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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向阳(11)
    买下一个墓位程序并不复杂,办理人看不见咒灵,便由五条悟以如月时雨的名字全权代理,至于需要的证件和资料,如月时雨又占了马甲六道骸的便宜,姑且是用幻术蒙混过关。



    虽然并不道德,但想来付的款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钱,如月时雨也就没怎么自责。



    要葬下的不过一张照片。



    正是穿越前夕,他从六道骸手中得到小说书的上卷和中卷,夹着的三样东西泛黄的照片、白色的信封、浅蓝色的信封中的那张照片1。



    那是一个表情呆滞懵懂的小孩和神色淡漠的年轻青年织田作之助。



    五条悟看着照片里的小孩,也就是如月时雨。小孩目测最大不过八岁,眼神非常空洞,根本不似如今的活泼,头发尚短却一如今日般的蓬松。小孩整个人都僵直着呈现极度的不自然,像是对身边男人牵着他手的动作感到非常得陌生。



    而织田作之助应当只是天生的表情淡漠,看似木讷却有着温柔如春的气场,恰到好处地紧紧牵着小少年的手。



    五条悟十分偏心地用视线描摹小孩的身影,似是遗憾,又似是疼惜,哑声说“葬下去的话就会出现一个悖论。你不可能在把照片埋在地底下,四年后还能再看到这张照片,那么,你记忆中这张照片的存在就会消失。”



    如月时雨神情温和,并无迷恋地说“但这个世界影响不到我自身原有的记忆,我依然会记得在原来的世界,织田作先生是怎么待我好的。”



    五条悟把视线移向少年“你将它葬下是为什么”



    “想做个道别。”如月时雨回答对方,“这个世界终将被吞并,一切不合理的事物也迟早会被消灭,那不如我先制造一个悖论,好好地道个别。也不仅是和织田作先生,我还想纪念一周目所有为和平奋斗之人,哪怕我不记得,也不知道都有谁,但我知道能展开第二个轮回,必然是有这群人的努力。”



    少年轻声道“所以日期要记成一周目两个世界线合并的年份,也就是2018年的三年后2021年。”



    五条悟眉头轻蹙。见青年似是在分辨他的话语中有几分真假的不忍神情,如月时雨忍不住笑眯了眼。



    “五条先生。”他唤道,“我不再是那个在碑前哭着求织田作先生把我带走的孩子了。”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眉头锁紧,又轻叹着缓和了神情“你不后悔就行。”



    少年坚定道“我不后悔。”



    五条悟办事效率非常高,很快就走了出来,问少年要不要去看看位置,如月时雨点了点头。公墓的人本想一起,被五条悟婉拒,那人也乐得在办公室吹空调,便也没再强求。他在这里看多了各式各样的人,自然知道有的人需要陪伴,有的人需要自己的空间。



    如月时雨和五条悟并肩走在公墓之间,可能是因为阳光甚好,也有可能是因为刚刚立秋,风还带着暖意,这里也并没有什么阴气。



    “墓地本是属于容易生成诅咒的地方。”五条悟说着扫过某个墓碑前的花束,应是有人刚刚来过,“但这里倒挺好,可能是多亏于风水。”



    如月时雨打趣道“咒灵竟在您身边。”



    五条悟无奈地说“你又不一样。”



    如月时雨听了咯咯地笑起来。



    出于私心,少年和五条悟并肩绕了整整一大圈。五条悟自然也注意到少年的视线未曾落于墓碑之上,就知道应当是早已在心中选好了位置,权当一种特殊的体验,陪少年走了一遭。



    咒术师这个职业死亡率高,他也经常来墓地,但更多时候是在夜晚时分空闲下来的时候。他忙起来简直不被当人看待,连熟人的葬礼都赶不上,只能在最后去献上花,对着冰冷的石碑道一句缥缈的歉。



    唯有没心没肺的人才能在这个扭曲的行业走得够久,他想。而人类依然需要这个行业,那他五条悟就走不得。上层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把他当做永动机使用。五条悟心里看得明白,但也并没有做些什么。



    再或者说,教育,是他能做的唯一一个反抗。



    直到无言地转完整整一圈,五条悟也没多想,误以为少年想继续散心就还想再转一圈,被如月时雨拦下来。少年好笑道“不用转了,我选好了。”



    五条悟这才收回思绪,问道“选了哪里”



    少年指向远方“那里。”



    顺着少年指尖向前望去,五条悟看到一个墓碑。它位于一棵树下,且独立于位列整齐的墓碑之间,阳光大抵照不过去,是一个在此处而言阴气较盛的地方,很明显,它并不是一个好位置,也兴许因而迟迟无人选择。



    五条悟不太赞同,劝道“怎么不找一个更好一点的地方。”



    “更好的地方,就留给其他逝者吧。我们这连衣冠冢都不是,只是一个慰藉罢了。”如月时雨放下手,“上一个轮回的英雄在此次轮回依然会是,只是这次不会有人死亡,我如此期盼着。”



