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踩着行道树的影子,穿过朝阳,走向小纸张上画着的地点。
这个纸张,正是昨天夜晚夏目漱石特地带给他的简易地图。
按照简易地图的指向到达的此处正是横滨一处公墓,太宰治知道这里,算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地方,价格也不便宜。他走到一棵树下,蹲下来看着光洁无字的碑石,仔细看的话,一角写着年份2021年。
和他日记里的年份是重合的。
太宰治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稍显茫然地看着墓碑。多亏于日记,他知道是哪些人会闯入未来的那场混乱战役中,而他猜,这次在暗地里帮助他和织田作之助的正是一个叫如月时雨的少年。
日记后半段有一页,写着“名为如月时雨的少年,终于得以作为人类来到这个世界,却失去了咒灵时得到的一切”。
第一个轮回的太宰治并没有直白地写下全部内容,也许是怕情报会中途泄露,以题记的形式简略记载了18年以前的几件事情,又提了几句18年,正式开始记录则是21年的最后三个月。
从日记可以看出历史发生了变化。
太宰治大抵能推测出来,如月时雨这个少年咒灵以某种方式干预了过去,或者说正在干预过去。既然如此,他就不好贸然插手。
“只能等待时机了吗。”太宰治喃喃自语着伸出手指描摹墓碑上的年份,刚刻上去的字,其边缘还有些粗糙尖锐,指腹的轻微刺痛感维持着青年的思绪。
“你来扫墓吗”
太宰治向后仰头,看向戴着眼镜、两眼眯眯的来者。要说他是青年,外表而言少年气息过分浓厚,但要说是少年,他太宰治还不至于看不出对方的实力有多么深不可测。
于是,太宰治笑着将问题反抛给对方“像吗”
来者笑意加重,并没有回答对方,而是拆开怀中的菓子塞进自己嘴里,咽下一口后才说“我叫江户川乱步,是武装侦探社的不,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太宰治知道对方对他已经做过了调查,便懒得自我介绍,说“我以为你怀里的菓子是要祭奠用的。”
“既然是要被抹消的过去,祭奠了又做什么呢”江户川乱步将怀里的菓子往太宰治眼前一递,“吃吗我可以分你一个,别拿多了。”
一句话就足以体现对方掌握了多少情报。太宰治也不和来者客气,伸手拿了一个中间的,打乱对方食用的顺序“你也是被夏目老师叫来的”
可能是因为太宰治也足够聪明,只要对方不和他斗心机,江户川乱步意外地觉得还挺好聊“对。虽然我只听社长的话,但他是社长的老师,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太宰治淡淡地收回视线,将菓子塞到嘴里“是吗。”
江户川乱步故意打趣道“不让我给你开个后门”
“说笑了,自己履历有多脏,我比谁都要清楚。”太宰治浅笑着说,“两年,已经够短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在鸟鸣声中吃完菓子,或者说是江户川乱步吃完了剩下的菓子,太宰治发了一段时间的呆。
江户川乱步咽下最后一口,似是觉得有些渴了,清了清嗓子说“那么,两年后见吧。”
太宰治点头道“好。”
太宰治说不明白自己坐了多久,反正待到他站起身,靠近墓碑单膝跪下的时候,太阳已彻底升了上来,将初秋的凉意拂去,留下夏日余温。
“我发誓。”太宰治轻声道,“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我一定会保证如月时雨的存活,力争两个世界线的平和。1”
“这个有织田作在写书的世界,我觉得很有趣。”青年笑起来,平时凉薄的五官带着混沌的温柔与暖意,“哪怕他不记得这个人情,我也一定会还了去。如果是织田作的话,一定会这么做的。”
语毕,他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远方迈步离去。
“四年后再见吧。”青年的语气是不太常见的轻俏和不太习惯的惬意。
两年后,在武装侦探社,他成为了令搭档最为苦恼、头疼的存在,他逼近疯狂的淘气总能让武装侦探社充斥奇妙的趣味性。
再回忆起今日,他总是忍俊不禁地想,人这种生物,学坏尤其快。
但尝试着做个好人,意外地也并非难事。
海边的房子里。
织田作之助睁开眼睛,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连洗漱都没来得及就冲去书房,拿起笔写下一闪而过的灵感。
在他少见的大动静中,幸介打着哈欠醒来,把几个小孩的脑袋一一摁回去让他们继续睡,随即小心又大步地追到书房来,对青年说“织田作没必要这么急吧,先洗漱,喝口水再写也不迟啊。”
可青年像是着了魔,字迹乱飞地去写下一些什么,像是在和灵感赛跑,又像是在和梦境追逐。幸介安静下来,生怕扰了对方与文字的角逐,悄悄地走出去带上门,和门外睡眼朦胧的女孩相视。
咲乐歪了歪头,刚要问一些什么却看到幸介竖起食指抵在嘴前,女孩立刻会意,没有发声。二人肩并肩走向厨房,希望能给追梦的男人泡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送去。
此时,织田作之助的笔倏地停下来,他宛如断了电的机器,动作骤停。他放下笔,不顾墨水溅出两三个小黑点,捂住脸深深地、又颤抖着叹了一口气。
