之遥。
而太宰治懒得听森鸥外和种田长官的假意相待,右眼依然被遮在厚重纱布之下,左眼死死盯着一只蝴蝶。那只蝴蝶色泽很艳,殷红如血,乍一看确实相当少见。
这么艳丽的颜色,分明就是自寻死路。太宰治想。
要么被夺去自由,要么被夺去生命,美丽的事物大抵如此。
红颜薄命多源于人类的劣根性,或是嫉妒,又或是艳羡,无论如何,过分强烈的感情会消磨人的神志,最终令其走向覆灭。
然后人们会将这令人惋惜的结局推给上帝,称上帝怜爱佳人,便带去了身侧。
太宰治侧眸,看向宛如中了僵直弹的坂口安吾。
可能是见坂口安吾过于僵硬,又可能是青年喷了什么香水迷惑了蝴蝶,它温温柔柔地停落到青年的肩膀上,翅膀轻轻扇动。
坂口安吾紧张得要命,却还是注意到了这只蝴蝶。它的颜色过于鲜艳了,青年简直要怀疑它抱有毒性,一滴冷汗终是滴落下来。
太宰治莫名有些想笑。
围绕着异能开业许可证,双方气氛逐渐剑拔弩张,太宰治知晓花园外围了两大圈人,一批是港口afia的手下,一批是异能特务科的手下,但凡一方有展现攻击的迹象,这里就会变成战场。
太宰治看着蝴蝶,又想,跑吧,罕见的蝴蝶。
你会被卷入对你毫无价值可言的人类利益纷争中而失去生命,世界那么大,何不去远方,闻着花香感受阳光。
不,但其实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死神是躲不开的。
在这横滨没有神的存在。
神明自出门以来,再未曾向这片黑暗回过眸1。
太宰治并无血色的面庞,因自己想象的童话书画面而泛起浅笑。
在横滨,死亡不过是屡见不鲜的常客。
未料,坂口安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这动一下都有可能让双方拔出武器的危险情境中,慢慢地抬起手,用手指将蝴蝶勾起,待其爬至手指后轻轻用力,让其飞向了远方。
种田长官和森鸥外一齐看向坂口安吾,后者在凝视中脸色一会白一会绿,耳根倒是红得滴血。
气氛突然微妙起来。
傻子一样。太宰治想。
“我很欣赏你的游刃有余,坂口君。”森鸥外危险地眯起眼睛,笑意加深,“想来,是你掌握的港口afia的一些秘密情报和背后的靠山,给你带来了相当的安心感吧。”
坂口安吾垂头,回答道“不敢。”
种田用将扇子往掌心一拍,打断道“能麻烦你不要为难我们这边的年轻人吗”
森鸥外听了大笑两声,左右摆了摆手否认道“怎么会呢,我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只不过再谈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希望您能赶紧把异能开业许可证交给我们呢这是一场交易,出尔反尔可影响贵方的信誉。”
“毕竟如您所见,我的部下身体羸弱,可遭不住下午两点的烈阳呢。”森鸥外好生无辜地示意太宰治,又指了指坂口安吾,“看起来您那边的部下也热得不行的样子,满头大汗了。”
太宰治挑眉,忍不住腹诽谁身体羸弱了。
坂口安吾心中更是崩溃不要再cue我了,我这是冷汗啊
“我们这边可是失去了相当可贵的战力,织田作之助君真的是非常优秀的部下。”森鸥外说,“他温柔、善良,保护孤儿的举措更是令人称赞。我拿不到这个异能开业许可证倒也就罢,但如今织田君尸骨未寒,您可千万不要告诉我,您把他当成了一颗用后即抛的棋子,这是我不能够接受的。”
“你这话说得”种田长官展开扇子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戏谑的双眸,“不会刺痛到自己吗”
森鸥外疑惑地歪头“我不懂您的意思。”
“罢了。”种田长官拿出一个黑色的信封放到桌上,慢慢地推向前去,“你应该明白,这异能开业许可证并非可以为非作歹的通行证。”
森鸥外的眼神根本藏不住贪婪之意,手指急切地摁在黑色信封一角暗暗施力,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优雅“那是自然,我只会用于守护横滨。”
种田长官长叹一口气将手收回,看着对方颇为怜惜地抚摸了一下信封才把其收入怀中,森鸥外甚至不敢将这信封交给身边的手下太宰治去帮忙保管。
种田长官站起身,对森鸥外慢悠悠道“我对织田君的死亡表示深深的哀悼,我和你都对不起他。你尤其是。”
“都是无奈之举。”森鸥外笑起来,“您也处于管理下属的地位,应当能够理解我。我们更多要判断问题的最优解,不可避免的牺牲更是没有办法,我们比任何人都要无奈啊。”