    “既然如此,这里就没有要悼念的亡灵,只是一个纪念。”少年深深地看着那一处,又似是在看着更遥远的时空,道,“再说,向阳而生也需要一点阴凉地歇会,这棵树会用树冠遮风挡雨,又可提醒四季时令的轮回,怎就不是一个好地方。”



    语毕,少年看向五条悟,颇为期待地问他“您说呢”



    五条悟忍俊不禁,被对方说到这个地步,再劝就没了意义,更何况这也是少年的肺腑之言,他更是没有必要去辩驳一些什么。于是他用手指将对方的小马尾辫从其单侧肩膀撩到身后,说“都由你。”



    这个公墓的选择不过是少年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渴望,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想要去悼念一些什么,他只是觉得此处也许需要一个里程碑一样的存在,去纪念一些逝去的、还未逝去的、挽救的和即将被挽救回来的人或事。



    五条悟不会去刨根问底,如月时雨更加不会。有些时候人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就是毫无逻辑可言的。



    五条悟抬脚走向管理人办公楼的方向,说“那回去付款吧,你想想墓志铭。”



    “不写墓志铭。”如月时雨跟上青年的步伐,“留白足矣。”



    “时雨把墓碑买下了。”reborn看了一眼账单,如是说。



    五十岚焰倚靠在床头上假寐,而一边如月时雨的床上和泉纱夜睡得正酣,身上洒满她自己泼上天的扑克牌。五十岚焰听到耳钉里传出的这句话,幽幽地睁开了双眸,轻声道“原来墓碑是他买的。您怎么不告诉我”



    “就算不告诉你,他也会付诸于行动,因为有一些关键节点是避无可避的。兴许是由于性格、成长环境等多种因素的相互作用,时雨在那个情境之下必然会产生那样的想法,又兴许是为了不让时间线产生悖论而导致更糟糕的后果,世界线干预了时雨的思想,他以为的灵机一动其实是世界线给予的暗示谁知道呢。”reborn声音很淡,说,“世上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被解释透的。”



    五十岚焰想了想,反驳道“我觉得是时雨自己选择的。”



    reborn反问道“依据是什么”



    五十岚焰想了想,叹息道“不知道,直觉吧。”



    reborn嗤笑一声,说“可别染上时雨的坏习惯。”



    五十岚焰也觉得好笑,他本是一个干什么事情都要有根据,做什么事情都要有计划的人,不知何时,逐渐被如月时雨染得更加感情化了起来。



    他自谑道“不会,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又没有超直感。”



    reborn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了一声,说“之前带阿纲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时候听从感情,偶尔跟随直觉,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看着眼前技术部铺满一整面墙的格式电子屏,说“理性和计划会让你的行为更加按部就班,但感情和直觉又会带来数不清的意外。”



    “意外并不是一个负面的词语,它在有些时候,又能发展为无限的可能性。”reborn说,“无论带来的结果或好或坏,问心无愧最为重要。”



    “而大多时候,付诸了足以令你问心无愧的努力,结果往往都不会太坏。”reborn看向走近技术部的橙发青年,补了一句,“至少阿纲是这样的。”



    青年看到reborn的口型,认出了自己的名字,疑惑地偏了偏头。



    reborn随手朝对方开了一枪,青年用最小的动作避开本就没有精确瞄准他的枪口,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reborn你在干什么啊”



    reborn有些欣慰地看着青年。



    他不似少年时。沢田纲吉相较于同龄人发育偏缓,刚认识的时候和周围人比起来算是矮了一截,reborn不得不承认当时环境所迫,他的教育方阵偏向揠苗助长,但好在这个少年虽一惊一乍却不懦弱,哪怕是不喜欢的事情,只要是必须要做的,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少年沢田纲吉比他预料的要更好,不仅有跟上他的步伐,甚至有过几次试图超越的迹象。



    沢田纲吉遇到的难事颇多,并不被上帝垂怜,但他的努力足以改变命运,改变周遭人的命运。



    他足够坚强,且有韧性,并不易折。



    而如今,少年已成青年,夸他一句亭亭玉立倒也未尝不可。哪怕吐槽声依然气急败坏,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场依然带着青年经历多场悲欢离合之后的沉稳,和他一如既往的自带的温柔。reborn压下帽檐,笑得自豪。



    这是他亲自带起的学生,将彭格列引向繁荣,脱离黑暗的十代目首领。



    是彭格列的现任大空。



    同样,如月时雨也绝非是被命运垂青的少年,但他依然在期待着。



    期待着少年能和沢田纲吉一样,用蜕变和成长给他带来接连不断的惊喜。



    哪怕前路漫漫。



    “你在笑什么啊reborn”



    “看到你就想笑,蠢纲。”



    “没有别的说法了吗,好失礼啊”



    “你要教我做事,还早了一百年呢。”



    “我没有要教你做事喂把枪收起来”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