梦里那个小男孩两只脚都被绑在栏杆上,脚腕早就被磨得血肉模糊。他有着金黄色的猫瞳,带着警惕却无怯意,紧紧地盯着他,似乎只要他再靠近一步,就会冲上来对他一通撕咬。
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小孩身上的新伤比其他孩子们要多出一倍。
所有孩子都哭着被彭格列的员工带去疗伤,可唯有这个小男孩展现着相当尖锐的戒备。
他看到自己朝他伸出了手。小男孩也不知是从他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2,渐渐地收起獠牙,试探性地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手指,盯着男人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花了一点时间才小心翼翼地把一只冰凉的手搭上去。
他知道自己抱住了眼前的小孩,小男孩应当是没有被抱过,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习惯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及腹部他在无意识地保护自己的脏器。这一点让织田作之助感到心口酸痛,他拍了拍对方过分消瘦的脊背,告诉孩子可以搂住他的脖子,也可以环住他的背。
现场乱得要命,他很难放下这个孩子去借刀子。
他告诉孩子,他没有带冷兵器,必须用子弹把绳索弄断。小孩歪了歪头,并无犹豫地、如他所说地回了他一个拥抱。在小孩的体重彻底压到他身上的时候,织田作之助红了眼眶。
孩子总是软软绵绵的,哪怕因为营养失衡皮包骨头,独属于孩童的那种柔软的氛围还在,宛如小动物一般惹人怜爱。他感受到自己沾染血腥罪恶的手在一点点被净化。
他用枪精准地射断了粗糙的绳索,把孩子抱起来,告诉上司这个孩子他想带回去抚养。上司表现出不理解的神情,但也并未阻拦,只提醒他给孩子抹完药就来登记一下领养手续。
小孩还不会笑,感情有着缺失,但一双大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似乎是想要汲取一些什么新鲜的东西。织田作之助把孩子带回家,准备给他清洗伤口时苦恼了半天,于是他朝孩子露出笑容,只希望能够安抚到一点对方,并直白地告诉他会痛。小孩有模有样地回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到最后小孩都没有哭闹,哪怕痛得总是缩起来,又非常信任地战胜本能,把伤口一次次地露给男人。
男人上网搜了半天,姑且是给小孩做了章鱼火腿肠3,别说筷子,小孩连叉子都不太会用。男人给对方喂了一口,小孩在含进去的那一刻立刻红了脸蛋,无意识中前后晃了晃被绷带缠了好几圈的腿4,他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织田作之助听到“自己”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说“我会一点一点教你的,没事。”
“再没有能让你痛苦的事情了。”
梦境自此模糊起来,织田作之助生怕自己会忘掉,赶紧跑过来记下了好些关键词。
他知道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他与如月时雨的初遇。
六道骸说的是对的,世界重合速度在加快,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始梦到另一个织田作之助的记忆。
那个织田作之助的情感极其霸道地、张扬地扩散在他的大脑皮层上。
幸介和咲乐端着咖啡打开门,看到的便是捂着脸无声流泪的织田作之助,吓得冲过去左右抱住青年问东问西。
他只是觉得对不起那个孩子。
明明说过不会再有痛苦的事情,可他却成了将那孩子推向深渊的推力之一。
织田作之助眼神带上一点狠厉,捂着脸的指尖用了一点力气,让自己失控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还有四年的时间,去好好想想自己能做一些什么,并做一些什么。
五十岚焰习惯性整理好被褥,问身边扎头发的少年“东西收拾好了吗差不多该回去了。”
如月时雨好笑道“我也没拿什么东西过来,太操心了。”
五十岚焰十分不信任地翻了翻对方的被子,说“匣子都拿好了千万别回去了告诉我说武器丢这了。”
如月时雨无语凝噎“我到底多让你不放心”
他们并没关门,和泉纱夜快活地蹦进来“boss,好了吗”语毕,她才敲了敲门,典型的补票行为。
五十岚焰对对方的这种行为习惯彻底麻了,待到五条悟也一起走进来,他深深地和青年相视。
他很清楚昨天如月时雨彻夜未归。虽然事到如今,他根本无所谓两个人是怎么聊的天,又做了些什么,但就是心里有个疙瘩。
这种嫁儿子的心情可太复杂了。
为了节省资源,他们本应该站成一圈手拉着手,这样十年火箭筒随便射中谁都能连带性地一起回去。谁知道变成了他和五条悟表情扭曲地牵着手,和泉纱夜像一只考拉抱着如月时雨,而后者迷茫地牵着五条悟的手腕。
天地良心,他五十岚焰最讨厌的就是和别人有皮肤接触。
于是他报复性地把十年火箭炮往对方身上狠狠地轰了过去。
五条悟虽然不疼但是就挺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