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则坐下的马受惊, 差点把沈隽则从马背上掀下去,他没办法赶马去追云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娇小荏弱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 消失在他眼前。
火光刺红了他的眼睛, 他没了方才高高在上的优雅尊贵、从容冷静, 所有人都被他叫去救火。
已经烧起来的大火如何救得下来肆虐的火光吞吐, 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映红了黑暗的夜空。
沈隽则的俊脸白得没有血色, 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亲眼看着那火失控,看着房屋倒塌,看着大火把一切化为灰烬
她就这么死了他杀顾北周就是为了她, 结果连她一起失去了
疼痛由胸口的心脏位置慢慢向全身蔓延, 开始只是一点点的闷痛, 接着越来越痛,越来越痛,他的背不再挺直,渐渐佝偻下来, 心里空荡荡的, 像被人硬生生地掏了一个大窟窿。
死亡从来都不是对死了的人的惩罚,而是对活着的人,死了就死了,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只有活着的人会觉得痛。
火灭后月亮出来了, 细细小小的一抹残月,像一把锋利的弯刀,刺进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让人觉得疼。
轻轻袅袅的白烟像佳人的芳魂,渐渐地消散了,永远地消散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中。
她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只留下一句话,她说如果有来世,再也不要见面了。
重来一世,他最想见的人就是她;重来一世,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火灭了还有烟,烟没了还有灰,当灰也没有的时候,还剩下什么
什么都没有剩下。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中秋过后天气越来越冷,成群的大雁结了队地往南边飞,在他乡的游子也在此时踏上回乡的归程。
南浔河的渡口,船锚被放下来,一行六七个人在岸上依依话别,三男两女,外加两个孩子。
两女中一女做妇人装束,三十出头的样子,打扮极干净利落。
另一女一块极宽大的头巾裹住头面和大半个身体,看不清五官长,只见一双盈盈如秋水的明眸顾盼生辉,灿若星辰,形容不出的漂亮,身段柔美,身姿窈窕,一段纤腰柳枝儿般柔软不盈一握,只看身形便知是个美人儿无疑。
她与妇人拥告别,面上的头巾裹不住落下来,露出明艳清晰的五官,非常精致完美的长,漂亮得让人难以用言语形容。
不是别人,正是云苏。
她是谢彭酒庄的幕后老板,造酒离不了地下酒窖,她知道在酒庄的地底下修了一个非常大的地下酒窖,出入口都在酒庄里。
但为了方便通风和以防万一,在她带顾北周去的那个茅屋里另通了一个暗道。
暗道的位置极隐秘,知道的人很少。茅屋起火塌下来的时候,云苏已经带着顾北周躲进了暗道里。
也是凑巧,谢彭在酒庄里看见茅屋起火,急忙带着人跑来救火,正好看见云苏冲进火海里,他猜云苏必会从酒窖里出来,立即又折回去了,果然在酒窖里发现了云苏和昏迷不醒的顾北周。
怕被沈隽则看出端倪,知道云苏和顾北周没有死,谢彭夫妻两个连夜把暗道堵上了。
云苏又有心制造死亡的假象,躲进暗道的时候,把她的两个镯子和戴的金银首饰统统扔进了火堆里,所以沈隽则没有见到她的尸体,但看见她的首饰以为她被烧得只剩下灰,就当她死了,也没有找她。
云苏和顾北周在谢彭的酒庄住了一个多月,待顾北周养好伤,期间又找到金童,三个人决定一起回宁县。
云苏的貌太引人注目,怕招来麻烦,就用一块大头巾将自己的头脸都包住了,船也是谢彭专门找熟人雇的,只拉他们三个人,不拉别的外客,一路取水道先去余杭,再回宁县。
云苏和素秋抱过后,又抱了抱两个孩子,她在谢家的这一个多月,两个孩子天天陪着她,彼此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
两个孩子稚声稚气地问“云姨,你什么时候还回来”
云苏怀疑自己这一回去,此生都不会再来京城了,她姑妈当初让她跟着表姊来京城见世面,她确实见了不少世面,还认识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除了伤害,什么都没带给她。
不,也不能这么说。
云苏低头瞧了瞧自己如今还很平坦的小腹,表情温柔,还是有别的的。
虽然情知自己此生都不可能再踏足京城,云苏还是对两个孩子笑道“等将来有机会吧。”
她想总还是应该给人希望的,特别是对孩子。
两个孩子问“将来是什么时候”
“等你们长大的时候。”
“那时候是不是小弟弟也长大了”
云苏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她也没想到人都离开了又怀上沈隽则的孩子,她是明媒正礼嫁给沈隽则的,不是偷人,她想既然怀上了就生下来,以后母子两个依为命,再不想别的了。
谢家的两个孩子知道她怀孕后,天天“小弟弟”、“小弟弟”地叫她肚子里的孩子,其实云苏自己并不知道她怀上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不过儿子、女儿她都喜欢,不管生下什么,她都会好好地抚养他们长大的。
云苏摸了摸两个孩子滑嫩的小脸,笑着嗯了声。
两个孩子道“那时间也太长了,我们想你了怎么办”
云苏道“你们可以给云姨写信,也可以去宁县找云姨玩。”
素秋的娘家就在余杭,离宁县并不远,她早想回去探亲了,只是因为之前家道艰难,一直未能成行。如今手里有了生意,经济也宽裕了,回余杭探亲是早晚的事。
搂着两个孩子道“放心吧,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娘一定带你们去看云姨。”
云苏上船挥手和他们道别,秋风萧瑟,吹乱她鬓边的头发。顾北周进去舱里拿了一件衣裳给她披上。
“风大,小心着凉,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得更加注意身体。”
他之前因为沈隽则的关系也怨过云苏,不过云苏后来救了他,他对云苏已经没有怨,只剩下感激了。
云苏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顾北周,她虽然救了顾北周,可因为沈隽则,顾北周以后再不能进京会试,也不能做官,仕途算是完了。
十年寒窗苦读,不能走仕途光宗耀祖,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
云苏十分歉意地对顾北周道“对不起,都怪我,你以后再不能进京会试,也不能做官了。”
顾北周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本来我也不喜欢做官,何况我也不一定能高中。”
他这完全是安慰云苏,其实前世顾北周确实中了状元,就在沈隽则死的那年。
不过他不喜欢做官是真的,前世他中状元后并没有做官,而是选择做生意,成了江南一大富商,和云苏生了三个孩子,个个都很有出息。
云苏拢了拢自己的衣裳,“我和谢大哥商量过了,我想在余杭也弄个酒庄,他到时候会安排人过来帮我,不如你跟我一起做吧。”
她向顾北周伸出橄榄枝。
顾北周迟疑地望着云苏的小腹“你的身体行么”
云苏深知肚子里的孩子跟了她,注定享受不到他父亲的富贵,她得努力给他挣一份产业,让他衣食无忧。
俏皮地对着顾北周笑,“所以要请你帮忙呀。”
顾北周清楚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需要有个人帮她,没有拒绝。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感谢至少我宝贝儿的手榴弹和地雷