种田长官沉沉地看着森鸥外,对方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只是心情甚好地笑着。种田长官朝自己自谑地嗤笑一声,对森鸥外说“先告辞了。”
森鸥外点点头“不送。”
坂口安吾离开前,安静地看了一会太宰治。朝面无表情的后者颔首当做致歉,快步跟上了种田长官。
待到二人的背影彻底从视野淡去,周遭的部下也尽数撤退,森鸥外急急地拿出信封,迫不及待地展开,抽出里面的异能开业许可证。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最终憋了太久的笑声肆意又疯狂地回荡在花园里,长久不知停歇。
太宰治彻底理清了逻辑。
从一开始,把iic引入横滨的就是森鸥外,就是为了和异能特务科做一个交易。而种田长官明知异能特异点还是同意了森鸥外提出的这份利益交换。
森鸥外甚至不吝于将织田作之助养子的事情透露给iic,以便将后者逼上绝境,得以加快事件的进程4。而织田作之助应当是听到了这个风声,将孩子们统统带走了去。
而这件事情也触及到了中原中也的底线,才选择出手帮助。
那么织田作之助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得以反复规避迈向悲剧的步伐
织田作之助选择假死而决心隐姓埋名,又为什么特地来找上他来,制造出一个逻辑漏洞就不怕他太宰治背叛吗。
太宰治轻叹。
到最后,你、我,甚至于安吾,都是傻瓜。
“boss。”他唤了一声对方,森鸥外依然不顾周遭地狂笑,青年将兜里的白色辞呈放到桌上,推向森鸥外。
男人的笑声总算是戛然而止,一双眼睛掩了笑意看向表情淡漠的青年。
森鸥外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递交辞呈。”太宰治重复道,“我不干了。”
森鸥外沉默片刻,将异能开业许可证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说“太宰君,我知道失去织田君给你带来的冲击很大,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为了港口afia选择的牺牲,我都会记在心上。他用命换来了港口afia更加美好的未来,你不想跟我一起见证吗”
“骗子。”太宰治笑起来,疲于掩饰地说,“您特意带我来,就是想要告诉我织田作被你们陷害而亡的事情,不过是想让我自觉地离开港口afia罢了。现在我如您所愿,这种客套的推辞可就太多余了。”
“冤枉啊。”森鸥外叹息道,“你是我们港口afia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过人的智慧和狠辣的手段,一向能将期待以上的最优解带给我,助我让港口afia走向繁荣昌盛的未来。我又怎么会想让你离开”
“因为您害怕啊。您本就不安我会割断你的喉咙夺走boss的地位,现在失去了织田作,您更加害怕我会走向失控。”太宰治勾起讥讽的笑意,咄咄逼人道,“毕竟您自己就是这么上位的,您不会忘了吧。骗人骗多了,把自己也骗住了可不好。”
森鸥外不悦地挑眉“我会害怕你”
“会的。”太宰治淡淡地说,“您不仅是害怕我一个人,而是害怕所有有可能会隔断您喉咙的存在,我不过是目前最具威胁性的一个罢了。哪怕中也很强,只要他一直甘愿听从于您,您就乐于用着这般上好的卡牌。他这个人没有那么多心机,相对比较好操控一些。”
“可遗憾的是,见证了您上位全过程的我一直是鬼牌。”太宰治眼睑微阖,说,“心里有鬼的人,视他人也皆如鬼魂。3”
森鸥外安静地看着青年的面庞,可能是因为阳光确实太晒,对方的脸色也带上了一点红,看起来并没有以往那么病态。
“我不懂,太宰君。”森鸥外放松地靠到椅背上,“你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港口afia每天都有牺牲者,织田作之助也不过是其中一人。不只是他,你、中原君,甚至于我自己,都不过是港口afia的棋子。我并非自私自利,而是为了港口afia的利益,我永远会选择最优解,如果终有一日,代价里面包括我自己,我也是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抛出去的。”
他叹息道“我是真心真意,想把你培养成下一任boss的,太宰君。”
“也许吧。”太宰治说着转身离开,“失陪了。”
“我还有一个疑问,太宰君。”森鸥外叫住对方,“织田君对你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是我的友人,森先生。5”太宰治回眸,眼里是陌生的光照,“仅此一点,他就足够特殊。”
森鸥外哑然,嘴巴张了张终是合上,看着太宰治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青年肩膀上披着的黑色长外套被风吹落,那是他送的礼物,可青年头也不回,将外套留在原地,毫无迷恋地离开了去。
那个当年坐在他的医务室中问他“你刚才说的和我相似的人是谁”的少年6,难以掌控的聪明少年。他就像被缠在蛛网上的蝴蝶,明知蜘蛛在靠近,却懒得挣扎,接受食物链的存在并等待死亡,是一颗上等好用的棋子。
可有人切断了他的蛛网。森鸥外愤愤地咬牙。
用一个织田作之助换来异能开业许可证,非常赚。但如太宰治所言,他不安于青年的暴走也是真。
森鸥外坚信太宰治与他的相似性,故而才将他带到此处来,就是想证明自己并非出自私利,而是为了大局而选择的权衡。谁知依然留不住太宰治。
兴许是他低估了织田作之助在太宰治心中的地位,又兴许是他高估了太宰治与他自身的相似性。
森鸥外握紧了拳头。
不谈感情,只谈利益。
事到如今他竟然觉得,失去太宰治这件事情。
是亏的。
如月时雨看完电影走出来,十分内疚地绕着五条悟转悠,五条悟被绕得头晕,干脆伸手摁住对方的脑袋“别转了,干什么”
少年可可爱爱地眨眨眼睛“我为我的头槌表达歉意。”
五条悟叹息道“我不吃这套。我发现只要你卖萌,下一秒一定出大事。”
如月时雨笑起“不至于吧。”
五条悟“至于。”
如月时雨“fe。”
“发音不错。”
“”
五条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了一下膝盖。他身材颀长,电影院里面腿都伸不直,长时间下来还是有点难受的。
他懒洋洋地问少年道“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有。”如月时雨说着垂眸,看到一只红色的蝴蝶,意外道,“哇,红色的,好少见。”
五条悟顺势牵住少年的手,用无下限与蝴蝶隔出一点距离“颜色艳的容易有毒。”
如月时雨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蝴蝶很乖巧地落到了他的指背上。
少年又惊又喜,一时之间根本不敢动弹,须臾才用气声问道“蝴蝶也有带毒的吗”
五条悟耸耸肩,回答道“谁知道呢。”
如月时雨赞叹道“好漂亮的蝴蝶,像焰君的眼睛一样红。”
五条悟当场呼吸一窒,故意吓唬道“那抓去做成标本”
刚才恐怖片里有过标本相关的情节,如月时雨也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蝴蝶感受到这轻微的颤动,轻飘飘地离开,向阳飞去。
如月时雨心情复杂地说“您故意的吧”
五条悟看着别处,偷偷吐了吐舌。
阳光很晒,如月时雨眯了眯眼,光芒掩盖蝴蝶,少年很快迷失了它飞去的方向,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五条悟捏了捏对方的手,少年的手里没有丝毫茧子,应当是得益于咒灵的体质,却反倒像是抹去了少年一直以来的努力。
一个少年要强到这个地步,光靠天分是不够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五条悟伸手捂住少年的眼睛“别看了,直视太阳伤眼睛。”
少年的眼睫毛在他掌心挠了一下。五条悟收回手,和笑意盈盈的少年相视。
青年干咳一声,问道“话题收回来,所以你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横滨市中心有一处公墓,环境很好。”如月时雨轻声说,“我想去立一个碑。”
“为谁”五条悟垂眸问他,“为织田作之助吗”
少年摇了摇头“不是。”
风吹过树枝,抚过树叶,绕过街上的行人,又挑起少年的发丝。如月时雨金色的猫瞳温柔地像是洒满了星屑。
“为了终将回家的straydogs。”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